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政

上海，浦東，自由貿易區(qū)，國家對外文化貿易基地——這里有一個神秘的地方——它深居高樓，進出都要經(jīng)過嚴密的關卡。它被分成一個一個的小隔間，每個隔間上都有“鐵將軍”把門。它建成還不到兩年，已經(jīng)吸引了習近平、俞正聲、劉云山等領導人的蒞臨視察。

2013年9月26日，世界藝術市場頂級拍賣行佳士得在上海舉行中國內地首場拍賣。

這里的外觀和內飾看起來都很樸素，白墻灰屋，貌不驚人。但略為留心，就會看到遍布其中的攝像頭——不但能360度無死角地監(jiān)控每個角落，還自帶人臉掃描功能：要是進去10個人，出來的只有8個，攝像頭會立刻告訴你，另外兩張臉此刻正出現(xiàn)在哪個角落。而看起來并不起眼的白墻，其實也獲得了UL——即最具權威的美國保險商實驗室認證，即使用美國軍用鉆頭去攻擊墻體，幾個小時都打不穿。

這么警衛(wèi)森嚴的地方，并不是傳說中的藏寶宮殿，但它又確實充滿了各種珍寶，它就是全國第一家藝術品保稅倉庫。

國內看，國外買？

《功甫帖》通過保稅方式進境中國，并在龍美術館西岸館的文獻特展形式與觀眾見面。

近年來，國務院屢次發(fā)文，要求加強政策引導，改善貿易結構，促進貨物貿易向文化貿易轉變。文化貿易當中，有很大一塊是藝術品交易。然而，按照我國《文物保護法》的規(guī)定，1949年以前的藝術品都屬于文物范疇，外資拍賣行不得涉足拍賣業(yè)務。而且“1949年”這個時間限定，不僅適用于中國，還包括海外藝術品。如此一來，別說是畢加索在1949年之前創(chuàng)作的名畫不能交易，就連一些1949年前生產(chǎn)的名牌手表、紅酒、箱包……都無法拍賣。

這直接造成了外資拍賣行“在國內做預展，到海外交易”的局面——以佳士得為例，內地買家一般會選擇先在上?？搭A展，再去香港或海外正式競拍的交易路徑。

而橫在藝術品交易面前的第二道坎，是稅收。目前，我國對油畫、雕塑、版畫等藝術品征收6%的關稅和17%的增值稅，二者疊加計算。也就是說，一幅價值1萬元的油畫，總共需要繳納24.02%、高達2400多元的稅款。如果是奢侈品，這個綜合稅率還會更高。同樣在亞洲，新加坡對藝術品交易征收的關稅僅僅是5%。

其實，自從加入WTO之后，中國的關稅已呈逐年下降趨勢，從加入前的12%，降到了如今的6%，與新加坡的差距并不大。但一旦加上17%的增值稅，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即使是不需要繳納關稅的文物，也免不了這17%的增值稅。

法律加上稅率，中國新富階層對藝術品的消費需求，迎頭撞上了政策限制。2014年，上海市場全面上漲，純藝術品拍賣總成交額7.37 億美元，排在全國拍賣重鎮(zhèn)第三位，占全國市場份額13.01%，但仍遠不及紐約、倫敦等地。

從一枚釘子到另一枚釘子

在這種情況下，藝術品保稅倉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珍寶。

上海自貿區(qū)國際文化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辦公室主任趙晟告訴《新民周刊》，保稅倉庫最基本的功能，正如其名——保稅?！昂Ｍ膺M口的藝術品只要存放在這個倉庫里，就不需要繳納任何稅款。你可以帶朋友來欣賞，也可以帶買家來品鑒，即使已經(jīng)成功完成多次轉手交易，只要每一任的買家不將藝術品帶出倉庫外，也同樣不需要繳納稅款?！壁w晟說，“只有一種情況下需要繳稅：那就是你把藝術品帶離倉庫，搬到別的地方去?！?/p>

目前，中國的藝術品市場上，最多的仍然是投資性買賣，并非出自個人對藝術品的精神需求。以往，藝術品的每一次轉手，每一次買賣，都要繳納不菲的稅款。這也是為什么保稅倉庫2013年7月一投入運營，立刻受到了藏家的熱烈歡迎。

