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文

獵隼行動

■李景文

1

據(jù)可靠情報，國際走私組織的骨干分子老K已經(jīng)潛伏到烏市。

整整八小時過去了，烏市公安局竟沒有捕捉到老K的一點點音訊，看來老K是條潛得很深的黑魚。

新上任的經(jīng)偵大隊大隊長金福爾接到上級將老K捉拿歸案的命令，很想在領(lǐng)導(dǎo)和同行前好好露一手，他在一大堆卷宗中泡了一天，種種的假設(shè)、推理，讓他興奮，又被他一一推翻，他被自己折磨得疲憊不堪，他比較利弊，權(quán)衡再三，最終擬定了“001行動”。快到下班時間了，他揉揉酸脹的眼睛，一個電話打給葉小丫，“你過來一下，有任務(wù)?！?/p>

葉小丫進來后，金大隊對她說：“你新來乍到，今晚又是周末，我請你吃飯，算是接風(fēng)吧?！毙⊙俱读艘幌拢樜⑽l(fā)紅說：“就這任務(wù)呀！金大隊太客氣了，我領(lǐng)情了。只是，晚上我的女友梅麗有個周末Party，她還說有個秘密要告訴我……”金福爾報以深沉的微笑：“小葉，跟你的女友打個招呼吧，改日你們有的是時間?！毙⊙具€想爭?。骸斑@個……”金福爾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不要這個那個了，我這頓飯不是好吃的。我決定立即實施針對老K的‘001行動’。交待一下背景，老K來自金三角地區(qū)，擁有多國護照，講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善于化妝，詭計多端，出其不意，神出鬼沒。我們得主動出擊，明白嗎？現(xiàn)在，你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你最時尚的服裝，我們得裝扮成情侶，馬上出發(fā)！”葉小丫有些猶疑：“非得這樣嗎？”金福爾緩了口氣：“我們要智取，而不能強攻，我們的每一個步驟都要慎之又慎，與老K這個老狐貍斗智斗勇，稍有疏忽，就會被他鉆了空子，讓我們滿盤皆輸。”葉小丫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隊長，我懂了，我這就準(zhǔn)備去?！?/p>

西北邊陲的烏市與北京時間的時差為兩個小時。晚9時許，金福爾一身黑西裝英武帥氣，葉小丫白色的連衣裙亭亭玉立，打扮成俊男靚女的金福爾和葉小丫就這樣雙雙走進了東方飯店。在飯店最大的極具東方情韻的“上海廳”里，他們揀了一個不太顯眼的角落坐了下來。金福爾點了掛吊羊肉、麻辣鯉魚，葉小丫點了草原小雞湯和馬腸抓飯。金福爾說：“別客氣，今天我買單，你盡管點?！比~小丫半開玩笑說：“看你那么瀟灑，是不是假公濟私、借題發(fā)揮？”金福爾正色說：“雖說我也可以打擦邊球，但是今天絕對不可能輸在你這個小女生手里?！比~小丫搶過菜單：“別小女生、小女生的，我今天非把你往死里點?！笨僧?dāng)她看到“海鮮”下面888元的價格后，就將菜單扔到了一邊。

金福爾要了香格里拉干紅，端起杯子說：“高材生，你是我挑來的，怎么謝我？”

“我就喝茶吧，以茶代酒。”葉小丫將酒杯輕輕朝旁邊推了推，“要說謝，我就在‘001行動’中好好表現(xiàn)，不辜負(fù)組織期望?！?/p>

“學(xué)生腔！不過我還是蠻喜歡你的清純，當(dāng)然辦案不能傻了吧唧?！苯鸶枓吡艘谎廴~小丫，“我這里差的就是巾幗神探，讓我?guī)阋欢?，你就會成為我的黃金搭檔！”

金福爾以為葉小丫一定會說“謝謝栽培”之類的話。然而，葉小丫的目光卻被一個大胡子老外吸引了。此人，一頭金黃色的卷發(fā)，藍(lán)眼睛，鷹鉤鼻，特別是爆炸似的美髯透出一種男子漢的陽剛。金福爾不無醋意地說：“當(dāng)真外國的月亮比中國圓？”葉小丫壓低聲音：“金大，你有沒有覺得這人的胡子是假的？”金福爾一驚，責(zé)備自己疏忽了，他瞥了一眼，果然看出了對方胡子上的破綻，他再用眼睛的余光掃描時，發(fā)現(xiàn)此人十分眼熟，而最熟悉的莫過于這張臉上的眼睛。是呀，無論誰再化妝，眼睛無法改變，漸漸地眼前老外的眼睛與他看過的照片上老K的眼睛重疊起來。這一發(fā)現(xiàn)，不禁讓金大隊心跳加快，他定了定神，笑道：“老K果然撞在我的槍口上了，你盯緊他！”好像一切都在金大隊的導(dǎo)演中。不出五分鐘，大胡子桌上的美味佳肴并沒有動多少，兩瓶啤酒只喝了半瓶，就見他用餐巾紙有些匆忙地擦擦嘴，推開了椅子。

金福爾嘴一歪，葉小丫就跟了上去。大胡子出了“上海廳”，就徑直朝電梯跑去。葉小丫一步不落，緊跟著大胡子上了電梯。電梯停在16樓，大胡子下，小丫也跟著下。大胡子進了1611房間，小丫立即向金大報告。金大說：“死守住房間，我就來！”這時，一個伊斯蘭教打扮的婦女從1611房里出來了，一身黑袍從頭裹到腳，只露了雙眼睛，小丫忙閃到一邊。金福爾很快帶著在飯店的臥底——女服務(wù)員阿麗上來了。他讓阿麗送些哈密瓜進去，再見機行事。誰知，1611已經(jīng)人走房空。

金福爾眉頭緊鎖說：“高手呀！”

