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里的茶
上期提要:獵神局的新人們都通過了可怕的測試,表現(xiàn)良好的秋刀魚在鮫人的幫助下救出了一名嬰兒,卻不料兇手竟然是普通人類。秋刀魚把嬰兒帶回家,吸引了真正的食人魔,當(dāng)初秋刀魚的親人就是死在這群怪物的手中,如今他勇敢地解決了困擾自己多年的心魔,替死去的親人們報了仇。
第二章 夜色中的少女
“最近還在做那個夢嗎?”秋刀魚關(guān)心地問摘星。
“嗯。而且好神奇,進(jìn)了獵神局以后做那個夢的頻率越來越高了。不過很奇怪,我還是看不到那個人的樣子,也只記得零星的情節(jié),像……看電影一樣,我坐在影院里靜靜看著,但是我知道,那里上演的是我自己的故事。”摘星皺著眉頭,歪著小腦袋,認(rèn)真說道。
“要我去你的夢里看看嗎?沒準(zhǔn)我可以看到那個人的樣子。”秋刀魚展開手臂,舒服地仰在椅子上,剛才的惡戰(zhàn)仿佛是一場轉(zhuǎn)瞬即逝的夢,此時安靜的城市中皆是熟睡的人。
也許做一個普通人的好處就是,你永遠(yuǎn)不會知曉這個城市丑惡的秘密,你永遠(yuǎn)不用看到那些可怕的,匪夷所思的怪物、妖獸、惡靈的存在——除非你遇上他們。
維持這個城市表面的寧靜,守護(hù)人類的安穩(wěn)生活——也許,這就是獵神局存在的意義吧。
躲藏在城市的陰影中,消滅那些藏匿在黑暗中的邪惡。
這一刻的秋刀魚內(nèi)心終于有了短暫的平靜,曾經(jīng)發(fā)誓要將其大卸八塊的怪物終于被殺掉了,再也不會有人死在這些家伙手中了。真好。今夜,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睡一個好覺。
“才不要,還是有點隱私比較好。而且,我還蠻喜歡那個夢的?!闭峭嶂∧X袋嘿嘿笑道,“因為在夢里,有隱隱約約的幸福感,好像,那個人是自己喜歡的人。”
“是嗎?”秋刀魚看著摘星有些害羞的模樣,心中突然涌出了一種復(fù)雜的情緒。
“不過只是夢而已啦,在現(xiàn)實中,還沒有遇到過喜歡的人呢。”摘星伸長手臂,“如果可以摘到星星就好了,因為我的名字叫摘星嘛?!?/p>
“你等等。”秋刀魚閉上眼睛,伸手在口袋中摸了摸,輕輕把握成拳頭的右手放在了摘星的大眼睛前。
“什么?”
“你看——”秋刀魚緩緩攤開手掌,一枚閃閃發(fā)光的小星星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星星!”摘星發(fā)出了驚喜的歡呼。
“是啊,送給你的星星。但是不要碰,會碎掉的。因為這是我收集的夢中的星星,不是真實的?!?/p>
“好棒啊,小魚!捕夢者真不是蓋的誒!”摘星激動得大叫起來。
星星的光芒越來越弱,最后輕輕消失在了秋刀魚的掌心中。雖然它只維持了短短一分鐘,卻還是讓摘星幸福得爆棚。
“好玩吧。我收集了好多有趣的夢,閃亮的星星,美麗的鮮花,翻滾的海浪,凌冽的冰川,茂密的森林……只要人可以夢到的一切美好事物,我都可以收集起來?!彼粗切桥d奮得閃閃發(fā)光的大眼睛,突然想要輕輕伸手去捂住她的雙眼,因為她的睫毛和蝴蝶一樣美麗,他想知道,這樣的蝴蝶停留在指尖的感覺。
“噩夢呢?人們也會做噩夢的呀?!?/p>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聲音也低沉了下去:“普通的噩夢我會碎掉,也會收集一些有用的以備不時之需。”
摘星盯著他的雙眼,輕輕搖了搖頭:“小魚,不要?!?/p>
“不要什么?”他很快又笑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小魚,我剛才在你眼中看到了仇恨。”摘星皺著眉頭,“你的眼睛里像有一片仇恨的海洋。”
第一次看到秋刀魚沒有戴眼鏡的樣子,其實他一點都不軟弱溫吞,他的勇敢和大無畏都在今夜顯露無疑。分明是好看的少年,為何他這雙閃閃發(fā)光的眼睛要藏在笨重的眼鏡后呢?是因為擔(dān)心被人透過雙眼看到內(nèi)心世界嗎?
