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可先生一生涉獵廣泛,于繪畫、雕塑以及陶瓷、玻璃、金屬、家具、室內設計、染織等眾多專業(yè)均造詣非凡,在致力于中國現(xiàn)代藝術設計與工藝美術領域的教育教學和雕塑藝術創(chuàng)作的同時,把畢生精力獻給了他摯愛中國的藝術與教育事業(yè)。數(shù)十年來,他培育了一批優(yōu)秀的學術人才,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為我國現(xiàn)代工業(yè)設計、藝術設計、工藝美術領域的教育、研究和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在此,本刊遴選了“紀念鄭可先生誕辰110周年大會”上嘉賓代表的致辭,并邀請了部分熟悉鄭可先生的業(yè)界學者、專家予以評述,刊發(fā)于下,以此緬懷與紀念尊敬的鄭可先生。
程建平(清華大學常務副校長)
我們懷著無比崇敬的心情,紀念原中央工藝美院教授、老一輩藝術家、教育家鄭可先生誕辰110周年。我代表清華大學,向先生致以深切的緬懷,向先生的親屬、學生致以誠摯的問候。
1927年,鄭先生21歲,只身前往法國追求繪畫和雕塑藝術,系統(tǒng)學習了陶瓷、玻璃、金屬、家具、室內、染織等設計課程,是我國最早接受德國包豪斯設計理念的藝術家。學成歸國后,先生把西方設計理念與傳統(tǒng)文化藝術相結合,在藝術理念與教育模式方面獨樹一幟。先生創(chuàng)立的“鄭可工作室”,是中國踐行“科技和藝術”設計教育的搖籃,也是20世紀中國設計藝術史、工藝美術史上的典范。
我們紀念先生誕辰,首先要學習、弘揚先生愛國奉獻的家國情懷。先生回國后在廣州做大學教授,后來去新加坡和香港創(chuàng)辦實業(yè)。1951年,積極響應新中國的號召,毅然賣掉在香港的工廠回到北京,到中國青年藝術劇院工作。1956年,由徐悲鴻、江豐、張仃等推薦到中央美術學院任教,第二年就成功研制出電脈沖雕刻鋼模等先進工藝。先生在工藝美院31年,一直在教學、科研和創(chuàng)作的第一線,美化人民生活,塑造人的心靈,用生命詮釋了什么是責任、擔當和奉獻,詮釋了一位教育家、藝術家對祖國、事業(yè)的熱愛。
我們要學習和弘揚先生不懈探索的創(chuàng)新精神。創(chuàng)新是藝術設計的核心價值,也是創(chuàng)業(yè)的必然要求。先生吸取西方藝術的精華,弘揚傳統(tǒng)藝術的理念,創(chuàng)新融合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科技與藝術、設計與教育,這與清華倡導的“中西融會、古今貫通、文理滲透”深度契合。中央工藝美院進入清華以后,充分發(fā)揮自身和學校的綜合優(yōu)勢,不斷探索創(chuàng)新教育教學和藝術設計模式,承擔了北京奧運會、建國六十周年慶典等一系列重大創(chuàng)作活動,在國內外藝術設計領域取得了空前反響。1936年,先生只身前往法國參加世博會設計。今年5月,中國在意大利米蘭第一次以獨立自建館的形式參加世博會,美院整體承擔了中國館的建筑和展陳設計。
我們要學習和弘揚先生立德樹人的高尚品格。先生以自身的滿腔熱情帶動學生的學習熱情,以嚴格的教學要求、大量的作業(yè)練習、正確的方法指導而著稱。近幾年來,學校多次舉辦表彰和紀念美術學院老先生的活動,比如張仃、吳冠中、白雪石,等等。每次,我們都深刻感受到老一輩美院師長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他們在淡泊中明志,在寧靜中致遠,在治學育人中求真務實、矢志不移,深刻詮釋了什么是“自強不息、厚德載物”,深深地教育和感染了學校廣大師生。我們要深化綜合改革、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建設,就要堅持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引導培養(yǎng)學生堅定理想信念、勇于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矢志艱苦奮斗、錘煉高尚品格,以實際行動告慰我們的前輩。
