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英語文學是種族時期南非文學的主體。英語的特殊地位和使用范圍、英國移民的教育程度、嚴苛的審查制度等原因促成了白人英語文學作品的興起。早期殖民機構的資助、方言出版社的匱乏、荷蘭殖民者的暴力統(tǒng)治等迫使黑人作家也用英語這種西方語言來傳遞非洲人的苦難與理想。在特殊歷史和政治語境下，南非英語文學呈現(xiàn)出鮮明的文學特征。南非英語文學是創(chuàng)傷文學，作家書寫了種種個體創(chuàng)傷及其所遭受的隱伏創(chuàng)傷，也通過寫作對群體傷痛和災難進行宣稱和文化建構。南非英語文學也是啟示文學。文學作品不僅是對未來時間的一種投射，而更是對當前生活的一種隱喻表達。但是，無論是白人還是黑人作家，南非英語文學聚焦的僅僅是、也只能是種族社會的某個階層或?qū)用妗?/p>

關鍵詞：南非英語文學 創(chuàng)傷文學 啟示文學

在南非數(shù)十年嚴酷的種族隔離制度和發(fā)表審查制度下，集權政府對文字和思想表達實施了嚴苛的控制。但是，南非作家出于不畏強權的道德之心和對人類的悲憫情懷，在充滿了災難與危機的時代里，用筆與行動來維護自己靈魂深處的愛與尊嚴，其作品成為文化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頁。

一.南非英語文學的概況及地位

南非是個多種族多民族多元文化的彩虹之國。有4690萬人口（南非統(tǒng)計局2005年統(tǒng)計），分黑人、白人、有色人和亞洲人四大種族，有11種官方語言，其中英語和阿非利卡語（南非荷蘭語）為通用語言。據(jù)人口統(tǒng)計調(diào)查，南非的五大語言排名如下：祖魯語（30%）、科薩語（18%）、阿非利加語（14%）、斯佩迪語（9%）、英語（9%）。將英語作為母語的人數(shù)并不是最多，但是由于英語強大的殖民權力背景，英語成為政府和媒體的工作語言和通用語言。

與英語的主導地位相對應，英語文學成為南非文學的主體。南非英語文學開始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并蓬勃發(fā)展，逐步發(fā)展成為世界英語文學的一個組成部分。南非英語文學與其它非洲國家的最大不同是，南非的白人作家起著主導作用。這是因為南非并沒有像一些非洲國家一樣， 在民族獨立解放運動中形成大規(guī)模的白人移民。南非早期的白人在文學上奉行的也是“拿來主義”，他們的作品主要模仿英國和歐洲大陸的文學，以南非獨特的風土人情為背景，用日記和探險小說等形式記錄些奇聞逸事。到 19世紀末，英國人在南非經(jīng)過將近一百年的殖民擴張，特別是與布爾人開戰(zhàn)，并贏得戰(zhàn)爭之后，其領導地位基本確定，社會也進入相對的穩(wěn)定發(fā)展期。1883年，南非誕生了第一部英語小說《一個非洲農(nóng)場的故事》（The Story of an African Farm）。該小說在倫敦出版，曾轟動一時。人們從作者奧利夫·席萊納的筆下，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社會，這大大滿足了歐洲人對殖民地生活的好奇心。隨后，亨利·哈格德爵士艾倫·佩頓等白人作家繼續(xù)向歐洲讀者展示了種族制度下的南非社會現(xiàn)實。南非英語文學體現(xiàn)了南非文學發(fā)展的歷程，孕育了南非文學走向成熟與繁榮。南非大部分知名作家都是用英語創(chuàng)作的，更因1991和2003年納丁·戈迪默和J.M.庫切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而蜚聲世界。即使在各民族語言文學中， 許多作家也是既用民族語言、也用英語進行創(chuàng)作。

二.南非英語文學的發(fā)展及原因

白人作家用英語寫作的原因很多。首先，1910年南非聯(lián)邦成立并規(guī)定英語為官方語言之一。這個舉措極大促進了英語的使用和推廣。南非白人移民開始名正言順地用自己的母語——英語作為媒介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其次，英國移民大多數(shù)為知識分子或技術工人，受教育程度遠高于南非荷蘭人，英語大學長期以來是南非的學術中心。第三，英語在世界上有廣泛的影響和使用范圍，英語作品可能沖破本國讀者群小的限制。很多南非本土人由于文化水平低或是忙于生計，視寫作和閱讀為資產(chǎn)階級的奢侈品。南非白人作家的斗爭需要國際進步力量的支持，而最能把其失望和希望傳達出去的媒介就是英語這一國際語言。第四，由于南非的審查制度，許多作品無法在南非本土發(fā)表，而用英語創(chuàng)作的作品更能得到英美等國的資助并在這些國家發(fā)表。

