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小吉/著
歷史想要開口說話
它就通過吊腳木樓長出嘴巴:
黑,表里如一的黑,厚重雄渾的黑
在侗寨,我住在三樓
每天上上下下都能聽到歷史在動嘴訴說
一個民族
用竹木柴火熏出來的,
帶著濃重酸味的獨特習(xí)俗
以及昔日洞穴生活的種種艱苦與辛酸
“當(dāng)……當(dāng)……”
是銅鑼敲出來的兩聲
巨大的響聲
接著有人在寨子里
扯著粗壯的嗓子
大聲喊著什么
楊永能爺爺?shù)膶O女楊春霞翻譯說
大聲喊的是侗話,意思是“小心火燭”
——我真沒想到
打更這種古老的時間提醒和警示方式
竟然至今還存在于
這個寨子現(xiàn)實的日常之中
——我真的沒有想到
感謝這些吊腳木樓
感謝平坦寨
這個易燃的寨子
近百年來的多次大火
多次毀滅過它
當(dāng)它頑強地一次次重建后
打更,就成了寨子里
每天不能缺少的部分
于是,平坦寨就珍藏了
我平常只能從小說的情景之中
或者影視作品里頭
或者歷史書中
才能看到的“打更”
我,也要學(xué)會“打更”
像平坦寨一樣
學(xué)會利用前車之鑒
努力去敲響
自我提醒和自我警示的銅鑼
讓生命
時刻發(fā)出
金屬的響聲:“當(dāng)……當(dāng)……”
走上山岡,就看見陽光翻山越嶺
伴隨一陣陣風(fēng)鋪展過來
平坦寨,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鼓樓依然高聳著
吊腳木樓依然黑得锃亮
它們,依山傍水
一座連著一座
像侗族古老的傳說
有著連綿不絕的頑強走勢
其實,吊腳木樓本身
就是侗族一個不老的傳說
而此刻,吊腳的黑木樓群中間
兩幢小洋樓
在夕陽下
白
白得不動聲色
楊曉娜,我要拿你去描寫美
描寫侗族的裊娜與清純
對,只有楊曉娜
能夠成為美的代名詞
能夠成為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詞
從三江縣回來
楊曉娜就一直留在我心里
所以,面對這個世界
我心里充滿了美,充滿了美好的事物
2015年3月12日,植樹節(jié)
詩人侯玨、侗族姑娘楊春霞和我
在平坦寨楊春茂家的小溪畔
種下一棵桂花樹
第二天,我去澆了一盆水
第三天,我又去澆了一盆水
第四天,是我在平坦寨的最后一天
我繼續(xù)去為桂花樹
澆了一盆水
我真的舍不得離開這里
我要桂花樹代替我
永遠(yuǎn)留在平坦寨
留在這里
快一點生根、發(fā)芽
然后枝葉茂盛
我乘車離開的時候
我親手種下的桂花樹
迎著冷風(fēng)在夜色里
一個勁地向我彎腰、點頭
又有點像送我和文友出寨的人們
依依不舍
久久沒有放下
他們不斷揮動的手……
在平坦寨,在楊能利家里
我第一次認(rèn)識了
侗族的四弦琴
以及它
發(fā)出來的動聽琴聲
楊能利的哥哥熟練地?fù)芘?/p>
邊彈邊唱侗族的《十二月情歌》
從正月唱到臘月
從春播唱到秋收
從夏忙唱到冬藏
對美麗的姑娘
小伙子每一個日子里頭
都有唱不盡的深情和愛意
動情而感人的歌唱
悠揚的琴聲
以及故事里的情真真、意切切
讓所有的人陶醉其中
久久難以自拔
小說家李約熱情難自控
他突然站起來
搖頭晃腦、手舞足蹈
興奮得像準(zhǔn)備擁抱
一位正在向他撲去的侗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