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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巴克斯

2015-06-26 20:28南子
伊犁河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巴克斯氈房哈薩克族

南子

在新疆的哈薩克族草原上,一定有一種神秘的人密布在每一個地方。比如,一個走在牧場上的牧民帶著羊群一個草場又一個草場地遷徙,他會看見神祇的暗示、神祇的預言,似乎都可以在每一道峽谷、雪山以及黃沙漫卷的沙漠之上流傳、顯現(xiàn)。

這個看見了神祇的人顯然是一個幸福的人。

但,又有誰真的看見過神呢?

曾經(jīng),游走在草原上的“巴克斯”(薩滿師)是哈薩克族人心目中的神。

“薩滿”是一個大的概念,它是以“萬物有靈論”為依據(jù)產(chǎn)生的宗教信仰,有幾千年的歷史。薩滿自稱是各種神靈的“代言人”“使者”,通過各種儀式“預言”事情,在人們的心中是無所不知,無事不通的人。說起來,每一個民族的薩滿都包含著不同的形態(tài)和內(nèi)涵,其中,蘊含著他們各自的生活地域、民族歷史和民族交往,以及生活生產(chǎn)方式的發(fā)展演變的軌跡和積累。從文化的角度看,薩滿文化對我們了解祖先們對世界的認識和那個時候的醫(yī)學水平都是很重要的。

“巴克斯”就是哈薩克族人對薩滿師的稱呼。至今,在哈薩克族中仍保留它的遺存。哈薩克族人把這些無所不能,能上通天堂,下達地獄,能為牲畜驅(qū)逐瘟神,為人身驅(qū)逐煩惱和病痛的人尊稱為“巴克斯”。

“巴克斯”這個詞在草原民族中是一個神奇的詞匯,也是一個最受人尊敬的特殊階層?!鞍涂怂埂笔巧窆砘砘虼哉?、行巫者。在過去醫(yī)術(shù)不發(fā)達,疾病流行的時候,人們只求“巴克斯”跳神或問卜吉兇禍福。

不過,現(xiàn)代的哈薩克族“巴克斯”的各種活動都是只圍繞“啟福去災(zāi)”,“卜卦”,“驅(qū)逐疾病”這個目的來進行的。特別是“治病”,用他們的話來說,“給別人治病就是治自己的病”。

近百年來,由于受社會發(fā)展的影響,哈薩克族人的薩滿宗教信仰意識已經(jīng)很淡薄了,已左右不了人們的觀念和行為了。很多時候,它也只是一種治療疾病的方式而已。而隨著社會醫(yī)療條件的改變,哈薩克族人依賴“巴克斯”的方法治病的人越來越少。所以,現(xiàn)實中的民間活動已不像以前那樣盛行了。

更重要的是,在哈薩克族人群當中,一些老“巴克斯”的去世,意味著“巴克斯”師承關(guān)系的中斷,以及因為“巴克斯”本身無師可承而功力的遞年減弱,因此,在當今的哈薩克族“巴克斯”中,還找不到一位真正傳統(tǒng)意義上的“巴克斯”。如今,當人們談起民間的薩滿活動,這也只是文化上的意義而已。

這種衰落也許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

我雖然在新疆生活很多年,但是還不十分了解“巴克斯”的預言,我始終覺得,“巴克斯”的世界是一個十分神奇的世界,我越往前走一步,就越到達了我的無知。比如,這些“巴克斯”們會把征兆分好幾種,天空的征兆,飛鳥的征兆,家禽的征兆,還有四腿野獸的征兆。他們知道征兆能在大雁遷徙的方向中找到;還能在打獵時,或者捕魚時找到,動物的血濺在了人身體的哪個部位,可以由此判斷兇吉;如果,人在走路時,手里的東西莫名其妙地碎了,那這個人必死無疑。

以前,聽說還有更厲害的,說是河里或者湖里的水一夜間變紅,那么,這個國家的城池一定會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戰(zhàn)爭所摧毀。