2

未出東方飯店，老K就成了一個禿頂男人，他將假發(fā)套、假胡須、黑袍等在底樓的衛(wèi)生間一股腦都收進了隨身的旅行箱。在門口他隨手招了一輛的士，用中國話說：“夜店。”具有反偵察能力的老K，在上海廳面對那對情侶的異樣目光，立即決定到夜店里鬼混一陣，一來嘗嘗東方銷魂的“野味”，二來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見一位老外來了，不夜城的夜女郎一下子將他像獵物一般團團圍住，你拽她拉的。見此情景，老板娘扭著屁股一步三搖地走過來，說：“姑娘們，成何體統(tǒng)，先讓客人喘口氣?！崩螷被擁進了夜來香包房。老板娘說：“在座的姑娘，個個如花似玉，你隨意挑吧！”老K搖搖頭：“我要跟老板娘，單獨談?wù)?。”老板娘打了個響指，說好呀。夜女郎們一個個站起來，慵懶地、不情愿地離開了。老板娘說：“你嫌這幾個沒有眼緣，包換！”老K說：“我有特殊要求?！崩习迥镎f：“管你要什么，老娘包了！”老K比劃著說：“我喜歡當(dāng)?shù)氐呐?，?dāng)?shù)氐?，土生土長的，胸脯高高的?！崩习迥镎f：“OK，這個好辦，不要說一個，就是十個，一百個，也難不倒老娘?！崩螷說：“這個女郎還要喜歡玩鳥?！崩习迥镟坂托α耍骸案蛇@行的，不玩鳥，難不成還玩老虎？”老K這次真的急了，他指指自己的褲襠說：“我說的鳥，不是這個；我說的鳥，是天上飛的，有翅膀的，是鷹，是隼！”老板娘皺著眉頭說：“你這位洋大爺，還真把我給難住了，你提這么個要求，不是吃錯了藥就是摸錯了門？明天你自個兒到花鳥市場轉(zhuǎn)一轉(zhuǎn)，不是鳥也有了，鷹也有了。”老K的藍(lán)眼睛發(fā)出一種狡黠的光，“問題是，姑娘沒有了！”突然，老板娘將大腿一拍，說：“有了，我們這里有一個姑娘，人稱花姐，她手機的屏保就是一只鷹，她愛鳥是愛得死去活來，她有沒有空，就看你的造化了?！崩螷看有門了，說：“無論如何，你叫她過來?！崩习迥镎f：“只是，她的價格高呀，一晚上要300美金?！崩螷說：“那OK，你快叫她！”老板娘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足足有半個小時，當(dāng)老K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被稱為花姐的那個女人被老板娘領(lǐng)了進來。那個女人一臉的風(fēng)塵味，人還沒有到跟前，晃晃的大奶子先杵到了老K的鼻子底下。這讓老K從小腹底下升起一種要征服的欲望。但是老道的老K并不吭聲，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豐乳肥臀的女子，恨不得一口將她吞下去。女子被他看得興奮，也不開口，一屁股就坐在他的大腿上。一股欲火在老K的身體里燃燒起來，他親她，摸她的乳房，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只雄壯的獵隼，要將眼前的大肥肉一口口撕碎。不過，老K訓(xùn)練有素，有極強的控制力，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馬上就來了個懸崖勒馬——輕輕將她推到沙發(fā)上。他不覺換了一種審視的目光看她，她被他看得汗毛直豎，忍不住說：“你這禿子，讓人感到冷熱無常、捉摸不定。”他臉上仍然沒有表情，掏出雪茄，給她，她不要，他自個點上。她掏出自己的女士煙，也點上。他們四目對視著，將煙霧噴向?qū)Ψ?。他終于開口：“你對鳥，有研究？”她說：“研究談不上，玩唄！”她不無炫耀地給他看了手機里存的鷹。老K一眼就看出了，那不是一般的鷹，那正是他要尋找的獵隼。老K禁不住內(nèi)心一陣狂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來得全不費功夫。但是，他不動聲色，他得打破沙鍋問（璺）到底。于是，他故意說：“你這個鷹，是在電腦上下載的？”女人說：“沒影子的事，我在一個哥們那兒拍的，活的?！崩螷繼續(xù)試探：“你哥們養(yǎng)鷹，養(yǎng)多少？”女人帶著嘲諷說：“你當(dāng)養(yǎng)雞哩，就一只。我那哥們說，他要將這只鷹賣給你們這些老外，他就發(fā)大了?！崩螷說：“為什么要賣給老外？”女人說：“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呀？你們老外腰包鼓呀！”老K說，“這么說，你這哥們是宰我們老外！”女人說：“沒有的事，中國人出不起這個價，我這哥們講，他這只鷹是他媽的什么獵隼，能換一棟小洋樓?！崩螷說：“你們這事真叫損，一只鳥，就想換樓！”女人說：“洋老鱉了吧，我那哥們可不跟我鬼吹，他是大大的專家，這隼要是帶到了國外，不是一棟樓，而是十棟樓?！崩螷聳聳肩：“牛吹大了吧，我這個老外，怎么沒聽過?！迸送蝗挥懞玫赜H了老K一口：“有財我們一起發(fā)吧，你把這隼拿著，你吃肉，我喝湯?！崩螷心里樂開了花，但是他卻裝得面有難色的攤開手：“我，窮光蛋！”女人狂笑起來：“你裝吧，裝孫子！開始我還真小瞧你哦！”老K說：“我的腰包，不鼓，但是，你一說，把我的胃口吊起來了?！迸死淅涞卣f：“你拿說謊當(dāng)肉吃，你一開始跟老板娘說的什么，要喜歡鷹的姑娘。怎么現(xiàn)在又變卦了，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老K一把摟住女人：“你真厲害！”女人嬌喘著說：“我最厲害的，是床上功夫?！?/p>

女人把老K帶到自己在葡萄溝的小紅樓。當(dāng)老K從女人身上滾下來的時候，老K說：“你的，厲害！”女人浪笑著：“你這三百個大洋，花得不冤枉吧，以后每天都是這個價，包吃包住還包一個大美人！”

3

老K竟然在金福爾眼皮子底下溜了，這讓有“小福爾摩斯”之稱的金大隊非常郁悶。旋即，金福爾風(fēng)一樣返回經(jīng)偵大隊，連夜對“001行動”進行修正并重新部署，可以說整個烏市對老K來說是天羅地網(wǎng)。天快亮的時候，金福爾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拿金大隊的話說，“老K是插翅難飛！”

金大隊一句都沒有責(zé)怪葉小丫，但是小丫一直處于深深自責(zé)中，她暗暗發(fā)誓非要報這一箭之仇。跟著金大隊忙了一個通宵，連回自己宿舍的力氣都沒有，累得眼皮子都粘在一起，就和衣躺在辦公室沙發(fā)上睡著了。也不知什么時候，她的手機上“老鼠愛大米”的音樂強勁地響起來。小丫一個鷂子翻身下了地，一看來電是梅麗的，突突亂跳的心才慢慢歸復(fù)平靜。

“喂，警花，連我的Party都?；^了，從實交來，是不是有了白馬王子？”梅麗在電話里追問。

“有的話，我巴不得帶到你的Party上曬一曬，讓姊妹們打打分?！毙⊙敬蛄艘粋€哈欠說，“昨天真是身不由己，差不多忙了一宿，累死我了?！?/p>

“那今天是周六，總該賞個臉了吧？姐姐今天犒勞一下你?！?/p>

“恭敬不如從命，但是，我招呼在先，是戰(zhàn)斗的間隙，隨時隨地會走人。”

“媽呀，我的大警官，才上了幾天班，一張嘴，味就不一樣了。我現(xiàn)在就揀個漏，請你到紅山公園喝茶。”

“太好了，知我心者，梅麗也，我現(xiàn)在最想喝茶提神?！?/p>

梅麗是葉小丫的閨中密友、某老板的千金，特別喜歡做孩子王，現(xiàn)在是北京路小學(xué)老師。10點左右她開著“悍馬”，在公安局門口接走了小丫。一上車，小丫就問：“梅麗，你不是說有什么秘密要告訴我，該不是你自己有白馬王子？”梅麗開著車說：“我要有，政審關(guān)還不勞駕你？”說著話，車就到了紅山。

