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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人

2015-10-21 05:38謝方兒
文學(xué)港 2015年10期
關(guān)鍵詞:頭像大衛(wèi)微信

謝方兒

附近的人

謝方兒

自從我父親去世后,我覺得我身邊沒有親人了。這話聽起來有些不靠譜,對我來說,現(xiàn)實確實是這樣的。說起來,即使我沒有了親人,朋友總還是有的吧,但朋友終究代替不了親情。不知不覺,我把手機看成是親人,它和我形影不離。

我的手機有四五天沒有動靜了,也就是說,這幾天沒有人給我打電話,也沒有人給我發(fā)信息。這種時候,我會特別懷念和親人在一起的日子。

天已經(jīng)黑透了,夜色像來來往往的路人一樣陌生。我是三個月前搬進(jìn)這套租房的,這里離鬧市遠(yuǎn)了點,優(yōu)勢是房租便宜,感覺也清靜。我先到外面去走了一圈,沿著整個小區(qū)轉(zhuǎn)圈,沒有人認(rèn)識我,當(dāng)然,我也不認(rèn)識他們。

回家之后,我躺在破沙發(fā)上翻弄手機,我無聊的時候經(jīng)常干這類默默無聞的蠢事。后來,我翻到了微信中“附近的人”。微信這東西挺好玩,還特別能打發(fā)時光。有個女人的頭像吸引了我,她含著“蒙娜麗莎”的微笑,透出一臉的性感和詭秘。女人的昵稱叫“路漫漫”,個性簽名是這樣寫的:以前想活,現(xiàn)在想死。我知道,她的這張臉蛋和這種噱頭文字,一定能吸引男人。

手機上顯示,這個女人在一千米以內(nèi),這是怦然心動的距離。我通過微信向她打了個招呼,所謂打招呼,就是用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點幾下,說白了是一種看不見的挑逗。不過,她沒理我。微信好就好在做了不要臉的事可以不臉紅,譬如我向這個女人打招呼,她在另一個空間罵我,甚至罵我的爹媽,我都沒關(guān)系。過了半小時,我再次向她打招呼,她還是不理我,感覺她確實在不遠(yuǎn)處罵我。

我望著房頂發(fā)呆。房頂在柔和的燈光反射下,像一片遙遠(yuǎn)神奇的沙漠。

我父親活著的時候,我非常想去茫茫的戈壁沙漠流浪,一個人背個包,漫無目的,自由自在地一直朝前走。我甚至于想到,如果能這樣,就算做一條流浪的狗我也愿意。這種愿望一年比一年強烈。那時,我父親還沒有死,他痛苦地活著,小腦萎縮,全身癱瘓,整天整月整年躺在床上,像一具活標(biāo)本。父親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也是父親唯一的親人,也就是說,我根本不可能丟下我父親去流浪。

那么,我為什么渴望去流浪呢,現(xiàn)在想起來,曾經(jīng)在我的潛意識里,或多或少有想讓我父親快點死的念頭。有一次,我貼著他老人家的耳朵大聲說,爸爸,我想去流浪。我父親閉著眼睛,嘴里咕嚕咕嚕響著,他含糊不清地說,你——啊——流浪,你——想去——就去吧。我故意刺激他說,爸爸,我走了,你怎么辦?我父親的手艱難地抬了抬,這只慘白干瘦的手,長在我父親身上,卻更像是一只石膏制成的假手。

我父親突然睜大眼睛說,你——放心去吧,想去多久就多久,我反正總要死的。他蒼白無神的眼光歇息在我臉上,又說,你媽在那頭等我,她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我母親十年前就死了,她不幸死于胃癌。那一年,我剛剛結(jié)婚,我弟弟也考上美國一所名牌大學(xué)。用我父親的話來說,你媽可以閉上口眼去另一個世界了。

我父親沒有我母親那么幸運,他看到的最后現(xiàn)實,完全顛覆了我母親帶到另一個世界上去的所有美好。我多年前離了婚,而且沒有為這個家留下血脈;我弟弟去美國十年,前五年每年回家一次,后來就只打電話了,打電話的次數(shù)遠(yuǎn)沒有陌生推銷商打得多。我父親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話是,你弟弟,他不是人!

