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王文揚
焉支山行記
文圖/王文揚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焉支山。上中學(xué)時,歷史老師講述,漢武帝時驃騎將軍霍去病西征,在河西走廊大戰(zhàn)匈奴,率軍攻略祁連、焉支二山,殲滅匈奴主力。匈奴人離開焉支山時,依依不舍地留下了悲歌: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那時,我就在想,那是一座何等美麗、富饒又神秘的大山,離開了她的養(yǎng)育,竟能讓美麗的婦女容顏黯然,又會讓強壯的匈奴漢子痛哭流涕。從那時起,對焉支山的向往就一直縈繞在我的心中,我甚至想象她的樣子,勾勒出一張醉人的畫面:藍(lán)天白云,草原炊煙,牧歌飄蕩,牛羊肥壯,威武的匈奴漢子策馬揚鞭,善良的草原姑娘像花兒一樣開放,夕陽西下,映紅了河西的天,焉支山像一位睿智的老人,寧靜卻始終微笑著。
我的焉支山行是在2009年夏天,我們一行10余人從民樂出發(fā),途經(jīng)扁都口,賞萬畝油菜花,過山丹軍馬場,領(lǐng)略祁連山下好風(fēng)光。車子在風(fēng)景如畫、景色交錯的河西大地上行駛,不知不覺就已經(jīng)來到了焉支山腳下。這片古時風(fēng)光無限又撲朔迷離的戰(zhàn)場,如在談笑間,已過數(shù)千年。
焉支山,又稱胭脂山、燕支山或刪丹山,位于河西走廊南部,山丹縣境內(nèi)的大馬營鄉(xiāng)。相傳,古時焉支山盛產(chǎn)紅蘭花,其汁可做胭脂,用來美容,故得名胭脂山。《五代詩話·稗史匯編》載:“北方有焉支山,上多紅藍(lán)草,北人取其花朵染緋,取其英鮮者作胭脂?!绷碛幸徽f,早時匈奴諸藩王的妻妾多從這里的美女中挑選,匈奴語稱藩王之妻叫“閼氏”,“焉支”或“胭脂”是其漢譯的諧音,焉支山因此得名。雖然我對焉支山的得名無以考證,但從兩個傳說中可以看出,這里花美,人美,美中還綻放著神奇。我是一個愿意相信傳說的人,因為傳說中至少包含著人對美好事物的熱愛和對善良純樸的向往。于是,我踏著傳說開始了焉支山行,渴望能與那神奇的紅蘭花和隱居的美人不期而遇。
沿著山路攀行,腳下是人踏出的小徑,旁邊蒼松密布。焉支山的樹遮天蔽日,一望無際,初看似訓(xùn)練有素的戰(zhàn)士,排列有序,軍姿整齊,傲然屹立,直沖云天,再看卻錯落有致,各自分布,毫無人工痕跡。焉支山上皆蒼松,看似無招勝有招。焉支山的松樹造型簡單,可一眼望穿,具有一種挺拔的美,其歷經(jīng)風(fēng)雨,積極向上,自然、直接、干練,毫不掩飾對藍(lán)天的渴望。那筆直的軀干就如同這河西走廊上生活的人們一樣,率真、大氣、豪爽、熱情、健康。樹似人,人如樹,相互映照,互為倒影。往前走,在一處略為開闊的地帶,一些當(dāng)?shù)鼐用裼蒙宰餮b飾的毛驢車招攬游人上山。小侄女對此倍感興趣,因為走了很久有些勞累,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我想是城市孩子對驢車的好奇。這年代,機械化作業(yè),毛驢已經(jīng)逐漸淡出了勞作的隊伍,人比驢多,就是在農(nóng)村,驢也難得一見了。于是,小侄女坐上了驢車,我們其余人繼續(xù)沿路步行。
不久,天空飄起了毛毛細(xì)雨,霧氣上升,如煙隨行,雨中的焉支山盡顯朦朧和含蓄的美。
焉支山上有座寺廟,叫鐘山寺,據(jù)說始建于唐代,而現(xiàn)在的寺廟是后代重新修繕的。山中的寺廟、亭閣、平臺,清靜悠閑,清風(fēng)徐來,宛若世外。站在大山深處,聆聽佛樂聲聲,讓人頓感輕松、安靜、自然。這時,一陣若有若無的風(fēng)迎面吹來,輕拂臉龐,讓人不禁感慨。