但是,從沒有一個人能形容出這些“巴克斯”的真正面孔。當這些牧人們仰起頭來,渺小的姿容中注定要承受夢境給予他們的折磨。這是來自對神靈的一個期望,真正的“巴克斯”置身于白茫茫的遠方,在云端之上,在一切河流之上,在每一個黎明和每一個夜晚交織的夢境之上……

100多年前,有個叫拉德洛夫的德國突厥學家在新疆阿勒泰地區(qū)對薩滿文化進行了一次田野調(diào)查,并寫了一份題為《哈薩克族的薩滿教遺跡》的調(diào)查報告。其中,提到了一位叫阿克庫娜爾的女“巴克斯”。盡管有關(guān)她的敘述只有只字片語,但是,我還是從中感覺到了阿克庫娜爾正同她傳說中的先輩一樣,“按照宇宙的節(jié)拍行走在民間,于是便有了真正的勇氣和無敵的力量,為人消災(zāi)避難,并循環(huán)進神奇的傳說和節(jié)拍中去。”

在對她的描述中,引發(fā)了我對這位女“巴克斯”阿克庫娜爾無限的想象:更為渺遠的時間曾賜予她不朽的生活,她經(jīng)歷了什么?

在這樣的一種敘述中,我似乎在一個傍晚見到了那位已經(jīng)陷身在人群中的女“巴克斯”:她有自然賜給她的老態(tài)龍鐘,她有時間賜給她的智慧,她有夢境賜給她的明亮目光……那目光中包含著尋探自然的神祇所流露出的神秘感,并遺忘了軀體曾給她帶來的饑餓和勞累。時間中的每一個瞬間既是她的全部過去,又是全部的將來。

——只是,這一切只是,至今,我一直未能與這樣的“巴克斯”相見。

阿克庫娜爾是山民哈拉泰的女兒,世居在阿勒泰草原,她喜歡長時間地獨處一隅,沒人看得見,她的身子總是在某一個秘密的地方奔跑,好像她是自己長時間追逐的一個影像。只是,她的問題在于,她不能,也無力抓住自己。因為,她害怕黑夜。

有人說,黑夜是人類第一件明知無益卻又無從回避的事情,也是人類最古老,最不容易忘懷的恐懼。甚至有諺語提醒人們:“黑夜屬于妖魔鬼怪。”因為那里的火焰沒有光,最污穢的黑煙令人窒息。

這種懼怕,有如天賦,深深根植在阿克庫娜爾的心里。

在阿克庫娜爾13歲那年秋天,父母親帶她去參加一個祭祀活動。連續(xù)好幾年來,草原上的氣候很不好,不是天遇大旱,就是瘟疫頻發(fā)。所以,草原上的“阿勒寅”(部落之意)的人都要聚集在一起,參加一個盛大的祭祀活動。

一路上,一個黑衣人一直走在人群的最前面,他有一只眼睛是瞎的,臉上有一種陳舊的色彩,沒有一處是熨帖的,似乎無法顯得安詳。因為那臉上有很多不調(diào)和的,更為幽暗的世界的蹤跡,以至于讓人不敢肯定這是不是對付魔鬼的一種顯形。

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巴克斯”,草原上的人稱他阿克泰。他那么老,像史書一樣古老。他和其他的“巴克斯”一樣,相信萬物有靈,他們將日月、山川、河流、樹木、飛禽、風雨等自然物崇拜為神祇。所以,他們會經(jīng)常迷信某些自然現(xiàn)象,從中卜測即將發(fā)生的事情。

那一天,祭場的中央點起了一個火堆,空氣中彌漫著松樹枝燃燒過后的芳香。人們專注地看他在祭壇前跪了下來。在祭祀儀式上,阿克泰老人“頭戴神帽,身系腰鈴,手擊皮鼓”跳起了一種很奇怪的舞,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祈禱著什么。一個神秘的手勢,伴隨著他的喃喃自語開始了。那些繚繞在他身上的神秘文字有如從未流逝的旋律,在始終追尋舞蹈中的靈魂。他踏節(jié)而舞,手腳柔軟地交融,笨重而輕盈,沉浸在古老的祭祀場景之中。

