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
鬼其實(sh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不見的東西。因為看不見,你就無法躲避,無法防御,無法反擊,這才是最令人恐怖的——
【 1.紙條 】
被一家公司聘用后,我租到了市郊一套九樓的公寓。在一番簡單的打掃之后,我簡單吃了一點(diǎn)飯,又喝了半瓶白酒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半夜里,我爬起來去客廳里喝水,借著外面的月光,恍惚看到桌面上放著一張紙條。我好奇地拿起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你的生命中從此有個我。
字跡很秀氣,應(yīng)該是一個女人寫的。也許是以前的房客留下的吧?我沒再多想。
第二天,我在公司里忙了一天,回到房間時已是黃昏。我拖著疲倦的身體剛打開門,忽然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再仔細(xì)環(huán)顧一眼四周,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整間屋子竟然被收拾得干干凈凈、纖塵不染,隱隱中還可見地板上未干的水漬。
【 2.有鬼 】
就在我驚魂未定時,一個陌生的女子突然站到了我的身邊,疑神疑鬼又左顧右盼地小聲說:“你是新搬來的?”
“你是誰?怎么進(jìn)來的?”我嚇了一跳,退后一步,攥著拳頭兇狠地問道。
“你門沒關(guān),我是樓下的住戶。”女子又湊到我跟前,然后壓低聲音說道:“這間屋子有鬼?!?/p>
我愣了一下,再認(rèn)真看了女子一會,覺得她是真正的活人,然后便笑了幾聲說:“謝謝你,我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
“信不信由你?!迸映聊?,說道:“這里住過一個單身女子,后來不知為何失蹤了,之后搬進(jìn)來的住戶經(jīng)常在半夜里聽到很凄涼的哭聲,偶爾還會看到一個黑影在屋子里亂轉(zhuǎn),似乎在尋找什么?!?/p>
我微笑著聽她講述,她見我這般模樣,就又咬了咬牙,狠下心說道:“據(jù)說那個女住戶讓男人給騙了,飲恨自盡,她回來是因為有未了的心愿,如果她真的找上你……”
說到這里,她自己打了個哆嗦,又說了一句“你能幫忙嗎?”然后便跑了出去。
我雖然不信什么鬼神,可是我仍然重新審視了一遍這間不甚熟悉的房子。此時看來,這里似乎還真的彌漫起一股陰涼的氣息,房間在暗淡的環(huán)境下都扭曲了起來。
我覺得應(yīng)該是自己累得頭昏眼花了,于是拿出帶回來的晚餐,又把剩下的半瓶白酒喝干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我忘記了所有的恐懼,眼皮也漸漸沉重起來,很快就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嘈雜的聲響讓我從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來,當(dāng)我聽清是真實(shí)的“噠噠”腳步聲時,不由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聲響愈加清晰起來,毫無疑問,有人正在靠近我。
我費(fèi)盡氣力艱難地?fù)纹鹨坏姥劬€,在黑暗中似乎看到一個長發(fā)飄飄的女子正對著我無聲地冷笑。我驚叫地想喊出聲,無奈酒精的后勁實(shí)在太足,我的意識很快又被帶回了夢鄉(xiāng)。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我突然又想起夜里那亦真亦幻的場景,感到很是奇怪。
當(dāng)然,我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做了場噩夢,原因就是樓下的那個女子說的什么鬼魂弄的。
可是就在我僥幸地以為是經(jīng)歷了一場荒誕的噩夢時,忽然看到茶幾上又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需要你的幫忙,不要妄想逃避,我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
天?。∵@紙條可千真萬確是活人寫的字跡。我心有余悸地往四周看了又看,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我突然覺得,鬼其實(sh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看不見的東西,你明明知道它就在身邊,明明知道危險近在眼前,可是你看不見。因為看不見,你就無法躲避,無法防御,無法反擊,這才是最令人恐怖的。
【 3.黃衣女子 】
不行,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
這天下午,我特意請了半天假,然后找到了房東太太,問她:“你的房子是不是租給過一個單身女子?”
