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瑩
馬社香的新書《毛澤民夫人朱旦華訪談錄》出版了。書的體裁是訪談錄,采訪原毛澤民的夫人、毛遠新的母親朱旦華,共計72篇,以第一人稱口述,輔以作者的研究筆記,連綴出全書的筋骨。這本書論述的角度突出女性化和個性化。我們能看到作為女兒的朱旦華、作為妻子的朱旦華、作為母親的朱旦華,以及由于毛澤民與毛澤東的兄弟關系而生發(fā)的作為弟媳、妯娌的朱旦華,還有作為江西省婦聯(lián)領導的朱旦華。
作為女兒的朱旦華,親眼看見了父親的國布莊,像《林家鋪子》里的林家鋪子一樣凋弊破產,親身感受到了原本的親人彼時不顧血脈情誼的冷酷逼債。通過刊登在茅盾主編的《中國的一日》上的一篇舊作,完整地還原了女兒擔憂處于困境中父親的細膩情感。而當八一三上海戰(zhàn)事爆發(fā),父親支持女兒“像男兒一樣報效國家”、奔赴延安時,女兒分明深切地理解了“國危家難”的樸實含義,更加堅定了追隨共產黨、抗日救國的信念。
1959年賀子珍與毛澤東最后一次相會于廬山一事,通過2004年朱旦華的憶述,還原了這段私密化的歷史細節(jié)。當年毛澤東是在請毛澤民的夫人朱旦華、原江西省委第一書記楊尚奎的夫人水靜和陶鑄的夫人曾志3人吃飯時,提及想最后見賀子珍一面的。而曾志因為有所顧忌主動退出,下山接賀子珍的事情是由朱旦華和水靜完成的。當事人的身份決定了這件事更近乎于一種家事的處理。1949年朱旦華和方志純曾陪同賀子珍姊妹從天津南下,處事較為妥善。這一次仍是在前弟媳幫助下,把賀子珍接上廬山,朱旦華陪賀子珍睡了一晚。次日經過交談,毛澤東和賀子珍之間得以卸下某種情感的包袱。就朱旦華而言,這次憶述是對自己以前相關回憶的詳實性修正,更是一種補充;人至晚年,在對毛澤東的愛情婚姻問題上,朱旦華第一次完整表述了自己的看法,指出當時國統(tǒng)區(qū)和根據地都沒有什么正式結婚證,一次事實婚姻結束,再開始另一次愛情婚姻 ,既是合情的,也都是合法的。進而從“文如其人”的角度,維護了毛澤東的高尚人格,肯定了其思想情操。而就大歷史觀而言,它否定對歷史人物的神化,而更傾向于采信更多的歷史碎片,驗證歷史人物凡常的情感與心態(tài),進而推證偉人毛澤東作為常人的一面,依然保持有清醒理智、尊重家庭倫理的人格魅力,從這一點來看,反更襯其偉大。這正是懷抱公正大歷史觀的根本心態(tài)。
作為母親的朱旦華,同樣擁有著保護子女的本能。無論在詳細回憶送毛遠新回北京讀書的細節(jié),還是就1964年毛澤東《談話紀要》出臺的曲折過程,通過對時間、地點等要素的質證剖析,來對葉永烈等作家關于毛遠新紀實類文章進行歷史撥正,還是對所謂“毛遠新發(fā)起組織哈軍工紅色造反團”這個不實說法的辯駁等,既傳達出殷殷護子之情,又反映出對歷史真實的尊重敬畏之意。這種感情并不是狂熱的執(zhí)念,相反非常冷靜與醒覺,既痛惜兒子毛遠新在人生中兩次牢獄的經歷,又能冷靜面對偉人毛澤東侄子這個身份,給了他及這段中國歷史的深刻內涵與無法抉擇的結局。與此相比,她更欣慰于兒子毛遠新能夠走出一種困局,復歸于一個思考者和普通勞動者。因而,從這一點出發(fā),她更加感念毛澤東對毛遠新從小開始的嚴格教育,在經歷人生的驚濤駭浪之后,仍然有勇氣有能力重新出發(fā)。這種舔犢之愛,無疑閃爍著大歷史觀的知性、人性和母性的統(tǒng)一。
作為社會人,朱旦華的省婦聯(lián)領導身份同樣也讓她不斷地面對是非對錯的抉擇,同樣不可避免地承受那個時代的某些壓力。正如她回憶,當時“右派”是有指標的,可是她堅信毛澤東提出的“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工作原則,主動承擔不完成“右派”指標的領導責任。這讓人們看到“反右”擴大化歷史悲劇上演的癥結與正義抗爭。而在1959年的廬山會議上,朱旦華受鄧穎超之托,將反映公社食堂和浮夸問題的江西婦聯(lián)報告,遞交給了大會。經歷一段天災人禍的歷史,反觀其中仍然閃光的歷史碎片,它折射著人類的良知。勇于直面現(xiàn)實、敢于講真話、對歷史分歧不斷地反省,以利于提高黨的執(zhí)政能力,這正是一個歷史見證者最迫切的愿望。朱旦華明確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不應該把1959年的廬山會議,看成是個人對立甚至恩怨沖突,要看到是在對黨和國家最高利益無限忠誠統(tǒng)一基礎上的和而不同,是在特殊的歷史際遇下對于“大躍進”認識上的分歧,是在歷史客觀局限下執(zhí)政智慧的形式體現(xiàn)。會后,全國婦聯(lián)點名批評江西省婦聯(lián)主任朱旦華的“右傾”思想,但是在以事實為依據的報告面前,朱旦華最終在江西省委常委會的調查之下過關了,沒有定為“右傾”。
在作者筆下,朱旦華因為歷史的因緣,擁有了與一個時代、與一個時代偉人堅定同行的際遇,同時又以一個普通女性角色,見證了激情歲月的變遷歷程,而使這個女性角色本身極具豐富內涵,從而演繹出個人經歷與宏大歷史相互交織的時代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