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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風流

2015-06-16 08:58伊安然
桃之夭夭A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書社少爺小姐

伊安然

紀昀:字曉嵐,(1724-1805)官至禮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士,曾任堪稱世界出版史上巨制的《四庫全書》總纂修官,一生詼諧、滑稽,機敏多變,才華出眾,給世人留下許多趣話,素有“風流才子”和“幽默大師”之稱。

1

時逢初秋時節(jié),氣候怡人,昌隆街的齊云書社門前人頭攢動,生意火爆的場面,將對面那間門可羅雀的獨一處茶樓襯得分外蕭瑟。

茶樓里,紀昀點了一壺茶和幾樣小點,正趴在臨街的窗邊閑閑地看著對面,書童侍棋則坐在一旁替他剝花生,主仆二人看著十分愜意。

不過這份愜意,在聽到不遠處的另一桌客人提到“紀春秋”這個名字時瞬間被打破。

“那紀春秋說是家母病重,沒有時間續(xù)寫《草廬秘事集》??墒乔疤煲辉缢麃眍I(lǐng)取剩余稿銀的時候,我特意暗示他只要他愿意續(xù)寫,咱們書社可以出錢請個婆子去照顧他的母親,豈料他還是婉拒了。我心里實在有些不甘,就讓人偷偷跟了他一路,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他去的地方居然是青漣路的紀府,還有個書童開的后門把他迎進去了?!饼R云書社的劉掌柜側(cè)著身子對身穿藍裳的少女說道。

“紀府?難道紀春秋是紀府的哪位遠方宗親?”少女背對著紀昀他們所坐的方向,雖然看不清面容,但說起話來字字如珠,宛若金玉相撞般瑯瑯不絕,“劉叔后來可有再去紀府打聽?”

劉掌柜面露失落:“我和小姐想的一樣,所以這幾天我跟紀府一個買辦婆子套了半天近乎,好不容易打聽到紀府不僅沒有叫紀春秋的宗親,就是跟紀春秋那樣年紀長相的人都沒有。倒是說起我看見的那個書童時,那婆子說府里只有幾位少爺身邊有書童……”.

原本立在紀昀身旁的侍棋一聽這話,臉色微變,看了眼紀昀,以只有二人才聽得見的極低嗓音道:“二少爺,這……這是懷疑咱們了嗎?他們不會真找到咱們府里去吧?要是老爺知道那寫《草廬秘事集》的紀春秋就是……”

紀昀極富警告意味的眼風狠狠地剜到侍棋的臉上:“怕什么?他們還能跑到咱府里去問,你們家哪位少爺是紀春秋嗎?”說著起身往外走去。

侍棋一愣:“咱們點的云片糕還沒上呢?”

“你還有膽子在這兒吃嗎?等著劉掌柜認出我是沒了胡子年輕二十歲的紀春秋?”紀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然后側(cè)著身子避著那邊二人的視線,出了門。

侍棋一聽要走人了,頓時如釋重負,生怕那邊兩個人多看他們半眼,扔下一吊銅錢便亦步亦趨地跟上了紀昀。

2

遠處更夫敲著更鑼,唱喝著“寅時三刻”的聲音越飄越遠后,聞是院里,馬澄碧一邊抱著大掃把吃力地與地上的落葉抗戰(zhàn),一邊偷偷看向那間還亮著燭火的書房。

之前,她就從府里的下人口中得知,聞是院里的這位二公子名叫紀昀,字曉嵐。是紀家模樣和學識都最好的一個,也是她目前覺得最有可能是紀春秋的人。

“嘎吱”輕響后,書房的房門被人從里推開。

一襲白衣的年輕男子從屋里出來后,站在檐下毫無形象地伸了個懶腰,這才不緊不慢地往這邊踱來。

馬澄碧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立到了一旁,眼睛卻還是好奇地偷看向紀昀,晨光下的他面容俊朗,雖然因為熬夜而略帶了幾分倦意,但那雙狹長鳳眸卻是華光流轉(zhuǎn)地落在了她身上。

“灑掃的陳婆呢?老寒腿又犯了?”紀昀因為熬夜而略帶沙啞的聲音低低傳來。

馬澄碧有些緊張:“是的,奴婢是廚房新來的丫環(huán),因為與陳婆住在一起,見她夜里腿疼得厲害,便替了她來掃院子……”

“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幾天吧!”紀昀微微頷首,剛想離開,卻聽身后馬澄碧很是小心地問道:“二少爺,院里這株榔榆奴婢可不可以修剪一下?不然等到了冬天葉子脫得光禿禿的會很難看!”