我父親死后,我突然哪里也不想去了,這是一種類似自虐的心態(tài)。大約過了一年,我從農(nóng)村來到城里生活。我無牽無掛,也無依無靠。有興致了畫畫,沒錢了去賣畫,余下的時光只能和喝酒發(fā)呆一起茍活。我不是畫家,和畫家們也沒有半點毛的關(guān)系,我只是熱衷于在喝酒和發(fā)呆之余涂鴉幾筆。這樣別具一格的生存狀態(tài),我還是挺喜歡的。

我的手機響了響,估計這個女人理我了?,F(xiàn)在,我沒有急著去理她,打開一瓶啤酒,撕開一包袋裝魚干,獨自陶醉起來。手機又響了響,我猜想這個女人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小騷貨。喝干一瓶啤酒后,我拿起筆來畫畫,每次有興致畫畫,第一張畫的一定是我父親的頭像。很快,我父親的頭像畫完了,光頭,削臉,大鼻子,眼光憂郁。我把它粘貼到墻上,這類頭像畫幾乎占據(jù)了客廳的所有墻面。無論我站著、坐著、還是躺在沙發(fā)上,我父親都在用這雙眼關(guān)注著我。

我又打開一瓶啤酒,對墻上的我父親說,爸爸,我愛你,我也愛喝酒。然后,我把這瓶啤酒直接倒進(jìn)嘴里。接下來,應(yīng)該打開手機看看了,這個女人果然加了我為朋友,她還主動招呼我,帥哥好呀。我的微信頭像是一張側(cè)面照,長發(fā)濃胡子,看上去確實是個酷男人。

我抹一把嘴角,發(fā)出一條微信,嗨,美女好呀。這樣一來,我們就算是臭味相投的熟人了。她說她叫魯曼,也有可能是騙我的假名,我不關(guān)心她是真名還是假名,我關(guān)心的是她必須是個女的。我們在微信里暢聊,大約聊了半小時,魯曼主動說,你如果不想睡,過來和我聊天吧。

我說,我也是這么想的。

我看一眼掛在墻上沒有了面罩的電子鐘,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死在墻上了。我一腳踢開空酒瓶,在空酒瓶刺耳的翻滾聲里,關(guān)上門去找魯曼聊天了。

我很快找到了魯曼說的千金弄,其實,千金弄早就不是一條弄了,它現(xiàn)在是一條空曠寂寞的斷頭路。在一幢十多層高的公寓樓前,我果然看到六樓亮著橘紅色的燈光。我喜歡走樓梯,但樓道漆黑一片,我的腳步聲在黑暗中非常鮮活。六樓有戶人家的門沒有關(guān)死,我敲了敲這扇門說,魯曼在嗎?里面有個女聲說,我就是。

女人坐在客廳的長沙發(fā)上,她三十歲左右吧,我估摸不準(zhǔn)。她的臉上沒有笑容,但應(yīng)該是微信上那個叫魯曼的女人。我假惺惺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你了。魯曼說,你不要在我面前裝紳士,我喜歡直來直去的男人。我問你,你為什么要深更半夜來找我?我想,是你叫我過來聊天的,怎么變成我來找你了。當(dāng)然,我嘴里說出來的是,我只是好奇而已。

魯曼沒有讓我坐下來,她說,我也有好奇,你叫什么名字?

我說,大衛(wèi),我叫大衛(wèi)。我選擇單人沙發(fā)的扶手坐下來,衛(wèi)生間照出來的橘紅色燈光落到我的后背上,仿佛有一種怪怪的色彩籠罩了我。

魯曼說,大衛(wèi),挺洋氣威猛的名字,我喜歡。

我說,名字和人沒有關(guān)系,它只是一種代號而已。

魯曼說,大衛(wèi),你愿意陪我喝酒嗎?我以為在做夢,這不可能吧。魯曼站起來又說,又好奇了?你要是不愿意陪我喝酒,你就看我喝吧。我想,喝酒是我的最愛,只是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說,我出來之前喝過酒了,我是一個酒鬼。

魯曼一下子興奮起來了,說,太好了,酒好,酒鬼更好呀。魯曼從沙發(fā)邊上拎起兩瓶紅酒,放到茶幾上說,一人一瓶,人逢知己千杯少,喝酒!

我還是不明白魯曼的真實意圖,說,在這里喝?我聽到一種舉重若輕的聲音,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壓抑地?fù)潋v。魯曼平淡地看了看我,說,當(dāng)然在這里喝,你放心,沒事的,這里只有我和我爸爸。

我說,你爸爸?我們一起喝吧。

魯曼邊開紅酒邊說,他睡了。

我覺得,在這個叫魯曼的女人家里,準(zhǔn)備喝她的紅酒,還讓她自己開酒,有點說不過去吧。我伸出手說,我來開吧。魯曼把開瓶器和紅酒都給了我,說,你住在哪里?

我說,不遠(yuǎn),前邊的朝陽小區(qū)。

魯曼說,家里有女人嗎?

