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萬章
清代以降葫蘆題材之繪畫,隸屬于花烏畫中蔬果一科。但在宋元明時期,則多附屬于人物畫中。舉凡道釋、高士或行樂圖,多有葫蘆作為配飾者。此時葫蘆之功能,多為容器或法器,且均為畫面之配角,不足以登上大雅之堂。但即便如此,亦可看出作為邊緣畫科的早期葫蘆畫嬗變歷程。
明代畫家中,以葫蘆入畫者,幾乎均為人物畫家。就筆者閱歷所及,大致有戴進、張種、黃濟、劉俊、萬邦治諸家。除此之外,亦不乏一些佚名畫家。
戴進和劉俊所繪均以劉海戲蟾為主題。戴進(1388-1462)所繪的《二仙圖》(廣東省博物館),以劉海與鐵拐李入畫。劉海衣衫襤褸,手舉大蟾,腰間懸掛兩只葫蘆,赤腳與鐵拐李行走于山間;劉俊所繪的《劉海戲蟾圖》(中國美術(shù)館藏)。劉海手捧金蟾,右肩懸掛葫蘆,行走于波濤洶涌之水面。前者所繪之劉海具野逸之氣,后者則具富貴之氣。無論野逸、富貴,劉海均憨態(tài)可掬,開懷于天地間,表現(xiàn)出豁達、超然之態(tài)。
戴進為“浙派”領(lǐng)軍人物,以山水見長,兼擅人物,“神像人物雜畫無不佳”(《明畫錄》卷二),畫風(fēng)粗獷,頗具野趣;劉俊曾于成化、弘治間供奉內(nèi)廷,“山水人物俱能品”(《無聲詩史》卷六)。畫風(fēng)工整細膩,受南宋院畫影響尤甚。具皇家氣象。戴進之作并無款識,只鈐三?。阂粸橹煳拈L方印“東吳”,一為朱文方印“靜庵”,一為白文方印“賞音寫趣”;劉俊則只署窮款“劉俊”。兩者均為職業(yè)畫家,代表明代早、中期“浙派”和院畫風(fēng)格。兩人所繪葫蘆均為大丫腰葫蘆,美觀實用。劉海戲金蟾的故事在民間可謂家喻戶曉,而劉海在八仙中被尊為能給人帶來錢財、子嗣的吉祥神。所以,在其出場時總是葫蘆伴身,寓意著驅(qū)邪納福。葫蘆是劉海的標(biāo)準(zhǔn)配飾,既是法器,也是容器,但更多還是一種吉祥的象征。所以,它在其畫像中總是不離不棄,成為僅次于金蟾之外的法物。
同樣的葫蘆配飾也出現(xiàn)在明代畫家黃俊和張種的人物畫中。黃濟的《礪劍圖軸》(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中所繪葫蘆是朱葫蘆,朱砂有驅(qū)邪之意,畫中有一縷青煙飄入葫蘆中,很明顯,這里的葫蘆是一種法器,有降妖伏魔之功能。黃濟在畫史上并無詳細記載,從其畫風(fēng)看,當(dāng)為行家畫,時代大致在明代早中期;張種的《散仙圖》(廣東省博物館藏)所繪葫蘆亦懸掛于腰間,從作者的題詩可看出畫中主人之神仙身份:“早披內(nèi)景愛玄虛,遂向仙官配羽衣。謁帝中宵升紫府,課經(jīng)清晝掩松扉。洞邊舊說青牛度,鼎內(nèi)今看紫雪飛?;壮踔苓€更轉(zhuǎn),長生應(yīng)是得真機?!焙J也是仙人的法物,上面有數(shù)斑點,顯示其已具有一定的年代。《圖繪寶鑒續(xù)纂》稱其人物“著色古雅,得人物之正傳,而又不俗,時人故爭重之”,從此圖之賦色及格調(diào)可看出此評是很有道理的。
而在畫院畫家萬邦治的《醉飲圖卷》(廣東省博物館藏)中所描繪的葫蘆則與高士們的其他行裝如古琴、酒甕、畫卷、圍棋、書籍等一樣胡亂放置于地上,高士們則醉態(tài)百出,惟有書童提著酒壺周旋于人群中。這里的葫蘆或為酒器,與上述之法器一樣,都是畫中主人不可或缺之重要配件。
在明代一些佚名畫家的作品中也偶爾可見葫蘆畫作,《漁樵雪歸圖》和《村女采蘭圖》(均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可算一例。前者描繪漁夫和樵人冒雪行于山間小橋上,漁夫肩扛漁具,樵人背托樹枝,而樹枝旁則掛著一葫蘆;后者描繪一村姑山中采蘭,而腰間懸掛兩只葫蘆。兩畫所繪之葫蘆均為容器功能。從畫風(fēng)看,前者用筆粗率,山石、樹干似有“浙派”之風(fēng),當(dāng)為明代早中期作品;后者兼工帶寫,似為職業(yè)畫家所為。
當(dāng)然,明代以葫蘆為題材的畫作還有很多,此不一一贅述。值得注意的是,在明代早中期出現(xiàn)的葫蘆畫中,畫家多供奉內(nèi)廷或多為職業(yè)畫家。他們所繪之葫蘆均為寫實。而在當(dāng)時的文人畫家中,幾乎找不到葫蘆的影子。這就說明,葫蘆題材的繪畫,因其特有的吉祥寓意、驅(qū)邪和實用功能,更多地被普通民眾和專業(yè)畫家所接受,而專門反映畫家筆情墨趣和文人情思的文人畫,似乎對葫蘆題材并無興趣。很顯然,這與清代以來的文人畫壇,是迥然有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