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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影

2015-11-14 07:36:54短篇小說陶麗群
廣西文學 2015年3期
關鍵詞:女主人女兒孩子

短篇小說·陶麗群/著

爬上六樓最后一個臺階時,她急促地呼出一口大氣,真的累壞了,心臟在胸口打架般激烈撲騰。懷里三歲的女兒伸出一截軟乎乎的胳膊,替她擦掉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媽媽!”女兒把濕漉漉的小手掌伸到她的眼皮底下。她放下右手提的那只沉甸甸的印有“天鵝超市”藍色字體的粉紅色塑料袋,甩了甩酸麻的胳膊,然后低頭在女兒的額頭上親了一口。

“乖!”她上氣不接下氣回應女兒對她的親昵,這個可愛的小人兒!女兒快活地蹬著兩條腿,“下來!”女兒說。她解開背帶,把女兒放下來。這種背帶真是媽媽們的萬福,可以把孩子兜在胸前,像袋鼠一樣,隨時隨地和孩子面對面親昵,親子背篼。坐月子時母親從老家給她帶來一只背篼,花紅柳綠的刺繡可真是好,可以把孩子五花大綁背在背上,她的幾個兄弟姐妹都是在母親背上長大的。母親和孩子們無法看到彼此,孩子于是扯著母親的頭發(fā)玩,被扯疼了,母親反手啪啪拍打背上的孩子,手勁很重,一點都不像開玩笑。她從來沒用那只背篼背過她的女兒。

女兒蹲在那只塑料袋前,小手指頭碰碰塑料袋,抬頭望她。

“不可以玩!”她笑著對女兒說,女兒于是收回小指頭,把另一只手捏著的棒棒糖伸進嘴里咕嚕咕嚕咬。

她把背帶折疊好,從黑色小背包里摸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仔細擦拭腳上穿的淡藍色塑料水晶涼鞋。外面一直在下雨,不大。剛才她兜著女兒,打著傘,一邊提死沉的袋子,天又黑,實在沒辦法看清腳下的路面,盡管小區(qū)里鋪的全是水泥地面,她還是覺得有必要擦一擦,畢竟要進的不是自己家。擦了鞋后,她攏了攏頭發(fā),瞥一眼腳邊那袋子東西,蜷曲的白色小票很顯眼地放在物品上。只需敲開門,把東西送給人家檢查完物品后按照小票付款就算完事了。這些事情只需站在門口就可以完成,沒有必要進家里去的。但,有時候也不得不進去——一些人往往開了門,讓出一條門縫,然后叫她把東西提進衛(wèi)生間,假如買的是洗滌用品的話,或者進廚房,通常是買油鹽醬醋之類的。她有一次給人送一箱啤酒到某小區(qū)的四樓,汗流滿面拿腳敲開門后,開門的男主人沒接那箱啤酒,而是叫她換了拖鞋,把啤酒抱進廚房,幫忙放進冰柜里冰鎮(zhèn)。不過她覺得沒什么,掙錢的事情,計較就沒法做了。

當然,這樣的顧客并不常常碰到,萬一碰到呢?她擦干凈了鞋子,把臟紙巾扔進樓梯拐角的垃圾箱里,然后敲門,順便看一眼女兒,嗯,還算整齊,只能這樣了。

一個抱嬰兒的年輕圓臉女人開門,略顯豐腴的身子堵住拉開的門縫,有些疑惑地盯住她們母女。她愣了一下,年輕女人那雙眼,嗯,很特別,杏仁眼,眼尾略略朝上飛,給人一種凌厲感,還帶那么一點點的,風騷。她又看了女主人一眼,隱約聞到從門縫里溢出來的一股奶香味,甜膩膩的,也有可能是從女主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坐月子呢。她馬上判斷,朝女主人懷里的嬰兒看了一眼。

