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逄春階

黎 青/圖

習慣是人們習以為常的行為，在長時間里逐漸養(yǎng)成、一時不容易改變。必須是長時間養(yǎng)成，短時間不行，短時間養(yǎng)不成。就跟自然形成的鄉(xiāng)間小道，得經(jīng)常走，時間長了，才形成路。習慣一旦養(yǎng)成，就不容易改變。良好的習慣如此，不良的習慣也如此。

一個人的習慣，往往能改變?nèi)说乃季S方式，進而影響人的行為方式。比如消費習慣、審美習慣、交友習慣、作息習慣等種種生活習慣。從某種程度上講，習慣，能影響甚至支配人的世界觀。行為養(yǎng)成習慣，習慣鍛造性格，性格決定命運。

為什么習慣的威力這么大？因為日積月累、不斷重復的行為，融化在人的血液里，深入到人的骨髓里，凝聚在人的眼神里，血液和骨髓是生命的本源，眼神能折射出人的靈魂。習慣遍布周身，時時像空氣一樣籠罩你，影響你，牽制你，指揮你，擺布你，也滋潤你，但你還不覺得。比如飲食習慣，就說長期飲酒、長期抽煙吧。有酗酒習慣的人，和不酗酒的人看世界是不一樣的，與其說是酒在支配他，不如說是酗酒的習慣在支配他。同樣，長期抽煙的“癮君子”，和不抽煙的人看世界也是不一樣的。與其說，是煙在支配他，不如說是抽煙的習慣在支配他。還有，長期酗酒和長期過量吸煙，必然造成身體各個器官的損傷，而身體損傷，就讓人心理出現(xiàn)病態(tài)，觀察問題就會變化。健康人的眼睛看世界和病人的眼睛看世界，是不一樣的，健康人看到的是健康的世界，病人看到的是病態(tài)的世界。

好多習慣是從小養(yǎng)成的，在潛移默化中，不經(jīng)意間。習慣成自然。已故著名報人范敬宜先生寫過一篇文章，叫《紅綠燈前說“習慣”》，說到我們中間好多人沒有遵守紅綠燈的習慣，其中談到一個掌故：1987年，75位諾貝爾獎金得主在巴黎聚會，記者問其中一位老科學家：您在哪所學校學到了您認為最重要的東西？那位老科學家不假思索地回答：“幼兒園！”又問：您在幼兒園學到了什么？他回答：“第一是自己的東西要分給小伙伴；第二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要拿；第三是東西要放整齊；第四是吃飯前要洗手；第五是做錯了事情要認錯；第六是午飯以后要休息；第七是要仔細觀察大自然。”他說：“這些知識就是影響了一生的最重要的東西。”俗話說，“三歲看老”，強調(diào)的是習慣從小養(yǎng)成，童蒙時期，是一張白紙，起筆描畫什么樣，就會出現(xiàn)什么樣。所以幼年、童年的習慣養(yǎng)成非常重要，父母的點點滴滴，不經(jīng)意的言行，實際上都在無形中給孩子的習慣造成影響，或者說，是父母參與了孩子習慣的養(yǎng)成。一旦有了不好的習慣，再改就難了。一棵參天大樹，不管后來長得多高多大，根扎得多深，都離不開它良好的幼苗基礎(chǔ)。就人來說，就是從小注重基本的品德修養(yǎng)。

從小養(yǎng)成好習慣，是人生中最幸運的禮物。但是如果小時候，沒有養(yǎng)成好習慣，長大成人后，還能不能彌補呢？還能不能改變呢？應該能夠改變，不過得費很大力氣，花很多時間。這就牽扯到對好習慣的自覺選擇問題了。換言之，習慣具有選擇性，面對不同的習慣，我們應當適時分辨它的特性，切勿被任何自然形成的習慣所放縱，不良習慣，潛藏著優(yōu)美的邪惡，它將麻痹我們的思想，誘導我們的價值觀，使我們喪失對事件的判斷力，難以落實理性的處理方式，甚至還會失去對自身掌控，這對我們的人生都將產(chǎn)生極大的負面影響。

好習慣如登山，需要付出艱辛的努力，需要克服頑固的惰性，需要管住自己。而壞習慣往往具有偽裝性、迷惑性，老是拖你后腿，不讓你走到好習慣的道上來。

辛勤培養(yǎng)好習慣，就是戰(zhàn)勝時間，讓長時間來保證習慣不走樣。我們經(jīng)常說，某某某鉆研課題“數(shù)十年如一日”，這個評價，可是很高很高的評價，不是一年如一日，不是兩年如一日，不是十年如一日，而是數(shù)十年如一日。這難道不是非常難得的事情嗎？一日好熬，數(shù)十年呢？

