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德宏
章亞文是位相當有名氣的畫家。這天他正在畫室中創(chuàng)作,忽然來了兩位警察,其中一位警察打開手提電腦,屏幕上出現(xiàn)一幅畫,客氣地問道:“章先生,這幅畫是您創(chuàng)作的吧?”
章亞文一看,這是幾天前他到火車站寫生的作品。這幅畫描繪了車站里兩個人握手的場景,其中一人還戴著副墨鏡。章亞文信筆畫了下來,并命名為“送別”。
警察又問道:“這兩人的體貌特征您有沒有進行藝術(shù)加工?”
章亞文搖頭,斬釘截鐵地說:“沒有,我完全如實還原了兩人的形象?!?/p>
警察一邊認真聽,一邊記錄著,末了對視一眼,鄭重地說:“章先生,今天的談話請您務必保密,同時立即把您個人網(wǎng)站上的畫作刪除,具體原因暫時無法跟您透漏,希望您能理解,再見!”
關上房門,章亞文依舊一頭霧水,他不明白自己的一幅畫,怎們會讓警察來拜訪。當他登錄到個人網(wǎng)頁后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很多人轉(zhuǎn)發(fā)了。
過了兩個星期,那兩位警察再次找上門來,他們說:“章先生,太感謝您了,您的作品幫助我們破獲了一起案子!您畫得太逼真了,畫中的那兩個人是毒販,我們一眼認出沒戴墨鏡的那家伙,我們根據(jù)您的這幅畫,查到了他們乘坐的車次,在目的地成功抓住了毒販?!?/p>
“但……” 兩位的警察繼而又現(xiàn)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那個戴墨鏡的家伙溜掉了。章先生,我們擔心他會報復您,所以這段時間請您務必深居簡出,同時我們會全力抓捕他,并派人在您家附近加大警力保護您?!?/p>
時光飛逝,一晃過去了一個來月,章亞文在此期間一直蟄伏畫齋,除了購買必備的生活用品,他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一意鉆研他的微畫。所謂微畫,就是在方寸之間展現(xiàn)大千世界的風姿,章亞文一向喜愛這種創(chuàng)作方式。
其間警察那邊傳過話來,一直沒抓到大墨鏡,雖然如此,倒也沒有異常之事發(fā)生,慢慢地章亞文恢復了以前的生活節(jié)奏。
這天天氣晴好,章亞文興沖沖地驅(qū)車來到城外寫生。山中景色美不勝收,他不自覺地越走越深,四下里空無一人,安靜得有些可怕,靜謐而陰森的氛圍讓章亞文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他環(huán)顧四下正準備回家,突然腦后挨了一記悶棍,頓時天旋地轉(zhuǎn)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章亞文漸漸有了意識。他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地上,手腳都被綁住了。面前坐著一個人,這人戴著副大墨鏡,手中握著把鋒利的尖刀,竟是那逃脫的毒販!他再一看,原來自己身在一個凋敝的木屋內(nèi),想必是守林人的小屋。
大墨鏡咬牙切齒地罵道:“想不到我們千算萬算,最后毀在你的一幅畫上!我找你找得好辛苦,現(xiàn)在看你往哪兒躲!”
章亞文渾身冰涼。大墨鏡人高馬大且兇狠剽悍,手中又有武器;而自己手無寸鐵,還被綁住了手腳,完全不是毒販的對手,形勢對自己不利。
大墨鏡從桌上端起一杯水在章亞文眼前搖晃,惡狠狠地說:“殺你是肯定的,可我不想給警察留下線索,我要你偽裝成自殺。聽著,立即寫下遺書,就說不想活了,自殺算了,然后喝下這杯水。實話告訴你,這水能讓你死十次,安眠藥我給你準備得足足的,如果你不聽話,我只好用武器了?!?/p>
章亞文說:“有什么事好商量,我們根本不認識,讓你的同伴被捉,我也很無奈。如果你放了我,我把我的家底兒都給你!”
大墨鏡笑道:“你的錢我是肯定要了,而你的命我一樣得要!我這個人是有仇必報。如果你自殺,我們的恩怨到此結(jié)束,如果你讓我親自動手……你還有個老母親吧?要不要讓她陪你啊?”