“超市送來你家買的東西?!彼χf。腳邊的女兒看見陌生人,伸手抓住她的褲腿,她低頭看了女兒一眼。

“哦,這樣啊!”女主人臉上的疑惑松懈了,掛上一抹笑,順便看她的女兒一眼。也許是當了媽,對孩子特別敏感。

“你等一等。”女主人說,返身進屋里去了。她并不介意,盯住門里那個嵌進墻壁里的鞋柜。這樣設計真好,不占地兒。她在心里贊嘆。她見過很多別人家,一開門便挨著鞋柜,進門的通道本來就相對窄,一個鞋柜還突兀立在門邊,人還沒進家心里就堵上了。她朝門里張望,鋪著淡淡粉色瓷磚的地板很干凈,一套大紅色布藝沙發(fā)上堆滿了嬰兒的衣服和毯子,玻璃茶幾只看見一角,放著剪刀、水杯、抽紙盒子……可是,為什么這么久呢?女兒顯然被門里的世界吸引了,拽著她的手往門里拉。她朝女兒搖搖頭,女兒于是安靜了,穿淡藍色鞋子的小腳小心翼翼地踩在門檻上。她朝女兒擠眉弄眼,允許女兒這個小小的任性行為。

女主人捏著一個粉紅色錢包出來了,懷里的嬰兒不知被放在什么地方。

“哎,這幾天老下雨?!迸魅肃絿佉痪?,接過她遞給的小票,仔細查看物品清單,然后蹲在門邊扒拉袋子里的東西逐一清點。

“就是啦,濕漉漉的做什么都不方便的?!彼f,耐心站著等。

“好了,都對!”女主人說,拉開錢包找錢,數(shù)來數(shù)去,少了兩塊三毛錢。女主人朝她笑笑,她也朝女主人笑笑。如果是一兩毛錢,我就不要了。她想。

“你等等?!迸魅苏f,又返身回屋里去了。她和女兒依舊站在門外等著,她摸了摸女兒的頭,女兒的一只腳依然踩在門檻上,蠢蠢欲動地往門里伸。母女倆相視一笑。她心里很坦然,對所有的一切都坦然,沒有什么不對的。

天已經黑下來了,八月末的夜晚徐徐降臨,和往常所有的夜晚沒什么兩樣。她和女兒站在樓梯的白熾燈下,柔和的燈光和從這扇門里折出來的強白光形成了一種錯落有致的光斑,女兒跳進這片有別于樓梯白熾燈光的光亮里扭腰擺手,弄出在幼兒園學到的幾招動物剪影,奇形怪狀地打到墻壁上,女兒哈哈笑起來,她也笑了。她的背后剛才出了汗,又濕又悶,黏糊糊地讓人很不舒服。她盼望早一點回家,洗個澡,換上干爽的衣服,結束掉今天的所有工作。女主人終于出來了,看樣子好像是進臥室里去翻找了一番。

“你看?!迸魅苏f,揚揚手里的錢包,笑著,那雙眼好看地彎著,“還是湊不足,休了產假在家里,一天吃飽了睡,都不知道錢包空了?!?/p>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有些失望,本來以為馬上就可以走的。

“進來,進家里來等一會吧,我們家爸爸快到家了?!迸魅苏f,看了看她的女兒。她猶豫不決,女兒卻很歡喜,拉著她的手走進女主人家里。她低頭看了一下腳下的鞋子,女主人馬上說:“沒事沒事,過后再拖?!?/p>

她笑了笑,也不客氣了,緊緊拉住女兒的手,怕她在屋里亂跑亂摸。

“你家真干凈。”她說,由衷的。盡管沙發(fā)上亂七八糟的,但地面和茶幾面都擦得一塵不染。一幅超大的結婚照醒目地掛在電視機后的墻壁上,幾乎占了整面墻。和所有拍結婚照的人一樣,一對新人一副??菔癄€終不悔的幸福感。女主人穿著層層疊疊的白色婚紗,那雙眼角上飛的杏仁眼實在太有意思了。男的,嗯,沒什么特別,和所有的新郎一樣,白禮服黑領結,她只是略略掃過一眼。此外也沒別的了,三房一廳,一般家庭該有的都有。