紅山就兀立在烏市的中央，在這稀罕的由紅石頭堆砌的山上，可以鳥瞰烏市的風(fēng)光，在這山上喝茶真是愜意。在茶室，梅麗要了綠茶龍井，小丫要了紅茶烏龍，她們還要了些女孩子喜歡的零嘴。梅麗喝了口茶說：“現(xiàn)在，我開始告訴你秘密，這是我一個學(xué)生的秘密，我想，只有你才能幫助他?！?/p>

小丫朝嘴里送著小吃說：“我洗耳恭聽，如果可能，我將竭盡全力?！?/p>

梅麗說：“我班上一個成績最好的學(xué)生林森有天沒來上課，他家里沒有電話，他也沒有打電話來，我心里放不下，但那天就是事多，一直忙到天擦黑，才開著車匆匆趕到他的家，又費了好大的勁，才敲下了他家的門。這是個苦孩子，媽媽一年前在山上采藥，不慎在懸崖上摔死了，爸爸是個拳師，實際上行走江湖靠賣草藥為生。我一摸孩子的頭，燒得像塊炭，便立即送他去醫(yī)院。一查，急性肺炎，二話不說我給他辦了住院?！?/p>

小丫聽得入神，慨嘆道：“這么有愛心，我要是個男生，非往死里追你。”

“莫貧嘴，要命的事在后頭哩?！泵符愓f，“一個星期后，孩子來校了，但是我發(fā)現(xiàn)他上課老走神，心事重重。我將他叫到辦公室，問他情況。他終于吞吞吐吐說，他家的獵隼被人偷了。我說，獵隼少了，這么傷心？他說，老師，你理解不了，這原是一只受傷的獵隼，是被在深山里采藥的媽媽發(fā)現(xiàn)的，她將它抱回來，用草藥給它治傷。它的傷好了，媽媽卻不幸……孩子說到這里就哽咽了。我說，林森，你不要太傷心，老師幫你想想辦法，當(dāng)時我就想到了你。他說，老師，你可能想象不出來，獵隼是我的精神寄托，我看到獵隼，就好比看到我的媽媽。我苦惱時，不是跟獵隼說話，就是跟媽媽的照片說話?，F(xiàn)在，獵隼沒有了，我連媽媽的照片也不敢看，假如媽媽問我，獵隼呢？我怎么回答！林森還告訴我，他爸爸，自從媽媽走后，好像變了一個人，天天喝酒，有時醉不歸家，甚至醉臥街頭。”

空氣在小丫和梅麗之間變得有些凝重，一時間她們甚至忘了喝茶，是紅茶和綠茶飄浮、糾纏在一起的香氣，讓她們在沉浸得太深的故事中走出來，回到了現(xiàn)實。

小丫說：“這種事，可以到派出所報案?！?/p>

梅麗說：“小林森說，他爸爸報了，派出所也來人了，但是現(xiàn)場看不出任何作案的痕跡，門鎖沒有被撬，窗子也不壞，叫神仙都難下手。小林森有一天悄悄跟我耳語說，他甚至懷疑是不是獵隼給他酒鬼爸爸偷偷拿去換酒喝了?！?/p>

小丫細(xì)細(xì)品著茶說：“從犯罪心理學(xué)上說，這似乎不可能，但是其中必定另有隱情?！?/p>

梅麗孩子氣地歡呼起來：“哇塞，神探就是神探，你這一說，我心里就踏實了?！?/p>

小丫笑起來：“八字還沒有一撇，我只是這么推理?！?/p>

梅麗更來勁了，她拿出一張A4的打印紙說：“你看看，我在網(wǎng)上下的?！?/p>

小丫不看還好，一看就嚇了一跳，全是關(guān)于獵隼的：

獵隼，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大型猛禽，體重510～1200克，體長278～779毫米，多生活在高山和高原，別稱：獵鷹、兔鷹、鷂子；

獵隼，它可以像殲擊機一樣，以每秒75～100米的速度、成25度角，在空中對正在飛行的山雀、雪雀、巖鴿、百靈等進行俯沖襲擊，以鳥類和鼠、兔等小動物為食，可馴養(yǎng)用于狩獵；

獵隼，“草原保護神”，僅一只就使60畝草地免受鼠患；

獵隼，在中東、歐美等許多國家，是地位的象征；

一只普通獵隼在國際市場上值幾萬美金，極品者可高達幾百萬美金的天價……

這么一瀏覽，葉小丫就覺得自己真的孤陋寡聞。她也知道獵隼名貴，但是她還真的不知道獵隼在國際上是這么個飆升的行情。特別從“國際市場”這幾個字眼，她自然而然想到了“國際走私組織的骨干分子”，他的心頭有個像火一樣燃起來的直覺，這獵隼的事，可能跟……當(dāng)然，現(xiàn)在沒有任何根據(jù)，只是這種臆想現(xiàn)在越來越強烈，終于匯成一道閃電在她心里劃過，像一把亮劍直指這獵隼背后隱藏著的影子——老K。

“是上蒼特別眷顧我嗎？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小丫在心里喃喃著。

梅麗感到小丫異樣的眼神，似乎有一股無形的沖擊波沖向她。梅麗說：“小丫，我感到你這時候的眼眸特別美，特別迷人，像有無數(shù)小魚在游。”

小丫說：“不是小魚，是射向獵隼賊的箭！”

梅麗說：“想不到，我們的小丫不但是偵探，還是詩人?！?/p>

小丫說：“詩人就算了，我覺得這時候的我更像一個數(shù)學(xué)家。是你梅老師給我出了一道數(shù)學(xué)題，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解題思路，缺少的是必要的材料支撐和證明，因此我決定見見你的好學(xué)生小林森?！?/p>

梅麗一把抱住小丫說：“太好了，太好了，我的葉老師，我的數(shù)學(xué)家！”

當(dāng)然，葉小丫有些東西不便給梅麗講，比如她給這道數(shù)學(xué)題起了個名字，叫：“獵隼行動！”

這個角逐中的敵人，也許是老K，也許是老G。

4

自從老K從金福爾的眼皮底下溜走后，到第二天已經(jīng)過了16個小時，卻奇怪地仍然沒有一點老K的蹤影，他難道不吃不喝？種種疑惑如同一團烏云壓在金大隊長的心頭，使他每一秒鐘都增加著焦慮，他不斷對自己發(fā)問：這家伙難道有什么特異功能，一下子從烏市“蒸發(fā)”了？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金福爾反復(fù)思量，老K不是一只菜鳥，他來烏市也不是玩的，他的秘密使命料定還沒有完成。

就在金福爾煩惱不堪在屋子里踱來踱去的時候，葉小丫敲門進來了：“報告金大，有一件事匯報一下，我的女友、花園路小學(xué)的梅麗老師，他學(xué)生家里的獵隼被盜了，我準(zhǔn)備介入。”