我的動作頓了頓,說,沒有,我一個人住,沒有工作,房子也是租的。

魯曼說,你說那么多干嗎?我不感興趣。今晚你不用回去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為你考慮,你酒喝多了,可以睡在沙發(fā)上。

我打開一瓶紅酒說,沒必要喝那么多吧。我又聽到了撲騰聲,而且還有幾聲尖利的雞叫。魯曼也聽到了,她說,大衛(wèi),你會殺雞嗎?

我驚訝地說,殺雞?你家里有雞。

這個時候,魯曼笑了笑,她的笑真的很迷惑男人。魯曼說,來吧,跟我來。她帶我來到陽臺,打開燈,我看到地上躺著兩只雞,雞毛油亮生光。雞側(cè)過頭好奇地盯著我,看得很認(rèn)真,它是覺得我陌生還是覺得我不該殺它。

我說,真要殺雞?

魯曼說,早就想殺了,先殺一只。你看,一地雞毛,還有雞屎,又臭又臟。

我說,好的,我來殺。

魯曼說,雞是別人送給我爸爸吃的,可是他連飯都吃不了,怎么能吃雞肉,真是亂彈琴!

以前我父親也有過這樣的日子,一天吃兩餐,只吃稀粥之類的東西,難道魯曼父親也這個樣子了。我說,你爸爸——他?

魯曼拿來一把剪刀給我,一手捏緊雞爪,一手捉牢雞翅膀,說,來,動手吧!她沒有再說什么,她用眼神催促我動手殺雞。

我在雞脖子上剪一刀,血汩汩地流出來,場面立即彌漫出血腥。雞痛苦掙扎了幾下,一泡細(xì)柔的雞屎噴到魯曼手上。她的表情和手勢都非常鎮(zhèn)定,說,你看,雞還沒死,它多痛苦。我在滴血的雞脖子上又補了兩剪刀,我和魯曼看著滴血的雞頭沒有說話,血在潔白的陶瓷水池里正在冷卻,模樣像幾朵鮮艷的大紅雞冠。

魯曼突然把雞扔在地上說,我爸爸在叫我了。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魯曼已經(jīng)不見了。這只帶血的雞居然站了起來,它拖著軟塌的脖子,搖搖晃晃走到我的腳邊,然后倒下不動了。天哪,它想報復(fù)我嗎?

魯曼再到陽臺時,我已經(jīng)把雞收拾干凈了。她說,沒想到,你還能干細(xì)活。

我說,我粗活細(xì)活都能干,我做過五年保姆,什么活都干過。

魯曼驚訝地說,男保姆?看不出來,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雞扔進(jìn)高壓鍋后,我和魯曼開始喝酒,魯曼說,慢慢喝,不急,雞還沒熟呢。

我看了看屋子,發(fā)現(xiàn)所有房門都關(guān)著,包括正在燒雞的廚房門。我覺得,這里的一切確實都帶著詭秘。

魯曼和我碰了一下酒杯說,大衛(wèi),你別胡思亂想哦。干杯!我說,沒想到,我今天交上狗屎運了,有酒喝,有雞肉吃,還有美女陪。

魯曼說,去你的吧,你的眼神告訴我,你還有很多個為什么?不過,這些問題,你不要問我,問你自己吧。

我說,你說得真好,干杯。其實,我確實還有很多個為什么,既然她這么說,我也不好意思再問,只管喝酒吧。

我聞到了雞肉的香味,也想到了剪斷雞脖子的瞬間,我的耳邊似乎響起雞臨死前的呼喊,這是一種低泣無助的咕嚕聲。我還聯(lián)想到了我父親,這種咕嚕聲很像是我父親在說話。魯曼站起來說,我爸爸在叫我,可能要小便了。

一會兒,魯曼提著便攜式塑料尿壺走進(jìn)衛(wèi)生間。我吃驚地張了張嘴,然后像白癡一樣盯著衛(wèi)生間看。這種塑料尿壺我太熟悉了,我父親臥床五年,用破的便攜式塑料尿壺,估計要用貨車裝了。

魯曼說,喂,大衛(wèi),你發(fā)什么呆呀?她已經(jīng)坐到我的身邊,而且茶幾上也多了一只熱氣騰騰的雞。我忍不住又說,你爸爸——他怎么了?

魯曼說,我爸爸中風(fēng)后,只能躺在床上了,他三年如一日,我也三年如一日。魯曼喝著酒又說,現(xiàn)在我心情好,你還可以提兩個問題。

我說,如果我沒猜錯,你照顧你爸爸三年了。魯曼沒有說話,臉色有了變化。我又說,我也有過和你一樣的生活,我爸爸在床上躺了五年,都是我一個人照顧他的,直到他離開這個世界。

魯曼低下頭說,我——我有個事想求你,大衛(wèi),真的是求你。

我說,你是想一個人出去流浪吧,自由自在地去陌生的地方。

魯曼突然哭了起來,她邊哭邊說,三年了,我悶在這里,像生活在地獄里。我爸爸生不如死,其實我也生不如死。可是,我們誰都死不了,我們都活著。我想——我渴望自己能遠(yuǎn)走高飛,大衛(wèi),我求你了,替我照顧我爸爸吧,一星期?五天?三天也行?