紀昀一愣,眼眸別有深意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你一個廚房的小丫頭,居然還懂花木?”

“原先不認得的,不過先前看紀先生的《草廬秘事集》時,里面有棵榔榆年久成精的故事,有些好奇,特意找人問過一些關(guān)于這種樹的事情。紀先生說這種樹喜光耐旱,身姿蒼挺,就像那些性情堅忍正直的男子!”

“哦?”紀昀盯著她,努力回憶這丫頭似曾相識的聲音是在何處聽過。

馬澄碧被他瞧得有些不安,忙低頭道:“奴婢不懂規(guī)矩胡言亂語了,二少爺勿怪,我、我這就去干活!”說完抓緊掃帚便一溜煙小跑出去,跑得太急,還險些被與她差不多高的掃帚絆倒,引得紀昀哧笑出聲。

笑容未及擴散,他的眼睛卻驀地一亮。

他想起來了,那天在獨一處的茶樓里,那個一直背對自己的丫頭……

她膽子不小啊,居然真的混到紀府來了!他記得那天離開時,劉掌柜還在不死心地提著讓紀春難續(xù)寫《草廬秘事集》的事。他們這是靠那本書賺到了錢,食髓知味地將他當成了搖錢樹不成?

“為了些許營頭小利,還真是不擇手段??!”紀昀瞇了瞇眼,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笑意,“她就不怕賠了夫人還折兵嗎?”

3

聞是院抱廈的廊檐下,侍棋看著正蹲在紅泥小爐旁的馬澄碧,滿臉不耐煩道:“這都一個時辰了,你這銀耳羹還沒煮好?”

“這里面加了皂角米,不多燉一會兒湯汁不夠糯就不好吃了!”馬澄碧拿厚帕子包了手,掀開燉盅的蓋子看了一眼才滿意地將燉盅從小爐上端下來,又用干凈的白瓷小碗盛了一碗,緩緩地送到坐在樹蔭下拈著枚棋子,自顧自地與自己對弈的紀昀面前:“二少爺,現(xiàn)下秋燥時節(jié),二少爺又時常熬夜讀書,奴婢在銀耳里加的這個皂角米不僅爽口,而且特別滋潤,奴婢娘親以前很愛吃這個的,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紀昀一只手端著棋盅,另一只手拈著棋子,并沒有要接受的意思。

馬澄碧見他手不得閑下意識地便像以前侍候自己娘親一樣,舀了一勺輕吹了兩口送至紀昀的唇邊。

待視線從銀耳羹上移到紀昀那雙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眸子,她才驚覺自己這個舉止過分親昵,頓時一張臉漲得緋紅,訕訕著想要縮回手。

紀昀卻就著她的手嘗了嘗銀耳羹的味道:“嗯,確實不錯!”

“二少爺喜歡就好!”因為得到表揚,馬澄碧頓時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紀昀看著她不由得想起早年家里養(yǎng)的一只小波斯貓,不知為何,就伸手揉了揉她頭發(fā),豈料此舉惹得原本就紅了臉的馬澄碧越發(fā)面如火燒。

紀昀眼中閃過一絲惡質(zhì)的戲謔,大掌捉住她還握著勺子的小手:“看你手若青蔥,不像做慣粗活的人,沒想到還挺會侍候人的。”

馬澄碧頓覺耳根發(fā)燙:“我還是不打擾二少爺下棋了!”說著,抽回手逃也似的放下銀耳羹便走,臨去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坐在樹下的紀昀。

在紀府的這些天,跟紀昀待在一起時間越久,她越覺得紀昀極有可能就是紀春秋。

比如,紀春秋在書中寫過的榔榆,在聞是院里也有;紀春秋寫過一個喜歡與自己下棋的書生,而他自己似乎也頗為醉心棋藝。最重要的是紀春秋的主角有一桿翡翠紅木煙袋,而這桿煙袋,前幾天她就看到侍棋整理房間曬書時,從一個錦盒里拿出來過。顏色材質(zhì)都與書中的描述如出一轍,據(jù)說那是紀老太爺?shù)倪z物。因為紀昀是他最得意的孫子,所以留給了他。

只可惜她是個廚房的丫頭,雖然出入聞是院這么多次,至今也沒進過他的書房。

要不要冒險去他書房確認一下呢?