“哈,是啊,因為我要努力成長,快點變成強(qiáng)大的人,等我能與之對抗了,我就會選擇向他復(fù)仇?!彼旖菗P起一絲冷笑,“我的父母還有妹妹,十年前死在了蝙蝠怪的手中,今夜我終于殺死了它。但是,還有一個仇人,是實實在在的人類。這才是我最不可原諒的,因為他,我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親人。我要讓他為自己當(dāng)初的冷酷無情付出代價!”
“好吧,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是也希望你可以變成強(qiáng)大的人。我爺爺才是壞蛋呢,欠了一屁股的賭債,自己半夜偷偷溜走了!結(jié)果害我被高利貸追債,如果不是百叔叔,那天我肯定被他們抓住了。不知道為什么,我很喜歡百叔叔,總覺得以前在哪里見過一樣。覺得好親切,嗯,可能在某個超市見過吧,因為我們倆都這么愛吃。哈哈?!闭钦f著說著,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星星,我希望你永遠(yuǎn)快樂。”秋刀魚看著摘星的小酒窩,小聲道,“我愿意把所有的美夢都為你儲藏著,那你想要星星我就給你星星,你想要月亮我就送你月亮……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給你,因為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其實快樂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p>
“謝謝你,小魚?!闭怯行├Я?,她的頭靠在秋刀魚的肩頭,“好累,想要睡一會兒,已經(jīng)沒有力氣畫一個枕頭了。”
“睡吧,小傻瓜?!鼻锏遏~寵溺地調(diào)整著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他沒有告訴她,當(dāng)他從厚厚的漫畫書中抬起頭來時,她戴著圓圓的復(fù)古小墨鏡,齊齊的劉海兒,短短的頭發(fā),反戴著黑色的棒球帽出現(xiàn),寬大的格子襯衫被風(fēng)吹開了,里面一件黑色的T恤,牛仔短褲下是一雙舊舊的馬靴。
她像是從電影海報中走出來的小少女,沖著大家說“嗨!”貝齒般的小白牙,襯著兩個小小的酒窩,甜美帥氣得讓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心臟在胸腔中怦怦狂跳著,十七年的歲月中從未有過這樣的緊張,她身上像有刺眼的光芒讓他難以直視。
這與喜歡卡哇伊的女藝人完全不同,就像……就像是有一只麋鹿,在他心房中翻滾,跳躍,帶著圣誕節(jié)一般的熱鬧,有著從天而降的喜悅感。
像,喜歡到無法停止觀看的漫畫書,百看不厭的舊電影,一萬本繪里香的寫真書……這樣深,這樣重的喜歡。
秋刀魚輕輕閉上雙眼,再次睜開雙眼時,他站在了一扇無形的大門前,雙手輕輕一推,門嘎吱一聲開了,一股火焰撲面而來——
一股焦臭味準(zhǔn)確無誤地傳入了秋刀魚的鼻孔中,他抬起手臂捂住鼻子,撥開濃濃的煙霧,看到摘星站在火光中,緩緩回過頭來,她的樣子……她的樣子……是她,但是又不是她。
摘星的腳下,一幅畫熊熊燃燒著,火舌順著摘星及地的長裙一路燃燒,燒過她薄如蟬翼的輕紗,又燒過她寬闊的廣袖,順著她漆黑的長發(fā)一路蔓延。
“星星!”秋刀魚明知道只是一個噩夢,卻還是忍不住從喉嚨中發(fā)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瘋狂地沖過去想要撲滅摘星身上的大火,卻見摘星沖他微微一笑,長袖一揚,整個人如仙子一般飛了起來。
遙遠(yuǎn)的月亮從未有過的巨大,在夜幕中占據(jù)了三分之一的亮光。
而摘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引著往月亮上飛去,她伸長手臂,長袖被風(fēng)吹到了胳膊上,赤裸的手臂用力往前伸著,似乎在與那股力量做最后的抗?fàn)?,她瞪大雙眼,大聲喊道:“小魚——救我——”