“我們家爸爸還不錯,家務活兒都干?!迸魅苏f,臉上安詳而滿足。她快步走到陽臺,端出一把靠背藤椅放在沙發(fā)邊上給她。女兒卻拽住她的手直往看起來柔軟舒適的大紅色布藝沙發(fā)上拉。她緊了一下手,把女兒拉回來,小心翼翼坐進靠背藤椅里,把女兒抱到膝蓋上。唉,那種柔軟的布藝沙發(fā)容易臟,她理解。女主人也在沙發(fā)上坐下了,把購物袋里的東西一一拿出來仔細看。

“幾個月了?”她看見嬰兒車里睡著的孩子,胖得分不清眉眼,奶白水嫩,就在茶幾邊上,剛才在門外看不見這個角度。她盯著嬰兒,飛快瞟一眼墻壁上的結婚照,想看看像媽還是像爸。只是,嗨,這么個小不點兒,能看出什么呢?而且結婚照里的人,幾乎是走了形的。

“三個月了,整天吃了睡,貪吃,超重了?!迸魅苏f,臉上卻是一副自豪的樣子,一點兒都不為自己超大的孩子操心。

“六個月前孩子一般都是這樣?!彼f,低下頭看女兒一眼,聞見女兒頭發(fā)里一股淡淡的汗味。她打算今晚給女兒洗頭發(fā),本該昨晚就洗的,但昨天她實在太累了,下班后還上門送了七八次貨物。給女兒洗頭發(fā)又是件很折騰人的事,這孩子非常害怕水進眼睛里,每次母女兩人都被對方氣得夠嗆。女主人也看了她的女兒一眼,她的女兒挺壯實的,胳膊和腿都是結實的肉,她很滿意。她在超市上班,超市并不大,真正的物美價廉,客流量不錯。主管為了照顧她,還把外送的活兒派給了她。一些熟客往往會打電話到超市,說明所購商品,要求送貨上門。這活兒有百分之五的提成,所購商品超過五十塊就可以送貨上門。下班后常常是一部電動車載著母女倆撿這些零零散散的錢,她覺得沒什么。女兒的襪子手絹、并不貴的玩具、棒棒糖、牛奶和水果,都可以這樣零零散散地掙來。算一算,連現(xiàn)在這一趟,她今天掙了十七塊錢了。超市新進一種水果,叫美國紅蛇果,名字真不好,但色澤鮮亮,清香誘人,一市斤十六塊八毛……她給它改了名,叫它們紅蘋果。她的女兒為什么不可以嘗一嘗呢?她打算用今天掙的零散錢明天給女兒買一斤,其實也就三個紅蘋果左右,一個個的,比她的拳頭還大。她想著,往墻壁上那幅超大婚紗照又瞥了一眼。

“你這個女兒,養(yǎng)得真不錯!”女主人說,一邊把購物袋里的東西拿出來。那神情仿佛她的女兒不該長得這么肉嘟嘟的結實。她溫和地笑了笑。她確實是個寒酸的媽,囫圇綁個馬尾辮,從來不用護發(fā)素,頭發(fā)總是毛毛糙糙的。臉色有些蠟黃,中醫(yī)說那是脾虛。她服了一陣歸脾丸,效果不大,放棄了。只是,那又有什么啦?她緊了一下懷里的女兒。

“養(yǎng)孩子蠻辛苦的?!彼f,想起生養(yǎng)女兒的林林總總,一陣眩暈洶涌襲來。那是多累呀,頭發(fā)大把大把落掉,永遠睡不夠。直到今年女兒上幼兒園后她才舒了口氣。她看了女主人一眼,皮膚真好啊,緊繃繃水潤潤的,透出一種瓷白光澤,看來月子坐得極舒服。她又看了一眼墻壁上的結婚照,那男人,真看不出,這么能伺候老婆。她輕輕嘆了口氣。

“我還行?!迸魅苏f,她從購物袋里拿出兩包幫寶適,一瓶嬰兒專用洗滌液,嬰兒爽身粉,一瓶四斤裝含有柔順成分的洗衣液,力士沐浴乳,沙宣洗發(fā)水和護發(fā)素,一瓶浴后身體乳,一扎六盒裝的酸奶。她很驚訝,居然還有一管護手霜,現(xiàn)在可是夏天的。她瞥了一眼女主人的雙手,綠瑩瑩的一只玉鐲子戴在左手腕上。她哧地笑一聲,女兒抬起頭,腦袋頂著她的下巴。