如果他真是紀春秋的話……

4

入夜后,聞是院里很是靜謐,南廂書房里忽然亮起一抹火折子的微光,緊張得手心冒汗的馬澄碧竭力忽略心里的不安走向書案,借著微光拿起案幾上的一篇策論。光滑宣紙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字字圓融華貴,與齊云書社里那些被她翻看過無數(shù)次的紀春秋的手稿字跡如出一轍。

真的是他!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想要將手稿放回原處,腳下卻不慎碰倒了一旁的美人瓶,眼見那瓶子搖晃著倒向一旁的湘妃榻,她連忙緊走兩步險險抱住花瓶,身子卻重心不穩(wěn),歪倒在了美人榻上。

一場危機無聲化解,她抱著花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卻忽然發(fā)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清風長夜,黑燈瞎火,不知是哪位姑娘這么熱情似火,投懷送抱?”紀昀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耳窩,一種難以言喻的酥軟伴著驚懼嚇得馬澄碧直接從榻上滾了下來,手中剛剛被救下的美人瓶失手從懷里骨碌碌地滾到了一邊。

“二少爺?你怎么會睡在這里?”馬澄碧脫口而出道。

“原來是澄碧啊!”紀昀明眸熠熠的樣子倒不像有多意外,“你深夜跑到我書房里來,該不會是想偷東西吧?”

“我不是偷東西!”

“不是偷東西?”他話尾的音調(diào)拖長,身子一斜,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她, “難不成你深夜前來,是對少爺我愛慕生情,癡戀成狂?”

“我哪有!”馬澄碧欲哭無淚。

她真是不懂,明明對其他下人都很親和的二少爺,為什么對著她就特別喜歡說這種話?可是,她這么晚偷溜進人家書房,又好像似乎有這種嫌疑?

見她無力辯駁,黑暗中紀昀笑得越發(fā)開心起來,手指的指背不由自主地蹭上她的俏臉:“嘖嘖,你這么主動我倒真有些為難了!”他的俊顏逼近,兩人鼻尖幾乎都要湊到一起,“今晚該不該讓澄碧你留下來呢?”

馬澄碧只覺腦中一片空白,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隨手抓過榻上的那只瓷枕毫無氣勢地威脅道:“二、二少爺你有話好好說,別、別靠這么近!”

“少爺,鬧賊了嗎?”大門被人猛地一腳踹開,睡眼惺忪的侍棋看到貓在地上的馬澄碧,想也不想便抄起博古架上一個壽山石的金鼠獻瑞擺件砸了過去。

眼見那擺件斜飛過來,馬澄碧未及反應(yīng),紀昀已經(jīng)閃身一把將她整個人護在懷中。那金鼠獻瑞的鼠頭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的背心,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半晌才緩過來,咬牙道:“你小子下次動手之前,能不能把眼屎擦干凈,看清楚人再動手?還不趕緊把燈點起來!”

侍棋砸傷了主子,心里有點發(fā)虛,連忙把燭臺點亮。

紀昀懷中淡淡的寧神香的味道攪得馬澄碧心頭亂跳:“你沒事吧?”

紀昀搖頭,心里卻有些異樣。他剛才是怎么了?明明在她進屋時他就醒了,之所以任由她翻看自己的文稿,不過是抱著一種貓捉老鼠的心態(tài),想看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會怎么做?這些日子,看著她在自己身邊獻殷勤,他是真的有些好奇,為了一本《草廬秘事續(xù)集》,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可是為什么見她神色慌亂,小臉通紅,他就忘乎所以地調(diào)戲起她來了?還下意識地保護起一個心懷叵測的丫頭了?