秋刀魚身體一顫,手臂壓了個空,嗖地睜大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小屋中,昏暗的房間里只有堆積如山的漫畫書。他輕輕站起來,修長的手臂猛地一甩,窗簾嘩啦一聲朝著兩邊滑了過去,玻璃窗外,是看似平靜的深夜永川。
他挺起胸膛,深吸了一口氣,潮濕的空氣中隱隱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冷冷的笑容。
那是死亡的味道。
安德烈畫廊。
永川城最負(fù)盛名的畫廊,許多名畫家的畫都存放在其中展覽或者販賣。
兩層精致的復(fù)古小樓中存放了價值連城的藝術(shù)品,安保系統(tǒng)由頂尖的安保公司負(fù)責(zé),一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去。
可是這樣安全的地方卻成了一個人的墳場。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躺著一個衣著華麗濃妝艷抹的貴婦人,她是這家畫廊的老板青斐,以精明著稱,是她一手打造了完全屬于自己的藝術(shù)品皇宮??墒撬拿暡皇翘茫恐毜降蔫b賞力,她提拔了不少不出名的小畫家,與他們簽訂苛刻的合同,從中賺了許多錢。有人說青斐是精明毒辣的眼鏡蛇,她盤踞在金山銀山中,最擅長的就是炒作和壓榨,用盡各種卑劣的手段收集著名畫珍寶,她的獠牙里充滿了毒汁,被她看上的人和物件,就沒有她得不到手的。
可是此時,眼鏡蛇青斐卻成了一具僵硬的尸體。
此時的安德烈畫廊一片狼藉,墻上的名畫不是被撕毀,就是被砸爛,像破布一般隨意丟在了地上,成了青斐的陪葬品。
監(jiān)控器在那夜離奇罷工,畫面中全是雪花,青斐是如何死去的,無人知曉。
兇案發(fā)生后的第二夜,一名保安打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在一片狼藉中翻找著。很快,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連夜敲開了一棟豪華公寓的房門。
防盜門打開了一條縫隙,從中遞出來一疊錢,保安這才把畫交到了那人的手中。
下一秒,門就被反鎖了。那人像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一樣捧著這幅畫,他找了房間里光線最好的位置,這才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掀開裹著油畫的棉布。
是的!就是這幅畫!如今它的市場價值是三百萬!
反正那個女人也死了,沒有人會知道這幅畫已經(jīng)賣給了她!
他看著右下角的簽名笑了。
是他的筆跡——莫少寧。
他就是永川城著名畫家莫少寧。
他哈哈大笑著,心滿意足地把畫拿到了臥室,他一刻都不想和這三百萬分開,也許再等等,價格還會更高!
這晚,莫少寧睡得異常舒服,夢里全是閃閃發(fā)光的金子。
昏暗的房間里,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床上的被子竟然一點點往下滑落,可是房間中分明只有他一個人在睡覺。
莫少寧覺得有些冷,打了個哆嗦,伸手去抓被子,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空蕩蕩的。
他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翻身坐起,很疑惑被子怎么就掉在了地上。
莫少寧不以為然地把被子重新蓋在身上,這次他還未進(jìn)入夢鄉(xiāng),又感覺被子在一點點在往下滑,像是有誰在床尾拉扯一樣。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手摸向了枕頭下的槍。
“誰?!”莫少寧猛地翻身坐起,槍對準(zhǔn)了床尾!
寂靜的屋子里空無一人,只依稀聽得到短促的笑聲,是個女人的笑聲,在半夜顯得特別驚悚。
他嚇得汗毛都豎了起來:“誰!滾出來!我可不怕你!少給我裝神弄鬼!”
