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謙
周耀輝原本是我朋友的朋友,直到許多年后因為邀約歌詞才見面認(rèn)識,后來跟他變成long-term直屬朋友一直到今天。
那天途經(jīng)阿姆斯特丹,忽然刮起了十年不遇的夏季冷風(fēng),我頻頻地追著飛走的帽子,想起了那年春天來這座城市探望他的往事。一轉(zhuǎn)眼就十七年過去了,記得我們吃了一頓印度尼西亞菜晚餐,也在他家附近的公園吃了他做的三明治當(dāng)下午茶,其余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在這座寒冷但是安靜友善的老城中散步。
阿姆斯特丹一直與周耀輝這名字是緊扣的,只不過現(xiàn)在他也變成雙城人了,也許在亞洲的時間更多了。我們對許多事情的看法比較投契、價值觀也比較相近、對世界都是抱著相當(dāng)?shù)暮闷嫘摹5覀儾⒉惶貏e親近,因為我和他分居不同城市,常游走,也都同樣不擅長居住在同一個地方太久。近二十年來的相識,見面的次數(shù)幾乎十根手指頭數(shù)得出來,不過這都不妨礙我們之間的友誼,偶爾需要通一個長的電郵就可以了。如果機(jī)會到了,碰巧可以在同一個城市,就約見面吧。每次見面幾乎都是在這樣的機(jī)緣之下,在阿姆斯特丹、香港、臺北或北京。我想我們都不會刻意去關(guān)注對方的生活動態(tài),在臉書、微博或微信刻意點(diǎn)贊與再跟進(jìn)表達(dá)自己的存在,這樣很好。這樣可以讓我遇到他的文章時以客觀、興趣昂然的新鮮感去閱讀他的文字。
閱讀他的文字是我認(rèn)識他這個人、這份情緣中最豐盛的一部分,有一點(diǎn)吃力費(fèi)腦卻多趣;因為他的文字可以觸及的領(lǐng)域太廣太豐富了,充充實實地滿足我這個具有好奇心的雙子座。反而每次見面不免落入了人的情感中,噓寒問暖都是一些無法逃脫的人生瑣事,如親人、學(xué)業(yè)、工作、感情等等,覺得自己的俗氣。在文字閱讀里周耀輝像是脫離肉身的哪吒一樣,把人世間奇怪或奇妙的事都翻攪一遍,透過他自己的眼睛和不俗氣的心再定義一把。因此,一直期待看到他的新作品。
最近看到了他的《假如我們什么都不怕》,可以說是這兩年來我看的最絕的一本書;把“怕與不怕”當(dāng)主題,光是這核心就能理解到:周耀輝這次要伙同閱讀者一起向內(nèi)心跨越。這世界上真的沒有誰能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說穿了,人走到了一個地步時許多怕與不怕都會重新再定義;是習(xí)慣、是延伸、是手段,甚至變成了樂觀的意義。怕,不單單只是一個猜想或是負(fù)面的思考。我想也只有周耀輝能這么經(jīng)緯分明,把周圍的朋友以編號一一列項述說各自心中的怕,但是從他的文字里又能看出他對別人的怕與自己的對照,這是他最有趣的地方。
在我心中的周耀輝冷靜得一直像是清澈的一面鏡子,另一面又有約制恰當(dāng)?shù)臏厍椋茉獾氖潞腿艘粚φ盏剿抢?,就透澈許多,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糾結(jié)。不過最模糊的情感部分,周耀輝依然理性約制地保留給對方,那是屬于每個人生命存在必然的牽絆,不用答案。
書中,他把害怕用數(shù)據(jù)、字母分類編輯,比如他說以L為首的恐懼癥有17種,包括:Lachanophobia,害怕蔬菜;Limnophobia,害怕湖;Lockiophobia,害怕生孩子等等。學(xué)名列出的時候似乎所有的恐懼癥都像有了一張身份證般,忽然覺得安心了:也只有透過周耀輝的筆,原先模糊深邃的事都可以透明而鮮活存在,不再妖風(fēng)邪雨的。
不過生命的存在自然會再延伸出新的害怕,生命最難抗拒的就是輪番上陣的迷惑困擾著我們、也吸引著我們。所以適時閱讀周耀輝的文字,來對照自己、面對自己的生活,是我認(rèn)識他以后最有趣的經(jīng)驗??赐炅恕都偃缥覀兪裁炊疾慌隆分?,我問了自己新的怕是什么,我腦子里得到的回答是:此刻最害怕看到臺灣電視里,人人都能優(yōu)雅從容地鞠躬道歉下跪乞憐的景象,新聞像肥皂劇般以年來分類,如泡沫般地越搓越多。所以最近我有一點(diǎn)怕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