馬澄碧見他眉頭微蹙似乎疼得厲害,心下更是慚愧歉疚,侍棋這時也跑過來,著急地要幫紀昀揉背。紀昀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嘿,你個臭小子,輕點行不行?去去去,到我房里把跌打油拿來!”

侍棋連聲應(yīng)著跑去拿了藥油來,馬澄碧卻搶過藥油:“我手腳輕些,還是我來吧!”

紀昀苦笑道:“果然是報應(yīng),我今天不過捏了下你的小手,占了你些許便宜,沒想到這么快便現(xiàn)世報,身子都要給你看了!”說著一解衣襟,側(cè)身將大半個裸背轉(zhuǎn)向了馬澄碧。

馬澄碧臉色微紅,極力鎮(zhèn)定心神,幫他揉熱藥油揉向他的傷處:“二少爺,我不是來偷東西的。”

“我知道,我這書房里除了書就只有老太爺留給我的那桿翡翠煙袋值幾個錢……”紀昀說到這里,回過頭來,故作驚疑道,“你該不會是想把那桿煙袋偷去吧?”

“怎么可能!”馬澄碧連忙搖頭,“那是老太爺留給你的遺物。老太爺生性豁達,為人狂放不羈,滿腹才華卻甘愿留在小小甘寧縣中當個縣丞,寄情山水,回報百姓,二少爺您這么寶貝那桿煙袋,一定是希望能跟老太爺一樣,將來守著一間草廬……”

紀昀的眼中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光芒,回身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澄碧!”

馬澄碧呼吸一滯,睜大眼睛有些無措地看著他。

“如果你說你是什么壞人,今晚是來對我使美人計的話……”紀昀食指的指腹輕輕刷過她的唇瓣,“我說不定真的會上當哦!”

屋里的燭火驀地一跳,一時間,人靜無言,只兩雙炯炯有神的明眸對視著。

馬澄碧看著紀昀深邃的明眸,似是鼓足勇氣囁嚅道:“我、我上次跟少爺說過《草廬秘事集》的紀春秋先生,少爺還記得吧?”

“嗯!”紀昀指端微凝,輕輕應(yīng)了一聲。

“我從第一次讀到他的書起,就很是仰慕這位先生。覺得他是性情中人,字里行間明明總透著幾分憂國慮世的情緒,偏偏寫出來的人物,個個超脫灑然,常情溫暖……”她微頓了一下,偷眼又看了看燭火下這個生得俊俏的謫仙人物,才壯著膽子道,“第一次見到少爺,你語氣清冷地關(guān)切院中一個灑掃婆子的老寒腿時,我就覺得,少爺……少爺興許就是紀先生。”

馬澄碧覺得自己此時像做夢一樣,他與她竟已挨得這么近,近得幾乎能聽到他胸膛里的心跳聲。她這番告白說得含蓄,到底也沒直接揭穿他就是紀春秋的事。她想,他若不愿意對她承認必定會有他的原因,她愿意將這秘密藏進心里。

但是,倘若他承認了,是不是意味著,他把她當成了親近的朋友呢?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輕仰起臉,想看看紀昀現(xiàn)在的表情,可是她剛一抬頭,便覺天地傾覆般,眼中只剩下那張黝黝黑眸近在咫尺。

恍惚之間,那人已傾身一記長吻,縱情烙下。

5

經(jīng)過前一晚的事后,馬澄碧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到底沒對紀春秋的身份做出明確表態(tài),可是,當時那種情況下,忽然被他吻了,她哪能正常思考?事實上,直到現(xiàn)在她都沒想好以后要如何面對他。

“啊!”胡思亂想洗著碗的她抓狂地低號了一聲,忽然被人拉了起來。

“張嬸?”馬澄碧一驚,張嬸是大廚房的管事大娘,也是劉掌柜花重金買通的紀府內(nèi)線,平日在外人面前從來不會對馬澄碧流露出特殊的關(guān)照。但是此刻忽然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一旁,一臉緊張道:“姑娘,劉掌柜在后門那兒想見你,說是有極要緊的事。”

馬澄碧滿心狐疑地繞到后門時,劉掌柜正搓著手,一臉焦灼地在門口亂轉(zhuǎn):“小姐,您可算來了!昨天馬大人去別院找你了,說是你的親事訂下來了,要接你回大宅里住呢!”