燈突然亮了,刺眼的光芒讓莫少寧閉上了眼睛。
短暫的刺痛后,他再度睜開眼睛,房間里依舊空無一人。窗簾卻如同被狂風(fēng)掀翻了一樣,海浪般地翻滾著,門窗也劇烈地開合著,發(fā)出可怕的砰砰聲,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噼啪噼啪”不停閃爍著。
莫少寧嚇得腿都軟了,跌跌撞撞爬下床,順著墻根一點點朝著門移去。
突然腳下一滑,他整個身體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抓著猛地突然拋到了半空上,槍掉在了地毯上。
“啊!??!救命啊——”莫少寧有恐高癥,他嚇得緊緊閉上雙眼,發(fā)出慘烈的求救聲。
背上一痛,他還未反應(yīng)過來,身體已經(jīng)猛然下墜直接摔在了地上,手腕發(fā)出“咔嚓”一聲脆響。
莫少寧痛得齜牙咧嘴,血絲從嘴角溢出,求生的欲望促使他拼命掙扎著朝著門口爬去。
完好的另一只手再度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制住,又是一聲“咔嚓”脆響,莫少寧再度慘叫起來。
他的雙手徹底廢掉了!
緊接著,是雙腿傳來的劇痛,他的腿脆弱得像兩根火柴被那股力量不費吹灰之力就掰斷了——
“咔嚓!”
“咔嚓!”
此時的莫少寧像一只沒有手腳的蟲子,只有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的身軀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
天花板上昂貴的奧地利進(jìn)口水晶燈輕輕搖晃了起來,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推動著這盞巨大的水晶燈,讓它發(fā)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緩緩抬頭,驚恐地瞪大雙眼。
“嘎——吱!嗄——吱!”水晶燈的搖晃聲越來越大,黑色的影子在地板上,墻上晃來晃去。
莫少寧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他仰著頭,望著搖搖欲墜的水晶燈,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砰——”巨大的水晶燈猛地砸了下來。
“啊——”莫少寧猛地瞪大雙眼,劇痛從身體的每個毛孔傳來,痛得他發(fā)出了野獸般的慘叫聲,血沫子咕咚咕咚從他大張的口中冒出來,血,像蜿蜒的小溪,一點點侵入了豪華的地毯中。
無數(shù)個水晶嵌在了他的身體中,此時此刻的莫少寧像一幅閃閃發(fā)光的油畫,他畢生都從未畫過這樣色彩豐富的作品。
第三夜。
醉醺醺的窮畫家伍德喝完了最后一口白酒,搖搖晃晃走進(jìn)了畫室。
他與掙扎在這座繁華城市中的任何一個平凡的年輕人一樣,也曾對人生充滿了理想和抱負(fù)。他深信自己有一天一定會一鳴驚人,畫出一幅讓世界為之感動的畫作。可是時間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在他看到自己的同伴畫出那幅美麗的畫時,那種清醒的絕望像惡魔的爪子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不得不承認(rèn),在藝術(shù)的領(lǐng)域,天分是一件多么可貴多么求之不得的東西。無論他如何的勤奮,也追不上那人的步伐。
那幅讓人看一眼就會攝人心魂的作品才是真正的藝術(shù)品,孤獨的人會在它的眼中看到孤獨,幸福的人會在它的眼中看到幸福,快樂的人會看到快樂,痛苦的人會更加痛不欲生……這就是它的可怕力量。
如今的伍德早已開始自暴自棄,靈感繆斯再也沒有臨幸過他。他就像一條臟兮兮的可憐蟲,每天靠著酒精麻痹自己,可是無論怎樣也無法麻痹自己的良心。
如果,他還有一點良心的話。
他把所有的油畫顏料都擠在了調(diào)色盤中,可是面對一片空白的亞麻布,他完全不知道如何下筆。他的雙手因為酒精的緣故總會不由自主地顫抖,他徹底成了一個廢人,因為他連畫筆都無法握緊了。
伍德猛地丟掉調(diào)色盤,捂著臉嗚咽起來。
這張憔悴的臉上長滿了胡楂兒,深陷的眼窩中布滿了猩紅的血絲,他已經(jīng)失眠很久了。
那筆錢他只玩了三天三夜,就輸?shù)镁?。他想要給那個人打電話,再要一些,可是那人的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
伍德絕望地把手機(jī)摔在地上,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如今他和行尸走肉沒有任何區(qū)別。
突然,畫筆搖搖晃晃蘸著顏料自己在亞麻布上揮舞了起來。
伍德揉揉眼睛,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畫筆突然停在了亞麻布上,像是生氣被人打擾了似的,重重按下了最后一筆,尖銳的筆尾猛地對準(zhǔn)了他!