金福爾說：“這種雞毛蒜皮的事，讓他們找派出所，你就別感情用事?！?/p>

小丫據(jù)理力爭：“我不是感情用事，我覺得這獵隼背后大有文章。獵隼在國際上已經(jīng)賣到幾百萬美金的天價，我們的勁敵老K是不是就沖著獵隼來的？”

“我的高材生，你別紙上談兵、異想天開，這簡直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苯鸶栕焐下冻鲆唤z不易覺察的嘲笑，“老K的事不是你想怎么著就怎么著的，沒看我正忙得焦頭爛額，就像在火上烤著，你就別給我添亂了！”

小丫堅持道：“獵隼的線索，可能就是我們揪出老K這只老狐貍的突破口。據(jù)此，我有針對性地搞了個‘獵隼行動’，請指示。”

“什么‘獵隼行動’，我搞個行動，你也搞個行動，你以為這是你們女孩子搞Party呀？”金大隊眉頭緊鎖，“現(xiàn)在的頭等大事、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按‘001號行動’實施，一舉解決掉老K。你作為我重點培養(yǎng)的對象，過去的事我就不提了，但是從現(xiàn)在起要集中精力，隨時隨地，24小時全天候待令?！?/p>

葉小丫吃驚地看著金大隊，眸子里有一種不服輸?shù)膱砸恪?/p>

5

葉小丫出示了警官證，在梅麗的介紹下向花園路小學(xué)的校長說明了來意。為了“獵隼行動”的保密，也為了不讓小林森有太大的心理壓力，葉小丫成了一名新來的“老師”。

星期天剛巧是全市書法比賽頒獎，花園路小學(xué)本來是梅老師帶著林森同學(xué)去的，因梅老師“有事”，就當(dāng)著小林森的面將這事交給了葉老師。領(lǐng)過獎，小林森已經(jīng)和葉老師很熟了。林森說：“這個好消息，我想打個電話給爸爸?！比~老師說：“好呀，就拿老師的手機。”林森撥了幾次，總是關(guān)機。林森有些沮喪，說：“葉老師，爸爸不打也好，這次我沒有比好，只得了個三等獎，下次我要爭取第一?！毙×稚軝C靈，但外貌有些像《紅巖》上的小蘿卜頭，病怏怏的樣子，特別讓葉小丫不忍。葉小丫鼓勵他說：“全市那么多小朋友，你得三等獎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你在花園路小學(xué)就是第一，老師今天犒勞你?！毙×稚芏碌卣f：“不要，不要，不能花老師的錢?！比~小丫凝視著他清澈的眼眸說：“老師就像媽媽一樣！”小林森的眼睛濕潤了：“我媽媽活著的話，一定會跟葉老師您、還有梅老師成為好朋友?！比~小丫抹去他眼角的淚花：“跟老師說，你最喜歡什么？”小林森低下了頭，聲音小得像小蟲子在嗡嗡：“我還沒有吃過肯德基?！比~小丫說：“那好，我們現(xiàn)在就去那外國老頭那兒?！?/p>

在肯德基店里，小林森像一匹小馬駒吃得好歡騰，他突然眨著眼睛說：“我要是個孫悟空就好了?！比~小丫說：“為什么？”林森說：“我就可以抓到偷我家獵隼的妖精。”葉小丫說：“憑什么？”孩子將嘴湊近葉小丫的耳朵說：“老師，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個狐貍精老纏著我爸爸，一天夜里醒來，我看到了她的影子，她準(zhǔn)能叼著獵隼飛檐走壁?！焙⒆拥男湃蝸淼媚敲纯?，一種幸福感充溢著她的心，她疼愛地摸摸他的頭問：“狐貍精是你起的吧，那她的名字叫什么？”小林森眼里有一種迷茫，搖搖頭：“當(dāng)時，我……在住院?！比~小丫覺得應(yīng)趁熱打鐵，說：“我想對你做個家訪，跟你爸爸談?wù)??！毙×稚媛峨y色：“只是……爸爸，他，常常不在家，讓老師您撲空怎么辦？”葉小丫說：“沒關(guān)系，到你家看看也是好的?！毙×稚胂耄骸昂偩氖拢l都不能說，特別我爸爸不能說?！比~小丫伸出手說：“牽鉤拉鉤，一千年不許賴！”

到了小林森家里，他爸爸林木果然不在家。小林森又打他爸爸的手機，還是關(guān)著。葉小丫急在心里，邊勸慰小林森，邊將屋子迅疾地掃描了一遍，床，桌子，灶具，雜物，可以說家徒四壁。還有些刀呀劍的，已經(jīng)上銹，堆著的草藥，更是霉變得面目全非。葉小丫看小林森爸爸媽媽的照片看得很仔細(xì)，他爸爸瞇縫眼、高顴骨，一副不修邊幅、放蕩不羈的樣子；而他的媽媽秀氣而內(nèi)斂，小林森更多地遺傳著他媽媽的性格和氣質(zhì)。葉小丫在看照片的時候，就用手機翻拍了幾張。然后，她就坐下來給小林森補習(xí)功課，時而跟他拉拉呱。比如，媽媽生前最喜歡你什么？獵隼怎么喂？爸爸和你靠什么過日子，習(xí)武還是賣藥？爸爸常跟什么人喝酒？他們喜歡獵隼嗎？小林森回憶媽媽的時候飽含著深情，說起獵隼也滔滔不絕，說起爸爸他竟有點結(jié)巴，只說我恨死這個狐貍精了！

說著說著，小林森上眼皮與下眼皮開始打架，葉小丫將小林森安頓好說：“你爸爸到現(xiàn)在都沒有回來，不會出事吧？”小林森看到老師不安的樣子就說：“葉老師，干脆你就不要走，跟我擠一張床?！比~小丫摸摸小林森的臉蛋說：“老師還有事。”小林森懂事地點點頭，又連著打了兩個長長的哈欠。葉小丫見孩子實在熬不住了，這才揮揮手跟他再見。

6

就在葉小丫準(zhǔn)備離開林森同學(xué)家的時候，一個黑影堵在門口。

“誰？”黑影聲色俱厲。

“是林森的父親嗎？我是林森的老師，來家訪的?！比~小丫喜出望外。

“家訪的，這個時候還家訪？陪男人睡、睡覺還差不多?！焙谟袄诵χ]有因此放松警惕，“你究竟……是什么人？”

葉小丫羞紅了臉，雖然是在黑暗中，她差不多要哭出來，厲聲道：“我是你孩子的老師，請放尊重些！”

“孩、孩子的老師，對不起，我……馬、馬尿，灌多了，多了。屋里請！”黑影搖晃著。

葉小丫朝后退了一步，黑影就閃進了屋里。燈光下，小丫終于看清了林森父親林木的臉，他比照片中要瘦黑和憔悴。林木進屋后果然渾身酒氣，他抓起桌上一個杯子只顧咕嚕咕嚕喝水。等水喝足了，他用袖口擦擦嘴，說：“老師晚行，有何貴干？”

