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鈺涵
河北大學藝術(shù)學院
執(zhí)念如怨鬼
——先鋒話劇話劇《戀愛的犀?!焚p析
金鈺涵
河北大學藝術(shù)學院
孟京輝導演的先鋒話劇《戀愛的犀牛》憑借著一種詩意的偏執(zhí),交織起一幕幕看似荒誕不經(jīng)的故事。借助獨白和歌曲拼貼的形式,弱化情節(jié)安排,突出主人公對愛情近乎偏執(zhí)的追求,對社會執(zhí)拗的反叛,對于自由、理想、信仰的堅持。
先鋒話??;戀愛的犀牛;孟京輝;廖一梅;馬路;明明;偏執(zhí)
《戀愛的犀牛》其實并不是一個單純靠情節(jié)取勝的話劇,和孟京輝導演的其他作品相比,這部話劇的情節(jié)可以說是簡單至極,全劇借愛情的外殼,講述的是兩個患有強迫癥一般“非她不娶∕嫁”的為愛癡狂的瘋子,固執(zhí)地追求著不屬于自己的愛情的故事。
馬路是動物園的飼養(yǎng)員,養(yǎng)著一頭名叫“圖拉”的黑犀牛。某一天,在樓梯的拐角,他愛上了一個有著復印機味道的、名叫明明的女孩??墒敲髅鲌?zhí)著的單戀著一個名叫陳飛的藝術(shù)家,對馬路的一切殷勤視而不見,將他的真心棄如敝履。后來陳飛拋棄明明遠走非洲,明明在絕望里背起行囊,不顧一切地、固執(zhí)地想要追隨陳飛而去。更加絕望的馬路陷入了一種“我不會離開你,更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偏執(zhí)里,他將明明綁架回來,用圖拉的心,完成了自己對明明、對所謂愛情的獻祭。
全劇沒有瑰異稀奇的情節(jié),只有男女主人公兩人熱烈得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激情?!稇賽鄣南!窇{借著一種詩意的偏執(zhí),交織起一幕幕看似荒誕不經(jīng)的故事,在冷淡與熱烈,眼淚與歡笑的交叉轉(zhuǎn)換中,為觀眾帶來了藝術(shù)上的絕美享受。
話劇中意識流般滾動的大段大段的獨白和歌曲的拼貼組合體現(xiàn)出一種語言的美感,更像是情感的一種詩意化表達——在音節(jié)的吞吐中,疏離個化的本我,在節(jié)奏的韻律里,召喚觀眾內(nèi)心深處共同的情感記憶。
“我是說‘愛’!那感覺是從哪來的?從心臟、肝脾、血管,哪一處內(nèi)臟里來的?也許那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陽直射北回歸線,季風送來海洋的濕氣使你皮膚潤滑,蒙古形成的低氣壓讓你心跳加快?;蛘咧皇悄銇碜阅阈睦锏目释陆?jīng)周期帶來的騷動,他房間里剛換的燈泡,他剛吃過的橙子留在手指上的清香,他忘了刮的胡子刺痛了你的臉……這一切作用下神經(jīng)末梢麻酥酥的感覺,就是所說的愛情……”
編劇廖一梅的臺詞總是能捕獲愛情中最微小的事物和最微妙的感覺,像一把微小卻鋒利的刀,在觀眾的心上輕柔地畫上一道,留下細微而尖銳的疼痛。比喻和排比手法的大量運用,仿佛給與了所謂的愛情最真實、最可感的外形。觀眾似乎能夠從臺詞里切切實實地聽到愛人撲通撲通的心跳、聞到行動間彌漫的煙草微香、看到陽光下愛人背影鑲上暖融融的金邊、觸摸到他胡子拉碴的初醒的臉。
當演員把臺詞或輕柔或激烈地吟詠出來,當一個個音節(jié)回響出異樣的韻律,伴隨著一首首干凈動人的歌曲,舞臺上呈現(xiàn)出一種或安靜詩意、或戲謔荒唐的意境,觀眾在移情的同時無意識地陷入迷狂的境地。當一切聲音消散之后,空氣中仿佛還留有愛情來過的痕跡,這是一種恍惚的遙遠的美感,像冬日下午的陽光。觀眾在這種充滿理想主義的臺詞的反復渲染中,情緒達到最大化的飽和,詩化顯然已超出原有的語言風格的象征,晉升成為一種生存的態(tài)度和方式。