“你這雙手,比我女兒的手還嫩?!彼f。

女主人神情滿足,畢竟是一句女人喜歡聽的話?!白伦羽B(yǎng)的,以前也糙的?!迸魅苏f,“我們家爸爸還算體貼人。”女主人不斷地從購物袋里往茶幾上掏東西,她有些奇怪,不曉得這個送貨的女服務員如何背她的女兒提這么多東西上到六樓,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女人望著那堆東西似乎也挺吃驚,上來的時候拼一口氣,也沒覺得怎么的,吃力是肯定的,總算是送上來了。她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家爸爸!”她覺得女主人對男主人的稱呼很有意思,極少聽見女人這樣稱呼家里的男人。她又飛快地瞟一眼墻壁上的結婚照,照片中男主人使她感到一種奇怪的強烈的陌生感。女主人也察覺到了,她朝嬰兒床看了一眼,笑了。

“女人呀,要找得對人,不然苦一輩子。”她看了她一眼,“苦頭吃不夠的。我們家爸爸,別看是個男人,伺候月子倒有一手。我就請一個月的月嫂,余下全是他做,給孩子洗澡洗尿布,手腳比我還輕,半夜還起來顛孩子,我睡得像豬,哧——”女主人朝她坦然一笑,“我跟你說,八九個月的時候根本睡不了,很遭罪的,坐月子我就得把覺補回來,月子虧虛人一輩子都沒精神,女人可真苦。”女主人笑起來,看來漫長的月子把她憋壞了,話多起來。

“嗯,你月子保養(yǎng)得很不錯?!彼芍缘卣f。她在月子里落下不少毛病,過后要補,真的挺難,只是她也沒什么機會補的。

“你穿那種帶子嗎?束腹帶?”女主人突然問她,目光落在她過于纖細的腰部。

“穿的。”她笑著說,這時候她看見嬰兒車里的孩子動了一下,兩只緊握的小拳頭支在肩膀上,“生完孩子就戴了。怎么,你沒戴嗎?”她也瞟了一眼女主人穿白底藍碎花短袖棉睡衣下略顯豐腴的腰身。

“怎么沒穿?”女主人有些苦惱,“可是根本收不住的,我們家爸爸每天幫我扣上,一松開,呼啦,一堆肉松子又跑出來了。嗨,我跟你說,以前我的腰身,我是我們學校的文藝輔導老師,那腰身別提多好。我們家爸爸,”女主人朝她看一眼,目光像對閨中好友般親昵,“說我的腰身像棉花一樣柔軟,現(xiàn)在,不行了,一抓一把贅肉?!?/p>

她笑了笑,心里對“我們家爸爸”有些好奇,她又瞟了一眼墻上的結婚照,說:“你還喂奶,會漸漸瘦下來的。孩子吃奶一般會瘦一點?!?/p>

“唉,希望是咧。”女主人嘆了口氣。

“媽媽!”懷中的女兒這時候叫起來,手指著嬰兒車。她朝那邊看了一眼,嬰兒車里的孩子大概是拉了,巴掌大的小臉蛋皺巴起來,哭聲跟隨哭相出來了。女主人皺著眉頭,連連嘆氣,走到嬰兒車邊把孩子抱起來。