鄭可先生永遠活在清華師生的心中,永遠激勵著我們?yōu)閲腋粡?、民族復興、人民幸福和人類文明進步而不懈奮斗。
王明旨(清華大學校務委員會原副主任)
我很榮幸是鄭可先生的學生,我想從工業(yè)設計的發(fā)展和鄭可先生的卓越貢獻這個角度講講我的體會。現(xiàn)代設計的目標不僅僅是為人們提供良好的產品及使用方式,更是人類對未來理想社會的規(guī)劃和預見。新中國成立初期,盡管中國的工業(yè)發(fā)展圓圓落后于西方發(fā)達國家,然而我們的前輩已經把現(xiàn)代設計思想傳入中國,受惠于這些先生們的諄諄教導,設計與創(chuàng)造,藝術與生活的概念深深地在我們的頭腦里扎了根,并影響著我們一生的專業(yè)信念。
回顧工業(yè)設計專業(yè)的發(fā)展,我常常想起在中央工藝美院時期,我的老師們?yōu)閯?chuàng)立現(xiàn)代藝術設計所作出的種種探索和努力。在1956年初創(chuàng)之時,染織、陶瓷、包裝、裝潢是學院的主干專業(yè),上世紀50年代末期,學院開創(chuàng)性地舉辦了培養(yǎng)工業(yè)設計方向設計人員的培訓班,以滿足當時的社會需求。鄭可教授是這些早期的“現(xiàn)代工藝”教學活動的倡導者和主力教授之一。
我是1962年由北京工藝美校畢業(yè)后考入工藝美院的。三、四年級的時候,我們班交給鄭可先生,班的名字改為“工業(yè)品美術專業(yè)班”?!肮I(yè)品美術”這個概念在1964、1965年時的社會上已有了相當?shù)臍夂?。那兩年我們班作了不少實習項目,僅汽車造型設計就有北京二里溝汽車廠的130卡車和北汽的東方紅轎車。鄭可先生帶領我們與學院隔壁的北京汽車廠和清華大學汽車系的設計師進行合作,彼此非常熟悉。鄭可先生是一位熱衷于動手實踐的人,至今我還清楚的記得鄭先生教我們“冷鍛”做工具的情景和翻石膏的認真姿態(tài)。還有一次,這位60歲的老人帶領我們大冬天擠公交汽車去“中科院科技情報研究所”看資料,他帶頭跑步追趕公共汽車,矯健的身姿現(xiàn)在我還記憶猶新。
鄭可先生一直沒有放下他事業(yè)的“現(xiàn)代工藝”,據(jù)紀念鄭可百年一書中介紹“鄭可撰寫了許多教案和文章,還自費請人合譯外國現(xiàn)代工業(yè)設計的理論著作,如:《現(xiàn)代設計》《現(xiàn)代工藝簡史》《工業(yè)設計總匯》《設計教育》等,并起草了‘現(xiàn)代工藝設計教育綱要與‘成立現(xiàn)代工藝系的建議書等等。”
一個學院在學術研究上總是由眾多老師的大膽探索聚集而成,老師們的學術觀點甚至教育方式可能不同,在思考、討論過程中可能會有摩擦、有論爭,但摩擦會擦出火花,論爭會論出真理和發(fā)展,這就是一個學院的生命力。工藝美院是一個干事兒的學院,是一個有生命力的學院,這也是為什么工藝美院多年來總能引領設計教育新潮流之所在。
一個新專業(yè)的成立,不會是一蹴而就的,在一個學院里必要有一個蘊壤、實驗、宣傳、獲得贊同的過程,這個過程很可能是很漫長的,反復的,艱苦的。由“現(xiàn)代工藝”到“工業(yè)品美術”到“工業(yè)美術”再到現(xiàn)在的“工業(yè)設計”,我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這個循序漸進的歷程。轉眼間20幾年過去了,通過緬懷鄭可先生,回顧現(xiàn)代設計的歷程和發(fā)展,讓大家能了解我們設計事業(yè)的發(fā)展脈絡和傳承關系,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我們不能忘記我們的老師們和老先生們,尤其是鄭可先生的那種鍥而不舍的探索精神。
