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光
提出離職后的某外資廣告公司財務經(jīng)理馮某,要求該公司給付202萬余元退職補償金遭拒。盡管他持相關證明材料,獲得勞動仲裁委裁決的支持,但又被公司訴至法院陷入了無盡煩瑣的訴訟中。近日,上海靜安區(qū)法院判決由該廣告公司給付馮某退職補償金202萬余元。
老員工辭職討要巨額補償款
2008年12月底,馮某與該廣告公司簽訂為期3年的勞動合同,合同至2010年12月止,他擔任公司財務行政經(jīng)理一職,月基準工資包括基本工資3000元,職務津貼2800元。2011年6月,雙方續(xù)簽了勞動合同,合同期限至馮某法定退休年齡時的年月日(退休年齡以國家規(guī)定年齡為準)止,馮某除了負責財務管理事務外,還兼管公司行政、人事及公司的法務等事項。該合同中還約定馮某的實際勞動報酬分并在不同時點支付:(一)日常每月支付的工資為6707元;(二)退休時或因其他原因導致本合同終止而退職時,一次性領取的薪酬差額補償金(簡稱:退職補償金)。
在解釋馮某退職補償金的勞動報酬中,提及不論何種原因致使合同終止,都不影響退職補償金的支付。而馮某的退職補償金標準按照合同規(guī)定,以馮某的實際工作年份,分別計算出每滿一年或月應得的退職補償金金額后累計相加得出。退職補償金的計算方法:2008年為24萬元,自2009年度起在上年同期基礎上每年遞增12%,最長不超過法定退休年份。
2011年3月,該廣告公司曾作出過董事會決議,決議內容為:公司全年工資總額控制在250萬元內。薪資規(guī)定:日籍總經(jīng)理,月平均工資(駐在津貼)為12500元;日籍副總經(jīng)理,月平均工資(駐在津貼)為12000元;部門經(jīng)理,月平均工資為2.3萬元及各類人員的收入都有詳細規(guī)定。在當年6月,公司日籍總經(jīng)理出具《說明》上載明:本公司實際薪酬未能全部按照董事會決議執(zhí)行的原因,是公司經(jīng)營機構基于對目前公司經(jīng)營現(xiàn)狀所做出。對于個別高級管理人員薪酬過低問題的解決處理,公司則采用了變通辦法。以退職補償金的方式在與馮某簽訂的無期限勞動合同中約定作為補償,并約定了金額、計算方式等相關內容。在該份《說明》中有公司總經(jīng)理簽名,并蓋有該廣告公司公章。2014年2月,馮某從該廣告公司辭職。同年4月下旬,馮某為追討退職補償金202萬,向靜安區(qū)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獲得該仲裁委員會的裁決支持。
公司辯訴總經(jīng)理受騙誤簽字
因廣告公司不服該裁決向法院起訴,要求不予支付該筆巨額退職補償金。公司訴稱馮某系公司老員工,在2006年末公司籌備階段就已入職從事行政和人事工作,從事包括員工入職和離職手續(xù)辦理、勞動合同的制定、簽訂;保管公司經(jīng)營所需各項行政手續(xù)的辦理,并兼任公司一部分財務工作,故公司的公章始終由馮某負責保管。
該廣告公司還稱,馮某在履職過程中與公司簽過兩份勞動合同。第一份合同從2008年1月1日至2010年12月31日,馮某月工資為5500元;第二份合同期限至馮某退休,馮某月工資為6707元。2014年1月,53歲的馮某向公司提出了辭職,并于當年2月正式離職,離職前月工資為7984元。豈料,馮某離職后就獅子大開口要公司給付退職補償金202萬余元,這引起了公司的警覺。才發(fā)現(xiàn)在馮某第二份勞動合同中包含了特殊約定條款:馮某工資分為兩部分支付,一是日常月工資6707元;二是馮某退休時或因其它原因致合同終止退職時,一次性領取的薪酬差額補償金(簡稱“退職補償金”)。退職補償金是公司一次性支付的勞動報酬,基于此屬性,不論何種原因導致合同終止不該支付。在馮某的合同中,計算方法是:2008年24萬元(稅后),自2009年起在上年同期基礎上每年遞增12%,滿一月不滿一年的應分解到月計算,累計最長不超過馮某的法定退休年份。
公司以為對該特殊約定從不知曉,而公司公章一直歸馮某保管,而所有員工包括馮某本人的勞動合同流程,均系馮某先制定后,再交公司日籍總經(jīng)理簽字,最后由馮某加蓋公章。遂認定該特殊約定屬馮某私自添加于勞動合同內,并刻意隱瞞了內容誘使日籍總經(jīng)理簽字,再利用自身工作便利加蓋公章。公司還辯稱日籍總經(jīng)理不懂中文,無法用中文口頭交流,也不能理解復雜的中文書面內容。而馮某也不懂日語,雙方之間根本進行單獨交流。針對馮某曾主張就勞動合同的內容與日籍總經(jīng)理進行過多次溝通,并由日籍總經(jīng)理專門出具了《說明》,但公司及日籍總經(jīng)理均確認,沒有第三人協(xié)助進行過類似內容的溝通。認定馮某是利用工作內容的特殊性及日籍總經(jīng)理對他的信任,以欺詐的手段誘使日籍總經(jīng)理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簽署了勞動合同及《說明》,勞動合同中退職補償金條款應屬無效,請求法院判令無須支付馮某退職補償金202萬余元。