過了一會兒,阿克泰雙手朝天,對著太陽睜開了眼睛,很難想象,他的另一只重新張開,發(fā)出微光的眼睛真的像是一個洞,看見它的人都感到駭人。然后,他高舉起一只圣杯,陽光很快追蹤它的路徑,將它照得通亮。

阿克庫娜爾慢慢朝著火光走去?;鸸庹樟亮思缐缘囊恢挥盟{色土布拼接的大個兒的鵝,它高昂著頭,靜靜地看著人群。

這個時候,庫木孜琴的旋律響起來了。阿克泰老人將手中的鈴鼓在火堆上烤了烤,全身心地進入到了一種癲狂的狀態(tài)。她不知道這樣的狀態(tài)表示著什么,但是,這其中一定會有什么奇特的暗示吧。

阿克庫娜爾不曾看到真正的薩滿舞。但在種種傳說中,她卻似乎感覺到了跳薩滿舞的這個老人不尋常的一面。當一縷光芒籠罩在這個跳薩滿舞的、像史書一樣老的人的頭頂上空,那光芒讓她仿佛看見了人類另一種虛幻的力量。

她的心緊張得要跳出來。

聽完薩滿歌,眾人的心便被掀得一動一蕩的,似乎真的有神要降臨了。感覺充斥天地間那股巨大的暗流正滾滾而來。參加祭祀的人們都因為這個神秘的儀式而靜穆不語,在一瞬間全都朝著火光的方向跪了下去。阿克庫娜爾也跪了下來。

這個時候,她從不遠處的山巒頂?shù)囊粔K巖石上看到了一只蒼鷹的灰黑色身影,它被這天空的陰晦襯托得格外醒目。

突然,它的嘴大張,發(fā)出尖銳破空的一聲嘶鳴,然后,翅膀有力地扇動,倏地從黑灰色的云層飛過,沖上了天空,乘著無形的,輕輕托舉的氣流飄搖而去。

遠遠地,每隔一陣兒,就聽見低處的云層里傳來它的叫聲,那叫聲好像要摧毀什么東西似的。

祭祀儀式舉行了整整三天三夜。阿克庫娜爾也看了三天三夜。沒有人注意到人群中這個滿臉通紅目光發(fā)亮的小女孩,正通過阿克泰的祭祀儀式打通了凡間與天上神靈的界線。儀式結(jié)束的那天,她的心里有些悵然,好像是眾神離她而去了。

不過,從那以后,阿克庫娜爾再也沒有懼怕過黑暗的降臨。

據(jù)說,在后來的許多年里,阿克庫娜爾一直希望再有一次這樣的祭祀活動,可她再也沒經(jīng)歷過,倒是常聽起草原上的牧人說起某人家有人生病的時候,阿克泰老人去幫助驅(qū)邪,招魂。

阿克泰老人是在她18歲那年的一個春天去世的。人們說,他其實是眾神中的一個,他升天了。

只是這些年里,阿克庫娜爾的個人生活并不如意,父親母親在她出嫁后先后離世,不久,丈夫也死去了,而她自己,之前竟從未生下過一個孩子——沒有比這更壞的了,這在哈薩克族群中無疑會受到歧視。

阿克庫娜爾是在自己四十一歲那年成為一個女“巴克斯”的。在這之前,在她身上沒有任何的征兆。上蒼似乎把一個秘藏的瑰寶放在她的身上——不讓她窺見,就是不讓她過早地看清楚。

草原六月的一個清晨,地氣廣闊,乳白色的霧縷清晰可辨,大地隱藏著哺育者的力量。河畔上朽掉的木橋上,轉(zhuǎn)場的羊群腳步遲緩,弧形的犄角仿佛在合攏著什么,使之在一側(cè)的驅(qū)趕它的人更顯寂寞——

