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春愛
松陽境內(nèi)松陰溪畔,從界首始,合溪終,南北岸散布著大大小小的村落:界首、赤岸、古市、航埠頭、石角、小葉村、黃泉頭、瓦窯頭、踏步頭、水車、黃田鋪、呂潭、雅溪口、石馬鋪、南州、象溪、靖居口、小槎、裕溪、陳村、源口、斗谷埠、合溪……有的村子袖珍,只是一個自然村落,有的村子龐然,且建村歷史源遠(yuǎn)流長。如果不深究,這些面目大同小異的江南村落僅是溪邊的一道風(fēng)景,如果深究,這些村子又像是被埋了藏寶圖,但尋寶的線索若隱若現(xiàn),在這些村子的歷史褶皺中,被遺忘的是大多數(shù),被憶起的只有載入族譜和子孫記憶中零星的一點。
雅溪口坐落在松陰溪與五尺坑交匯處,舊稱五尺口,后演繹為雅溪口,位于松陽縣象溪鎮(zhèn)西側(cè),由雅溪口、項山頭、黃田鋪三個自然村組成,距松陽縣城12公里,其為松陰溪畔眾多規(guī)模較大村子中的一個。
項山頭自然村則是清康熙末葉時因林顯貴卜居于此建村的,其位于海拔325米,四面環(huán)山的山頭之上,黃田鋪自然村則在項山頭村之下,雅溪口則是一個高齡的村子。據(jù)族譜記載,元至正丁未年(1367),徐廣一從呂潭隨叔遷至五尺口定居。假如在他之前,此處只是一片荒地,從徐廣一來到這片土地開始計算,雅溪口至今已經(jīng)649歲!
在徐廣一及他叔叔的眼里,這片土地臨水,傍山。奔涌的溪流,可提供漁業(yè),連綿的群山,可解決林業(yè),一小片平原,可提供農(nóng)業(yè),官道又由此經(jīng)過,水路和陸路的便捷無疑解決了人與物的流通。雅溪口就這樣以宜居宜業(yè)的絕對優(yōu)勢誕生在水邊。
憑著宜居宜業(yè)的優(yōu)勢,不斷地有人留了下來,周、林、施等姓由各地遷居于此,村民捕魚、販魚、砍柴、販柴、種谷、販谷……人丁與產(chǎn)業(yè)多樣化發(fā)展起來,一些經(jīng)營有方的佼佼者隨著財富的積累,就擇地建屋,幾十幢大宅子陸續(xù)在村中矗立,徐氏宗祠、十四夫人廟、書院等公共建筑在各個重要的節(jié)點布置起來。
一個傳統(tǒng)村落,最大的看點不外兩點: 一是山水環(huán)境,二是建筑。建筑像一棵樹長在村落里,墻基如根深深地扎在地里,瓦檐如葉,承著天水及陽光,蠻石的墻基、夯土的墻體、青瓦的檐面、還有小天井的組合,是處在亞熱帶季風(fēng)氣候的建筑深深適應(yīng)了氣候及環(huán)境要求的產(chǎn)物。一口或深或淺的天井使屋子接著地氣。天井又稱明堂,天井一圈或深或淺的溝稱為明堂溝,雨水及污水從明堂溝流入暗溝,在暗溝下往往會埋入一口大缸,雨水灌滿水缸后,再溢出順暗溝流走,雨污所帶雜物則沉淀到缸底,若干時日后,打開清淤口蓋清理掉缸內(nèi)雜物后,又可保證暗溝水流順暢。
清后期的某一天,林氏從項山頭村來到縣城做豆腐,他在大井弄購置了一幢老宅,因為暗溝水流不暢,林氏就挖開暗溝清理雜物,不料打開清淤口蓋時,他驚呆里,水缸中除了一些雜物,其余都是一錠錠白花花的銀錠子。宅子大門比較破落,林氏有了銀子后打算將大門整修一下,不料又在大門門框兩邊發(fā)現(xiàn)了大批的銀錠。原來此宅原主人的祖上是縣城的大財主,其將大批的銀錠子頗費心機地藏于暗溝下的水溝,大門也沒有采用耐用的材質(zhì),就是想讓子孫能夠在若干時日清淤時或整修大門時能夠理解到他的用心良苦,誰曾料到如此一筆巨財會旁落林氏。后來,林氏用這筆錢在大井弄連建了四幢房子,前店后屋,又找人把項山頭的祖屋修葺一新。民國期間,日軍來犯松陽的時候,林氏一家曾帶著貴重物品坐船一路向東,在黃田鋪碼頭停泊,然后走上千余級陡峭的臺階,在項山頭避難了兩三個月。項山頭這座林氏老宅,保持著清初的大木作構(gòu)造,和清末的小木作雕飾,藻井、橫枋、梁、雀替、牛腿、廊軒、隔扇門窗皆留有精美的紋飾,且紋飾內(nèi)容極為豐富。一筆意外之財以建筑的形式完好地保存在至今未通水泥路的項山頭,這也是一筆極為寶貴的遺產(chǎn)。
雅溪口村的其他老宅雖然沒有項山頭那樣的故事,但每一幢房子深究下去,也都有一個頗有建樹的祖上,他們盡自己所能,將所積累的財富一筆筆地藏于雕刻精美的門屏、戶牖、牛腿、雀替間。
一個世紀(jì)之前,若坐在敞篷的船上溯著松陰溪而上,你會驚訝于雅溪口連綿不絕的馬頭墻、卵石墻基、青石大門、夯土黃墻,若你沿著碼頭拾級而上,無論在暮春或是深冬,它都會向你敞開一個村莊高墻窄巷的風(fēng)采,大宅子木板壁上一張連著一張的學(xué)報,彰顯出宅主的功名。小宅子里婦人忙碌著洗浣,將天井上的青石洗得發(fā)亮,男人搖著櫓提溜著一桶剛打上來的魚,小戶人家的日子亦是活色生香。
今日,雅溪口的碼頭不再人來人往,成了野草壟斷的舞臺,但臨溪的老樹應(yīng)該還記得,記得那曾經(jīng)熱鬧的過往,昔日的風(fēng)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