伍德驚愕得張大嘴,嚇傻了。
“撲哧——”畫筆兇狠地扎入了他的右眼中。
伍德慘叫一聲,拽著畫筆跌在了地上,溫?zé)岬孽r血順著指縫流了下來。
他掙扎著坐起來,僅有的一只眼睛突然認(rèn)出了畫布上潦草地涂出的那張男人的面孔。
伍德他跌跌撞撞站起來,拔腿就要逃,可是剛跑到門口,腳踝上傳來了一股寒意,像兩團(tuán)寒冰緊緊裹住了他的雙腳。
寒冰猛地一拽,伍德?lián)涞乖诘兀麄€身體被拖入了詭異的畫室中。
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畫室里一陣喧囂過后,伍德的慘叫消失了。
摘星輕輕睜開了雙眼,從沙發(fā)上醒過來,天色已經(jīng)昏暗,辦公室里一個人也沒有。
窗邊站了一個灰暗的人影,摘星迷迷糊糊喊了一聲:“老大?”
可是仔細(xì)看那裝束,又不像是司空。聽到摘星的聲音,那個人轉(zhuǎn)過頭來,逆著光,摘星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
“星星?!彼诤八拿?,分明近在咫尺,聲音卻像從遙遠(yuǎn)的天邊傳來,帶著重重回音,讓摘星完全聽不出來這是誰的聲音。
“我要徹徹底底忘記你!永永遠(yuǎn)遠(yuǎn)也不要想起你……我一定會忘記你的……我一定可以……”摘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是那么的傷心絕望。
“星星——”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像是追悔莫及。
一陣下墜的眩暈感讓摘星的身體搖晃了起來,她猛地扶住桌角,捂住疼痛的太陽穴,喃喃道:“你是誰?”
每一次腦海深處的東西突破重重障礙幾乎下一秒就要想起來的時候,總有一團(tuán)迷霧突然就遮住了她的回憶,一切又回到了記憶的空白處。
“摘!星!”一個陰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摘星嚇得立刻瞪大了雙眼。
“誰……誰叫我?”她嘴里還叼著一根薯條,一說話,薯條掉在了桌上,原本撐著下巴的手掌因為驚慌一下失去了平衡,她的腦袋瞬間貼到了冰冷的桌面上。
“你說我是誰?”修長的食指輕輕扣著桌面,冷面神一樣的聲音除了老大還有誰。
司空冷冷道:“這樣也可以睡著,你還真是挺厲害的?!?/p>
摘星吐了吐舌頭,謙虛道:“哪里哪里,真正厲害的人是站著都可以睡著的,我這不算什么啦?!?/p>
“……”司空略微驚訝地?fù)P眉,她難道真的以為自己在贊揚她睡功了得嗎?
“找出那三起案件的共同之處了嗎?”
“唔……其實有查到一些。”
司空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往下說。
不知為何,摘星一直很怕司空,他不茍言笑不說,總是擺出一副“你欠了我一千萬”的冰山表情,平時摘星根本不敢惹他,一緊張在他面前說話都會結(jié)巴。
“哦?!闭茄柿艘豢谀懶〉耐倌骸斑@三個人都和一幅畫有關(guān),就是這幅《夜色中的少女》?!?/p>
摘星點開電腦桌面,放大了那幅價值連城的名畫。
“其中一名死者莫少寧是這幅畫的作者,畫廊老板青斐是目前這幅畫的擁有者。這名叫伍德的人是一個不出名的小畫家,他曾經(jīng)爆料這幅畫根本不是莫少寧畫的。但是后來,記者去采訪的時候,他又矢口否認(rèn)了,只說自己是為了增加曝光度才炒作這個話題的。后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一些業(yè)內(nèi)人士也曾持懷疑態(tài)度,因為《夜色中的少女》與莫少寧之前的畫風(fēng)完全不同,而且后來他再也沒有出過這么優(yōu)秀的作品了。因為沒有直接的證據(jù),就算有人持懷疑態(tài)度,也不妨礙這幅畫已經(jīng)炒到三百萬的高價,而且這樣有爭議的畫作越有話題性價格會炒得越高。甚至有人懷疑這一切都是青斐操控的,因為她幾乎掌控著永川市的大半個藝術(shù)市場?!?