就是在這樣的一天,阿克庫娜爾從氈房出來,準備去鄰居的牧民家串門兒,當她走過一片青草地的時候,她突然像是被雷電擊中了似的渾身打戰(zhàn),口中不斷地吐出白沫子,全身抽搐著昏倒在草地上,樣子可怕極了。

這個時候,草葉的氣息隱隱浮動,一陣風吹過,它們悄然落下,一片又一片,發(fā)出難以覺察的聲音,一如被神所藏匿的天籟。她看見草原上泛起一些灰白色的亮光,像天色微明時的薄光,從天邊一直延伸而來,既虛空又有質(zhì)感,給綿延不絕的坡面帶來了某種神秘的氣息。而周圍的景色全不對了,像是假的,鉛黑色的光沉重地壓在了她的頭頂上。過了一會兒,天又大亮了,大顆大顆的星星掛在了她的眼前,還有五彩斑斕的流云,絲綢一樣滑過她的皮膚。她不知道這樣的天相表示著什么,但是,這一定會有什么奇特的暗示吧。

她的心緊張得要跳出來。

過了一會兒,這道亮光把她和不遠處喧鬧的氈房以及周圍的世界遠遠地隔離開,將一種莊嚴而久遠的東西傳遞給她,她感到身體中有微熱的氣息在涌動。

突然,她大叫一聲,昏死了過去。

沒人看見,阿克庫娜爾躺在草地上正發(fā)出低低的呻吟,電閃雷鳴在她的骨髓深處。然后,她猛然看到,云朵、樹木、氈房、牲畜以及被時間所遮蔽的一些久遠的面孔……那是她死去的所有親人的臉——以前,她的身體里裝滿了形形色色的死者,現(xiàn)在,他們似乎全在這一刻間活過來了,一一在閃現(xiàn),被照亮,好像從時間的塵埃中重新獲得了說話的機會。

頃刻間,一片細語有如隔世的冥音,帶著某種宏大的韻律之聲,在云端之上響徹,并以一種無比神秘的氣韻與她接通。她不知道,自己正踩在了天地間巨大的筋骨上。

這個時候,她恍然看見一把亮閃閃的劍在他們的手中傳遞,最后,傳到了她這里。就在她接過這把劍的剎那間,陽光像是一聲藏在烏云里的叫聲,越過了混沌的黑色氣流,一下子就敞亮了。這亮光充滿了她的身體,難耐的疼痛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聆聽著,心在隱隱地悸動著,似有所悟。

阿克庫娜爾睜開了眼睛。

或許,大草原是一塊神異之地,時時都在波動著那些奇音妙語,但只有阿克庫娜爾一個人聽見了,她由一個凡夫俗子洗滌成一個善聽的智者。這種神遇正如博爾赫斯在《神的文字》中所說:“誰都不知道他寫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字母,但是我們知道那一句話一直秘密地存在著,并將由一個被選中的人看到?!?/p>

而阿克庫娜爾正是被“選中的人”。

從那以后,草原上又多了一位女“巴克斯”。這塊草原的秘密是她的,她每跨一步就得到一次勝利,她抓住了它們,也就意味著捕獲了整個世界,而這世界既有黑夜又有白晝。是的,上蒼為阿克庫娜爾呈現(xiàn)了靈異,這是將獨特的靈性賦予了這個女人,這是它對阿克庫娜爾獨有的恩賜。

現(xiàn)在,在亦苦亦甜的風聲里,我聽到了草原、羊群及河流碰撞的苔蘚之間的物質(zhì)彈奏,它們反反復復,永不疲倦地吟唱。

還有誰,能緊緊抓住那一道光芒?