“是不是又拉了???小臟孩啊,整天拉整天拉?!迸魅吮г怪?,把孩子放在沙發(fā)上,揭開層層疊疊的包毯。果然,一股熱烘烘的臭味在空氣中彌漫而來。

“弟弟!”女兒在她的懷里咯咯笑起來,盯住孩子兩腿間的小雞雞。

“嗯,小弟弟。”她附和女兒說。

女主人一邊抱怨一邊笨手笨腳地給孩子換掉臟尿布,嘟噥“我們家爸爸”為什么還沒到家。臟尿布換掉后,干凈的尿布還晾曬在陽臺衣架上。

“我來。”她對女主人說,趕緊起來,把女兒按在藤椅上,“坐好了,不許亂動!”她對女兒說,口氣有點兒兇巴巴的。女兒朝她噘噘嘴,嘎啦地咬碎嘴里的棒棒糖。

“嗨,你幫我抱抱,我去收回來?!迸魅苏f,大概覺得自己的家是不宜讓外人走來走去的。孩子光著下身,胖乎乎的,已經完全醒了,很乖,不哭,很受用地咬自己的大拇指,興味十足地盯著陌生的面孔。她望著朝她遞過來的孩子,有些吃驚。不,她心里一點兒都不打算碰這孩子,一點兒都不的。女主人寬容地對她笑笑,覺得她是不好意思抱這么好看白胖的孩子,她和她之間,落差多么大啊,傻瓜都可以一眼就看出她們是不同生活層次上的人,她怵的。

“阿姨抱一抱小臟孩!”女主人低頭對孩子說,安慰她似的,加了個“小臟孩”,她只好接過孩子。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抱著孩子朝女兒望了望,目光在兩個孩子的眉眼之間來回游移,仿佛要在孩子的身上找到女兒小時候的影子。嗨。她自嘲地對自己笑了一下,這怎么可能呢?人和人之間是不一樣的,孩子也是。

女主人收好尿布回來,埋怨道:“這個鬼天氣,雨沒完沒了,好像又大了哦,我們家爸爸肯定被堵在路上了。昨天車壞了,還沒修好,就這兩天騎摩托車,你說巧不巧?”女主人看了她一眼,“你坐什么車來?”

她把孩子遞給她,暗暗舒了一口氣,“騎電動車?!彼p松地說,順手摸一摸尿布,有一股潮乎乎的澀,倒不是不干,是空氣濕度太大了。女主人看了她一眼,這是她所預料到的回答,電動車。

“尿布還潮,孩子容易悶出痱子,你得用電吹風吹一吹才好的?!彼f,完全是一個當媽的本能反應,說完馬上又后悔自己多事了。果然,女主人摸了一把尿布,“真的是呢?!彼f,然后又把小臟孩送到她的懷里,拿著尿布進臥室去了。她暗暗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大紅色布藝沙發(fā),抱著孩子走到藤椅邊叫女兒起來,女兒歡喜地跳下藤椅。

“不要亂跑!”她趕緊警告女兒。

“我看一看!”女兒說,她對襁褓中的孩子充滿興趣,仿佛自己是個大人了。女兒捉住嬰兒兩條肥嫩的小腿,孩子咬著拇指研究似的看她。

“叫姐姐!”女兒對嬰兒說,一下子成為姐姐使她感到很興奮,“叫呀!”女兒搖搖嬰兒的腿,稚嫩的哄勸般的口氣令她感到好笑。嬰兒在她的懷里掙扎一下,仿佛在回應女兒的請求。

“小臟孩?!迸畠耗竽笏哪_說。

“他還小呢!”她對女兒笑,女兒伸出手,一根食指飛快地碰了一下孩子的小雞雞,哈地笑起來。她嗔怪地看女兒一眼,女兒把嘴里的棒棒糖扯出來,一顆濕漉漉的琥珀色的棒棒糖輕輕點到孩子唇邊。

“啊,不要給他吃,臟死了!”女主人尖叫著,從臥室門口快步走過來,她和女兒同時嚇了一跳。她抱著孩子站起來,女兒驚慌地緊抱住她的大腿。女主人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話不妥,摸了摸女兒的頭,安慰她:“弟弟小,吃不了,謝謝姐姐啦!”然后接過她懷里的孩子,“小臟孩沒尿阿姨吧,不然要打屁屁的?!迸魅顺χ驁A場,把孩子放在沙發(fā)上,手忙腳亂地給孩子墊尿布。她抱著女兒重新坐回藤椅里,嘆了口氣,說:“該拿一塊熱毛巾先給孩子擦擦才好?!迸魅诉@回沒聽她的,“沒事,看慣出一身毛病來。”她飛快地說,三下兩下就給孩子墊好了尿布,包上薄毯子。孩子大概嫌當媽媽的動作太毛躁,皺皺小臉蛋哭了。女主人顯得有些急躁起來,撩起衣服下擺把深褐色的大奶頭塞進孩子的嘴里,孩子的哭聲立刻給堵住了。她瞟了一眼女主人肥大的乳房,喉嚨有些哽。女兒根本沒有奶喝,那段日子她沒有奶水,乳房像兩坨硬石頭,碰一碰都鉆心地疼,無數(shù)催奶針和民間偏方都沒法使她泌出一滴奶水,后來疼得實在受不了,一針縮奶針下去,乳房立刻像漲破的氣球一樣癟了,只剩兩顆隱隱作痛的奶頭掛在那里。同產房有四個好心女人,坐月子時,她抱著孩子在這幾個女人之間來回奔波給女兒求口奶吃,就這樣把那段凌亂的日子打發(fā)掉了,想一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她摟摟女兒,嘿,我的寶貝兒。她想。