“親事?”馬澄碧一愣,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什么親事?”

自從她娘死后,鄭姨娘被扶正,做了夫人卻嫌她這個嫡長女礙眼,把她安排到別院住已經(jīng)好幾年了。她爹這幾年幾乎沒管過她的死活,怎么會忽然給她定親?

“說是嫁去臨安城的宋家,那位宋員外光是彩禮就給了足足五千兩銀子,可……可是,可是他已經(jīng)四十好幾歲了,想娶小姐過去當填房夫人!”

馬澄碧只覺晴天霹靂,腳下一軟,險些癱坐在地上。

“小姐,您先別急,老爺答應(yīng)這門親事,完全是因為他最近有機會調(diào)任去揚州。為了撈到這個肥缺,現(xiàn)下各方都在拿錢疏通。老爺現(xiàn)在急需用錢,恰好這宋家是臨安城出了名的富庶之家,出手就是五千兩銀子的彩禮?!眲⒄乒襁B忙將她扶了起來,“老爺說,要是我們書社也能拿出五千兩銀子來,他就做主把這親事退了!”

他們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不遠處紀昀和手里抱著一個紙包的侍棋正往這邊走來。

“少爺,您什么時候喜歡吃燒餅了?況且這燒餅不是應(yīng)該坐在堂子里趁熱吃才好吃嗎?您人都親自去了,還要打包回來……”侍棋小聲抱怨道。

紀昀看起來心情不錯:“你懂什么?這木香樓的燒餅據(jù)說很難買的。澄碧上次不是說她有一回排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買上嗎?一會兒咱就在她面前吃,饞死她!”

“敢情您繞這么一大圈就是因為……咦,那不是澄碧嗎?”侍棋眼尖,指著緊緊抓著劉掌柜衣角的澄碧。

紀昀皺了皺眉,低聲叫他閉嘴,閃身躲在了離他們不遠處的老榆樹下。

對他們的接近渾然不覺的劉掌柜還在努力讓滿臉絕望的馬澄碧重燃希望:“小姐,你忘了?那《草廬秘事集》第一本重印四次,咱們書社就賺了足足兩千兩銀子。當務(wù)之急您得先找到真正的紀春秋,求他續(xù)寫《草廬秘事集》,屆時我們把書價定高兩成,一定可以再賺個兩三千兩的!”

“紀春秋?”馬澄碧滿心絕望在聽到這個名字后,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是了,紀春秋!他一定有辦法的,只要他肯續(xù)寫《草廬秘事集》,書社就有銀子了!”說著她像是生怕再生變故似的,片刻也不想耽擱,顧不上身后劉掌柜還想叮囑她幾句便飛奔著往聞是院去。

“少爺!”侍棋硬著頭皮,提醒臉色陰沉得嚇人的紀昀,“那個劉掌柜好像準備走了,咱們要不要避……唉,少爺!少爺,不是要回去嗎?還有這燒餅怎么辦?”

紀昀回頭看了一眼他懷里的燒餅,猛地一把奪過燒餅扔在地上:“這種又臟又膩的東西,以后不準再買了!”

6

馬澄碧入夜以后才見到紀昀。

起初她來了兩次院里都沒有人,第三次時,侍棋在院里卻把她攔了下來,說是紀昀有事要忙,不想見人。無奈之下,她只好在院外躲著,見到侍棋離開,才偷偷溜進院里。

一進書房便看見了斜倚在湘妃榻上的紀昀,他手上捧著的正是那本《草廬秘事集》。屋里只點了一根蠟燭,燭火有些昏黃,映得他修長眉眼有些模糊。

“你來得正好!”紀昀聽見聲音,約莫以為是侍棋進來了,頭也不抬地將長腿往榻外一伸,“下午走得太久,腿好酸,幫我捶捶!”

馬澄碧自從下午聽了劉掌柜的話以后,腦子便一直亂哄哄的,此時見他神色悠然,心里也似乎安定了幾分。雖然覺得這安靜的書房里,只有他們兩人相對氣氛有些曖昧,但還是乖巧地在他身旁的腳榻上坐了下來,伸手給他捶起腿來,心下則暗暗思忖著要如何開口。

腿間傳來她那輕重適度的揉捏,紀昀在看清來人是馬澄碧時微微一驚,旋即望向馬澄碧游離在他腿上的小手,目光更是一寸寸冷了下來,一收腿便拉開了與她的距離:“是你?這么晚了,有事?”

