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煥亭
知道高一宜這個名字,是在幾年前,我驚異于其作品在“量”上的規(guī)模。
高一宜還只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少女,在當今教育體制下正處于為走進大學校門而搏擊的季節(jié),不難想象其面臨的嚴峻現實挑戰(zhàn),不難理解其背負的上一代人的殷殷期望,不難觸摸她對于未來命運的多重心緒。然而,文學就是這樣一輪魅力四射的太陽,一旦戀上它,就會如夸父一樣癡迷,用“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的代價去追趕它,親近它,直至將自己化為一片燦若云霞的桃花林。高一宜這些作品,也許是夜闌人靜之際的燈下潮汛,也許是晨曦疾步之刻的瞬間閃爍,也許是臨窗遠眺時的思維徜徉,于是“氣之感物,搖蕩性情”,或短歌低吟,或文思泉涌,或潑墨描繪,從腕底毫端流出對生活的摯愛。這讓我油然想起魯迅的一句名言:“我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的?!痹诒姸嗟妮份穼W子中,像高一宜這種天資聰明的青年一定還有很多,而她的可貴之處,就是以自己的勤奮將對于生活“悟性”“發(fā)于內而行諸外”地揮灑為一種熱情,一種詩情,一種孜孜不倦的探索,而這正是當今校園所缺失的。高一宜的青春之舟才剛剛劃出生命的渡口,前方山重水復,煙波浩渺。也許,文學創(chuàng)作未必是她人生目標的唯一選項,但我相信,她的這些“當初的芽兒”,卻“浸透了奮斗的淚泉”所積累的不僅僅是作品,而是精神的財富,無疑是永遠留在生命河床上的一抹綠洲。
我以為,所謂文學的“天賦”,或者“悟性”,說到底就是一種藝術感覺,進一步具體說,就是豐富的想象力。想象力不僅是“人”類特性的重要標志,更是放飛文學思維的翅膀。它常常會讓人的思緒、情感、目光飛離在場,在“虛構”的或者“虛擬”的時空自由翱翔。高一宜的小說作品,無論是在結構的營造上,還是在情節(jié)的推進上,都帶著90后女生的想象力。她的思維很開放,幾乎沒有窠臼的約束,那《擺渡》中牽縈著兩代人情感的“忘川河”,實際上是作者為人物愛情和命運而采擷的“意象”,老艄公與“留著短發(fā)”的年輕人因了這個賦予詩意的意象而生出諸多的誤解和沖突,盡管結局是蒼涼而又淡遠的,但作者的藝術感知都在字里行間了。而《換手》既留下蒲松齡“志怪”小說的基因傳承,又印著魔幻現實主義的筆痕墨跡。不僅在情節(jié)上“荒誕離奇”,結局也出人預料,潛隱著人性“善”“惡”的水火不容,嘗試一種寓言式的審美表達。她的散文《貧瘠的狂想》,更是彌漫著主體意識氤氳,激蕩著一個花季少女的青春暢想、寂寞惆悵和這個年齡段微妙的心理,是對于“自我”世界的一種“懵懂”的理性守護和憂思。
相比之下,高一宜的詩歌所承載的情感更加多元和復雜。這當然與這個多元的社會結構、多樣的價值理念、多樣的生存方式涂抹在這一代人心靈底板上的色彩密不可分。從文學意識上說,她順時應勢地追逐“前衛(wèi)”和“先鋒”的探索腳步,盡管這種探索受到年齡段的羈絆,多少還顯得“漂移”,然而,走出去,前方就是一重天;從題材上說,多面而又紛紜,對于時間的詩意解讀,對于情感的“距離”審美,對于人格尊嚴的守望,構成了它詩歌的“自我”架構;就語境而言,她的詩歌受到現代主義的某些影響,密集而朦朧。
是年歲尾的一個暮色中,我忽然接到高一宜父親的電話,邀我到城市的一個角落小坐。高一宜的母校就在這家飯店附近,大約是在聚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她來了。談話中知道,她近來對于中國文字的古今演變產生了濃濃興趣,而且在回家的路上,將一個個問題提到我的面前。我便覺得,這孩子對于知識有著“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的熾熱,這大概是她能夠寫出如此多作品的奧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