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長文

一

張森在一家事業(yè)單位當個小科長。一米八的個頭兒，長得挺有男人味兒。這天，他開車來到秀麗小區(qū)，找到了物業(yè)公司，說是要幫人交物業(yè)費。工作人員聽到他報出的房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并告訴他，這個住戶已經(jīng)欠費半年多了，催了好幾次，昨天剛剛把水給停了！

住戶欠下的各項費用，加一起將近2000元。掏錢的時候，張森不免有些心疼。又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想俘獲女人的芳心，就得做這些實打?qū)嵉母冻?。于是狠狠心把錢交了，要了張發(fā)票揣到口袋里。

出了物業(yè)公司，看見旁邊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張森想，干脆把功課做足好了！于是走了進去，買了一大堆水果和大米、食用油，花了300多塊錢。付過錢后，張森寫了一個房號，讓超市的老板方便的時候給送上門去。他想，女人都喜歡這種小浪漫。滴水能穿石，讓她心甘情愿地倒進自己的懷里，那才叫一個樂趣！

張森正陷入對未來的美麗憧憬之中。想不到，第二天剛上班，有兩個便衣警察找到了他的工作單位，說有情況要向他調(diào)查了解。警察把張森客客氣氣地帶到派出所，拿出一張照片，問他認不認識照片上的人。照片上是個女人，40歲左右。

張森說：“不認識?！?/p>

警察說：“你再仔細看看，到底認不認識？”

張森說：“真的不認識?！?/p>

警察笑了。對他說：“要是不認識，你為什么要往她的家里送東西？還有物業(yè)費，也是你幫她交的吧？你和她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張森腦袋里“嗡”的一下子。自己也太倒霉了吧！怎么會被公安局給盯上了？再一想，不對啊！就算自己有泡妞兒的意思，頂多歸紀委管著，也犯不上弄到這兒來挨司法調(diào)查啊！

于是他就說：“買東西怎么了？交物業(yè)費怎么了？犯了哪條法律？”

警察說：“你干的這兩件事都不違法?？烧掌系倪@個人是個犯罪嫌疑人，省廳已經(jīng)下發(fā)了通緝令。你作為知情人，如果不向公安機關(guān)提供她的下落，就涉嫌犯了包庇罪！”

二

原來，住在那間房子里的，并不是張森想要“俘獲芳心”的女子，而是一對年近70歲的老夫妻！照片上的女人叫林菲，是這對老夫妻唯一的孩子。半年前，因為她涉嫌一個金融詐騙的刑事案件，潛逃到了外國某地。這老兩口的生活費平時都是女兒資助。女兒出事后，家里又遭了賊手，把十幾萬元的現(xiàn)金和貴重物品席卷一空！老頭每月有3000多元的退休金，按理說也能保證個基本生活。但兩件事兒接連發(fā)生，老太太一著急上火住進了醫(yī)院，這點錢就顯然不夠用了。公安機關(guān)為了勸林菲回來投案，曾多次上門去做她父母的工作。同時，也在小區(qū)內(nèi)安排下了“眼線”。張森就這樣進入了警察的視線，于是警察把他找來詢問！

聽到事情如此嚴重，張森不得不如實作了交代。他說，前些日子，自己和朋友到歌廳唱歌，不知不覺地就迷戀上一個女領(lǐng)班。這個女的不到30歲，模樣長得很清純。張森便想入非非，就向她要電話，又提出請她吃飯。女領(lǐng)班不卑不亢，故意吊他的胃口，連電話號碼都不肯給他。張森借著酒勁兒和她死纏爛打。那個領(lǐng)班見躲不過了，再加上對他也有那么一丁點兒好感，就說自己心情差，歌廳生意不太好，老板總是欠薪，自己住的地方連物業(yè)費都是欠著的！聽她這樣一說，張森就拍著胸脯，說這不是個事兒，哥哥我替你交上不就完了嗎！于是那個領(lǐng)班就把住址和房號寫了下來。于是就發(fā)生了前面的那一幕。

張森是這么交代的，可人家警察不相信啊！天上掉下來一個歌廳的領(lǐng)班，讓這個案子又旁生枝節(jié)。這也太巧了吧？

張森說：“你們可以去調(diào)查啊。反正我和這個案子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她寫的那個字條我還留著呢，回到辦公室就能找出來。”

因為案情重大，警察開著車，帶上張森回單位去找證據(jù)。等他拿出字條來，警察一看就明白了——這個領(lǐng)班寫字的時候或許潦草了一點，把F單元的F寫得帶了個鉤兒，很容易讓人看成是個E。于是，警察馬上電話聯(lián)系小區(qū)的物業(yè)公司，一查，果然如此。這個女領(lǐng)班就住在那里！

花掉2000多塊錢，莫名其妙地資助了一個犯罪嫌疑人的爹媽。你說這叫什么事兒??！回到家里，張森越想越懊惱。泡妞的心思也煙消云散了。他想，這個事兒就算畫了句號，花錢買個教訓(xùn)吧！可沒有料到，警察第二天打來電話，又把他給找去了！