女主人從沙發(fā)上那堆亂糟糟的衣服里扒出一部粉紅色大屏手機,“磨磨唧唧的?!迸魅藢λf,“男人全是懶骨頭,不敲打就不動,你得累死?!鞭袅藥讉€號碼后,女主人歪著頭,肩膀和耳朵支住手機,很快通了。

“到哪里了?”她沖著手機劈頭一句,“打車呀,先放單位不行嗎?什么腦筋?超市送東西來,錢不夠。她來干什么?不準來,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累。她能幫什么?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就沒見過這樣的人。我就是嫌棄怎么了?還不是為你兒子好?我告訴你她來我就帶孩子回我媽那邊。怎么跟她說?隨便你說?!?/p>

她驚訝地看了女主人一眼,這時候她聽見陽臺外刷刷的雨聲,看來雨是真下大了。她不禁有些著急起來,這雨要是這么下該怎么回家?女兒是不能淋雨的,如今真是不敢生病,誰都不敢。

“好了,我可跟你說真的,真討厭!”女主人像下了某種決定,果斷掛掉電話。那討厭是真的討厭,不是平時她嗔怪女兒淘氣時的討厭。她眉毛略略挑起來,好看的杏仁眼眼尾朝上飛,這時候風情不見了,她眉眼間全是凌厲之色。她想起某個女演員,誰呢?她冥思苦想起來。呃,那眉眼,真的有點相似呢。她暗暗驚奇。

“你長得真像蘭貴人,《一簾幽夢》里的陶虹?!彼龘溥晷ζ饋?,女兒抬起頭摸摸她的下巴。

“走影兒!”女主人接了一句,也忍不住了。兩個女人嘎嘎笑起來,一種隱秘而快活的親密感在兩個女人之間彌漫起來。女主人不禁認真瞧了她一眼,她抱著女兒篤定地坐在那里,等那兩塊幾毛錢,神情淡然,并不感到難為情。女主人不由對她產生一絲好感,她甚至想問她要電話號碼,往后需要日用品直接聯(lián)系她得了,也算是照顧她。

“我看過的,那電視劇?!迸魅苏f,“再等一會,我們家爸爸很快就到家了。”

“沒關系。你一個人帶孩子吃得消嗎?”她問,她的月子是母親伺候的,一直到現(xiàn)在,她上班時仍然是母親幫她帶女兒,一個女人終歸還是母親最疼她。

女主人好像記起什么,臉上漫過一絲慍怒,“怎么吃得消?累都累死了。剛生時請了月嫂,你都不知道多貴,第二個月我就自己來了?!?/p>

“我們家奶奶,哼,看著挺鄉(xiāng)下的人,幾百個心眼總是有的。懷的時候也不知道她從哪里看出是個女兒,叫我老公勸我打掉。那畜生也真敢和我開那個口啊,真是混蛋。我立刻一個耳刮子過去了,你說氣人不氣人?”女主人氣哼哼的。她很吃驚,“我們家爸爸”突然變成了畜生。

“鄉(xiāng)下老人,總是愛男的?!彼⌒囊硪淼卣f。

“后來生了兒子”,女主人朝她笑了笑,“送來的雞蛋全被我扔出門了,她連孩子都沒見著一面。我的兒子,她別想見了。男人也很混蛋的,這樣的媽他還幫著說話,一心向著他媽,切!”女主人認真看她一眼,流露出一股抱不平似的狠勁,“我看你啊,面軟,在家里肯定是個操心的命。男人全都是自私鬼,吃里爬外,你不厲害一點,簡直就要把你當老媽子使了。在家里女人要把住過日子的錢,把住孩子,男人就跳不起來了?!迸魅苏佌伣虒饋?。