章亞文大吃一驚,知道罪犯狠毒,沒想到這個大墨鏡狠毒到這種程度,他恨透了大墨鏡,可好漢不吃眼前虧。為了老母親,他不能不從大墨鏡。章亞文慢慢地拿起筆,誰知剛拿起來卻又放下了。大墨鏡使勁一壓匕首,章亞文頸部頓時一片冰涼,一股鮮血噴涌而出,大墨鏡低吼道:“想試試這刀鋒不鋒利?”
章亞文說:“寫遺書不如留下遺畫,身為畫家,我也想留下最后的自畫像,警察也不會懷疑,這是我最后的愿望,請你成全我。作為交換條件,我會把我所有的錢送給你,人都死了,還留著錢干什么?”
章亞文說著掏出幾張銀行卡,又說:“等我把畫畫完就把密碼告訴你?!?/p>
大墨鏡聽了反而沉默,深不見底的墨鏡下看不清他的表情。章亞文第一次與這樣的狠角色較量,心怦怦亂跳,大墨鏡一把奪過銀行卡,兇巴巴地開了口:“諒你也騙不了我,趕緊畫!”
大墨鏡只是解開了章亞文手上的繩子,腳上的依舊捆著。章亞文從包中取出畫筆畫了起來,他的手指在顫抖,可等他畫了幾筆之后,便全神貫注起來。
章亞文創(chuàng)作的過程雖不漫長,但也不算短,這使得大墨鏡一再打呵欠,不過他可一點也不敢放松,其間章亞文提了一個要求:“請你摘下墨鏡,讓我看一下我到底死在誰手里好不好?”
大墨鏡呼地摘下墨鏡,說:“死到臨頭了,我就讓你死的明白點。”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大墨鏡的眼睛透出一股子陰毒。章亞文終于完成了自畫像。在畫中,他正仰頭喝水,面容、神情,連衣服上的褶皺都清清楚楚,尤其是眼睛更是活靈活現(xiàn),里面充滿了死亡前的悲傷和迷茫。為此章亞文花了不少功夫精描細寫,甚至把眼睛都貼在了畫紙上,嘴內(nèi)還一直喃喃自語:“眼睛是最重要的,唯有如此才能體現(xiàn)出內(nèi)心的絕望來,遺世之作,一定不能馬虎!”
然后章亞文在畫作的左下角寫下一行字: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最后,在大墨鏡的威逼下,章亞文說出密碼,喝光了那杯水,片刻便軟軟地倒了下去。大墨鏡這才滿意地離去,臨走前自然沒忘了擦去一切痕跡。
那個傻畫家沒有說錯,銀行卡內(nèi)果然有不少錢,大墨鏡正得意,誰知只過了幾天,警察便從天而降。
在審訊室內(nèi),大墨鏡一個勁地喊冤枉,警察遞過一幅畫來,說:“你看看這個再說話?!?/p>
大墨鏡一看,正是網(wǎng)上看過的自個和下線握手的那張,他連聲叫起屈來:“畫上這人戴著能遮住半邊臉的大墨鏡,你們憑什么斷定是我?”
警察冷哼一聲:“這就是你的狡詐之處了,可你別得意太早了,再看看這個?!?/p>
又是一幅畫,大墨鏡同樣認識,正是章亞文的遺作,好厲害的警察!
大墨鏡依舊擺出一臉的糊涂,說:“這人明明是自殺的,他說得清清楚楚,跟我有什么關系?”
警察遞過一個放大鏡,冷峻地說道:“你再看看他的眼睛?!?/p>
眼睛?眼睛有什么好看的?
大墨鏡拿過放大鏡,瞄著畫作上章亞文的眼睛一下便驚呆了,他不敢相信,然后全身顫抖起來。從章亞文眼睛的瞳仁中,他竟看到一個清晰無比的自己,連左眼角的一個痦子都清晰可見。
警察冷冷地說:“這叫微畫,懂不懂?章先生已經(jīng)把你的相貌清楚地畫了下來?!贝竽R無可爭辯,癱坐了下去,不久便供認了犯罪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