李功強(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黨委書記)
正值鄭可先生誕辰110周年之際,我們聚集在這里,共同回首先生的教育教學思想、藝術創(chuàng)作與理念,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在中國現(xiàn)代藝術與設計發(fā)展歷程中的重要價值與作用,領會他巨大的人格力量與精神力量。
一、公而忘私、矢志不渝的愛國精神。1951年下半年,鄭可先生懷著滿腔愛國熱情,把在香港的幾家工廠變賣后,帶著機器設備、工人技師和家眷投入祖國懷抱。即使在特殊年代受到不公正待遇,他仍心系祖國的建設和新中國的工藝美術發(fā)展,全身心投入到當時諸多的設計任務之中。一系列建筑裝飾、景觀藝術、雕塑藝術、陶瓷餐具、服裝服飾設計,以及將現(xiàn)代科學技術與傳統(tǒng)工藝美術生產相結合的各種新工藝等,都凝聚了鄭可先生的心血。并貫注于鄭可先生一生的不懈追求和行動,鑄就了現(xiàn)代設計藝術家、教育家的愛國主義形象。他是廣大藝術院校學生和藝術工作者學習的楷模。
二、拓展創(chuàng)新、注重實效的教育精神。鄭可先生不僅是我國對德國包豪斯理念最早的研究者和傳播者,他更重要的貢獻在于:開創(chuàng)性地提出了“錐形互套教學法”“航海教學法”和“一條龍教學法”等獨有建樹的教育理念。他強調“通才教育”,“一專多能”。這在當時的教育模式下,實為富有膽識的教育教學重大突破。時至二十幾年后的今天,藝術高校教育重視跨學科的交叉,重視設計與藝術的結合,更使我們進一步深刻地看到鄭可先生的教育思想和教學模式所具有的前瞻性。
三、中西結合、引領發(fā)展的治學精神。鄭可先生身體力行、不斷探索大量的藝術實踐,走出了一條藝術與設計結合的發(fā)展道路。他將當時先進的設計理念引入中國,并堅持和努力推動傳統(tǒng)工藝美術與現(xiàn)代科學技術相結合。尤其是他不為逆境所折服,潛心于國際先進的現(xiàn)代藝術設計教育教學的研究,結合對我國設計教育教學的系統(tǒng)深入的思考,完成上百萬字的教學資料、論著和教案。為后來中國現(xiàn)代藝術設計教育教學與研究奠定了深厚的基礎。
四、慧眼識珠、甘當人梯的孺子牛精神。鄭可先生作為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創(chuàng)建人之一,是一位知識淵博的“全武行”式教授。他教書育人,樂于奉獻,將自己畢生所學通過一專多能的教學方式,全部傳授給了學生,并全力給予機會和提攜,為國家與社會培養(yǎng)出了一批批工藝美術、藝術設計、雕塑藝術等方面的優(yōu)秀人才。如今,這批人才已成為我國藝術教育、景觀設計、雕塑創(chuàng)作、媒體傳播等多個領域的骨干力量,為我國設計藝術與美術事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突出貢獻。
五、生命不息、工作不止的奉獻精神。鄭可先生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全部才智,貢獻給自己喜愛的教育教學、藝術創(chuàng)作與學術科研之中。他曾主持中國青年藝術劇院美術工廠、新僑飯店等很多建筑與室內裝飾設計,擔任過玻璃工藝、工業(yè)產品設計、裝飾雕塑、金屬工藝、金銀幣紙幣設計等專業(yè)的教學;他將現(xiàn)代科學技術與傳統(tǒng)的工藝美術生產相結合,創(chuàng)造了“電動磨玉”“超聲波雕刻玉器”“電成型”“旋壓成型”“滾胎成型”“麻布造型”等新型工藝;他曾主持財政部紀念幣設計制作培訓班、金屬工藝大專班、造幣班、裝飾雕塑班、金屬模具培訓班等教學工作;代表學校出席南斯拉夫“大理石和聲音”學會藝術節(jié);上世紀80年代,成立了著名的“鄭可工作室”等,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繪畫、雕塑、陶瓷等藝術品。他的一生是頑強拼搏、無私奉獻的一生,兢兢業(yè)業(yè),鞠躬盡瘁。