房東太太詫異地看著我說:“你,你怎么知道?”然后又說:“她早就結(jié)婚搬走了,你問她干什么?”
“哦。”我沒再說什么,不過心中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一種猜疑。
回到住處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看著電梯從九樓緩緩降下,我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狂跳起來。電梯門緩緩敞開了,電梯里站著一個黃衣女子,她低著頭安靜地猶如一件毫無氣息的擺設(shè),長發(fā)很不自然地垂在眼前,遮擋住了她那張神秘的面孔。
我一驚,剛想喊叫,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胸脯正在劇烈地起伏著,哦,是活人!
放下心來,我順手按了按鍵,同時又用眼角余光觀察著黃衣女子,我總覺得有點(diǎn)眼熟,可還未容想清楚,女子突然擠出了正關(guān)閉中的電梯門,然后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咯咯地笑了,她的笑聲讓我的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此刻,我已經(jīng)從女子蒼白的臉上辨認(rèn)出來了,她就是自稱樓下住戶的那名女子,于是就證實(shí)了自己的猜疑——這一切應(yīng)該都是她搞出來的。
【 4.慘淡的黑暗 】
我明白了,所謂女鬼的說法也許就是她在搞鬼,包括打掃屋子、紙上留言等等,可她是怎么進(jìn)入我房間的呢?她的動機(jī)又是什么呢?
也許是生活太無聊,她想制造一些樂趣?也許她是制造恐慌以達(dá)到某種利益目的?或者她根本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神經(jīng)???
這樣想著時,電梯在九樓停了下來,我突然覺得應(yīng)該下樓去調(diào)查一下,于是我通過樓梯來到八樓,客氣地敲開了每一所住戶的門,詢問了好一陣,但是令我吃驚的是,八樓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我懵懵懂懂地爬著樓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就在我打開房門的一刻,臉上一下便爬滿了恐懼——房間里又是干干凈凈、纖塵不染,地板上還殘留著幾絲水漬,而且空氣中也迷茫著一股清潔劑的氣味。
難道黃衣女子就是女鬼的冤魂?她清潔屋子的目的就是作為自己助其完成心愿的交易?可是她的心愿到底又是什么呢?
我不敢再細(xì)想下去,剛剛走出幾步,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走回到門前,鎖上門,又上了插銷,現(xiàn)在連一只蒼蠅也進(jìn)不來了。
這天晚上,我沒有喝一滴酒,因為我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女鬼今晚一定會再次出現(xiàn)的,所以我要時刻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突然,我感到了些許的不對勁。沒錯,原本開著的燈不知何時滅了,現(xiàn)在房間已經(jīng)陷入到了一種慘淡的黑暗中。
“按照我說的做,這是你拯救自己的唯一方法。”突然,一個幽幽的聲音說道。這聲音在安靜的午夜里顯得刺耳而陰森。
我顫抖著身體,哆嗦著按亮手機(jī),在手機(jī)幽藍(lán)色的光線中,一眼望盡的大廳死一般沉寂,并沒有任何存在著的東西。接著我又摸索著按亮電燈開關(guān),只見在客廳桌面上又放著一張紙條。我懸著心拿起來一看,上面寫的是:今晚12點(diǎn)鐘,準(zhǔn)時撥打這個號碼,這是你唯一的機(jī)會。
【 5.電話里的女聲 】
我盯著紙上的留言和那個夢魘般的電話號碼仔細(xì)看著,這應(yīng)該是一個有文化的女人的字跡,絕對不是什么鬼魂的作品。
這樣想著,我忽然就又陷入了另一種恐怖中。撥打了這個電話號碼會不會中了對方的詭計,從而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境?可是橫著一顆心假裝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這個“女鬼”要真有什么冤魂不散怎么辦?