魯曼說的我都理解,如果她沒說假話,她的生活確實有生不如死的無奈。我說,我考慮考慮吧,三天內(nèi)給你答復(fù)。其實,我不用考慮,也沒有人可以商量,我只是覺得這么快答應(yīng)她,是對這種渴望結(jié)果的簡單化和庸俗化。

魯曼揩掉眼淚笑了,說,你說話算數(shù)?

我說,當(dāng)然算數(shù)。

魯曼說,這三天你都到我家來吧,我陪你喝三天酒。

我說,好的。

魯曼說,如果你愿意,可以搬到我家來住,這里有三個房間,你也不用租房子了。

我說,天下有這種好事。

我和魯曼都喝光了瓶里的酒,魯曼說,再開一瓶,你看,雞肉還有很多呢。我攔住她的手說,夠了,不能再喝了,我還要回家考慮問題呢。魯曼說,好吧,你明天早點來,我還有話要說。

我看了看手機,凌晨兩點多了。房間里又傳出含糊不清的叫喊聲,就是那種帶著咕嚕咕嚕的聲音,這種聲音和我父親的叫喊聲幾乎一樣。難道我父親就在房間里?

魯曼說,我爸爸又在叫我,他可能餓了。

我說,他吃什么?

魯曼說,喝稀粥或者米糊什么的東西。

我驚訝地說,啊,以前我爸爸也是這樣子的。

魯曼詭秘地說,他是我爸爸。你想回去早點走吧。

我走到樓下,吃了幾口冷風(fēng),胃里突然不舒服起來。我抬頭望魯曼的家,發(fā)現(xiàn)橘紅色的燈光熄滅了,眼前漆黑一片。我仿佛聽到我父親在大聲責(zé)怪我,你為什么要喝這么多酒,是不是我死了你很開心。我想再走上樓去,證實我出來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還沒踏上樓梯,身子晃了晃,我趕緊扶住墻壁,一口氣把胃里的食物都倒了出來。

第二天晚上,我?guī)Я水嫯嫷墓P紙墨去找魯曼,我很想畫畫魯曼父親。魯曼家的門又開著,我像推開自家的門推開了這扇門。魯曼躺在沙發(fā)上睡覺,眼睛閉著,呼吸平穩(wěn),好像還在磨牙。我在魯曼身邊坐下來,感覺坐在離開我多年的前妻身邊。我看著魯曼發(fā)呆,這個女人那么詭秘,勾起了我的胡思亂想。

魯曼翻了個身,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她的手勁很強硬。我想站起來,卻動不了身子。我說,喂,魯曼,醒醒,你做夢了吧。

魯曼睜開眼睛,她的眼神很平靜,說,我做夢了。大衛(wèi),我們繼續(xù)喝酒吧。

我說,我想見你爸爸。

魯曼說,別急,我們先殺雞吧。昨晚你走了后,剩下的那只雞吵到天亮,我估計它不想活了。

這一次,我用剪刀一下子就把雞搞死了,我越來越覺得,死得痛快也是一種幸福。魯曼一邊沖洗陶瓷水池里的鮮血一邊說,你想換一種吃法嗎?我說,隨便。魯曼說,那就隨便吧。

雞又被扔進(jìn)了高壓鍋。魯曼發(fā)現(xiàn)了我畫畫的筆紙墨,她說,你是畫家?

我說,我不是畫家,我靠畫畫存活在這個世界。

魯曼說,我知道了,你想畫我爸爸吧。來吧,我?guī)闳ヒ娝?/p>

我驚嘆魯曼的洞察力。

我跟著魯曼推開一個房間的門,說心里話,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有這種感覺。房間里充斥著濃郁的氣味,這是一種老人味、尿騷味和死亡味的結(jié)合體。床上確實躺著一個人,魯曼靠近這個人說,爸爸,有人來看你了,他是我的朋友大衛(wèi)。

我走近魯曼父親,發(fā)現(xiàn)他睜著眼,但眼光一潭死水。這個躺在床上的老人,光頭,削臉,大鼻子,眼光憂郁。這個現(xiàn)實太突兀了,我情不自禁地彎腰,頭貼到老人的耳邊,說,爸——爸爸。