在白人到達南非之前，南非黑人已經(jīng)發(fā)展了一種口頭文學，最早可以追溯到布須曼人以神話和傳說為主要載體的口頭文學。隨著殖民者的入侵，在種族制度的嚴酷鎮(zhèn)壓和西方文化的潛移默化下，黑人作家意識到書面創(chuàng)作的緊迫性，走出了傳統(tǒng)口頭文學的時期，涌現(xiàn)了大批優(yōu)秀的作家作品。早在三十年代，南非著名新聞工作者索爾·普拉杰寫就了第一部南非土著的“生活史詩”《姆胡迪》（Mhudi，1930），通過歷史故事影射土地法案剝奪黑人土地的現(xiàn)實;亞歷克斯·拉·古瑪?shù)男≌f《百鳥鳴叫的時候》（Time of the Butcherbird，1979）刻畫了畸形的社會制度產(chǎn)生的畸形社會群體;艾捷凱爾·姆赫雷雷通過自傳性的小說《沿著第二大街》（Down the Second Avenue，1959）記述了黑人在自己的家園成為流浪者的漂泊經(jīng)歷。

黑人作家以知識分子的自覺性，肩負起時代的責任，但他們?yōu)槭裁床挥米约旱拿褡逭Z言，而選擇用英語這種西方語言來傳遞非洲人的理想和信念呢？首先，許多黑人是在英國傳教機構的支持和資助下開始寫作的。他們早期的作品帶有明顯的宗教說教色彩，可以說是英國傳教機構的傳聲筒。第一部黑人作家的小說《非洲悲劇》（An African Tragedy，1928）就充斥著濃烈的基督教色彩。索爾·普拉杰也承認，他的早期作品《姆胡迪》為了迎合歐洲白人讀者帶有一定的宗教意味，其目的是為了籌集資金收集非洲民間故事。[1]10第二，黑人作家不用方言寫作更實際的考慮是南非當時根本沒有出版方言作品的出版社。各部落方言的復雜性和多樣性也使得方言作品的讀者群極受限制。此外，由于荷蘭殖民者對南非本土人的壓迫更為反動和極端，許多黑人和有色人種作家不愿意使用他們的語言，但是愿意接受稍微中性的英語。就如保爾·A·斯蓋倫（Paul A. Scanlon）所言，“20世紀南非荷蘭語逐漸淪為統(tǒng)治階層的語言，而英語則成為被廣大作家采用的抗議語言。”[2]xv在有些黑人作家心目中，用英語這一壓迫者使用的語言寫作本身就是勝利和平等的象征。正如黑人作家奈特·那卡薩所言，“對非洲人來說，使用英語本身就是成功的標志?！盵3]161

在各民族語言文學由于精神文化殖民的壓迫而無法健全發(fā)展的狀況下，許多民族作家紛紛放棄使用母語，用英語進行創(chuàng)作。隨著歷史的演變，南非英語文學逐漸從南非荷蘭語、科薩語和祖魯語等文學中超然獨出，成為南非文學的主體部分。

三.南非英語文學的特點及意義

南非的英語文學因其獨特的歷史演變而呈現(xiàn)出鮮明的文學特征。首先，南非文學是典型的創(chuàng)傷文學。創(chuàng)傷書寫幾乎貫穿了南非作家的寫作生涯。戈迪默曾說：“生活在南非，只要睜眼看、伸手摸，人壓迫人的社會現(xiàn)實就會呈現(xiàn)在你面前?！盵4]4在其他話語權的渠道都被緘默的語境下，南非作家以文學為載體記錄歷史，不僅書寫了種種個體創(chuàng)傷及其所遭受的隱伏創(chuàng)傷，也通過寫作對群體傷痛和災難進行了宣稱和文化建構，使之成為群體的文化創(chuàng)傷。不論是白人作家?guī)烨?、戈迪默，亦或黑人作家拉·古瑪和索爾·普拉杰等，都在小說的主題、人物塑造、意識和結構中融入了創(chuàng)傷的節(jié)奏、過程與不確定性。從創(chuàng)傷的角度可以發(fā)現(xiàn)南非作家寫作的巨大意義：寫作不僅對個體創(chuàng)傷進行了宣泄，從而減輕了個體傷痛，也建構了集體的文化創(chuàng)傷，從而擔當起個體對集體災難的責任。這種書寫超越了某個民族、種族和階級的界限，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普遍的創(chuàng)傷問題。