11點(diǎn)59分30秒,我的食指懸在了撥號鍵上。12點(diǎn)整,我狠了狠心,手指狠狠地按下了撥號鍵……電話通了,聽筒里傳出的“嘟嘟”聲一次次無情地刺痛著我的心臟,我屏住呼吸等待著對方的接聽。
這一刻我好象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種聲音,我的人生中也只剩下一個未知的被叫人。
隨著“哐”的一聲,“嘟嘟”聲變成了急促的喘息聲,似乎電話那頭的人比我還要緊張得多。
這時,我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因為我不知道要跟對方說什么,紙條上沒有提示,我也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喂!”一個很不尋常的女聲在聽筒里響了起來。
聽著這個正常的“喂!”我突然感覺人生其實(shí)很奇妙,這通電話讓兩個永遠(yuǎn)都不可能交錯在一起的人聽到了彼此的聲音,也許我們之間的人生或多或少都會因為這通電話而產(chǎn)生一絲微妙的變化。這樣想著,我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人生其實(shí)很奇妙,就待你進(jìn)一步去發(fā)掘!”我有感而發(fā)地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話。
對方沉默了許久,我可以想象到她在電話那頭若有所思的樣子,好長時間才聽到她長出了一口氣,然后便掛斷了電話。
我傻傻地握著手機(jī),不知道對方為什么不說一句話而且還突然掛斷了電話。
既然對方掛斷了電話,我也不再恐懼了。于是走到窗邊,看著遠(yuǎn)處閃爍著的霓虹燈,就好像在黑暗的大海中見到了指路的航標(biāo)燈。突然,我覺得自己剛才說得那句話,很像一個哲人說出的警句,于是我暗暗地笑了。
【 6.人生其實(shí)很奇妙】
第二天上午,我在公司里突然又接到了這個電話……
因為是在辦公室里,所以我沒有任何的猶豫便按下了接聽鍵,對方又是女聲,她顫抖著聲音說:“謝謝你,謝謝。是你拯救了我,讓我擺脫了牢獄之災(zāi)。”
“什么?你說什么?”我雖然聽得一頭霧水,但是我并沒忘記那個更為重要的問題,于是大聲問道:“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對方聽我這樣問,突然就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笑了好一會兒才嚴(yán)肅地說道:“我以前是鬼,現(xiàn)在是人了。您中午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
在餐廳里,我終于見到了“女鬼”。
“女鬼”正是那個黃衣女子,就是租過這個房子的那個女人。因為她的丈夫是一個虐待狂,所以她的精神漸漸變得衰弱而敏感,也愈加壓制不住報復(fù)的欲望,所以她在心中預(yù)演了無數(shù)次復(fù)仇的場景。她害怕自己總有一天會控制不住,所以就選擇了我作為她最后的拯救人。而她作為一個來自外地的孤兒,沒有任何朋友,所以這間她曾經(jīng)租住過的公寓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她潛意識里的娘家。
她那天在電梯里遇到了我,才想起忘記了留言,所以趁著我跑去八樓的空當(dāng),她拿著備用鑰匙又回到了我的房間,但是還沒來得及離開我就回來了,所以情急之下她只好鉆到床底,后來又假扮女鬼脫身。
她留下電話號碼那天,是她丈夫的生日,她在飯菜里下了安眠藥,午夜12點(diǎn)則是她無數(shù)次幻想過的殺人時間。
當(dāng)我打電話過去的一瞬間,她正舉起刀子準(zhǔn)備刺向丈夫的心臟。是我的那句“人生其實(shí)很奇妙,就待你進(jìn)一步去發(fā)掘”,提醒了她,于是她放下了刀子,然后勇敢地走向了法院。
聽著她的講述,我慶幸她在自導(dǎo)自演的恐怖故事中完成了自我救贖,同時更慶幸自己勇敢地打了那個電話,因為這個電話不僅改變了這個女人的命運(yùn),也改變了我自己的命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