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景山讀陸游《天彭牡丹譜》
一頁山崖,在花朵們疊成的日歷中保持著僅有的高貴。
我用蜥蜴搭成的前半生是對牡丹的理想,我的后半生,
就是理一理自己前半生的理想。
平原上的牡丹是汽車盛大的尾氣,
我在《牡丹譜》中續(xù)寫著豐田、霸道、寶馬、路虎……
花色愈多,人心愈是單薄。
到陸游就是瀝青那么遠。我已經(jīng)無法判斷這一頁的山崖,
是陸兄遺下的詩稿,抑或聊以充饑的鍋魁,
鍋魁居然也魁,算是山民與牡丹的后人。
鋼鐵們圍攏過來,花譜被擠在百度中喘氣。
我被越來越稀薄的空氣壓成一頁白紙,面帶宋時的女色,
有些飄,像是陸兄的預(yù)言:
錯。錯。錯。
我在將清晨比喻成牡丹的路上被風中的空虛閃了腰。
要么清晨還在,露水們舞蹈,我在譜中不甘心。
要么牡丹還在,只是說開便開,像是宋時的歌伎。
帶我上山的人,在水泥涼亭的句號中,喝茶,聊古今,
把崖上的牡丹一瓣瓣給我數(shù)過,最后到了丹皮做的封底,
說,不知中醫(yī)開不開花,陸游倒是可以清火。
夜讀《秋翁遇仙記》
那些坐在紙身邊的仙子,是我用時間種成的水草。
最后的依,可以在暮色中傍水,可以依人
的依。一律地剔透。
像是一種憑空的想。前世有雪,花朵們開滿了我的詩歌。
可以讓我的凈,鋪天蓋地。是我的紙,和寫滿了的
名字:龔學敏。
仰面攤開。一頁而已,便是一面之詞?;ǘ漤毭娉议_,
包括我在頭疼,咳嗽中的憐愛。要用生病讓她們知道,
那座與前世有關(guān)的橋,雪做的橋。美好,
在水面的玉石上,透明,作鳥狀。
偶爾,會飛。
要把手放進青花的瓷中,杯盞二三。秋翁,
兄弟要代她們生病了,你只可用陳年的芬芳,替我把脈。
花瓣的處方上需開詩歌幾首。漢字的丸藥兩粒。
和著那酒服下,也可調(diào)成紅色,取個吉利。
像是書中沒寫的蓮池,不著一字,也是風情萬種。
倘不見好,當開出如下:用讀過唐詩的手植草,種花。
對古代心存敬畏,像是坐在水旁的衣衫,不動,
也要讓水浸上來。至襟,至胸口。
一介書生,要任春水漫過,就是僅存殘喘一絲,
也要似書中白描的那草,觸目驚心。
秋翁,你要給她們治病,救命。開一株
名叫咳嗽的花來,用春天的呻吟護著,如輕掩的柴扉,
一啟便要渡遍野的色,包括滿懷的山水。
秋翁,倘有閑暇,兄弟攜酒而至,邀月,和著清風。
美人,與花皆不可褻,免。酩酊之后,
你要用秘藏的水,還有
水中不動聲色的花朵,
救兄弟的詩。
再讀李商隱《訪隱者不遇成二絕》
一
其實,一尾蛇的秋天,就是水里鄰居的樹葉,想著
蛻皮而已。夢中正在發(fā)芽的紅色馬車,可以
被一句長在樹上的話,停在松林中。我要給她筑巢。
我至今對蛇關(guān)于方向的悟性,心懷敬意。陽光燦爛,
陽光在水底,和沉穩(wěn)的魚一樣地燦爛。
她們的心中只是充滿了,別處花香狀的鳥語。
我離車上的銅鈴僅是一步之遙了。陽光走在她們的身上。
她們落去的時候,途經(jīng)過我的白發(fā)。清晨,
我正在用詩歌的洞簫,聆聽遠處的雪花,
和那聲犬吠。
我選擇的夢境,款式高雅,蓬勃,和馬車一致。
我可以讓喜歡的秋水,
接天,讓無法抵達的言語接近我敘述過的水。
即便我再隱,人云亦云,你們也要在馬車中的春天,
喊醒我。一馬平川,因為我心中想著的,是你們。
要挽著你們的手兒,在春天,平心靜氣,
一道發(fā)芽。
二
昨夜的那抹燭光,單薄,倚在詩歌的門旁,是我
唯一的溫暖。外面有雨,今天的成色不錯,
雨滴豐潤,
像是秋后的馬車,和她紅色的乳房。
只需想像,鳥兒們便要棲在我干凈的身上,即便不鳴,
你們在書中,也會寫成我的蓑衣。
出門的時候,養(yǎng)了千年的魚,和我蛇樣身世的影子
正在戀愛,我須放下她們。
身處絕境。
我用鈴聲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大地上的謬誤。
你們要把我的天空放在雨滴無法開花的地方。
你們要把我的大地放在雨滴無法結(jié)果的空中。
日暮歸來。鳥兒們飲盡了那些空虛的雨,飛走了。
我是無衣遮體,由他。
我在家中收攏那么多姿色的落葉,可以漫不經(jīng)心,
但須,經(jīng)過我的詩歌,足矣,
像是替她們冬眠。
在大理,讀金庸武俠小說《天龍八部》
我喜歡那些名字隱秘的女子,在詩詞的水面,荷葉三二,
像是青青的歌謠,足以蜻蜓,足以點水,足以,
讓我寫下的文字們受傷,衰敗,力不從心。我站在雪花上吐納。
救她們。
在大理,我把陽光掰碎,給了那么多的花朵,下蠱,一直到唐朝。
一劍穿芯,古人在我的夢境邊上汲水,筑草寮,馬放在琴聲中。
我至高的功夫是暗器,不問來處,或青城山,或旁門,或左道,
劍光所至,用一枚來擋。醒來,我手中便少了一枚漢字。
唐詩三百首,招招要命,天啊,我手中的字已不足三百了。
在大理,早起,滿城玉蘭是秘籍中的啞語。一掌揮去,
說話的已是城中的酒甕,兄弟,太陽有多高,咱就喝多高,
噓,玉蘭的酒杯,可以是最好的解藥。
不可言語。風吹草不動,草在道邊,草的道行最深。
詩中的話被風吹走了。我到了天龍的寺。
在大理,我喜歡那些名字隱秘的女子。我不到洱海,我怕,
那么多的水,功力高強,會淹死我寫過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