警察穿的是便衣，見面的地方選在一間咖啡廳，談話的內(nèi)容更是離奇：給了他5000塊錢，讓他馬上到醫(yī)院去，結(jié)清犯罪嫌疑人的老媽欠下的醫(yī)療費！

張森一頭霧水。

警察說，你什么都不要問，照著做就行了。全程保密，不能讓外人知道。

這個事情太烏龍了吧？張森感到莫名其妙，來到了醫(yī)院的住院部。按姓名和病房號一查，果然有個老太太欠費4000多元。于是就替她把這個錢交了。

三

事情到此該完了吧？不，還沒完呢！半個月之后，辦案子的警察開車來單位找張森。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拉到了市里的看守所！

一下車，看見看守所的牌子，張森嚇了一跳。他說：“不會吧？就算我犯了什么案子，咋能連審都不審，就直接把我往這里送呢！”

警察說：“嚇一跳是吧？還有更嚇你的事情呢。你就有個思想準備吧！”

進到看守所里面，原來不是要關(guān)他，而是讓他會見一個人。警察事先告訴他：如果有人問你，為什么會關(guān)照這老兩口，你別說是一場誤會，你要說情況是從某個朋友那里得知的，只是出于一份同情心。至于別的，什么都不要說。

沒多一會兒，有個穿著囚服的女人出現(xiàn)在張森面前。正是警察給他看過的照片上叫林菲的女人！

她笑著和張森說了幾句話，之后又對身邊的警察點了點頭。那個警察馬上走過來，從包里拿出一捆人民幣，擺放到張森的面前。

那個女人說：“兄弟，在這個世界上，好人不能沒有好報。這10萬元錢是干凈的。你收下吧，多少是我的一點心意！”

張森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真的找不著北啦！

在回來的路上，辦案子的警察向他解開了事情的謎團。

原來，林菲是一家公司的總經(jīng)理。非法集資犯罪之后，她逃到了一個和中國沒有引渡協(xié)議的國家。她的父母遭遇到賊手，也曾想過要報案，可又怕這些錢說不清楚合法來源，反倒會給女兒添了罪狀，于是就沒敢報案。經(jīng)濟上遇到危機后，這老兩口去找過女兒的幾個朋友。但這些人怕受牽連，全都是避而不見！老人又想求助于親友，可一想，發(fā)達的時候都沒有給過人家恩惠，現(xiàn)在上門借錢，只能被人看笑話??！兩個老人無可奈何，就在窮愁潦倒之中熬著。想等哪天實在熬不下去了，就一死了之。那天，家里斷了水，住院因為交不上錢又停了藥，這老兩口再也挺不住了，就決定晚上手拉手一起跳樓。你說巧不巧，張森陰錯陽差就在這會兒出現(xiàn)了！不但幫他們結(jié)清了物業(yè)費，恢復(fù)了供水，又讓超市的老板給送來不少吃的東西。人在困境之中，給點兒陽光就燦爛。更巧的是，當天晚上還接到了女兒打過來的越洋電話，問他們生活得怎么樣。這老兩口一聽就哭了，對女兒說，多虧你交了一個好朋友，幫助了我們，要不然我們就變成鬼魂去和你相見啦！大家都知道，為了辦案子，她家里的電話是被偵聽的。了解到這個情況，公安機關(guān)就準備打親情牌，這才又把張森找來，讓他趁熱打鐵，再去交老太太欠下的醫(yī)療費！功夫不負有心人，林菲想，且不說父母年紀都大了，受不了這樣的折騰;花銷上單單靠朋友幫助，也不是長久之計啊！就在這個時候，追逃人員和她聯(lián)系上了，勸她自動回國投案，爭取寬大處理。當時她談了個條件，說要把自己國內(nèi)的一處沒有涉案的不動產(chǎn)變現(xiàn)，拿出100萬元，其中90萬元用于父母的養(yǎng)老費用。另外的10萬元，要贈送給這位在危難之際關(guān)照了她父母的朋友。要沒有他的仗義之舉，老人可能就不在人世了！經(jīng)過研究，公安機關(guān)答應(yīng)了她的這個請求。于是就有了這件把張森嚇了一大跳的事情！

受了一場驚嚇，得了10萬元巨款。張森覺得這個事情太不可思議了。后來，他忍不住又去了歌廳，繼續(xù)和那個領(lǐng)班套近乎。那個領(lǐng)班竟然說，她認識那個叫林菲的女人！她說，幾年前，自己的老媽曾經(jīng)在林菲的家里當過保姆。有一回老媽得了急病，昏倒在廚房里。當時就是這個林總，不但親自開車把老媽送去急救，連6000多元的醫(yī)療費都是她給支付的！這個領(lǐng)班還說，她把這件事一直記在心里，遺憾的是找不到機會去報答人家！

張森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的父母就是林菲非法集資詐 ?騙案的受害人之一，被林菲詐騙的錢正好是10萬塊。

〔本刊責任編輯 尹 靜〕

〔原載《女報故事》201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