她嘆了口氣,說:“人總歸是不好管的,又不是小孩,拴不住的?!?/p>

“怎么啦,你家里?”女主人敏感起來。

“還好的,各自管各自?!彼α诵?,淡淡的。

“那怎么能行?不管就沒法過了,男人后腦勺都有一根反骨的。我們家那位,哼,別看面相老實,肚子里的彎彎腸子多著呢,不管是不行的,女人就得管住男人?!迸魅俗詈笙陆Y論似的,然后嚴肅地盯住她,像是進一步印證她的真理:我是對的。你看你吧,大黑天的帶著孩子滿城跑掙雞零狗碎的錢,就是管不住男人,把不住錢袋子。她有些落寞地低下頭,目光落在女兒左手腕上戴的一只小銀鐲子上。她記得是女兒兩歲生日時花了八十五塊錢打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倒是越戴越光亮,只是顯得有些小了。她朝女主人笑笑。女主人心里怔了怔,那笑是和氣的,有一種不羨慕你錦衣玉食的坦然和豁達在里面。女主人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嘴,在這么個境況下在超市服務員面前青面獠牙地嘮叨數(shù)落,顯得自己多計較多小氣,掉了份兒了。她挺了挺身子,直腰挺胸,文藝輔導老師的范兒就出來了,兩個女人之間先前的那點神秘熱絡蕩然無存,真奇怪。

外邊雨一直下著,好像又大了點,看樣子一時半會停不了了。她暗暗發(fā)愁,埋怨自己死腦筋,何必眼巴巴枯等?

“要不我明天再來取吧?”她對女主人說。

“不用,很快就到家了。”女主人果斷地說,口氣有些硬,她覺得明天沒必要再見到這個超市服務員了,她的安然淡定都令女主人感到不舒服,那只不過是貧困潦倒所迫之下的麻木罷了,哪里來的底氣擺譜?她太了解這些女人了,只要你一進超市,她們恨不得把臉笑爛了,爭先恐后給你介紹自己負責的區(qū)域產品,你若不買,就要被罵“窮挑兒”,買不起還窮挑。女主人突然對超市服務員產生莫名其妙的反感,為什么給這樣的人坐在她的家里?女主人越想越生氣,拿起手機就發(fā)飆。

“腿斷了?爬這會也該到家了。老毛病又犯了吧?哼,你可別惹我。這幾滴雨能砸死你嗎?別買了,趕緊回來,什么事輕重都不知道,癡。”女主人把手機摔到沙發(fā)上,手機立刻淹沒進一堆衣物里。

“真是倒霉!千不該萬不該嫁個農村的?!迸魅怂坪跬泟偛诺姆词?,又嘮叨了,“一個農村勢利媽,一堆農村親戚,自己做事也搭前不搭后的,一腦袋土渣子。六點鐘下班,現(xiàn)在八點都過了,你說不管日子還能過嗎?”

“不急的,再等等?!彼参空f,女兒緊緊靠在她懷里,似乎被嚇著了。

“嗨,你看吧,我?guī)б惶旌⒆?,他倒好,管自己在外頭輕松自在。男人就是骨頭輕,不敲打不行的。”女主人說。孩子在她的懷里吃飽喝足又睡著了,她把奶頭從孩子嘴里拔出來。孩子不甘心似的,在睡夢中還咬著不放。哎,女主人嘆了口氣,由著貪嘴的孩子。