鄭可先生離開我們28年了,他實現(xiàn)了他崇高的人生觀、價值觀,他的精神永遠激勵著我們!他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在當前世界日益融入創(chuàng)新、發(fā)展、變革的新時期,我國藝術教育與創(chuàng)作也亟待有所突破,以期為文化、經濟、科技的變革注入強大的動力和活力。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一貫珍惜、重視教學傳承,希望認真總結、吸收像鄭可先生這樣教學相長的老教育家、藝術家的寶貴經驗,正確認識自身承擔的責任和使命,繼承發(fā)揚老一輩藝術家、教育家高尚的精神和品格,為美術學院的發(fā)展,為我國藝術教育與創(chuàng)作事業(yè)的開拓創(chuàng)新,做出應有的貢獻。
常沙娜(原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院長)
我們在此舉辦鄭可先生誕辰110周年的紀念活動很有意義,這是對歷史的回顧,是對前輩人生歷程的緬懷,也是對前輩為中央工藝美院的雕刻學科奠基發(fā)展的功績,予以承前啟后的歷史責任的回顧和學習。
1935年鄭可先生在法國留學時,就與我父親常書鴻在當年的中法藝術家學會活動時相識,他們曾在巴黎我們家中和徐悲鴻先生聚會時,當場還留下了珍貴的合影,當時我才4歲。當年他與留法的王臨乙、呂斯百、劉開渠、李有行、曾竹韶等都是同學好友。1936年后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留法的學子們紛紛輾轉回到祖國。
鄭可先生是位愛國老華僑,新中國建立后的50年代他就從香港回到北京,1956年中央工藝美院建立后,得到龐董梁前輩們的影響,來到初建于“白堆子”的中央工藝美院的雕刻學科創(chuàng)業(yè),奠定下了重要的基礎。他帶頭把專業(yè)按著設計、手工技藝結合與木雕、金屬、陶瓷等不同材質、功能進行科學與藝術相結合的,取得重大成果,他的執(zhí)著與刻苦成為我們對待事業(yè)的榜樣,也是鄭可先生畢生追求的做人宗旨?!胺从摇逼陂g他也受到一時的冤屈,但他依然堅持著發(fā)展專業(yè)的理想。后來他獲得了平反。
“文革”后期學院全體下放到河北省獲鹿縣滹沱河邊的部隊農場勞動,我們和鄭可先生部分師生分配在“小壁村”同一連隊。那時我們常用的馬扎、板凳、木箱等用具要是用壞了,都是由鄭可先生積極地給予修理,他成了為大家服務的勤勞“木匠”,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1973年,全員返回北京后,為了實現(xiàn)1977年全國院校恢復招生,學院做了全面積極熱情的準備。鄭可先生此時也熱心地為創(chuàng)建“裝飾藝術”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和建議。為學科建設了重要的基礎。
上世紀80年代初,鄭可先生與當時的老前輩雷圭元先生相同,在國慶35周年前后成為了中國共產黨員,這令他興奮不已。當年正是鄭可同志“從心所欲,不逾矩之年”,即將在學科專業(yè)上重振“不惑耳順”之時。未料1988年他因身體突發(fā)疾病,過早離世,離開了學院,離開了大家。值得欣慰的是,他多年辛苦培育帶領的學子們,繼承了他的遺愿,當今已成為各方面專業(yè)的中堅力量。
時隔近30年的今天,學子們由衷地以深切緬懷鄭可先生、鄭可同志、鄭可叔叔的110年誕辰之時舉辦了今天的紀念活動,令我感到興奮、激動。謹此,我祝愿前輩鄭可先生在天之靈能看到我們實現(xiàn)了他的心愿;正在為新時代改革開放的發(fā)展,文化事業(yè)的進步實現(xiàn)“中國夢”而努力奮斗。
安息吧!敬愛的鄭可先生、鄭可同志、鄭可叔叔,我們不會忘記您為祖國教育,為專業(yè)做出的貢獻,以及您的為人和恩情!
