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凌云

明朝的時候，有個秀才叫崔萬勝，進京趕考途中丟了盤纏，便在一個叫三省灣的小鎮(zhèn)上擺卦攤，掙點盤纏好繼續(xù)趕路。

這天，崔萬勝剛把卦攤擺好，一個中年婦女就拿著香油瓶子找到了崔萬勝。原來，三省灣附近有個奸商叫白來財。這天，白來財做起了雞蛋換香油的買賣，十個雞蛋換一瓶香油，人們覺得挺劃算，都找他去換。把香油拿回家才知道，香油瓶子里裝的都是茶水，只有瓶子口有一點點香油。大家找白來財理論，白來財硬說是大家把香油調(diào)了包，合起伙來訛他，還揚言要去報官。鄉(xiāng)親們因為沒有證據(jù)，只好忍氣吞聲地回了家。中年婦女見崔萬勝在路邊擺卦攤，就讓崔萬勝給算一卦，算算有沒有人給她討個公道。

崔萬勝是個正義之人，聽中年婦女說完，猛地站了起來，說：“大嫂，這個公道我替你討，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闭f完，崔萬勝離開卦攤，四處尋找白來財。在一個麥場上，崔萬勝發(fā)現(xiàn)了白來財。這家伙正挑著一筐雞蛋和一桶香油美滋滋地往家走。崔萬勝緊跑兩步追上去，說：“大哥，我家里來了客人，要吃炒雞蛋，你賣我?guī)讉€雞蛋吧。”白來財三角眼一翻：“賣你？你給多少錢啊？”崔萬勝讓白來財說個價，白來財說：“我的雞蛋貴，十文錢一個。”崔萬勝說：“十文就十文，我要幾十個?！卑讈碡斠宦?，這些雞蛋差不多都是白來的，賣他十文一個，賺大了！于是放下?lián)幼尨奕f勝挑。

崔萬勝蹲下身子，從筐里拿出雞蛋照照，然后往一旁的碌碡上放。碌碡是圓的，怎么也放不住。白來財便說：“雞蛋哪能放碌碡上？放地上呀?！贝奕f勝說：“你沒見地上都是泥嗎？你幫幫忙，給我護著點兒?！卑讈碡敱静幌牍?，可為了賺崔萬勝的錢，便蹲下身子，用雙手給崔萬勝護著雞蛋。

崔萬勝一個勁地往碌碡上揀雞蛋，白來財也由用雙手護著改成了用雙臂護著。崔萬勝把一筐雞蛋都揀了大半，白來財懷里的雞蛋也冒了尖兒。崔萬勝站起身子，拿出一枚銅錢塞到白來財嘴里，說：“這是定金，這些雞蛋你不許賣給別人，也不許摔破了，要不然你就得賠我一桶香油，你等一會兒，我回家拿個大筐，馬上就回來?！卑讈碡斖且欢祝粋€勁地點頭，那意思是讓崔萬勝快去快回。

崔萬勝回到卦攤，讓中年婦女找那些被白來財騙的人，讓他們把家里的狗都轟到麥場上，然后提個大筐坐在麥場邊上的小樹林里看熱鬧。

當(dāng)時正是午后，日頭很毒。白來財蹲在碌碡旁等了好久，曬得渾身冒油，兩條胳膊累得要抽筋，想找個人把雞蛋揀到筐里，麥場邊上一個人都沒有。白來財正在心里暗罵崔萬勝，麥場上突然跑來了幾條狗，互相追逐著直奔白來財而來。白來財嚇得“嗷”一聲怪叫，一蹦三尺高，碌碡上的雞蛋稀里嘩啦掉到地上，跟泥土一和，成了一地雞蛋糊。

這時，崔萬勝提著大筐走了過來，見雞蛋碎了一地，大叫道：“你怎么把我的雞蛋都摔了？我可給了定金的，你賠我一桶香油！”白來財剛想跟崔萬勝理論，被騙的鄉(xiāng)親們紛紛圍上來，幫著崔萬勝說話，白來財覺得自己理虧，只好留下那桶香油，挑著空擔(dān)子走了。

崔萬勝懲治了白來財，名聲一下子就傳開了，每天都有不少人找他算卦，有的還讓他出主意想辦法，解決難題。崔萬勝每天都收入幾十文錢，照這么下去，再有幾天就可以繼續(xù)趕路了。

這天，崔萬勝又出去擺卦攤。剛把攤子支好，一個叫王旦的人就來了，讓崔萬勝給他出個主意打贏官司。崔萬勝早就聽說過，王旦是惡棍王世仁的兒子，這爺倆在三省灣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因為爭搶一個女子，爺倆打了起來。王旦打掉了王世仁一顆門牙，王世仁一氣之下到縣衙告王旦，要治王旦惡逆之罪。在明朝，惡逆之罪是死罪呀，王旦嚇得沒了主意，只好找崔萬勝來幫忙。崔萬勝心想，王世仁父子為害鄉(xiāng)里，我得借此機會給老百姓出口氣。想著，崔萬勝對王旦說：“你犯的可是死罪呀，救命的主意不大好出。”王旦急道：“我給你錢呀，一百兩銀子怎么樣？”崔萬勝點點頭：“好吧，明天是六月初六，你中午到客棧找我，我給你出個好主意，保你能保住性命，贏了官司。”王旦點頭稱謝，美滋滋地走了。