保稅倉庫一個個門禁森嚴的VIP倉儲室上都掛著“主人”的銘牌，你會看到藝術品交易、收藏界的大拿們都已經(jīng)進駐此地——蘇富比、佳士得、澳門新濠江，還有華誼兄弟的收藏，馬未都的觀復寶庫，連劉益謙從紐約拍回來的“功甫帖”，當年也是從這里轉關的。

據(jù)悉，這里的每個倉儲室面積大約在30—40平方米，分為倉儲和展示區(qū)域，一年的租金約為20萬元——很可能低于藝術品其中一次轉手交易需要繳納的稅額。而不少當代知名藝術家也選擇將他們的作品儲存于此，倉庫除了包間，還有大廳，在大廳里存儲一幅畫，每年只需繳納2000元左右的租金。

走在大廳中央，你會發(fā)現(xiàn)頭頂上的燈光是微黃色的——這其實是不含紫外線的特殊光源，以保證藝術品不會因為光照而發(fā)生氧化。恒溫恒濕只是這里最基本的配備，倉庫的安防、技防、消防，都是世界一流標準。以消防為例，用的都是含有惰性氣體的消防氣霧，萬一發(fā)生火災，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對藝術品的傷害。

保稅之外，倉庫的運營理念是“Nail to nail”，從一枚釘子到另一枚釘子——名畫從這個墻釘上取下來，直接抵達目的地的墻釘，中間所有環(huán)節(jié)全都無縫銜接。

從前，海外運來的藝術品會與其他貨物混堆在一起，不但入關時間長，還容易損壞丟失。而現(xiàn)在，保稅倉庫可以實現(xiàn)藝術品的“先入?yún)^(qū)再報關”，由轉車運到自貿區(qū)。如果需要出倉，也會由倉庫分撥中心專人負責打包，直接運輸?shù)礁劭?。這就是“Nail to nail”實現(xiàn)的便利和安全。

保稅倉庫的蝴蝶效應

不過，在趙晟看來，物流和倉儲，不過是保稅倉庫最低端的功能。作為一塊藝術品交易的試驗田，保稅倉庫還將代表上海，代表政府平臺，起到一個政策示范的功能，為未來藝術品交易模式展開積極的探索。

2013年7月交易中心一期3000平方米的保稅倉庫投入運營之后不久，9月26日，佳士得就在上海舉行了中國大陸的首拍。“原本如果是從50個國家募集來的拍品，進口到上海，做完預展之后，必須先全部回到原出口國，再重新一件一件運到下一個拍賣國。一進一出，麻煩不說，風險也翻了好幾倍。有了保稅倉庫之后，就可以直接從上海整個運往他國?！笨梢哉f，保稅倉庫的存在，直接促成了佳士得在中國大陸的首拍。不僅如此，自2013年7月投入運營以來，進出庫的藝術品貨值更已高達90億元。

今年6月，作為藝術品保稅倉庫的進一步探索，“上海自貿區(qū)國際藝術展示交易中心”即將掛牌開幕。除了促成藝術品交易，這里還將具備會展功能——瑪麗蓮·夢露誕辰90周年紀念展、梵高展，都將陸續(xù)登場，面向市民，實現(xiàn)文化功能。

從前，如果海外藝術品來中國展出，過關時一般都必須“先繳稅再退稅”。要知道，藝術品多價格昂貴，僅僅是稅款都可能高達數(shù)千萬，如果展出為期6個月，這數(shù)千萬的稅款就會被凍結6個月。許多策劃展出的機構都是非營利性的美術館、博物館，要它們拿出這么大一筆流動資金來一凍就是半年，難度可想而知。而現(xiàn)在，這筆稅款再也不用由辦展方承擔，交易中心會代付一筆保證金，讓難題迎刃而解。

未來，這里除了保稅、倉儲、拍賣、展覽，主辦方還將引入第三方評估鑒定和藝術品金融服務。今年2月，自貿區(qū)管委會已立項通過，允許在自貿區(qū)建設“上海國際藝術保稅服務中心”。按計劃，中心將于2016年年底建成，面積達到6.5萬平方米。據(jù)趙晟透露，中心已與中國銀行上海分行、上海銀行總行分別達成藝術品質押相關協(xié)議。不久的將來，第三方評估鑒定機構、金融機構，都將入駐中心，共同成就一個全國首創(chuàng)的藝術品全產(chǎn)業(yè)鏈。

倉庫使用的氮氣消防瓶。 保稅倉庫的燈光是不含紫外線的特殊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