那一天,我聽新疆哈薩克族女作家葉爾克西跟我講完了這個故事,我驚奇于阿克庫娜爾將自己的靈魂和智慧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并同時在那些深藏的神祇中再現(xiàn)自身。

葉爾克西說:“盡管現(xiàn)在,女‘巴克斯的故事聽起來有些詭異,就像是被歷史的風吹落在墳地上的一塊舊紗巾。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講,她們的存在無疑是大自然的一個活著的音符。”我聽懂了,這好比當中國人開始把他們對宇宙的理解寫成文字的時候,他們有一個通用的字,這個字就是“道”?!暗馈钡囊馑季褪恰吧畹缆贰薄V徊贿^,最開始的時候,“道”并不是旅行者或哲學家們的用武之地,而是部落薩滿的專利。他們利用自己靈魂飛行的力量,去探索宇宙間生命的意義。

后來,我查閱了一些資料,像阿克庫娜爾這樣的女薩滿師出現(xiàn)的年代有可能發(fā)生在烏孫時期,或者是突厥時期哈薩克某個信仰薩滿教的古老部落里??梢钥隙ǖ氖牵襁@樣的女“巴克斯”并不多,可能幾萬個哈薩克人里面才有那么一個。

但無論怎樣,她們在哈薩克族人的宗教信仰史上的確存在過。

對哈薩克族“巴克斯”的尋訪是一個偶然。

2004年的深秋,我到伊犁地區(qū)特克斯縣,由當?shù)氐目h干部帶著,來到了特克斯縣喀拉峻草原二牧場,尋訪一位當?shù)赜忻墓_克族女“巴克斯”。一路上,隨行的縣干部不時地說起這位女“巴克斯”如何利用自身的功力為病人解除病痛的奇事,并說,在當今的哈薩克族人中,真正的“巴克斯”已經(jīng)寥寥無幾了。

新疆的哈薩克族牧區(qū)大多有著好聽的地名。比如“喀拉峻”。這個名字把我引向許多古老的綠色草甸,還有如星辰般的氈房。在這里,一推開氈房的門就是風景——布景一樣的雪山,藍天,成群的牛羊,氈房里陌生的飯菜和難懂的哈薩克族語言令我產(chǎn)生出一種恍惚感,而這種恍惚感正是我所喜歡的,它使我的旅行永不疲倦。

在盛夏,新疆北部連綿的草場是雨水出沒的區(qū)域。在草原上,我看見白色氈房里有哈薩克族婦女聚在一起做刺繡,聽見我走過來的聲響,有人抬起頭看了一眼,又埋頭于手中的活計。她們偶爾的說話聲被雨模糊了邊界,像舊唱片上的聲音,在我聽來有一些恍惚。氈房門口的草地一律在雨水中發(fā)亮。好像被剪輯錯了的電影,一個鏡頭被永遠地重復下去。

直到這時。我也沒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與其他哈薩克族人的生活有什么不同。

在喀拉峻牧場上的一座氈房里,我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哈薩克族女“巴克斯”。她叫帕孜依拉,1934年出生,她已經(jīng)70歲了(2011年3月去世)。

咳——她的長相怎么說呢?介于女王與女巫之間,表情非常古老,一種在世界以外的樣子。以至于我在看見她時,內(nèi)心被深深地觸動。這種觸動于我很遙遠,仿佛我又回到了對外部世界充滿好奇的少年時代,使很多信神或不信神的人都進入到了她所創(chuàng)造的氛圍中——

下面就是我和她的對話;

問:可以講講你自己成為薩滿的經(jīng)歷嗎?

答:我是1934年出生的,一直在這個牧場上生活。我丈夫爺爺輩的時候,家里曾經(jīng)有過“巴克斯”,好像還供有“巴克斯”的神像。我從小身體不好,常常全身骨頭疼,為啥這樣我也不知道,身體整天都不舒服,骨頭、眼珠子疼得我難受,蜷成一團,看了很多年的醫(yī)生也沒看好,后來就經(jīng)牧區(qū)部落上的人指點,說找個“巴克斯”就好了。

問:找誰看的?