魯曼父親沒有任何表情,他的嘴里咕嚕了幾下,也聽不清他在說什么。魯曼說,大衛(wèi),你畫吧,畫我爸爸。

我站在床邊看著他發(fā)呆,我一再提醒自己這不是真的。魯曼說,你不想畫那就算了。我說,我在構(gòu)思,馬上畫了。

我很快畫完了魯曼父親的頭像,魯曼盯著畫驚叫起來,天哪,啊,大衛(wèi),你畫得真像。我也盯著畫看了一會兒,確實有些不可思議,我的意思是說,魯曼父親太像我父親了,簡直像雙胞胎,或者說就是同一個人。我說,魯曼,他是我爸爸。

魯曼說,我爸爸怎么會是你爸爸。

我說,我是指畫像上的這個人。

魯曼說,對呀,你畫的這個人就是我爸爸呀。

我說,我把畫拿給你爸爸看看吧。

魯曼說,我爸爸的眼睛看不清東西了,你想給他看就給他看吧。我把畫攤開放到魯曼父親的眼前,說,爸爸,你看看,這是我給你畫的頭像。我已經(jīng)說過,我畫了許多我父親的頭像,不過,這是我父親死后才有的事,也就是說,我畫得最多最好,他老人家都看不見了。

魯曼說,爸爸,爸爸你看看,大衛(wèi)給你畫的頭像,和你真人一模一樣。魯曼父親的眼睛一直睜著,也在眨動,就是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我把畫再向他的眼前貼近,說,這樣能看到嗎?

魯曼父親動了動身子,然后,伸出一只手想舉起來,他是想來拿畫,還是想打我,我們都不知道。魯曼父親的這只手慘白干瘦,皮包骨,像一只石膏制成的假手。我不敢想得太多太遠(yuǎn),否則我會越來越痛苦恍惚。

魯曼說,算了吧,我爸爸看不清,他也不想看。

我說,再等等,他一定能看到的。

魯曼父親的嘴里突然咕嚕起來,他在說話了,而且說得漸漸清晰起來。他說,你走,你們都走吧。我有錢,有人會來陪我的,我死不了。

魯曼說,你聽,他又開始說亂七八糟的話了,沒人惹他,可他總是不滿意。我沒有辦法,我無可奈何,我活得糾結(jié)呀。

我說,你要有耐心,以前我爸爸也是這樣子的,一陣清一陣混。

魯曼唉聲嘆氣地說,天哪,生活呀,為什么是這樣!

魯曼父親大聲嚷嚷起來,有人嗎?來人,給我坐起來,我要出去,你們?yōu)槭裁床蛔屛页鋈?。想讓我早點死嗎,辦不到!我絕對不會死的,我有錢,我有很多錢。魯曼一臉愁苦地看著我說,你看到了吧,他越吵鬧,我就會越發(fā)膩煩急躁。別理他,我們喝酒去。

以前,我父親也經(jīng)常這樣的,因為小腦萎縮,他會在某一時間,突然思維清晰、精力充沛地自言自語。也會在某一時間,亂七八糟地罵人。他罵人的時候,我最佳的選擇確實就是喝酒。

我和魯曼繼續(xù)喝酒,喝的是本地產(chǎn)的高度白酒。出來之前,我想把一瓶存放了多年的“郎酒”帶過來。后來想了想,覺得舍不得,因為當(dāng)年我想和我父親一起喝掉它,我父親沒有答應(yīng),他說,這么好的白酒,還是藏著吧。其實也不是什么好酒,但我父親生來是個節(jié)儉的人。結(jié)果這瓶白酒還在,我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

魯曼的話明顯比昨天要少,感覺她有心事,在喝悶酒。我知道,她在等待我考慮的結(jié)果,這個結(jié)果對她來說確實重要。接下來,我們面對面默默而坐,只顧埋頭喝酒。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我說,魯曼,我決定了,我愿意照顧你爸爸。

魯曼說,真的,你鐵定了嗎?不會是酒鬼的酒話吧。

我放下手里的酒杯,笑著站起來說,來,魯曼,來吧,我給爸爸換尿布,他一定尿濕了。魯曼父親吵累了,他睡得挺香甜,嘴巴像軟塌的吹氣泡,咝咝地響著。我以實際行動給魯曼父親換了尿布,而且動作專業(yè),絲毫沒有影響到他老人家做美夢。

魯曼說,你怎么知道我爸爸尿濕了?