主人公馬路是一個勇敢堅強而又多情的理想主義者,面對一份求而不可得的愛情,他選擇的是一種詩意的固執(zhí),“忘掉是一般人唯一能做的事,但是我決定不忘掉她”??伤谡H说难劾铮贿^是一個要美人不要獎金的、為愛癲狂的瘋子,一個被定義為“就為了一個復印機味兒的女人”的失敗者,一個行兇的綁架犯。
在這個“物質(zhì)過剩的時代”、“情感過剩的時代”、“知識過剩的時代”,物質(zhì)化社會的總是給美好的事物以惡狠狠的嘲弄。馬路的朋友不斷地對執(zhí)著的馬路進行打擊,試圖讓馬路“順化”為像他們一樣的“普通人”。現(xiàn)實與理想總是反轉(zhuǎn),人們對“異類”本能的持有排斥的態(tài)度,馬路在追求自我實現(xiàn)的過程中的決絕抗爭,甚至被看作是精神疾病的體現(xiàn)。
“我曾經(jīng)一事無成這并不重要,但是這一次我認了輸,我低頭奔腦地順從了,我就將永遠對生活妥協(xié)下去,做個你們眼中的正常人,從生活中攫取一點簡單易得的東西,在陰影下茍且,這些對我毫無意義,我寧愿什么也不要?!瘪R路的偏執(zhí),不僅體現(xiàn)在對明明的感情的執(zhí)著追求上,還體現(xiàn)在對社會、對“正常人”的反叛上。他不會開車、不會英語、不會電腦、甚至不會戀愛。他始終處在時代的邊緣,游離在浮華的社會之外。他與一頭犀牛相依相伴,就連巨額獎金也不過是他追求愛情的道具,對馬路而言,金錢并無意義。這些特征匯聚成馬路對社會執(zhí)拗的反叛,對于自由、愛情、理想、信仰的堅持。
馬路這個角色是一個與時代格格不入的異類、是一種精神絕對自由的象征,是一個普通人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拋去社會屬性后僅存的理想與信仰。也許每個人都是馬路,或者潛意識里都想要成為馬路那樣的人,拋棄一切世俗的紛擾,對一個事物酣暢淋漓的追尋,轟轟烈烈的投入全部的激情。然而在如今這個浮躁的時代,我們似乎找不到什么值得堅持的信念或者盲目追尋的東西了,這或許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在《戀愛的犀牛》里,人不再是自由的,一切的存在均被套上固定的模式?!皯賽叟嘤柊唷辈倏刂祟惖那楦?,戀愛教授傳授著標準化、專業(yè)化和規(guī)范化的愛情觀,以避免情感濫用所引發(fā)的弊端和浪費。生活里不再有夢想,人類在審視自我的過程中陷入迷失。愛情變得不堪一擊,人對于情感的詩意表達逐漸被規(guī)范化、一體化的條條框框所束縛。荒誕不經(jīng)的情節(jié)帶來在笑聲之余,也使得觀眾開始反思馬路與明明之間寓言般的愛情究竟是“偏執(zhí)”還是詩意的堅持。
早期的荒誕情緒在話劇情節(jié)的逐步推進中轉(zhuǎn)化為對人自身精神困境的思考,人的內(nèi)心世界與社會現(xiàn)狀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使人陷入質(zhì)疑人對自由的追求、對生活的反抗是否有意義的困境。在《戀愛的犀?!返慕Y(jié)尾,馬路以“圖拉的心”獻祭,完成“偏執(zhí)”于美好事物的堅持,形成史詩般的壯美效果的同時,升華了話劇的主題,由一個普通的愛情困境上升為對生命的思考,更具有永恒的時代意義。
金鈺涵(1993-),女,漢族,河北秦皇島人,河北大學藝術(shù)學院學生,從事戲劇影視文學研究,現(xiàn)居河北省保定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