答:是喀拉峻六鄉(xiāng)的一個叫帕斯?jié)M的女人,好像和我們家還沾點親。那次不知道為什么,她沒有給我看,說是自己的身體不干凈,不能看。讓我過些天再來,我們就回牧場了。幾天后,我們又去了她那里,是和我的姐姐一起去的。結(jié)果,她第一次見到我,就說看出來我與“巴克斯”有很深的緣分,是某一個故去的“巴克斯”選中了我,希望我能接受前輩“巴克斯”的神龕。如果我同意,她就可以擔任我的師傅培養(yǎng)我。就這樣,我在她跟前學了三年的法術(shù)之后,我的病也好了。

我的師傅早就告訴我了,學習本身并不難,難的是用自己的功力去猜病人的病因,這才是大事情。如果你猜錯了,做的事情也不對,那病人也是好不了的。

問:除了治病,“巴克斯”還做什么?

答:除了看病,我們還給人占卜,算卦,招魂。占卜的方法,有的是向維吾爾族人學的,一般用石子,枝條,還有玉米粒。招魂的對象都是小孩子,有時候,幼兒受到驚嚇,或從高處墜落而出現(xiàn)哭鬧不止,驚厥喊叫,語無倫次的現(xiàn)象時,大人就會認為這些孩子是“丟了魂”,那就要請“巴克斯”來為他們“招魂”了。

問:哈薩克族“巴克斯”一般用什么方式看病呢?

答:“巴克斯”給人看病的方式有很多,有人用撲克牌看,有人用(擺)石子看的,還有人用(立)筷子看的。每個薩滿看病的“路子”不一樣,各有各的方法。但目的都是要治好別人的病,誰都不會有什么害人之心的。

問:那你是用什么方法給人看病的呢?

答:我是用小石頭或豆粒給人看病。我們哈薩克族“巴克斯”在給人看病或卜卦時,常常會用這個方法。所用的小石頭或豆粒一般都是49顆?!鞍涂怂埂卑凑找欢ǖ姆绞胶鸵?guī)則反復排列這些石頭,最后,根據(jù)余數(shù)和陣形中的位置,給人說出病因。

問:這里的“巴克斯”的情況怎樣?

答:“巴克斯”已經(jīng)沒幾個了。聽我丈夫的爺爺說,哈薩克族現(xiàn)代“巴克斯”是清朝末期出現(xiàn)的。那個時候,“巴克斯”啥病都治。到了解放以前,牧區(qū)上沒大夫,牧區(qū)的人生病了之后,就知道吃幾種草藥,當有讓人高燒不退病時,我就用“司那普”(水銀)塞進病人的鼻孔里(男左女右),來降低病人的體溫;也用“霍加草”(雪蓮)來治療關(guān)節(jié)炎;用“塔勒蓋依草”來治療因貧血引發(fā)的心臟病;如果好不了,就找薩滿去治病。再后來,牧區(qū)上來了很多漢族干部,里面有幾個是大夫。他們在固定的時間里給牧民看病,名聲很快傳遍了整個牧區(qū),那些牧人們常趕著馬車,三五成群地去找漢族醫(yī)生們看病,吃他們的藥,一般很快都能見效。這樣一來,“巴克斯”就很少有事情干了。

問:可以說說您治好的病人嗎?

答:我治好的人嘛,在整個這片草場上都有的,但我都沒記住。那些治好的人,看過后再沒找過我,有些人我是聽別人說是好了。這些人到底是好了沒有,我也不了解。牧場上有些找我看過病的人,病好了之后,逢年過節(jié)都會來看望我。

問:現(xiàn)在的社會跟以前不一樣了,都說是要相信科學。那么,“巴克斯”治病的途徑是什么?

答:一般說來,如果病人到醫(yī)院查不出病的話,我們才開始治,如果病人真的有病,而且病得很重的話,我們也是不收的。真正的“巴克斯”,都是血液清潔,骨頭清潔的人。

問:人們對你們看病的做法有什么議論嗎?