我說,我已經(jīng)說過了,以前我爸爸也這樣的。

回到客廳,魯曼關(guān)了燈,衛(wèi)生間橘紅色的燈光顯得非常張揚了,我和魯曼變成了紅不紅黃不黃的兩個影子。魯曼走近我,她的眼光閃亮,但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說,你相信我的話了吧,我能照顧爸爸的。

魯曼沒有說話,感覺就要向我投懷送抱了。說句心里話,我這樣一個健康威猛的男人,對性的渴望肯定一觸即發(fā)。我伸出手抱住魯曼,這是順理成章的艷事。魯曼的身子在輕微顫動,這不是我想要的興奮或者欲望,這時魯曼的眼淚在飛。我說,你哭了?

魯曼離開我的身體,打開客廳的燈說,我每天都會哭。

我說,你去流浪吧,想去多久就多久。

魯曼說,大衛(wèi),你是我的恩人。告訴你吧,我想去看望我姐姐,我已經(jīng)三年沒有見到她了,我很想她。我沒有兄弟,只有她一個姐姐。魯曼又說,我要感謝你,我一直在尋找這個人,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你,我敬你酒。

我們的臉都紅了,酒帶給我們的感覺越來越爽。我驚訝地說,你姐姐怎么不來看望爸爸?

魯曼說,她在坐牢,是重罪。我不相信魯曼說的是真的,感覺她是喝多了。魯曼又說,你不相信吧,我這樣說沒有人會相信,不過,我說的是真話。我告訴你吧,只告訴你一個人。她殺了我姐夫,然后投案自首,三年前,她被判了無期徒刑。你聽懂了吧,我姐姐要在牢里度過一輩子了。

我說,誰信呀,天方夜譚,這是你編出來騙我的吧。你姐姐關(guān)在哪里?

魯曼突然大笑起來,說,我騙你?哈哈,我為什么要騙我的恩人。好了,不說了,你也不要問這個事了,到此為止!

我說,到此為止吧。

魯曼說,我喝多了,喝多了才開心。

我把魯曼父親的頭像畫粘貼到客廳墻上,我說,怎么樣?掛起來看挺好的吧。以后我每天畫一張頭像,都掛在客廳上,這樣爸爸就能時刻和我們在一起了。

魯曼說,隨你便,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我想好了,如果你決定留下來,我決定明天下午出發(fā)。

我說,我再說一遍,我決定了。

魯曼走之前,撲在她父親身上痛哭流涕,就像在哭一個剛剛死去的親人。這樣一來,我也想到了我可憐的父親,他生不如死地在這個世界上掙扎了五年。我和魯曼都在痛哭流涕,可是魯曼父親好像什么也沒聽到,他側(cè)著身子睡得深沉,或者他懶得理我們。

魯曼的哭泣戛然而止,她說,如果哭醒了我爸爸,他一定會很傷心的。

我說,我們確實太過分了。

魯曼把我?guī)У叫》块g說,你看,這是我給我爸爸和你準(zhǔn)備的。

我說,你太操心了,所以你想走也走不遠(yuǎn)的。

魯曼說,大衛(wèi),你辛苦了,我感謝你,我也代我姐姐感謝你。

魯曼和我告別時,她擁抱了我。望著她拉著一大一小兩只旅行箱的背影,我內(nèi)心充滿再也見不到她的憂傷,在這種憂傷里,包含著我想和她上床的欲望。

現(xiàn)在,我就是這里的主人了。在這里我沒有陌生感,我父親就睡在房間里,而那個出去流浪或者去看望姐姐的魯曼,她才是一個陌生的人。我把屋子里的所有房門都打開,這樣敞開能讓我的視力和聽覺轉(zhuǎn)彎抹角。

在小房間,我至少發(fā)了三分鐘呆,這里有成熟女人的芬芳,應(yīng)該是魯曼的臥室。小房間被一大堆東西擠占了,有尿褲五包、尿墊五包、營養(yǎng)米糊三箱、餅干三罐、面巾紙五包,這些是給老人準(zhǔn)備的。給我準(zhǔn)備的東西也不少,帶木盒的紅酒三瓶、帶紙盒子和不帶紙盒子的白酒三瓶、十二瓶裝的黃酒三箱、啤酒六箱,還有袋裝的雞肉、魚干、花生米等。

我開始一個人喝酒,先開兩瓶啤酒,然后,畫了一張我父親的頭像畫。這張畫粘貼到墻壁上,和昨天晚上畫的那張一模一樣。我又打開一瓶白酒,氣味醇香,口感清爽。我一邊喝酒一邊涂鴉,這種感覺太美妙了。不知不覺,我舊病復(fù)發(fā),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黑暗還在,就連屋子也漆黑一團(tuán)。這燈是我關(guān)的?不可能,我喝多了是從來不關(guān)燈的,我甚至于門也不會關(guān),我還有過全裸爛醉如泥的記錄。還有一個問題我也搞不清了,就是現(xiàn)在這個黑夜,是我喝醉酒的那個黑夜嗎?