葉小丫將獲獎證書遞過去：“我姓葉，是學(xué)校學(xué)生會的，林森在全市書法比賽中獲獎了，特來祝賀！”

林木看到獲獎證書，又看到桌上堆放著一套獎勵的精裝本書法字帖及水果、奶粉等禮品，興奮得嘿嘿笑著，說：“臭小子，還獲獎，怎么謝葉老師呢？小子快過來，先給老師叩三個頭?！?/p>

葉小丫連忙搖手：“要不得，要不得，不來封建這一套。再說，孩子已經(jīng)睡了，他累了一天，就不驚動他了。再說這個獎，是你兒子自身努力的結(jié)果?！?/p>

林木的眼圈有些紅：“那敢情好，他媽媽在九泉之下會笑的。我呢，老實說，人家喊我拳師，實際上是浪跡江湖，混口飯吃，就不怎么問得到這小子?！?/p>

葉小丫說，“林森這孩子爭氣、懂事，只是近來他住院缺課多，功課掉了不少，我想跟你談?wù)?，怎么補課？”

林木想打岔：“葉老師，你坐一會兒，我來燒水?！?/p>

葉小丫攔住說：“你別忙，我們抓緊談，時間不早了。”

林木一副惶恐相：“那是，那是，但是你看看，我窮得快當(dāng)身上的褲子了，家教我說什么也玩不起，就是把我殺了，也放不出血?！?/p>

葉小丫真的被他搞笑了：“你誤解了，說補課，全是免費的，對林森同學(xué)這樣的好苗子，學(xué)校學(xué)生會要給他開小灶的，只是放學(xué)要回來晚些，我今天特意來打個招呼。”

林木搓著手說：“葉老師，你看、你看，讓我怎么謝你呢？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師，等我有了錢……”

葉小丫笑道：“看你說的，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比錢更珍貴的東西，比如愛心，我聽說你家還救了一只獵隼，我特喜歡隼的英姿，能讓我長長眼嗎？”

林木眼里滿是懊惱：“葉老師，獵隼給人偷了！”

葉小丫盯著他問：“你報案了？”

林木說：“倒是報了，但是派出所的人來晃了一下，就沒有下文了?！?/p>

葉小丫說：“你好好想想，都有誰來看過獵隼？”

林木想了一下：“沒有什么人來過，連我養(yǎng)這玩意，知道的人都極少。”

葉小丫詭秘地一笑：“你再仔細(xì)想，使勁地想，往死里想，現(xiàn)在一只獵隼，就是堆著金山、銀山呀，可不是鬧著玩的?！?/p>

林木的瞇瞇眼陡然睜得像要裂開，他死盯著她問：“此話當(dāng)真？”

葉小丫火上澆油：“你真不知道，一只獵隼，少則幾萬，多則幾十萬?！?/p>

林木失聲地叫起來：“那我上當(dāng)了，這個臭娘們！人家把我賣掉，我還幫人家數(shù)錢，我大傻冒一個！”

葉小丫繼續(xù)攻心：“拳師，我知道你這人義氣，有些事情礙著朋友的面子，特不好意思，到頭來，往往吃虧的是自己，我算半個律師，愿意助你一臂之力?！?/p>

林木搖搖頭：“我是老江湖了，難就難在這事特提不上臺盤，要解決，私了。”

葉小丫點頭：“那你的想法？”

林木掏出手機，打開，然后撥號，一個機器女聲說是欠費停機。

林木的臉色當(dāng)時就變了，“不對呀，這個娘兒一向是24小時開機……今兒怎么日鬼了？”

葉小丫說：“不幸被我言中，人家財發(fā)大了！”

林木嘆氣說：“葉老師不是外人，不瞞你說，我跟這騷娘兒們上過幾趟床，像我這種沒有出息的男人，又沒了婆姨，見到這種蒼蠅一樣的女人腿就挪不動了，其實我心里明燈一樣清楚，這娘們的心比井還深、比針眼還細(xì)?，F(xiàn)在回過頭來想想，當(dāng)時我不過無意中露了一句：我家里養(yǎng)著獵隼。哪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說要跟我交朋友，我當(dāng)時是心花怒放。我一個光棍條，心想難不成你吃了我？誰知不知不覺就鉆進了她的圈套。就是到現(xiàn)在，我也搞不清她的真實身份，甚至姓甚名誰。我是大意失荊州呀，一上床，她就要了一把我家的鑰匙，說是來去方便?，F(xiàn)在細(xì)想，自從獵隼被盜了，就沒有見過她的影子。要說有什么特征哩，她的右鼻翼上有一顆痣?！?/p>

葉小丫將他說的在心里一過，這其中的奧妙已經(jīng)明白個八九，等他停下來，她便追問：“你們是在什么地方認(rèn)得的？她叫什么？”

林木滿臉懊惱：“在不夜城，那兒的人都叫她花姐，她讓我喊她花妹，我就花妹花妹屁顛屁顛地喊。想想也丟人，我個拳師，我個行走江湖的，一輩子騙人，到頭來，卻被一個臭娘們給騙了！但是，一上床，什么都說不清了，我怎么開口找她？”

葉小丫寬慰道：“你別急，這事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林木雙手合十：“真是老天有眼，顧惜我們一老一少兩個光棍。自然，事成后，我忘不掉你的大恩大德?！?/p>

葉小丫笑道：“你別想那么多，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林木感嘆道：“同樣是女人，怎么一個天，一個地呢？”

7

從林木家里出來，葉小丫仰頭做了一次深呼吸，看到天上星光燦爛，覺得渾身都舒暢。葉小丫看了下表，時針指向午夜11點，這正是夜店最活躍的時間。她招了輛的，直奔目標(biāo)。

不夜城，霓虹閃爍，一片妖艷，那些袒胸露背、大腿修長的小姐以一種傲慢而冷漠的眼光打量著她。小丫是第一次進這種風(fēng)月場所，她感到臉上、身上都是那些麥芒一樣刺人的目光。在洗手間，她對著鏡子補了下妝，當(dāng)她坐在老板娘面前的時候，她美眸流盼，光彩逼人。

葉小丫說：“我今天來，是跟您打聽些人和事。”

老板娘頗感意外：“你個小屁孩家，想聽什么呀？”

葉小丫含笑說：“花姐。”

老板娘不動聲色：“她的故事多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p>

葉小丫將一個事先準(zhǔn)備好的紅包推過去：“老板娘笑納?！?/p>

老板娘警覺地：“你是什么人？”

葉小丫報以職業(yè)的微笑：“不瞞老板娘說，我是一名私家偵探，受人之托?！?/p>

老板娘滿臉堆笑：“那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呀！”

葉小丫輕輕嘆息著：“老板娘抬舉，不過混個飯碗?！?/p>

老板娘拿腔捏調(diào)：“我們行有行規(guī)，照理，一個字都不能吐。我看你這孩子懂事，也不容易，就跟你拉呱拉呱。不過，我們君子協(xié)定、有言在先，出了這個房間，我什么也沒有說?！?/p>