答:人們對我們看病的方式,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因為有人相信這個,有人不相信這個,我不在意這些話,自己該做什么還是要做。我們給病人看病的時候,病人家里的態(tài)度很重要,他們要是相信我們的話,病人就好得快。“巴克斯”不能做壞事,只能做好事,不然就只能是自己懲罰自己。

問:在喀拉峻牧區(qū),這里舉行過規(guī)模很大的“巴克斯”儀式嗎?

答:有的。解放以前,我們牧區(qū)的人最害怕出天花了。每年都有很多嬰兒出天花治不好而死亡。記得我小時候有一年,忘記是哪一年了,天花流行得很厲害,牧區(qū)幾乎所有的“巴克斯”都忙著給患兒治病了,結(jié)果還是死了好多孩子,讓人心里非常悲傷。就在那一年,牧區(qū)舉行了一次規(guī)模很大的送瘟神儀式。在舉行儀式前的那十來天的日子里,整個牧區(qū)各個部落的人都沸騰起來了,包括新城(霍城),皇工(即鞏留)、固爾扎(伊寧)等地的哈薩克族人都知道了。很多人都爭相打聽這個儀式什么時候開始,做儀式期間所用的米面,食用油,蔬菜,柴火等都是牧區(qū)的人主動捐贈的,有的人家還捐錢,捐木料,柳條,還有各色紙張等。

到了儀式開始的那一刻,哈薩克族,漢族,還有維吾爾族等群眾都從各處趕來了,因為這個儀式是跟小孩有關(guān)的,所以在現(xiàn)場的人沒有一個人說笑的。那些因為天花而逝去孩子的人家都端著小孩生前愛吃的食物,等待儀式的開始。

儀式開始的時候,一個被認為功力很高的“巴克斯”手持一面鏡子走在隊列前面,身后是抬著送瘟神用品的人們,“巴克斯”邊轉(zhuǎn)鏡子邊唱歌,跳大神,隊伍兩側(cè)的人們不時地跟著和副歌。他在隊列的前面越唱越帶勁,手中的鏡子也越轉(zhuǎn)越快。那些因天花而死去孩子的母親們,一路跟著隊伍,不顧一切地跑到“巴克斯”的前面爭睹其手中的鏡子,據(jù)說在這樣的時候,可以從鏡子里看到自己死去孩子的模樣。好多的婦女一路上哭得昏死過去,跟在隊伍中的人們,被這悲凄的景象感染得流淚不止。這一場景,過了多少年之后,我依然能記起。

現(xiàn)在早沒有那么大的活動了,因為相信他們的人也少了。有的“巴克斯”開始干些算卦的事情,多數(shù)“巴克斯”專門從事扎針,推拿,給人治病。不過,現(xiàn)在牧區(qū)里這樣的“巴克斯”也不多見了,就是有的話,也沒有神衣,神鼓和神歌了。

帕孜依拉說到這里的時候,神情似乎有些黯然,耳邊一縷白發(fā)在素色的發(fā)巾中滑落下來。

還會有別的問題嗎?對下一個問題稍一深究,我就陷入了困惑。對我而言,這些“巴克斯”的生活都與過去某一個時間刻度有關(guān),令我萬分好奇、想象力空前地發(fā)達。但是支岔太多,我在探尋的過程中難免會走錯。

也許,歷史是對想象力的挑戰(zhàn)。然而,哈薩克族的“巴克斯”文化的衰落,讓我在離開這位最后的女“巴克斯”的時候,突然讀到了它的中斷處,我知道,薩滿活動終究是難以為繼了。

無論是我在典籍中讀到的,還是我聽說的,在路途中遇見的“巴克斯”,幾乎都是年老的女性。

女“巴克斯”帕孜依拉生活在久遠的回憶里,就像生活在夜晚的床榻上一樣安穩(wěn)。這樣一直終老,對她們來說可能是最好的結(jié)束。

早上,牧區(qū)下起了小雨,一個牧人從自家的氈房出來,看見羊圈門口站著一個漢族女人,手里拿著照相機對著一個年老的哈薩克族婦女問這問那,她是誰?來這里干什么來了?

他感到頭頂上的雨云在微微地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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