著名翻譯家許淵沖，漢譯英法、英法譯漢，成績卓著。去年8月2日，他獲得國際翻譯家聯(lián)盟2014“北極光”杰出文學翻譯獎，成為該獎項自1999年設立以來首位獲此殊榮的亞洲翻譯家。四個月以后，又獲得由國家漢辦、北京大學批準設立的“國際漢學翻譯大雅獎”。去年底我們曾到北京采訪他，已經(jīng)九十三歲高齡的他，依然精神矍鑠，還在伏案緊張翻譯莎士比亞的作品。他就講：“我在西南聯(lián)大上學時，我記得在《大一英文》讀本中，選了威廉·詹姆斯的《談習慣》，說生活瑣事養(yǎng)成的習慣越多，就越能集中精力去做大事。如果起床、睡覺、工作都要反復考慮，那就會一事無成的。我上大學時，就養(yǎng)成每天早上譯一首詩的習慣，一年就翻譯出《詩經(jīng)》三百篇?，F(xiàn)在也是一天翻譯一頁，一千字左右。這三十年來，堅持住，就有了100多本書?！鄙瞵嵤吗B(yǎng)成的習慣越多，越能集中精力去做大事。許先生一生的實踐，印證了這句話的正確性。

著名作家郁達夫有本書叫《賣文買書》，在書的扉頁上有“絕交流俗因耽懶，出賣文章為買書”的自況詩句。絕交流俗，就是很好的習慣，流俗提供的是負能量，容易流于平庸和懶惰。終日與流俗朋友為伍，耳濡目染，就在流俗中稀釋或者淹沒了自己的高格。郁達夫為了保持自己的良好習慣，不惜與流俗絕交。這是何等的勇氣，而唯其有了決絕的態(tài)度，才有了高格，才跟流俗區(qū)別開。

中國明代思想家呂新吾，少時資質(zhì)魯鈍，讀書不能成誦，乃澄心體認，久知了悟。十五讀性理書，欣然有會，遂孜孜講學，以明道為己任，后以《呻吟語》等行世。呂新吾對流俗的看法比郁達夫更進一步：“親朋聚集，戲謔歡呼，把臂拍肩，躡足附耳。只是要殷勤親熱，比黨阿徇，才號同心知己，稍不稠濃，便說淡薄。這都是世俗態(tài)兒女情。你看那有道交游，德業(yè)勸你成就，過失責你改圖?；蛘f往古圣賢，或論世間道理。不出淫狎之言，不訐他人長短，不約無益閑游，不干詭隨邪事。較量起來，哪個是好友？”

好友是諍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諍友才能幫助你養(yǎng)成好習慣，鞏固好習慣，保持好習慣。

哲學家、思想家、新儒家開山祖師、國學大師熊十力，1954年離開北京到上海定居，他的學生、著名學者張中行請熊十力給他寫個座右銘，熊先生是這樣寫的：“每日于百忙中，須取古今大著讀之，至少數(shù)頁，毋間斷。尋玩義理須向多方體究，更須鉆入深處，勿以浮泛知解為實悟也?！边@個座右銘，就是強調(diào)要保持良好的親近大著的習慣，是每日讀，毋間斷。張中行遵從老師的教誨，淡泊自守，堅持不輟，用他自己的話就是：“少事多暇，多念點什么，多想點什么，多寫點什么?！彼斐梢淮鷿M腹經(jīng)綸的大學問家。

看古今中外的名人，都有好習慣。好習慣是人生的花朵，這些花朵，綻放的越多越好，它能讓每個人受益。不多舉例，就說讀書吧，我很羨慕朱熹的習慣：“斂身正坐、緩視微吟、虛心涵泳、切己省察?！泵恳痪涠际巧羁腆w悟得來的。我曾請教過清華大學國學院院長陳來先生，他對朱熹的四句話是這樣理解的：“‘斂身正坐’，收斂，不能躺著看書，太隨意，不行。太隨意，就容易懶散，精力不集中，經(jīng)典之書‘斂身正坐、緩視微吟’，不能一目三行，更不能一目十行?！徱曃⒁鳌?，吟是吟誦，‘虛心涵泳’，虛心，不能一肚子成見，先一肚子‘打倒孔家店’，那不行，‘虛心涵泳’‘切己省察’，我覺得如果你說我是一套比較保守的讀書法，這個就是朱子的讀書訣，朱子教給人最重要的讀書方法就是這四句話。換言之，這是讀書的好習慣?！?/p>

新年到了，新年是好的開始。讓我們新年保持好習慣，讓習慣成自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