葉小丫點點頭：“那是，不在書中交待。”

老板娘點上一根煙：“花姐是我們這兒的大姐大，今年30出頭，模樣那個俊呀，像18歲的大姑娘，水靈靈的，你看看，這是她的照片。這幾天她沒有來，是一個老外粘上她，正走桃花運哩。連手機號都換了，新的我們不知道，老的又打不進。她住在葡萄溝一座紅房子里，你到那里就知道了，很顯眼。啊哦，她的真名……她說過她是公主命，有一部很火的電視劇叫什么的？《還珠格格》，對，想起來了，她叫花格格。平時都不叫名字的，你看我這記性，哎，老了。”

葉小丫假意奉承道：“哪里，老板娘，就你現(xiàn)在這氣質(zhì)，妙齡女郎也趕不上?！?/p>

老板娘聽得美滋滋的，吐出一口煙說：“你這孩子，你的話我愛聽?！?/p>

葉小丫說：“我也是好奇，這老外怎么就粘上她啦，她畢竟奔四了，你這兒是美人如云，什么樣的挑不到？”

老板娘就笑了：“是呀，老牛都喜歡啃嫩草，老外也是人，肯定也好這一口。花姐既沒有迷香，也沒有迷藥，怪就怪在這個老外，他癡迷什么鳥，還迷戀養(yǎng)鳥的小姐，我是被他折騰死了，一輩子沒有見過這樣的怪物。后來，我就想到了格格。”

葉小丫聽得心都拎起來，似乎離一個目標(biāo)越來越近了：“老板娘，這老外是什么樣兒？是大胡子嗎？”

老板娘用心地回憶著：“倒沒有太在意，好像不是大胡子，對，不是大胡子，是秀頂光?！?/p>

葉小丫的腦筋又拐了個彎：“這花姐，她有閑心養(yǎng)鳥？”

老板娘彈了彈煙灰：“哪里，花格格這個人，心思大著哩！是老百姓說的，自己不過是個美女蛇，卻整天琢磨著怎么吞象的那種角兒。這鳥不知她從哪里鼓搗來的。一天她小發(fā)了一筆，高興，又喝了酒，便將手機里的這鳥給我看。說這可不是一般的鳥，是只鷹，一出手下半輩子就等于嫁給大老板了?！?/p>

葉小丫繼續(xù)追問：“這猛禽，她一個弱女子伺候得了？是不是后面有別的人？”

這時候老板娘的手機響了，她搖搖手，一臉媚笑扔下小丫出去煲電話了。

葉小丫隨手將桌上花格格和老板娘的照片用手機翻拍了。然后，一個人坐在那兒沉思默想，她分明看到，在地下、在黑暗中，一筆有關(guān)獵隼的骯臟交易，正被銅臭甚至丑惡織成了一張網(wǎng)，在這網(wǎng)的中央她看到了花格格和老K。

葉小丫心中陡然刮起了旋風(fēng)，她暗暗發(fā)誓：“我要高舉正義之劍，斬斷伸出的魔掌！”

8

花姐的真名叫花格格，花姐給這位要獵隼的老外鬧著玩起了個名字叫藍(lán)葉，花姐說，“我是花，你就是葉?！彼{(lán)葉說，“雖然這名字過于女性化，但是我同意?！崩贤猬F(xiàn)在只要早點弄到獵隼什么都好商量，什么都可以同意。藍(lán)葉說，“雖說是開玩笑，但是我理解，你是花就等于是月，我是葉就等于是云，現(xiàn)在要烘云托月，你個鮮花雖好還要我藍(lán)葉扶持?！被ń阏f，“你這舌頭轉(zhuǎn)得挺滑溜的，把我哄得快活，是不是為了那獵隼?！彼{(lán)葉說，“為那獵隼，也不全是，我愛上你了！”花姐說，“你這嘴像蜜，想甜死我呀！”藍(lán)葉得意地笑著?；ń憬廾欢兑欢兜卣f，“我現(xiàn)在就正兒八經(jīng)跟你談?wù)劔C隼，如果你有獵隼的故事，說來聽聽?！?/p>

“那我就說說在烏市覓寶的故事?！彼{(lán)葉眼珠子一轉(zhuǎn)說，“一到烏市，我的頭等大事就是尋找獵隼。我直奔花鳥市場，那里很是熱鬧，讓人眼花繚亂，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路兩旁除了花花草草，就是小動物：有貓、狗、猴子、小松鼠、小白鼠等等，鳥類有八哥、畫眉、鸚鵡、鷯哥?；祀s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很是興奮，特別喜歡這種尋獵目標(biāo)的感覺，一種在大海里淘金的感覺，我發(fā)現(xiàn)我離我夢想的寶貝——獵隼的目標(biāo)也許只有一步之遙，因為我的眼前不斷有獵隼的近親像受我檢閱似的閃進我的眼簾，太激動人心了！有游隼、燕隼、花隼、紅隼、紅腳隼等等。突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看到一個兇煞煞的彪形黑臉大漢，手里提著一只大鐵籠子，里面放著一只捆著翅膀和爪子的大鳥。是獵隼嗎？我差不多是撲上去，抱著籠子看那大鳥，連那黑臉漢子都被我嚇了一跳，以為我要搶他的鳥。我連忙招呼：哥們，莫慌，你這是什么鳥？黑臉漢子甕聲甕氣說：黑雕。我說：我要獵隼，你有獵隼嗎？黑臉漢子說：你這老外，大大的外行。黑雕多好呀，這形，這勢，獵隼哪里比得上！我自然不為所動：我要的就是獵隼，獵隼，票子大大的。黑臉漢子說：得、得，白臉哥哥，為了讓我的黑雕也出國遛遛，我賤賣了，談個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沒接他的茬，抱拳作了一個中國式的揖：哥們，拜托，我要獵隼！黑臉漢子走了，我哪里甘心，繼續(xù)在鳥市上東跑西逛、左察右看，我希望自己好運，出現(xiàn)奇跡，直看得頭昏眼花肚子咕咕叫了，這才敗興而歸。”

等藍(lán)葉講完了，花姐笑了起來：“藍(lán)葉，講得好，你要是得到獵隼就不是藍(lán)葉了，你很真實，這說明了什么？”

藍(lán)葉說：“獵隼很稀有！”

花姐笑了：“你太聰明了，中國人有句古話，物以稀為貴。下面，我就要為我的獵隼——注意，它是一只極品獵隼開價了?！?/p>

藍(lán)葉說：“你天天跟我玩游戲，我快失去耐心了。我的尋寶故事也講了，我迫切的心情，可以說到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地步，你快帶我去看那活物，那極品，我快瘋了！”

花姐揮手打斷他的話：“你別猴急，我一定要先講好價，不講好價，我是不帶你看的，看了，看中了，我是一分錢都不讓的。要，就這個價，不要，走人?！?/p>

藍(lán)葉打了個榧子：“OK！”