馬澄碧捶腿的手頓在了半空中,有些尷尬地收回手:“二少爺,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不可以!”紀昀答得極快,“我今日心情不好,不想聽人聒噪!”

“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請你幫忙!”馬澄碧的話音未落,紀昀已是冷笑出聲:“我先問你,你現(xiàn)下要我?guī)兔?,是以什么身份?紀府廚房里的一個洗碗丫頭嗎?”

馬澄碧在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目光全然不似平時的溫潤,而是一片寒冷,心里頓時跟著泛起了涼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紀昀索性站了起來:“如果你是指你居心叵測混進紀府的事的話,我一開始就知道了!”

沒錯,他一開始就知道她來紀府是另有目的的,他第一次見她不就是她和劉掌柜在商議《草廬秘事集》續(xù)寫的事嗎?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一派天真可人的模樣讓他幾乎要以為她也許只是想知道紀春秋的真實身份,甚至昨晚,也是在這間書房里,她含羞帶怯,仿佛真是個對他滿心傾慕的小丫頭,娓娓對他訴說衷腸……

直到今天,親眼耳聞他們把自己與銀錢多少擺在一起時,他才覺得,她興許就是個演技極佳的女人。

他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為早就知道真相的事情氣惱?難不成就因為這些日子,她對他的那些小意殷勤?就因為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知道他和老太爺一樣,志在山水,不在廟堂的人?還是,因為昨晚那個被她擾得一時亂了意、迷了情的吻?

馬澄碧心虛地咬著嘴唇:“沒錯,我、我的確是隱瞞了身份混進紀府,我也知道,二少爺就是紀春秋!我其實是武城縣令馬永圖的女兒,齊云書社原是我外祖留給我娘的嫁妝,我娘一直身體不好,又因為只得我這么一個女兒,所以在府里并不得寵,前幾年她病逝之后……”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紀昀斜睨著她,臉上滿是譏誚,“馬小姐該不會在我這里扮天真可憐的俏丫鬟扮習慣了,以為惺惺作態(tài)地抹上幾滴眼淚,我便會同情心泛濫,答應(yīng)幫你續(xù)寫《草廬秘事集》吧?”

馬澄碧心頭一緊,不知為何,看到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她竟覺得比得知自己要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頭子還要難受。

“可是,你自己也很重視《草廬秘事集》?。∵@本書對你來說意義不同。書里那些紅男綠女、花精狐怪都是你恣意筆墨的本心之言。況且那么多人喜歡這本書,難道你不想將那種美好再重現(xiàn)……”

“是再現(xiàn)一次那種美好,還是讓你們齊云書社再賺個盆滿缽滿?”紀昀深吸了一口氣,“馬澄碧,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有生之年我都不可能續(xù)寫《草廬秘事集》。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是不是因為我瞞著身份接近你的事,所以生我的氣?”她臉色慘白,主動伸手去拉他的手,“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求你了!”

她的手很涼,涼得在這初秋的夜里,仿似一根冰杵貼上紀昀的手。

紀昀看向她的眼中有毫不掩飾的鄙夷,她為了銀錢的姿態(tài)擺得越低,他心里越是難過。她這些天里為他做的一切,不是因為他是紀昀,而是因為他是紀春秋,能寫《草廬秘事集》的紀春秋,能讓齊云書社收入翻番的紀春秋。

“侍棋,大哥是不是約了我晚上去他那里下棋?”他抽回手向外走去,再不愿意面對她此刻的漣漣淚眼。那模樣,很容易讓他以為她真的很在意他。

馬澄碧呆呆立在原地,直到他走出書房,才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追出去:“既然你早知道我是誰,為什么侍棋砸我的時候還要護著我?又為什么,為什么……”那個吻字,她還沒有說出口,紀昀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狹長眉眼里風流盡現(xiàn):“我對陳婆都能愛護有加,何況你這么一個長得還有幾分姿色的丫頭?至于,你想說的那個吻嗎?嗯,你要是覺得不甘心的話,不如,我賠些銀兩給你?反正你的至愛便是錢了!”他說著,轉(zhuǎn)頭去問身旁的侍棋,“侍棋,醉香樓的荷香姑娘親一口是多少錢來著?”