韓美林(著名藝術家)
鄭可先生是我國著名的藝術家、教育家,一生成就卓著,有著很深的學術造詣,非常值得我們學習與緬懷。他在教育上結合了中國與西方的教育思想,形成了一套很好的理念與方法,對學生們的學習與創(chuàng)作啟發(fā)很大。
我大學畢業(yè)后,曾擔任他的助教,在學校里講授變形人物與圖案課程,歷時兩年。期間他的藝術主張、觀點以及做人的道理,對我后來的藝術創(chuàng)作,甚至一生都影響巨大。主要表現(xiàn)在:
在繪畫方面,我受他影響很大。鄭可思想活躍,注重藝術與材料、工藝與科技等方面的融合與創(chuàng)新。我記得他曾經說過,為追求目的,藝術上可以不擇手段。他畫人體素描時,往往用幾根炭精條捆在一起,橫涂豎抹,省時省力,這直接影響、啟發(fā)了我。我畫畫就用寬頭筆,尤其是畫國畫時直接用板刷蘸色彩來畫。
雕塑方面,尤其是金屬鑄造藝術方面,我覺得他對我?guī)椭畲?。鄭可先生對金屬工藝的研究很深,我曾跟隨他焊接過雕塑,焊點表面光潔度好,沒有氣孔,大小均勻,外行人看不到焊點。我本是學染織專業(yè)的,與青銅鑄造沒什么關系,然而現(xiàn)在我做的是全國最大的青銅鑄造雕塑,30m以下的工程、項目都不接。
造型意識方面,他強調藝術上的抽象、夸張與變形。他的陶瓷動物雕塑很有特色,對我的啟發(fā)也很大。當時我做他助教,在學校里教圖案課程。他說為什么要變形,染織專業(yè)為什么要對花進行夸張?是因為夸張、變形后,更加美觀,更好地表達出創(chuàng)作者的藝術感受。要根據(jù)不同的對象,用不同的工藝方式進行靈活地變形,要有來源、有依據(jù)。
在個人修養(yǎng)學識方面,我深受鄭可先生啟發(fā)。他對繪畫、浮雕、陶藝、金屬工藝、工業(yè)設計等領域均有研究,各項素質修養(yǎng)很高,對于音樂、建筑、科技等均有涉獵。在藝術創(chuàng)作與教學上,他經常用音樂上的知識教導我,藝術創(chuàng)作要思維創(chuàng)新,如同唱歌中運用轉調一樣,來提高藝術表現(xiàn)力。
鄭可先生做人大氣,教學上毫不吝嗇,毫無保留地把他的知識、技巧傳授給學生們。他一直堅持著自己的做人標準。當年他入黨后,專門寫了一篇文章《我入黨了》,很興奮,很高調,有些人對此不理解,我卻深感認同。我覺得這體現(xiàn)出了他心中的一種永不言敗的競爭意識,一種不屈服的抗爭精神,鄭可先生是個很可敬的人!這啟發(fā)了我,要保持崇高的藝術理想,充滿愛心,堅韌不拔,做個藝術王國里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一生兢兢業(yè)業(yè),為國家、為教育付出了一生,我覺得他應該得到人們更多的紀念與崇敬。在鄭先生80歲的時候,我曾出錢為他在北京辦過個展,找電視臺拍攝過他,以此來回報他的教育之恩。我呼吁更多的年輕人們應該多向他學習,學習他對國家、對人民的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勤勞、認真與無私奉獻。
王受之(著名設計理論家)
我對鄭可先生的研究與了解,主要是他1951年到上世紀80年代以后在北京中央工藝美院的這段期間。之前他有一段歷史,大家恐怕都不知道。1984年我在香港理工大學講學,有個來自愛丁堡大學的馬休·特納研究香港的設計史,他在1993年出了《made in HongKong》,主要談香港制造的,里面把鄭可先生在20、30年代在香港設計、制作的產品收錄下來,里面有暖水壺,還有一套瓷的產品,把鄭可提升到“香港工業(yè)設計之父”的地位。
有人說鄭可先生有兩個精彩的“作品”,第一就是黃永玉先生,黃永玉先生跟他學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是在黃永玉先生寫的《比我還老的老頭子》里面有一章節(jié)是寫他的,其中有張鄭可先生的木刻就是黃永玉先生雕的。第二個是做陶瓷的廣州美院的高永堅先生。高永堅先生曾給我一個任務說,讓我到北京找鄭可先生,把包豪斯是什么搞清楚。在北京阜成門內小四合院里,鄭可先生從頭到尾給我講了一遍,讓我了解了包豪斯,對我來說是人生的重大轉變。后來我接觸到日本圣劍圣的《設計運動150年》,認識Pennys Mark,寫出來應該說是中國最早的現(xiàn)代設計史。
鄭先生有3個方面的才華,我們往往把他混為一談,他第一個才華是他的浮雕。有一天,他在家里做浮雕,他對我說,現(xiàn)在人恨不得都做成圓雕了,還浮個什么雕!當時我說應該怎么做呢?他做了一個小稿,做成一個比較高的浮雕,他拿到手上說,“給你看什么叫浮雕!”“啪!”,他一下把小稿打到桌子上把他打扁了,反過來說,“這就是浮雕!”給我印象很深刻!他教人不是給你說什么是高浮雕、淺浮雕,他給你做一下,你馬上就明白了。第二個是他的工藝,他在1946年我父親結婚的時候,做了一個首飾,一塊很舊的竹子上面打了北斗七星的7個洞,再用銀鑲進去磨光,漂亮的不得了。就是這種混雜材料的工藝品,我看到一種光芒,就是工藝美術民間和現(xiàn)代的結合,是完全相得益彰的。第三個就是他的工業(yè)設計,他的希望是將來能夠批量化生產設計藝術產品,教學路線。他做了很多工作,他畫了很多圖,他夢想做這個,卻沒有趕上一個遂愿的時代。鄭先生1988年就去世了,當時鄭先生就是中國的格羅皮烏斯這樣的人物,他敢說敢罵。最后,我講一個故事,我有次到鄭先生家里去,一進門見到鄭先生的夫人,我就叫:“伯母?!编嵅刚f;“我不是伯母,他才是伯母(百無)?!本褪撬愕檬裁炊紱]有了,把香港的、新加坡的工廠賣了,回來奉獻給中國的設計教育,吃了這么大的苦,還入了黨,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我覺得鄭先生這個人,人格太高尚了,太厲害了!
