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
維特根斯坦的正午
(初夏,記憶重拾。28日空氣清爽,萬物呈現(xiàn)與昨日的迥然不同)
沒有身份糾纏,輕快在意料中
偶爾,我們也選擇在一長串梧桐樹下踱步
天氣拉30度角的直線
廣場水泥地面熱辣辣,無比孤獨
我們赤腳
放棄保護泥土的綠地
大理石臺階下每日聚集大批死去的鍬甲
黑殼肥碩,觸角高張
它們曾在路燈下打哈欠
其實,我們具備相同的本能一一一
十九點,熟悉的散步者出入手機監(jiān)控畫面
正午的空曠給我們少許安慰
即便機器轟鳴不止
萬物銀白色的流線運動和螺旋形的自轉(zhuǎn)
拉出小鎮(zhèn)和城市間的廣闊
天空清澈,倒映散發(fā)熱氣的棉田
上證指數(shù)的大片綠沼讓人絕望
精神分裂的表妹
在醫(yī)院+5號病床上肆無忌憚地釋放饑餓感
我們不再糾纏宏觀經(jīng)濟或獨家消息
不談政治
而像三十歲前找樂子
重拾邏輯、語言與實證主義
12點25分,對坐成U型
湯匙光滑的斜坡映照彩飾的天花板
冷飲微苦
咖啡因正快活地逃逸
它們沿墻攀爬并成功找到鐵絲網(wǎng)的缺口
我們一同回憶糖尿病去世的同學
鼻竇癌不治的舅爺
以及罹患肺癌的地理老師……
我們應對不幸早已從容自如
斜望屋頂
盧老師伸兩根手指提捏左邊的鏡腿
視覺神經(jīng)單元上亮起清晰的紙飛機:
一架紙飛機違背萬有引力
一頭扎在教室屋頂?shù)闹窀烷g
因果只是假象
一切荒謬之事總令你憤怒或啞口無言
面對厚厚的玻璃墻
我們短暫沉默,搜尋特色飲食、打折圖書
或下意識望著窗外打發(fā)光陰
從分子角度,哪怕距離最遠的事物也難免碰撞
譬如,遠方的冰川早已四分五裂
它化身萬千途經(jīng)平流層來到我們的上空
湯匙緩慢攪起暗黃色的漩渦
奶昔的雪花在水面快速消失
那是我們,在公眾面前舉止優(yōu)雅
然而內(nèi)心空蕩蕩,深不見底
面巾紙散發(fā)70年代的干草堆味
外包裝標注“清”、“淡”
“是啊,好些年了”
我們僅憑幾個舊名詞和開始搖晃不定的名字
迅速搭建復雜無比的過去
諸如暴雨來襲
我們推著木锨快活地奔跑
顛簸刺耳
稻谷的浪花向打谷場中央迅速翻滾
聚涌成更高的山峰
最后,跌進一個個張開的深谷
二叔取代老舅爺站在高聳的干草堆上
用洋叉壓住拋來的一摞稻草
輕松熟練地碼放整齊
熟練只是一個疊加的過程
我們在這個世界熟練每一天的衰老
周而復始,直到死亡
正午的陽光外表毫無奇跡可言
道旁的香樟也諳熟應酬
模仿水杉、雪松或每個盛世的佞臣
謙恭垂立或故作深沉
像臺步沉穩(wěn)的我們一樣,臺詞優(yōu)雅
內(nèi)心卻空空蕩蕩
一同用實證主義方式腳注
分子自由擴散與世界的永不可知
每至正午,必有烈日
我們張望撐花格傘的少女
沿走廊緩行的小兒麻痹癥患者
搖擺繩索上懸掛的幕墻清潔工…….
這與我們骨瓷般精致的不動聲色
微妙地達成一致
我們在辦公室寄放越來越空曠的沉重軀殼
或者,在淺藍色密室里沉悶地歡愛
還有什么
還剩下什么?
夏季,諸物不斷耗散
又搖擺著長出嶄新的秩序
恰似正午過去
梧桐龐大的傘冠
同遠方的云朵一樣緩緩舒展
中年
路過二十年前的農(nóng)場,綠蔭濃郁
摩托車減速
賣草莓的女人扎暗紅色頭巾
坐在雜樹間。
遠處云在聚集
而鳥雀頻頻越過傾瀉而下的光斑
我的孩子哼《夢中之鳥》
坐在她前方
我小心翼翼控制方向
一直如此,
天空正被入夏的枝葉不斷切割。
側(cè)影不說明什么
雖然也是這樣一路搖晃
我內(nèi)心早已通明
早已開始從喧鬧中提取寧靜
健忘癥
清晨如此美好
仿佛我可以一直嶄新地活下去
提一桶水澆菜
枯色長尾的蜻蜓落在
攀插豆角的竹枝上
對我無動于衷
無動于衷的還有我
多年前的切齒之辱早模糊不清
一無所求地隨意
潑出一瓢水
勺子菜或韭菜
的閃電過后
何其快活地搖擺
天空生長白云
天空生長著白云
我們的枯枝與頹墻上,生長白蟻的洞穴
穿過第九頻道廣闊的桉樹叢
穿過露水、花蜜、毒蛇的口涎和鯧魚的牙齒
在泛黃的野草間閃爍。
獅子孑然
仿佛那些面孔相似的獨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