他的話音剛落,一只繡鞋已經(jīng)飛了過來,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掛著輕浮狎笑的側(cè)臉。

馬澄碧一言不發(fā),一只腳穿著襪履從鐵青著臉的紀昀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聞是院。

7

馬澄碧離開紀府后,一切似乎沒什么不同。

紀昀照舊每日里看書下棋,沒事在家里設(shè)宴,邀三五個朋友小聚,薄醉一番,可是侍棋卻隱隱覺得,紀昀變了。

比如有時候廚房派人送飯來的若是跟馬澄碧身量差不多的小丫頭,他會忽然臉色陰沉地連人帶飯趕走;再比如昨天,他明明人在書房看書看得好好的,忽然把他喊進去,讓他將那只金鼠獻瑞的擺件扔掉。

就像現(xiàn)在,明明是他自己說要去致寶齋買墨條,走到一半,路過木香堂的時候傻傻地站在門外,又不知道神游到哪兒去了。

“少爺,你是不是想吃燒餅了?”

紀昀聞言一怔,陰著臉自顧自地往前走去。沒走幾步便聽見前面鑼鼓喧天,街角一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緩緩行來,最前面的高頭大馬上坐了個極富態(tài)的中年男子。

因為路上忽然涌來的許多看熱鬧的人,紀昀皺起眉來,又一串鞭炮聲清脆響起后,漫天激起的青色硝煙里,他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劉掌柜!

他正站在人群外,紅著眼眶看著那頂花轎往前行去,而他身旁的婦人則一邊抹淚一邊哭道:“就算是為了他的仕途,也不能將小姐嫁給這樣的人啊!這宋員外的年紀都夠當小姐的爹了!”

紀昀的身形猛地一顫,小姐?花轎?

耳邊,又似錯覺般響起馬澄碧喚他二少爺?shù)穆曇簟?/p>

紀昀一個箭步?jīng)_到劉掌柜近前:“澄碧呢?她在哪里?”

劉掌柜一臉愕然:“這位公子,你是……”

“我問你馬澄碧在哪兒?她人現(xiàn)在何處?”他聲音微顫,失去了一貫的冷靜。

劉掌柜雖是滿臉疑惑,卻還是指了指已經(jīng)前面的花轎:“我們小姐今日大婚,現(xiàn)在當然是在花轎里?!?/p>

“她要嫁人了?”紀昀手一松,難以置信地回身望去,“你們剛才說為了仕途是什么意思?那老家伙很有錢所以她才答應(yīng)嫁的嗎?”

“公子這是什么話?”劉掌柜身旁的婦人面容凄切道,“我們小姐才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人,她只是錯投了娘胎,攤上個官心太重的爹……”

“外人面前說這些做什么?怪只怪我太無能,夫人臨終前讓我好好幫著照應(yīng)小姐,要是我有本事一點,我們書社也不至于經(jīng)營慘淡。又或者那紀春秋能答應(yīng)幫小姐的忙,我們興許也就能籌到銀子給老爺,小姐也不必嫁給這種人委屈一輩子!”

劉掌柜后面還說了什么,紀昀都有些聽不清了:“你是說,她是因為這門親事,才要紀春秋續(xù)寫《草廬秘事集》?”

“那倒不是,我們小姐自打看了紀春秋的書便一直仰慕他,心里自然巴不得那故事里的人個個都有好結(jié)局,永遠都不要完結(jié)……唉,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p>

紀昀只覺眼前搖來晃去的都是那晚馬澄碧離去時的淚容,頓時狠狠捏緊了雙拳。

他是有多混蛋,才會不聽她把前因后果說清楚,便把她最后一線希望捏碎成齏粉?

“二少爺!”侍棋見他神色不對,忙抓住他的袖子,“你想干什么?”

紀昀一把推開他,朝那頂花轎的去向飛奔而去。

他是小心眼又自以為是,可就算他真的錯了,她再用繡花鞋砸他也成,罵他打他都成。

但獨獨,他不想她嫁給別人!