離鐘山寺不遠(yuǎn)處就是焉支山上的典型樹種“焉支松”的觀景臺了,猶如黃山的“迎客松”,這棵“焉支松”已經(jīng)成為了焉支山的象征。但見它從料峭的崖縫中長出,屹立山頂,卻不奪目,放眼望去,仍和眾多的蒼松渾然一體。唯一的特別之處就是,它雖然身處險境,卻依然從容自如,青云直上,氣宇軒昂,不畏艱險,樂在其中,像是一位大師,淡定悠然,潔身自好,更是一種精神,引領(lǐng)著焉支風(fēng)情,難怪唐代大詩人李白在提到焉支山時也留下了“雖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婦女馬上笑,顏如赪玉盤。翻飛射鳥獸,花月醉雕鞍”的詩句??磥?,焉支山不僅讓匈奴人難以割舍,留下了動情的歷史思念,還是一塊無憂無慮的樂土。
登上焉支山,更覺貼近了大自然。焉支諸峰重巒疊嶂,溝壑縱橫,這里,蒼松翠柏漫山遍野,郁郁蔥蔥,焉支峽底溪流淙淙。太陽出來時,藍(lán)天清澈,朵朵白云像嶄新的棉花團一樣,飄舞出各種造型特別的圖案。這里山大人少,樹木繁茂,氧氣充足,譜寫著最初的大地之歌。人少的地方往往會有美麗的風(fēng)景,遙遠(yuǎn)的地方才會盛開純粹的花朵,而風(fēng)景一旦被神化,便會被若干人工制造和垃圾刺傷,我們身邊這樣的地方不勝枚舉,而焉支山是幸福的,它深居河西,遠(yuǎn)離污染,自由自在。我們可以依稀看到唐代詩人韋應(yīng)物那首《調(diào)笑令·胡馬》當(dāng)中描寫的景象:
胡馬,胡馬,
遠(yuǎn)放燕支山下。
跑沙跑雪獨嘶,
東望西望路迷。
迷路,迷路,
邊草無窮日暮。
這才是真實的焉支山,魅力隱藏于無形。
從山頂下來,我們在一處帳篷內(nèi)吃飯、喝酒,呼吸新鮮空氣。遠(yuǎn)處的山脊上青松屹立,像是一排排戍邊戰(zhàn)士,雨過天晴,清風(fēng)吹來,讓人感覺安靜、踏實。只有在這樣的地方喝酒,才能品嘗出酒的醇香和那股原始的力量,也才能體會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那種妙不可言,仿佛烈酒就應(yīng)該是在這里喝,才能痛快。帶著酒意在周邊漫步,那山、那樹、那些草原上的花朵和牛羊都變得親切,真想躺在草地上,閉上眼睛任時間流淌。這時,我又想起了詩人李白在贊美焉支山的同時發(fā)出的感慨:“名將古誰是,疲兵良可嘆。何時天狼滅,父子得閑安?!惫湃丝释奈覀兘裉炜吹搅?,這是焉支山的幸福。山是立的,樹是直的,人是真誠的,應(yīng)了那句古話,“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這就是焉支山的性格。
斯人已去,英雄不在,焉支山上留下了一曲曲動人的故事。霍去病在此大敗匈奴,匈奴人隨口傳唱的歌謠卻銘刻在了焉支大地。蘇武牧羊,曾在這里放逐悲傷。隋煬帝詔見西域二十七國使臣,舉辦“萬國博覽會”,途經(jīng)此地。河西節(jié)度使哥舒翰在焉支山建寧濟公祠,李白詩云:“君不能學(xué)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這究竟是怎樣的俠客行?至近現(xiàn)代,西路軍將領(lǐng)陳昌浩、徐向前曾在焉支山避難。
大山深處有故事,大山深處的故事亦如這大山一樣神秘。
這次焉支山之行,我始終沒有看到那神奇的紅蘭花草和隱居的美人,或許是因為我無緣與他們相見。不過,我相信,在這樣的地方,任何美麗都有可能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