花姐看把藍(lán)葉的胃口吊足了，這才一字一板地說：“你豎起耳朵聽著，我以前說過這獵隼，這極品獵隼值一棟小樓，這不是開玩笑，其實我早就將價報了，這一口價是——100萬！”

藍(lán)葉將眼睛瞪得有牛眼大：“我的花姐姐，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吧？”

花姐翹著二郎腿晃悠著：“什么鬼節(jié)，誰吃飽了撐的？要是行，咱們?nèi)タ簇?；要是不行，就此拜拜！?/p>

藍(lán)葉聳聳肩，雙手一攤說：“姑奶奶這一手，是將我綁在你的褲腰帶上呀！”

樓下，一輛客貨兩用車像只癩皮狗早停趴在那兒，司機是一名精瘦的男子。藍(lán)葉跟著花姐上車后，男子七拐八彎一直將車開到了七道灣山，終于在一棟灰房子前停下。然后，男子開門，一道，兩道，三道，全是高級防盜門?；ń銓λ{(lán)葉說：“這是我表哥，就是我早先跟你說的哥們，他是玩鷹的高手，人卻瓷實得如一塊鐵疙瘩?！彼{(lán)葉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他的目光在尋找獵隼?；ń忝济粨P說：“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請看——”

藍(lán)葉只覺得自己被一道閃電擊中，他頓時目瞪口呆，他想象不出來獵隼中竟有這樣的神品，真是造物主的驕傲呀！

該隼體大魁梧，身長約700毫米，喙為栗紅色，腳和趾為黃褐色，閃光的利爪呈黑色，圓睜的黃眼睛里迸射出靈敏兇悍、威風(fēng)凜凜的王者神采。藍(lán)葉渾身血流加快，仿佛在夢里尋它千百度。他的眼睛告訴他，這是一只從個頭、體形、外貌、細(xì)羽直到神韻，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獵隼。

這一切都逃不脫花姐的眼睛，她將風(fēng)箏放出去了，放得很高、很高，現(xiàn)在該是收線的時候了。她像欣賞著一只由黃金澆鑄的物件欣賞著眼前的獵隼，她歪著頭問藍(lán)葉：“怎么樣？”

藍(lán)葉給她一個熊抱：“真是太好了，我要將這只高貴的獵隼和你一起收了！”

花姐在他臉上啃了一口：“你的胃口真大呀！”

藍(lán)葉一臉嚴(yán)肅：“還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讓你的表哥將他的車改裝一下，而后將這活寶給我秘密運到烏拉斯臺的胡楊林，邊境上我有人接應(yīng)，事成后，我不會虧待他。”

然后，他們狂笑著抱成一團。

9

自從老K潛入烏市以來，對于身上壓著千斤重?fù)?dān)的金福爾來說，分分秒秒都注定是騷動不安的，他已經(jīng)整整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了。這是他走馬上任的第一個大動作，頭很看好他，他跟頭更是將胸脯拍得咚咚響：“拿不下來，你們撤了我！”這等于是立下了軍令狀。

又是一個長夜，遠(yuǎn)處有隱隱的馬達聲和稀疏的喇叭聲，街道對面的建筑物上五顏六色的霓虹燈跳個不停。室內(nèi)，在金大隊辦公室的墻上，是一幅巨大的烏市城防圖，桌上是他親自擬定并正在執(zhí)行著的“001行動”方案。金福爾盯著眼前的地圖陷入沉思，怎樣讓老K早日鉆進我們布控的口袋？三天過去了，對于平常人來說，這是普普通通的三天；對于金大隊來說，這是異常焦慮的三天，自己攀上的是一處缺氧的高原，孤獨，茫然，呼吸困難，生死未卜。

黎明前的黑暗呀！

這對金福爾來說，的確是一場與老K比心智、比速度、比耐力的較量。有那么一刻，金福爾甚至懷疑，上面的情報準(zhǔn)不準(zhǔn)，老K究竟來沒來烏市？

就在月亮躲進烏云的間歇，葉小丫突然打來電話，她說看到金大辦公室的燈光還亮著，她馬上就到，有重要而緊急的情況匯報。

這鬼丫頭！金福爾感到在這漆黑的暗夜里，陡然有一束光向他射過來。

葉小丫來了，還給金大隊帶來了夜宵羊肉餡餅。金福爾心里一熱，抓起來就咬：“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個？”葉小丫一臉狡黠：“誰讓咱是偵探。”金福爾頷首一笑：“看來，功夫見長呀！”

葉小丫有些氣短：“哪里呀，追蹤的案情越深入，我心里越沉甸甸的，堵得慌，我覺得這是最后的一搏！”

金福爾的聲音充滿期待：“是關(guān)于老K的嗎？那快說說?！?/p>

葉小丫翻出手機的照片說：“這是我的好友梅麗，這是她的學(xué)生林森，就是他家的獵隼被盜了，這是林森的父親林木，這是不夜城的老板娘，這是需要我們跟蹤追擊的花格格，花格格后面至少有兩個與獵隼有關(guān)的男人……”

金福爾臉上的表情在急劇地變化，他忍無可忍地打斷她的話：“又是獵隼獵隼，都到這個時辰了，老K還沒有影子，你還有完沒完？”

葉小丫臉都急白了：“大隊長，不是我沒有完，是‘獵隼行動’沒有完，根據(jù)我已經(jīng)掌握的情況，我推出的結(jié)論是——獵隼最后通到老K那里。因為花格格手上的天價獵隼，只有老K能接這個茬！”

金福爾譏笑道：“小葉，我的高材生，在生活的暴風(fēng)雨中經(jīng)受鍛煉，在戰(zhàn)斗中成長吧。這次‘001行動’，作為一個新人，你的表現(xiàn)可圈可點。但是，這是正在發(fā)生著的真槍實彈，錯誤的判斷，會直接導(dǎo)致不可挽回的損失，甚至血的代價。不是你在校園里弄一個案例，需要想象力，甚至需要空穴來風(fēng)。你有敬業(yè)精神是好的，有敏銳的直覺也是好的，但是不能鉆牛角尖，證據(jù)、證據(jù)在哪里？當(dāng)然，不怪你，年輕人嘛，求勝心切。誰不是打年輕過來的？對，你這個‘獵隼行動’，在人與人、事與事之間，在偶然性與必然性之間，有鐵一般的邏輯嗎？你也折騰兩天了，你以為你是導(dǎo)演，老K是演員，生活是電視連續(xù)劇，全憑一廂情愿？打個不恰當(dāng)?shù)谋扔?，你這是自戀，是單相思嘛！”

葉小丫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大隊長，我不管你怎么說我，指責(zé)我，挖苦我，甚至罵我，我覺得已經(jīng)觸摸到那股與老K有關(guān)的潛流，我請求您調(diào)撥警力，將葡萄溝的紅房子24小時監(jiān)控起來?！?/p>