南非文學也是啟示文學。啟示文學一詞，源于希臘文apokalypsis，意即“啟示”或“揭示”，即將那向人的視力和知識隱藏起來的事物揭示了出來。南非文學是苦難深重的南非各民族集體意識的體現(xiàn)，以啟示文學預言災難終結為代表，具有濃烈的理想主義特色。南非很多作家采用歷史預言寫實小說的方式，以前瞻性的視角對未來的南非社會進行了預測和審視，影射變化的時空維度下黑白身份和關系的演變和置換，并對黑白和諧共處的未來社會進行思考和展望。戈迪默的《朱利的族人》（Julys People，1981）、《士兵的擁抱》（A Soldiers embrace，1980）等作品除了繼續(xù)展現(xiàn)南非的社會現(xiàn)實外，明顯地加入了對南非未來的“預言”成分。庫切的《等待野蠻人》（Waiting for the Barbarians，1980）、卡瑞爾· 斯克曼（Karel Schoeman 1939-）的《希望的大地》（Promise Land，1978）都以隱喻和預言的方式思索南非的未來和命運。這些啟示性的的政治敘事文本，不僅是對未來時空的一種投射，更是對當前生活的一種隱喻表達，表達出一種人道正義的信仰必將克服權力自私的革命想象。種族隔離時代盡管矛盾重重，但可以通過烏托邦的美好預想為參照，對未來進行想象。在這種意義上，南非作家不僅是舊社會制度的批判者和破壞者，更是新文明秩序的尋找者和確認者。寫作既是作家對政治、政治主體的思考，也是對國民、對南非進行變革重任的尋找和確認的過程。

種族時期南非英語文學的另一特征在于其片面性，這也是南非文學作品最大的缺陷。無論是白人、黑人或是有色人種作家，其聚焦的僅僅是、也只能是種族社會的某個階層或?qū)用?。因為南非嚴酷的種族制度將其固定在相應的空間中，他們無從真正了解和體會其他階層的生活。《公民身份法》（1944年）、《禁止跨族婚姻法》（1949年）、《隔離設施法》（1953年）等系列法律日益剝奪了種族間交流的可能性。正如黑人作家艾捷凱爾·姆赫雷雷所言，“只要白人政治繼續(xù)將我們局限在貧民窟，南非文學和文化只會繼續(xù)萎謝，文學作品也只能繼續(xù)反映南非生活的零星片段。”[5]87三個“繼續(xù)”折射出南非種族時期文學的缺陷，也表達了作家對文學視角的擔憂。黑人作家的作品幾乎無一例外都是黑人為主角，在拉·古瑪?shù)摹兑褂巍罚ˋ Walk in the Night，1962）等代表作中，甚至完全沒有一個白人形象的出現(xiàn)。白人作家作品中雖然時有黑人配角出現(xiàn)，但這些黑人更多是以接受白人恩典的形象出現(xiàn)，是為安撫白人內(nèi)疚感而創(chuàng)作的被扭曲的平面化人物。戈迪默的不少作品涉及黑人和有色人種，甚至以他們?yōu)橹鹘牵纭段覂鹤拥墓适隆分械乃髂?，《朱利的族人》中的朱利等，但這些人物的刻畫被丹尼斯·布魯特斯等指責為“缺乏溫度、缺少情感，只是像臺冰冷的機器一樣疏離地觀察?！盵5]112

在嚴苛的種族政治和審查制度下，南非英語文學依然取得了輝煌成就。通過殘酷的創(chuàng)傷描寫，借助文學的想象和啟示，各個種族的作家在作品中引導人們思考如何避免創(chuàng)傷的再次發(fā)生，對未來進行想象，具有良好的警示、感染、教化和引領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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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Scanlon，Paul A.South African Writers.Detroit：The Gale Group，2000.

[3]White，Landeg and Couzens，Tim.Literature and Society in South Africa，New York：Longman Group Ltd， 1984.

[4]Cooke，John.The Novels of Nadine Gordimer：Private Lives/Public Landscapes. Baton Rough：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85.

[5][6]Heywood，Christopher. Aspects of South African Literature.New York：African Publishing Company，2006.

項目支持：浙江省外文學會專題研究重點項目《南非英語文學的敘事策略與歷史表征》項目成果，編號ZWZD2015002;湖州師范學院校級科研項目《南非英語小說中創(chuàng)傷歷史的書寫研究》項目成果，編號2015XJWK09.

（作者介紹：沈艷燕，湖州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南非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