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青
在朝九晚五的日子里,本沒有早起的習慣。清晨,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鳴聲,比手機鬧鐘提前了些許。盡管因為昨夜的失眠特別想補個懶覺,可那些歡快的鳴啾聲,還有母親燃起的炊煙,讓我不得不早早起床。
多雨的初夏,昨天的雨水還在繼續(xù)。雨洗后的銀杏新葉顯得分外嫵媚,香樟的葉子也在清晨的雨霧中折射出一縷縷的微光,海桐、黃揚、三角楓也漸次睜開了朦朧睡眼,爭先恐后迎接多年不曾歸來的我。
離家多年,昨晚睡在曾經(jīng)的臥室里,本想早點進入尋幽的夢鄉(xiāng),可急切中居然找不到入夢的小徑。閉上眼睛,努力想找到那條盡快進入夢鄉(xiāng)的路,可窗欞外的雨打芭蕉、風搖楊柳,讓思維越來越清晰,那條路自然也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悠遠了。干脆睜開眼睛罷,無邊的暗夜中,已然斑駁的天花板,生動地演繹著一個又一個青春年少的童話故事。好想一個人起床,像兒時一樣自由自在地游逛在深夜的小村街巷里,可又怕驚憂父母的夢。于是,就這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半睡半醒中,等待那只老公雞的鳴啼。
從懂事開始,我就抱怨,我的鄉(xiāng)村為什么不是在驚濤駭浪的大海旁邊,為什么不是在崇山峻嶺的大山深處,而是星羅棋布在這高不見山、低不見坪的山包子周遭,讓我找不到海的遼闊視野,也尋不到山的深厚凝重??稍谕舛嗄甑钠粗?,無數(shù)次讓我在夢中醒來的,偏偏是零落在這山丘邊角的鄉(xiāng)村。
沿著竹筍拔節(jié)的聲音,來到房子西南側(cè)的小竹林。這個小竹林,原本是當年曬稻谷的禾場,在鄉(xiāng)村農(nóng)業(yè)日趨邊緣化的進程中逐漸沒落,而失去原來的功效。父親就趁機栽種了幾株修長的楠竹,經(jīng)年累月慢慢衍生成今天的竹林規(guī)模。竹林旁,那株當年老祖父教我栽下的小野梨樹,樹干已粗至盈抱有余,雖然慈祥的老祖父離開我已二十多年,可梨花散盡后的葉芽兒依然生機勃勃直指蒼穹。
人們常說,竹筍是稀一年、密一年。今年竹筍的長勢格外喜人,仿佛是為了驗證“清明一尺,谷雨一丈”這句諺語。積攢了一冬熱情的筍兒們,一個個你追我趕地從沉寂的土壤中鉆了出來,絨絨的外衣上布滿活潑可愛的水珠。那些參差不齊的趕趟般的竹筍兒,有的像貴妃出浴,在淺雨中亭亭玉立;有的像稚子孩童,在竹林中東張西望;有的像皓首長者,在和風里憨態(tài)可掬。
信步二樓,站在走廊上,整個小鄉(xiāng)村盡收眼底。經(jīng)年不回,村莊變化頗大,除了幾戶在外漂泊的人家,還保持著頗具紀念價值的黃泥瓦屋外,各種款式的樓房雖沒有鱗次櫛比般整齊,倒也各具形態(tài)地散落在老宅新基上。村間曾經(jīng)的泥濘小路,以及我和小伙伴們印在上面的稚趣童謠,早已伴著歷史的塵埃隨風飄逝,取而代之的水泥路連接著家家戶戶,實現(xiàn)了老輩人“雨天穿布鞋,走路不濕腳”的夙愿。
在雞鳴犬吠中,家家戶戶的煙囪上炊煙四起?;\罩在紛紛清明雨中的炊煙,或扶搖而上,或飄忽不定,或輕若薄霧,或濃如鉛塵,讓游走了一個晚上的思緒,似乎一下找到了久違的歸宿。
乘著炊煙,不等雨住天晴,我整理著行囊,開始了又一次遠離這多雨的江南。
(作者單位:大冶市教學(xué)研究室)
責任編輯 嚴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