法庭上,馮某辯稱自公司成立入職,工資待遇一直偏低。第一份勞動合同履行期內,就曾多次表達要離開公司的想法,但公司希望自己留任并承諾會給予較高的薪酬。2011年6月22日,雙方簽訂了無固定期限的勞動合同,約定了退職補償金,其性質為每年留存并延期支付的差額勞動報酬,在終止勞動合同同時一次性支付。該勞動合同有日籍總經(jīng)理簽名確認并加蓋公章,后自己考慮到日資企業(yè)總經(jīng)理可能會經(jīng)常調換,新任的總經(jīng)理不一定了解該勞動合同簽訂的緣由,因此要求公司出具一份關于勞動合同簽訂的說明。這才有了于2011年6月24日,日籍總經(jīng)理簽署一份加蓋公司公章的《說明》,對退職補償金作了進一步確認。
打官司雙方信誓旦旦據(jù)理力爭
審理中,該公司出具了14份證據(jù)材料。認為公司從未計提馮某的退職補償金,從全體員工工資構架和薪酬水平看,馮某的工資不存在過低。其中由該公司16名在職員工的書面證言,來證明勞動合同及公司公章均由馮某來保管,而簽署勞動合同時,先由馮某制訂勞動合同,員工本人和總經(jīng)理簽字后再由馮某蓋章。還證明公司日籍總經(jīng)理不懂中文的,只懂簡單的單詞,無法準確理解勞動合同及其他待簽文件的內容,對于重要的內容需要翻譯才能理解,而馮某的日語水平亦屬低下,向日籍總經(jīng)理匯報工作必須使用翻譯??晒竟蛦T從未替馮某翻譯過涉案勞動合同中的退職補償金條款及《書面》,特別是日籍總經(jīng)理在簽署合同及其他待簽文件時,不對內容逐一確認的。
當然,馮某則對上述說法不予認同,也向法院提供了12份證據(jù)材料。認為公司日籍總經(jīng)理從2008年9月就來華常駐,能較熟練使用中文作為書面、口頭工作語言。公司未配備專職日文翻譯。涉及退職補償金屬于雙方對勞動報酬的特殊約定,自己身為公司的財務負責人,是公司總經(jīng)理和副總經(jīng)理以外的唯一高級管理人員,財務經(jīng)理工資級別卻排在公司里倒數(shù)第七位。若沒有約定的補償金條款,工資過低與自身職務、職責不相稱。
法院以證據(jù)細分析絲絲入扣
法院以為,首先該公司主張合同在欺詐的情形下簽訂的,但從法律上說所謂欺詐,是指當事人一方故意制造假象或者隱瞞事實真相而欺騙對方。可是從公司方的陳述來看,公司以日籍總經(jīng)理對退職補償金不知情,由此推斷出馮某存在欺詐行為,卻未提供充分有效的證據(jù)證明馮某曾有過向公司虛假陳述事實、制造假象,或者故意隱瞞事實真相的行為,法院無法采信欺詐成立。其次作為公司日籍總經(jīng)理應謹慎履行職責,對所簽署的文件認真審閱,若存在語言障礙應配備翻譯。公司又以日籍總經(jīng)理未全面審閱合同內容,對退職補償金條款不知情,而主張該條款無效。但公司以日籍總經(jīng)理負責制管理公司的日常經(jīng)營活動,總經(jīng)理在雇員的勞動合同上簽字并非屬個人行為,而是一種職務行為,簽字即代表著公司的意思,相應的法律后果則應有公司來承擔。退一步而言公司稱公司員工的勞動合同均為格式合同,日籍總經(jīng)理一般不作細致審核。審理中法院注意到涉及馮某的勞動合同中的勞動報酬條款,與其它員工還是有明顯差異。即便為格式合同,也應對諸如合同期限、勞動報酬等核心條款給予應有的注意,否則由此產(chǎn)生的不利后果則由公司承擔。再者勞動合同中對退職補償金的工資屬性,計算方法、支付條件等作了明確詳盡的約定,日籍總經(jīng)理又另外出具了一份《說明》,再次就退職補償金進行了確認。而公司現(xiàn)又以日籍總經(jīng)理不懂中文、馮某不懂日文是否無法溝通,聲稱馮某誘使日籍總經(jīng)理簽字。若如公司所言日籍總經(jīng)理對格式化勞動合同未加注意而簽了名,但《說明》是一份單獨的文件,日籍總經(jīng)理不懂該文件內容,完全可以讓公司精通日文的員工對《說明》進行翻譯,在了解了具體內容后再決定是否簽字。法院還注意到不但其它員工的勞動合同系中文,馮某所提供的公司審計報告也系中文,上述文件均有日籍總經(jīng)理的簽名,可見日籍總經(jīng)理對中文文件的簽名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最后該公司與公司主辦會計諸某在勞動合同中亦約定了優(yōu)于法定標準的經(jīng)濟補償事宜,可見公司與公司部分員工在勞動合同中就某項內容作出特別約定并非個別現(xiàn)象,也從側面印證了馮某主張的合理性。遂法院認定涉案勞動合同及退職補償金的一份《說明》中均有日籍總經(jīng)理簽名及公司公章均屬有效,故法院一審判決由該廣告公司支付馮某退職補償金202萬余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