我的頭還在疼痛,仿佛頭顱里有酒精在流動,真是一個酒鬼!我懶得再想別的問題,只想閉上沉重的眼皮繼續(xù)酣睡。這時,我聽到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喊,尿——尿——尿!

我打開燈,明亮的現(xiàn)實修復(fù)了我的記憶。從地上的空酒瓶來看,我喝了一瓶白酒和四瓶啤酒,而且,我至少已經(jīng)昏睡了二十四小時。這種結(jié)果真是令人嗤之以鼻,當(dāng)然,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內(nèi)疚。

這是魯曼父親的喊叫聲,他的聲音清晰沉穩(wěn),不像一個行走在鬼門關(guān)的老人,也不像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我干咳幾聲,走進(jìn)魯曼父親的房間,里面已經(jīng)臭氣沖天。現(xiàn)實是這樣的,魯曼父親在二十四小時內(nèi),反復(fù)尿濕了紙尿褲,尿從紙尿褲里溢出來,尿墊和墊被也濕了一大片。更嚴(yán)重的是,屎了一屁股。老人忍受得了饑餓,卻難受屁股下面的尿屎泛濫。

我以最快速度給魯曼父親換紙尿褲揩身子,接著喂他吃營養(yǎng)米糊和餅干。在整個過程中,魯曼父親沒有說一句話,他一直看著我,眼光里透出的居然是享受。我感覺這是一種反常,至少他是應(yīng)該臭罵我的。

醉酒的疲憊還在挑逗我。以前,如果我醉酒醒來后難受,我會選擇繼續(xù)喝酒懲罰自己,直到我再次舒舒服服趴在地上。

魯曼父親突然說,我要喝酒。

我驚慌地說,啊,你說什么?你要喝酒。

魯曼父親說,是的。我很久沒有喝酒了,這樣比死還要難受。

我說,爸爸,你原來也是酒鬼呀。

魯曼父親說,我終于等到你回來了,喝酒吧!

我父親也是這樣的,飯都吃不下,或者說不想吃飯,但心情好能喝半碗黃酒。我找到一只小杯子,倒了三分之一的黃酒,把一支吸管插在酒里讓他喝。

我說,你女兒有事去了,我代她照顧你幾天。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爸爸。魯曼父親吐掉吸管說,你說什么?我女兒——我沒有女兒,我只有兩個兒子,你就是。

我說,爸爸,你糊涂了吧,你女兒叫魯曼,她去看望她姐姐了,你的另一個女兒。

魯曼父親說,你這個混賬王八蛋,我什么時候有過女兒了,還說有兩個。

我說,真的,魯曼是你女兒,她回來我就要走的。

魯曼父親說,你還想走?你不是人!接下來,他酒也不喝了,居然老淚縱橫。我握住他慘白干瘦的手,說,爸爸,你放心,我會陪著你的,我保證!說完,我默默地陪著魯曼父親,他握緊我的手,臉上露出踏實滿足的笑,然后像一個玩累的孩子安然入睡。在這個老人面前,我想到了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我父親在的時候,我也想到過這個問題,那就是我老了怎么辦?

我走到客廳給魯曼發(fā)微信,爸爸在說,他沒有女兒,只有兩個兒子。我還沒有問過魯曼的手機號碼,我和她只是微信朋友。魯曼很快回復(fù)說,朋友,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你有病呀。

我說,不是我有病,是爸爸有病。他剛剛哭鬧過,說你魯曼不是他的女兒。

魯曼說,他小腦萎縮,還有老年癡呆。他已經(jīng)N次在別人面前說過這樣的話了。別理他,喝你的酒吧。

我想起來了,魯曼走后,她沒有來問過爸爸的情況。我說,你在哪里,見到你姐姐了嗎?魯曼說,哪有這么快,離監(jiān)獄還遠(yuǎn)著呢。你睡吧,三更半夜的,別吵醒了爸爸!

我說,我想和你聊聊我們老了怎么辦?魯曼不再理我,我聽到魯曼父親又在大聲喊叫,我——我要——喝酒!我又給他倒了一點黃酒,走到床前說,爸爸,你大女兒殺人坐牢了,你知道嗎?他很貪婪地吸著酒,一口吸完后,說,你搞錯了,殺人的是你哥哥,他早就被政府槍斃了。

我說,爸爸,魯曼說,她沒有兄弟的。

魯曼父親的眼睛紅了,一張干癟的老臉也變了色。我不知道,這是酒精起到的作用,還是他內(nèi)心波瀾壯闊的作用。最后,他握緊我的手,閉上眼睛說,魯曼是誰?