“媽,回家?!迸畠号吭谒龖牙镙p輕說,似乎敏感察覺到陌生環(huán)境里的不友好氣氛。她安慰似的,低下頭親女兒的額頭。

“一會,一會就可以了!”她輕聲對女兒說。

“你也真是,黑天的又下雨,還帶孩子出來,多不安全?!迸魅苏f。

她笑起來,“一整天沒見孩子,下班就粘上了?!?/p>

“爸爸呢?”女主人盯住她問。

“嗯,大家都忙的。”她含含糊糊的,拿掉女兒手里的棒棒糖塞進她嘴里。

“不吃!不吃!”女兒推開她的手。

“不吃?媽媽吃了?!彼f,把棒棒糖朝自己的嘴送去。

“不要!”女兒輕巧地奪過棒棒糖,極快地伸進嘴里,咕嚕嚕咬起來,并朝她做個勝利的大花笑臉。她輕輕松了口氣。女兒的蘋果,嗯,也許買一個就可以的,酸奶好像也喝完了,是不是給她換乳酸飲品換換口味?很多孩子都不愛那甜里夾雜的酸味,這孩子偏偏喜歡,一邊喝一邊皺小眉頭,就是不肯喝牛奶,小嘴兒刁。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女兒在她懷里打了一個激靈,顯然被嚇著了。她緊了緊手臂,抱著女兒站起來。門口的男人濕漉漉的,提著一個有污漬的白色編織袋。她看他一眼,他也看她一眼。

“是什么?臟兮兮的,別提進家里來呀!”女主人抱著孩子坐在沙發(fā)上尖叫起來。男人站在門口,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編織袋提進家里來了,一溜的水滴跟隨滴了一路。他提著編織袋進了廚房,又出來了。

“什么東西,嗯?”女主人望著地板上的水滴,滿臉不高興。

“媽拿來的老家特產?!彼f,看了站在客廳里的母女一眼。

“什么?她來了?我可告訴你,她來我就走?!迸魅四樕象@愕夾著怒火,抱著孩子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似乎說話此刻就要走了。

“欠多少錢?”男人問,從沙發(fā)上撿一張干毛巾擦起來。

“叔叔會感冒的!”女兒趴在她懷里,雙眼明亮地盯住他。

“嗯!”他含糊地答應,朝女兒看了一眼。

“我問你呢,你媽來了?”女主人似乎氣極了。

他看了老婆一眼,有些無奈又有些慍怒,目光轉向她。

“兩塊三毛錢。”她說。他從屁股后的褲兜里掏出錢包數(shù)錢,她看見他們的結婚照嵌在他的錢包里。他把錢數(shù)出來,遞給她。

“謝謝?!彼f,拿起擱在藤椅上的背篼,“和叔叔阿姨說再見?!彼拖骂^對懷里的女兒說。

“叔叔阿姨再見!”女兒伸出一截手臂。搖了搖,她沒等他們搭話,抱著女兒出門了,遠離那個彌漫著緊張氣氛的家。

“媽,小弟弟又尿尿啦!”母女倆下樓梯時,女兒說。

“唉,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問。她的后背又開始出汗了,很不舒服,到家一定先好好洗個澡。只是雨越下越大了,要很小心才能讓女兒不淋雨。

“我看見毯子濕了,阿姨沒看見?!迸畠赫f,笑了起來,兩只手扳住她的臉蛋使勁左右搖晃。她趔趔趄趄走下樓梯,不過并不制止女兒的親昵舉止。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后跟隨而來,她遲疑了一下,抱著女兒在樓梯拐角停下了,母女倆靜靜站在那里等著。他從樓梯上下來了,還穿那身濕漉漉的衣服。他站在她們面前,她望著他。

“你們,她沒認出你吧?”他說,臉上訕訕的表情。

“怎么會呢?”她笑,淡淡的。他看起來似乎胖了些。

“我不知道是你。”他說,望望她懷里的女兒。

“那是我的工作。”她說。

“嗯?!彼c點頭。他記得她以前是在一家幼兒園當保育員的,他想問一下,想了想,覺得沒必要了。他伸出手,想摸摸孩子的頭,她條件反射般地往后縮身子,避開那只手。

“你老婆真漂亮!”她笑著說。

“嗯?!彼行擂?。

她笑了笑,抱著女兒下樓梯了。那女主人,她懷女兒時在他的手機里偶然見過,不會錯的,那雙眼尾朝上飛的杏仁眼,她印象太深刻了。女兒一歲零兩個月時,他們離了。時間過得真快,如今他兒子都四個月了,真滑稽。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她考慮著還是打車回家比較好,那樣一滴雨也別想淋到她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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