沈榆(中國工業(yè)設計協(xié)會副秘書長)
向鄭可老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我雖然沒有機會聆聽鄭老先生的教誨,但是在組建中國工業(yè)設計博物館以及研究中國工業(yè)設計史的時候,發(fā)現(xiàn)眾多的線索都指向了鄭可老先生。
他的學生吳祖慈教授及其學生傅月明先生,是迄今為止僅有的兩個人因為設計優(yōu)秀的工業(yè)產品而被寫入地方志的人物,并且占有很大的篇幅。前者設計了新華生牌電風扇,一改老華生50余年的老設計,出口到美國市場,打敗了日本同類產品,后者設計了金星牌大屏幕電視機、中國第一代家用轎車等產品。他的另一位學生賈延良先生則是紅旗牌770型轎車的設計師,從而使中國有了高級轎車。這些老先生譜系中的設計師為什么能夠成為中國工業(yè)設計的中堅力量?我們分別進行了采訪和調查,他們身上都有如下共同特點:其一是不相信一個設計理論可以指導所有的設計活力,因此他們對每一個設計任務都作了深入研究和充分的嘗試;其二,他們都能夠理解技術的作用,用設計充分表達技術的特性,同時通過設計不斷賦予技術以新的意義;其三充分考慮到設計對人們生活帶來的影響,充分尊重人的需求,努力避免其負面影響。我們可以將上述特征概括為“設計實踐智慧”。而這種“設計的實踐智慧”大部分得益于老先生的身教言傳。今天當我們的工業(yè)設計理論可以通過引進西方的成果,技術則可以全球購買的情況下,學習鄭先生的“設計實踐智慧”,將有助于促進中國工業(yè)設計的發(fā)展。因為設計理論可以高歌猛進,設計的實踐智慧則是在解決具體的設計問題的過程中閃現(xiàn)的。
紀念鄭老先生,要讓老先生的“設計實踐智慧”在中國的設計長河中熠熠閃光,通過學習其優(yōu)秀的作品,去發(fā)現(xiàn)中國工業(yè)設計新的知識,才是我們的最終目標。
唐克美(中國工藝美術學會原副理事長)
我退休已經16年了,屬于我們的工藝美術時代已經過去了,但是一些事,一些人,在我心中是不可磨滅、難以忘懷的。鄭可先生就是這個時代我們工美人的恩師、嚴師跟名師。北京工美集團總公司從上世紀50年代到90年代,它的經濟發(fā)展的方向跟目標,就是產品出口,為國家掙外匯。對產品的開發(fā),工藝質量跟人才隊伍的建設是放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我們每年除了從全國各大專業(yè)院校,引進畢業(yè)生,建立了職工大學、工藝美術學校、技工學校跟工人的技術培訓一系列的教育體系。我們請中央工藝美院的老一輩的先生們給公司當顧問、教課。鄭可先生欣然同意來擔任我們的主導教師,并在開課以前把他的教學思想、教學方法講給我們,要為我們公司培養(yǎng)一批動腦又動手的一流的工美人才。我理解的“動腦又動手的人才”,是通過泥塑跟連環(huán)畫培養(yǎng)學生,既能通過體面跟線條來造型,同時又有一定的造型能力跟水平。后來隨著課程深入到泥塑階段,他有一個要求,就是泥塑這個立體塑造的時候,每個學生不能用其他的輔助材料支撐這個雕塑,而要通過自己的設計,來找到這個作品的支點和重心支撐這個作品。當他發(fā)現(xiàn)有一個學生的作品里面撐了木棍,他一下就生氣了,拍桌子。學生們很害怕,肅然起敬。通過這個事情,同學們受了很大的教育,做人要誠實、勤奮,嚴格要求自己。鄭可先生把自己坦誠正直的品格,傳給了工美人;把嚴謹追求完美的學風,傳給了工美人;把科技與藝術結合的科技成果,傳給了工美人。比如說,工美的超聲波磨玉器,后來我們全部用腳踏改成了超聲波,這個對玉器的生產制作有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另外,用線切割模具的工藝在我們企業(yè),也應用得非常好。