他腳下飛奔,在一陣錯愕的人聲里停在花轎前。

“這位公子,你干什么?”轎旁的喜娘一臉驚訝地看著他,鑼鼓、嗩樂都因這變故而停了下來,仿佛整條街的人都靜了下來看著這個面容清俊的男子失魂般站在轎前。

“澄碧!”

花轎里一片死寂,無人應(yīng)答。一陣風過,紅簾在紀昀微顫的手里被掀開。

轎中坐著的小小新娘,一身耀眼的大紅喜袍,被鳳冠壓低的頭微垂著,看不清喜帕下的臉,只握著裙擺的手,死死地扣著,指節(jié)泛白,足見她這一路強壓了多少恐懼和委屈。

“澄碧!”他喚她,俯下身來聲音低啞近似哽咽,“你方才是不是喚我了,還是我又幻聽了?”

馬澄碧無聲搖了搖頭,耳畔的明珠瓔珞跟著搖曳之際,一顆透明的水珠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喂,小子,你想干什么?”新郎見勢不妙,急急從馬上跳了下來,卻聽紀昀輕聲問著轎中的馬澄碧:“若我現(xiàn)在說想帶你走,你愿意嗎?”

環(huán)佩叮咚里,馬澄碧猛然抬頭,動作太大,頭上絲質(zhì)的喜帕悄然滑下,露出一張楚楚可憐卻寫滿難以置信的嬌美淚容。

“咻!”像是有人帶頭吹了個口哨,一時間,四下里人群沸騰。

議論聲夾雜著新郎氣急破壞的怒吼,紀昀卻似充耳未聞,一把抓住了馬澄碧被淚水打濕的小手,將她從轎中生生拉了起來。

“搶親了!有人搶親!”新郎怒極大吼起來,卻分明看見自己那未過門的小娘子與人十指緊扣地跑遠……

番外

嘉慶三年秋,昌隆街的齊云書社門前排起了長長的人龍,滿臉喜色的一名書生對著排在自己前面的女子道:“這位姑娘,這《閱微草堂筆記》可是咱們翰林院庶吉士紀曉嵐紀大人親自寫的,你們女人家家的,看這種東西能看得懂嗎?”

“這你就不懂了!”書生身后,一名中年男子捋著胡子一臉高深道,“正所謂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這些娘們兒雖然不懂紀大人在這書里表達的人間百態(tài),但是那狐鬼神怪的故事,她們卻最是喜歡了!哎,你不記得,早年有個叫紀春秋的家伙,不是還寫過一本叫什么《草廬秘事集》嗎?當時這順天府里的閨閣小姐幾乎人手一本,就恨不得自己都是那書里的花精狐怪,遇上個癡情常情的公子哥兒。到現(xiàn)在我家那婆娘都還耿耿于懷,不知道那紀春秋長得什么模樣,是個怎樣的翩翩公子……”

“嘖嘖!”書社對面的茶樓里正端著杯子喝茶的馬澄碧一臉挑釁地看向身旁端著煙袋吞云吐霧,面有得意之色的男子,“不錯嘛,紀大人,風流才子就是風流才子,從當年的紀春秋到如今的紀曉嵐,也不知你這一桿狼毫筆下生花,擄獲了多少閨中小姐的芳心呢?”

紀昀好笑地拿煙袋鍋子輕敲了一下她的頭:“紀夫人過獎了!我這風流才子再厲害,也不及你這當世伯樂啊!想當年你不僅明眸如鏡,看出我是紀春秋,還生生把我這風流才子逼成了搶親狂徒。說起來,該是我佩服你才是啊!”

馬澄碧抿唇一笑,輕輕揪了一把他的胡子:“怎么,紀曉嵐,你這是后悔了嗎?”

“嗯!確實后悔!”紀昀收了笑容,一本正經(jīng)地捉住她的手,“澄碧,這么多年了,我一直覺得,我欠你一本《草廬秘事集》的續(xù)篇,如今,這《閱微草堂筆記》付梓成書,也算是償你的夙愿?!?/p>

馬澄碧眼圈微微有些發(fā)紅,卻只是反手握緊了他的大掌,一如當年他在花轎前向她伸出手時一般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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