第二天中午，王旦到客棧去找崔萬勝。一進屋，見崔萬勝正頭戴棉帽，身穿棉襖棉褲，披著棉被坐在一個炭火盆前烤火。王旦心說怪了，大三伏天，他怎么披著棉被烤火？正想問問，崔萬勝向他招手，神神秘秘地說：“附耳過來。”王旦急忙把耳朵湊到崔萬勝嘴邊，崔萬勝突然張嘴在王旦耳朵上狠咬了一口，王旦半拉耳朵當(dāng)時就被咬下來了，鮮血嘩嘩直流。王旦疼得“嗷嗷”怪叫：“你怎么咬人??？我耳朵讓你給咬半拉去了！”崔萬勝把半拉耳頭吐出來，說：“我這是救你呀，到了縣衙，你就說你爹咬你耳朵崩掉了牙，半拉耳頭就是證據(jù)，拿去吧?！蓖醯┮宦?，掉半拉耳朵能撿一條命，也值了。想著，王旦拿起半拉耳朵就要走，崔萬勝一擺手，說：“哎，還沒給錢呢?！蓖醯b牙咧嘴地掏出銀子給了崔萬勝，捂著耳朵走了。

幾天之后，王旦和王世仁對簿公堂。王旦按崔萬勝出的主意一說，果然贏了官司。誰知回到家里，王旦跟王世仁就和好了。爺倆一合計，知道是被崔萬勝耍了，便到縣衙告狀，讓崔萬勝退王旦一百兩銀子，還得賠半拉耳朵。

縣太爺升堂審案，王旦說完崔萬勝咬他的經(jīng)過之后，崔萬勝問：“我什么時候咬的你？”王旦說：“就是六月初六那天中午，你穿著棉襖棉褲，戴著棉帽子，披著棉被，在炭火盆前烤著火，我一過去，你就咬掉了我半拉耳朵?！贝奕f勝聽完哈哈大笑，對縣太爺說：“縣官大人，您聽聽，六月六熱死人，我穿著棉衣烤炭火？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縣太爺一聽，是啊，哪有六月穿棉衣烤火的？王旦分明是胡說八道嘛。于是，縣太爺給王世仁、王旦爺倆定了一個誣陷罪，各打四十大板，轟出了縣衙。

王旦被崔萬勝咬了耳朵還挨了四十大板，老百姓全都拍手稱快。每天崔萬勝一出攤，好多人就圍過去，跟崔萬勝說三省灣的事，讓崔萬勝幫他們懲治惡人。崔萬勝問三省灣誰最惡，大伙都說鎮(zhèn)長王有德最惡，這家伙仗著自己有權(quán)力，欺行霸市無惡不作，還老懷疑有人背地里罵他，他懷疑上誰，誰就得被他整死。正因為如此，人們背地里都叫他“王缺德”。大家都說，崔萬勝要是能把王缺德治了，三省灣的人才真正能出口惡氣呢。崔萬勝想了想，說：“好，有機會我就治一治王缺德，然后就離開三省灣。”

崔萬勝話音剛落，遠處跑來兩個家丁，連拉帶扯就把崔萬勝押走了。原來王世仁父子和王有德是本家，這爺倆受了崔萬勝的窩囊氣，便找王有德訴苦。王有德一聽火冒三丈，一個外地人敢到三省灣來撒野，便命家丁把崔萬勝抓來，按不法流民辦罪。

崔萬勝被家丁押著來到王有德面前，王有德問了幾句話，叫來家丁就要打崔萬勝。崔萬勝急忙說：“鎮(zhèn)長大人且慢，小的有一事通報，待小的把話說完再打不遲?！蓖跤械乱坏裳鄣溃骸罢f！”崔萬勝看看左右，說：“此事關(guān)乎大人。”王有德讓左右退下，屋里只剩下王有德和崔萬勝兩個人。崔萬勝說：“小的擺卦攤的時候，聽到有人在罵大人。”王有德“噌”地站了起來，問：“誰？誰敢罵我？罵我什么了？”崔萬勝說：“這個人是誰，我不能明說，罵什么了，也不能明說。我可以給大人講個故事，大人聽完了故事，自然知道誰在罵，罵什么了，但我講完故事大人要放我走?！蓖跤械抡f：“行，你講吧，講完了就讓你走?！贝奕f勝點點頭，給王有德講起了故事。

從前，三省灣住著老虎、狐貍和熊，它們拜了把子，卻為各自沒有響亮的名字發(fā)愁。老虎提議，就用人們常說的成語當(dāng)名字，它就叫“王侯將相”了。狐貍覺得不錯，說它就叫“缺一不可”了。熊想了想，說它就叫“德高望重”吧。就在這時，一只餓狼跑了過來，聽說老虎、狐貍、熊拜了把子，非常想做它們的兄弟，也好在三省灣混口飯吃。老虎、狐貍、熊見餓狼可憐，就讓它做了老四。老虎說我們都有了名字，你也得起個名字。狐貍眼珠一轉(zhuǎn)，說不用起了，我們的名字都是四個字，分別給它一個字不就得了。熊和老虎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于是都把自己名字的第一個字給了餓狼，餓狼從此便有了自己的名字。

崔萬勝講到這兒，說：“故事講完了，我可以走了吧？”王有德說：“這故事里也沒說誰罵我呀？”崔萬勝說：“您好好想想，自然就想出來了。”王有德點點頭，讓家丁放崔萬勝走。

崔萬勝走了之后，王有德一直想那個故事。想來想去，終于想明白了。“王侯將相”“缺一不可”“德高望重”，第一個字放在一起是餓狼的名字，那餓狼不就叫“王缺德”嗎？誰罵我呀？就是這小子罵我！王有德急忙讓家丁去追崔萬勝，誰知崔萬勝早就跑得沒了影。王有德長這么大沒被人這么罵過和戲弄過，連憋屈帶窩火一病不起，沒過幾天就一命嗚呼了。

王有德死了以后，三省灣家家戶戶放鞭炮、吃餃子。崔萬勝離開三省灣之后不知去了哪里，但他智懲惡人的故事卻在三省灣流傳了下來。

（發(fā)稿編輯/黃素萍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