我說,魯曼是你女兒呀。

魯曼父親的嘴里咕嚕咕嚕響了幾聲,說,沒有的事,你糊涂了。

我的手機比我還能睡,它有一個星期沒有動靜了,也就是說,魯曼在這七天里,做到天天杳無音訊。到她離家第十天時,小房間里的那些東西所剩無幾了。我天天喝得酩酊大醉,魯曼父親的胃口也空前大開。我這樣說的意思是,其實魯曼在與不在,與我們沒有多少關(guān)系?;蛘哒f,她不在,我能重復(fù)與我父親在一起的生活。

我開始喝酒畫畫,第一張畫還是我父親的頭像,同一張畫已經(jīng)掛滿了客廳。我又喝多了,空酒瓶在地上滾動,最后半瓶白酒也將成為我的尿液。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一個叫魯曼的女人,我們是通過微信“附近的人”認(rèn)識的。她含著“蒙娜麗莎”的微笑,透出一臉的詭秘。以前想活,現(xiàn)在想死。這是她微信上的“個性簽名”,我不知道這個女人現(xiàn)在死到哪里去了。

我給魯曼發(fā)微信,說,我們喝酒吧。她沒有理我。我又打開一瓶啤酒,喝了幾口再發(fā)一個微信,你不是說,如果不想睡,讓我和你聊天嗎。她還是沒有理我。我懶得發(fā)微信了,喝好吃飽最重要。

大約又過了三四天,魯曼還是沒有消息。我突然想她了,想和她一起喝酒。當(dāng)然,還想和她上一次床。我想發(fā)微信給魯曼,魯曼父親在叫喊了,喂,有人嗎?

我走近他說,爸爸,你有事?

魯曼父親盯著我看,但他的目光空洞恍惚。他說,你是誰?我找保姆。

我說,哪里來的保姆,我是你兒子。

魯曼父親說,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你出去,叫保姆進(jìn)來。

我莫名其妙地說,家里沒有保姆呀。

魯曼父親說,誰說沒有,那個女保姆呢?

我頭暈了,說,女保姆,她在哪里?

魯曼父親喘著氣說,你問我,我問誰?你們都想讓我早點死,辦不到,辦不到,堅決辦不到!

我說,爸爸,你不要激動,我就是你的保姆。你放心,我保證會陪著你的。

我到客廳給魯曼發(fā)了一個微信,爸爸在找女保姆。微信發(fā)出后,很快有了回復(fù),不過這個回復(fù)不是魯曼的,是微信上的自動回復(fù)。內(nèi)容是這樣的,消息“爸爸在找女保姆”已發(fā)出,但被對方拒收了。我看著這幾個字發(fā)呆,最后我終于想明白,原來是對方把我從朋友中刪除了,而這個人就是魯曼。

我還是迷迷糊糊的,感覺這不是真的。突然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難道是魯曼直接打電話了。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我的一廂情愿,這個電話是我弟弟從美國打來的。當(dāng)電話那頭說他是大海時,我再次被現(xiàn)實的顛三倒四搞昏了頭。

大海說,哥哥,我知道你們都在怨恨我,可你們不知道我在美國有多艱難,沒有人幫助我、支持我,甚至沒有人同情我、可憐我,這些年我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來的。

我慢慢緩過神來,覺得這個人確實是我弟弟大海。我說,他媽的,你還好意思這樣說話,你是自作自受。

大海說,你罵我是對的,你罵我媽就錯了,她死了十多年,你還要罵她。

我說,爸爸說,你不是人!我覺得,他沒說錯。

大海說,哥哥,我知道,你一定又喝多了,你所有的錯誤和失誤都是在喝酒后造成的。我說的是真話,你一直不愿聽我的話。我要告訴你,早幾年,我遇到了一次車禍,我的一條腿斷了,腦子也出了些問題,記憶力像七八十歲的老人了。我活得很痛苦,我想念你們??墒?,想念有什么用,你們不會理解我原諒我的。

我說,你的意思我聽懂了,你還有什么事要說。

大海說,我往國內(nèi)打電話很便宜,我還有很多話要和你們說。

我說,我還有事。

大海說,那就算了。爸爸他——還好嗎?

我說,爸爸很好,我就在他身邊。

大海說,那就好,我想和爸爸說幾句話。

我說,爸爸不想和你在電話里說話,他想你回家和他說話。

大海說,這是你說的吧,哥哥,你這樣就沒有親情了。不過,你讓爸爸一定要等我,我保證回來看望他老人家。

我說,如果你能回來看望爸爸,我就原諒你。

我覺得,我說這句話,是對魯曼說的。

(原載《宗漢文學(xué)》創(chuàng)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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