俗話說:名師出高徒,嚴師出高徒。確實,我們這20幾位學生,在經過他的指導培養(yǎng)后,回到單位,都是各個企業(yè)里面第一流的技術尖兵。后來因為政策原因,這個班沒再辦下去,我們覺得很遺憾,但是鄭可老師辛苦的教育,最終是在工美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所以,鄭可老師高度的責任感,強烈的事業(yè)心,無私的奉獻精神,都在我們工美人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我們將以他為榜樣,激勵自己。
周國楨(著名陶瓷藝術家)
因事未能出席鄭可先生的紀念活動,我深表遺憾。鄭可先生于我有恩,曾對我的藝術創(chuàng)作面貌有著很大的啟發(fā)作用。
上個世紀50年代的時候,我在中央美院讀書。當時雕塑領域內的藝術風氣受前蘇聯(lián)影響,注重寫實,不太注重形式裝飾。有次我去北京參加展覽,聽到了鄭可先生的講課,很受震動。為了能聽完講課,我把回程的票退了。但因為課程安排有變化,不知道鄭可先生的課什么時候結束,又惦記著回家,感到很著急。這個情況不知怎么被鄭可先生知道了,他約我去他家,用一個晚上的時間,講了有關藝術上的形式法則方面的知識與技巧,使我受益匪淺。
可以說,鄭可先生關于形式法則等方面的藝術理念,我此前從來沒有聽到過。之后,我把他的這些指導思想運用到我的藝術創(chuàng)作中,在熟練掌握材料屬性的基礎上,進行高度的提煉與夸張,可以說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我的藝術面貌自此有了很大改觀。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就這一晚上的時間,改變了我的藝術創(chuàng)作觀與表現(xiàn)方法。我的第2個藝術時期的面貌的形成,可以說完全得益于鄭可先生的指導思想。
我覺得鄭可先生是最早進行現(xiàn)代陶瓷藝術創(chuàng)新的,他在形式法則方面的探索與運用,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他是一個有遠見、有膽識、富于創(chuàng)新與探索的藝術家、教育家,他對我國陶瓷、雕塑方面的發(fā)展功不可沒。對于我國的現(xiàn)代藝術方面,有些人在談“八五美術新潮”,認為是西方藝術風格進入中國,產生了現(xiàn)代陶藝的發(fā)展,我覺得這是不準確的。首先,中國陶瓷藝術自古就非常發(fā)達,“China”的由來就是一個非常具有說明性的例證,中國陶瓷藝術一直領先于世界,不存在被西方藝術催動之說。再者說,上世紀50年代,60年代的時候,鄭可先生已經開始進行現(xiàn)代陶瓷藝術方面的探索,用新理念、新技法來制作陶藝。我當時從美院畢業(yè)到景德鎮(zhèn)后,遵照鄭可先生的教誨,進行了陶瓷藝術方面的創(chuàng)新,反映新生活、新思想,一改原來“四大美女”“老子出關”等傳統(tǒng)題材,開辟了一個新的藝術局面。
現(xiàn)代陶藝的概念是什么?絕不是照搬西方的東西,是一批具有責任心和藝術創(chuàng)作能力的藝術家在堅持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基礎上,不斷發(fā)展、改進、創(chuàng)新而來的。而鄭可先生前期的所有探索影響是巨大的。中國陶瓷藝術是國際的,是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國外很多藝術場館都珍藏著中國的陶瓷藝術作品,很多瓷器在國外拍到很高的價格,這是應該引起人們自豪的。年輕人要多多關注本土的藝術,不要“不識人間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次有這么一個活動,有這么多的人來紀念尊敬的鄭可先生,我覺得很有必要,也很欣慰。鄭可先生的藝術與教育思想應該得到更廣泛的弘揚與推廣,他的價值應該得到更高層面上的認知與肯定。