金福爾像哄小孩似的一揮手說：“罷罷罷，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警力，單單老K這邊，我恨不得將一個人頂兩用哩。這樣吧，001這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你就別給我把水蹚渾了?，F(xiàn)在我給你開個綠燈，就撥你這個特別警力，讓你專心搞你的‘獵隼行動’吧！”

10

葉小丫完全地沒有退路，她要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調(diào)查、推理和判斷，她豁出去了。

她完全地冷靜下來，想著怎樣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將“獵隼行動”進行到底。無疑，緊盯花格格是她的首選。上門可能打草驚蛇，前功盡棄。她想到了潛伏，潛伏不是目的，目的是跟蹤。于是，天剛蒙蒙亮，她只睡了個囫圇覺，就來到閨中密友梅麗處，欲借人家的高級越野車悍馬。梅麗說：“這么早，又這么急，你搶銀行呀！”小丫將手伸進她的被窩咯吱她說：“獵隼獵隼，都是你挑我做的好事，弄得我熬夜眼睛熬成了兔子，我不想當(dāng)你的野蠻女友都不可能了！”

車子一到手，她就做打持久戰(zhàn)的準(zhǔn)備。先到24小時超市買了礦泉水、面包、餅干，想到自己已經(jīng)兩天兩夜頭沒有靠枕頭了，就毫不猶豫地拿了兩包煙。又到派出所調(diào)閱了花格格的戶口、身份信息，將對手正面免冠的照片仔細(xì)一琢磨，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的眼梢朝上吊著，右鼻翼上真的如林木說的有一顆黑痣。所有的準(zhǔn)備都好了，她就將悍馬車停到葡萄溝，然后隱蔽在那紅房子的對面，專等花格格露面。

看電視劇《潛伏》時，她特別羨慕那個由孫紅雷主演的地下黨人余則成，現(xiàn)在她也要演一場現(xiàn)代版潛伏了，事到臨頭，她才體會到有多難。難的是你得上洗手間，難的是沒有人替換，你不好方便，你只得死死地憋著，也許在你轉(zhuǎn)身的瞬間，被你盯梢的“大花魚”已逃之夭夭。還有，時間仿佛停滯了，一分一秒都走得慢騰騰的，孤獨、寂寞、單調(diào)、無所事事，這些都像無邊的苦海，不斷擴張，不斷咬噬著你，讓你覺得這整個的世界就是你一個人，那你還枯坐在這里干什么？你還堅守什么？車上倒是有高級音響，有碟片，有耳麥，但是耳聰才能目明，她不能放過一點點響動，她要讓自己的耳朵成為伸向遠(yuǎn)方的天線觸角，她對自己說：你必須堅持，必須拒絕誘惑！還有，白天還是有點想念，對面紅樓上所有的窗戶都關(guān)得密不透風(fēng)，窗簾緊閉，讓人覺得里面藏有無數(shù)的秘密，讓你不得不警惕，就這樣她熬過了一個白天；黑夜來了，開始，那被監(jiān)視的窗戶還亮著燈，大約零點左右，燈也熄了，整個世界隨即墜入黑暗；黑夜的腳步輕盈得像一陣風(fēng)，輕輕地、輕輕地，風(fēng)開始旋轉(zhuǎn)，你的腦子跟著旋轉(zhuǎn)，你整個人就跟著旋轉(zhuǎn)，瞌睡上來了，風(fēng)似的將你旋進無底深淵……

為了抵御這黑暗，她得意地笑了一下，擦亮一根火柴，然后點上一根煙。煙微微有些辣，嗆人。這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她有一種新鮮和刺激感，疲憊暫時被扼制了。她不斷地抽，竟抽掉了一包煙，一夜熬過來，她的喉嚨又疼又癢，她不敢想象以后。東方出現(xiàn)魚肚白了，啟明星漸漸淡出了天幕，街上的人慢慢多起來，那些做生意的小販像各式各樣的魚在街上穿梭來往，她連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在人流中她要追的那條“大花魚”滑了。然而，瞌睡是個蟲子，它在你最松懈的時候，便在你的耳邊輕輕吟唱著，你慢慢就墜入溫柔之鄉(xiāng)。一覺醒來，她把自己罵得爛死，你就這樣潛伏嗎？你這是在享受啊！她一看表，睡了差不多有十分鐘。不要說十分鐘，就是一分鐘、半分鐘，也許就貽誤戰(zhàn)機。她把車的空調(diào)打開，打得很低，懲罰性地，她甚至在車?yán)镱澏镀饋恚侨螒{她怎樣打哈欠也睡不著了。

就在葉小丫向瞌睡使狠招的時候，那個讓她望眼欲穿的一女一男從紅房子里出來了。她看到那女的一步三搖，雖然喬裝打扮了一下，并不難看出那風(fēng)情的吊眼梢，還有右鼻翼上那一顆掛著招牌的黑痣；那男的人高馬大，肚大腰圓，戴著一副大墨鏡，手里提著一個密碼箱，一看就是一老外。是不是老K，因為他罩著個驢眼罩，小丫不敢肯定。但是，花格格買賣獵隼，而且眼看就要賣給老外，是箭在弦上了。一眨眼，一女一男就上了一輛出租車。情況緊急呀，小丫立即駕駛悍馬盯了上去。這車好呀，真的像一匹彪悍的馬，小丫以前還不能理解梅麗為什么喜歡越野車，此刻似乎腦子里開了個天窗透亮了。她邊駕車邊將這邊的情況報告給大隊長金福爾，她早已將一切恩怨都置之度外。金大隊真的殫精竭慮，在烏市這塊以前他玩得轉(zhuǎn)的地盤上，連日來連老K的影子都沒有。“001行動”空前受挫，金大隊都快崩潰了。此刻，當(dāng)一接到葉小丫的電話，他馬上跳了起來：“這不是做夢吧？盯緊他們，我隨即跟上來，我們要甕中捉鱉！”

葉小丫歡欣無比，天亮了，好戲就要開場了！

出租車一路狂奔，一直開到了七道灣山一座小灰房子才停下來。而差不多同時，將車掩在樹林里的金大與葉小丫會合，他率領(lǐng)的十多名警察分散開來將那灰色的小屋團團包圍。

當(dāng)出租車揚塵而去后，這一男一女做戲似的相擁著，眼睛緊盯著灰屋的大門，似乎要見證著某種奇跡。

只見一個精瘦的男人推著一個小板車出來了，車上的鐵籠里是一只雄姿英發(fā)的獵隼！

相擁的男女分開了，男的微笑著將密碼箱遞到女人手里，女的接過密碼箱又撲到男人懷里，戀戀不舍的樣子。男的終于掙脫了女人，與那精瘦的男人一道，將那裝著獵隼的鐵籠抬著放到一旁那精心改裝的客貨兩用車上……

“不許動，舉起手來！”突然，葉小丫和金大隊率領(lǐng)的十多名警察舉槍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