張得蒂(著名雕塑家)
我所敬重、愛戴的鄭可先生,在藝術上對我數(shù)十年的關心和幫助,讓我深切體會到“恩師”二字的深刻含義。
20世紀50年代,鄭可先生在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任教,講授裝飾雕塑課程。那是我與先生的最初相識,也是我們師生之誼的開始。1957年,一場“反右”風暴席卷文化界,熱心、耿直、真誠得像孩子一樣的鄭可先生,竟也沒能避開風暴的擊打而被劃為右派。當年,我和我們班的7位同學也被打成右派,和鄭可先生一起成為那場風暴的受害者。
20年后,右派平反,鄭可先生在中央工藝美院(現(xiàn)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開課。我所在的中央美院雕塑研究所,獲批可選派兩人前去聽課,我竟有幸作為其中之一聆聽了鄭可先生的精彩課程。鄭可先生對造型藝術規(guī)律素有深入研究,在這次授課中也有精到的闡述,給予我后來的創(chuàng)作以極大的啟發(fā)。譬如在對“生動的規(guī)律”的總結中,對于“支點縮小”的強調,就被我用于秋瑾像的創(chuàng)作——疾馳的駿馬與馬上的秋瑾合為一體,而全部重心都落在一只踏地的馬蹄之上,風馳電掣的效果,強化了秋瑾的“女俠”風姿。這件作品也被國家博物館收藏。
幾十年來,鄭可先生對以淺浮雕為主要表現(xiàn)手段的“章牌雕塑”潛心研究,多有心得,并進行了各種摸索和實驗。1982年,我接受了為《朱德選集》創(chuàng)作封面浮雕的任務。這套選集為硬面精裝,封面采用硬紙壓膜技術壓制朱德同志的浮雕頭像。由于封面厚度有限,浮雕厚度自然受到極大限制,加上浮雕造型被限定為半側面角度,采用超薄浮雕表現(xiàn)就格外困難,非下大功夫才能掌握。面對如此難題,我自然想到向研究浮雕藝術多年的鄭可先生討教,為此我無數(shù)次前往鄭可先生家,觀察、研究他的多種實驗性的浮雕作品,遇有不解則直接向他請教。在此基礎上,我費時3個半月,經過無數(shù)次試驗、修改,才最終完成了這件作品,并攻克了極淺浮雕技法的難題。
此后,我在中央美院雕塑系進修班教學多年,每年都從全國各地招收多名進修生。我注意到,全國美術院校的雕塑教學中,浮雕技法教學都是弱項,甚至很少安排,前來進修的學員們的浮雕創(chuàng)作能力普遍偏弱。為了幫助學員們提高浮雕創(chuàng)作能力,以利于他們未來可以勝任各種創(chuàng)作的要求,我決心把從鄭可先生那里學得的浮雕技法,全部傳授給所有前來進修的學生。為此我特別申請為每屆學員親自講授浮雕技法,鄭可先生精心探索的浮雕技法,通過我的講授而傳播給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很多屆進修生們。我一直將這種傳承,視為我對鄭可先生的最好報答。
1985年,我在意大利國際雕塑競賽中獲得意大利共和國總統(tǒng)獎。鄭可先生聞訊后非常高興,并鼓勵我接受邀約,繼續(xù)參加下一屆競賽。恰在此后不久,鄭可先生獲知北京某廠掌握了電解銅技術,可以用于銅質浮雕的制作。恰在此時,我需要翻制第二次參加雕塑競賽的作品,鄭可先生極其熱情地一定要親自帶我去電解銅廠聯(lián)系翻制。當時北京的交通極其不便,幾十斤重的石膏模具都是鄭可先生和我一起抬上、抬下公共汽車。今天回想,先生當年已經80高齡,卻不顧自己的勞累、安危,盡心盡力地扶持、幫助我這樣的后生晚輩,真是無限感念又深感愧疚。所幸,我在那次雕塑競賽中再次獲得銀獎,也算報答了先生的辛勞和關懷。
這些看似瑣屑的往事,一直以來總是縈繞心頭。我總是在想,我是多么的幸運,今生遇到了這樣的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