司空點點頭:“繼續(xù)?!?/p>
“我看過其他部門同事傳來的資料:青斐是第一名死者,雖然畫廊被破壞得一片狼藉,但是真正丟失的畫只有那幅《夜色中的少女》。除了那名偷畫的保安,現(xiàn)場沒有找到任何關(guān)于兇手的指紋、腳印、纖維、毛發(fā)……那名保安的嫌疑已經(jīng)被排除了。也就是說,兇手沒有在現(xiàn)場留下任何痕跡,他像個隱形人。青斐身上有很多淤青,經(jīng)過檢測都是由撞擊造成的,是致命傷……”摘星盯著桌面,手指有些緊張地在膝蓋上畫圈圈。偷偷抬頭瞄了司空一眼,見他面無表情地望著空氣,才又鼓起勇氣說道:“致命傷是心臟病發(fā)作,青斐有心臟病,瞪大雙眼,張大嘴巴,好像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嗯。”司空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莫少寧沒有心臟方面的疾病,不過他有哮喘,尸體呈扭曲狀倒在地上,表情也是呈驚恐狀,身上多處骨折。他死亡的姿勢卻像是整個四肢都被人折斷了一樣扭曲著。天花板上沾有他睡衣的纖維,他死前被一股力量抓到了天花板上。莫少寧有恐高癥,而骨折的傷是自上而下跌落造成的。我想,他也是因為過度驚恐引發(fā)了哮喘死亡。莫少寧住在高檔小區(qū),這種小區(qū)陌生人進(jìn)出都要登記的,監(jiān)控視頻中沒出現(xiàn)什么可疑人物,只有那名保安去過莫少寧家,但是從他去到離開,時間非常短,按照視頻中的時間推算,像是打了個照面就走了。保安去的時候帶了一幅畫,走的時候手里空空的,但是他胸前的衣服鼓鼓的,如果這是筆交易的話,他懷里藏著那疊東西應(yīng)該是錢,走路的時候雙手刻意護(hù)著肚子……”
“最后一位?!彼究盏皖^看了摘星一眼,她怯怯的模樣似乎有些怕他,聲音也細(xì)細(xì)地充滿了不自信,但她分析的與他所想的不謀而合。
“伍德……伍德死前曾經(jīng)大量飲酒,他有賭博和酗酒的毛病。是個窮畫家,但是今年卻有兩次帶著大量現(xiàn)金去賭場,第一次是他爆出《夜色中的少女》不是莫少寧畫的,沒兩天就去賭場了,聽說是豪賭,不過手氣不好,似乎沒玩幾天就輸?shù)貌畈欢嗔?。第二次是時隔三個月。我猜……可能有人給了他錢想要堵住他的嘴,勒索這種形式的犯罪,不會一次就收手的。”
司空的嘴角微微揚了揚。
“所以,我在網(wǎng)上查找了大量莫少寧的畫,雖然我自己畫得很渣,但是《夜色中的少女》這幅畫非常有靈魂,莫少寧雖然是個成熟的畫家,但他是以風(fēng)景畫成名,幾乎沒有什么特別成功的人物畫。仔細(xì)看他繪畫的筆觸,用色的風(fēng)格,確實與《夜色中的少女》差別很大?!?/p>
“所以,你的結(jié)論是什么?”司空從衣架上取下卡其色的風(fēng)衣,穿在身上。
“結(jié)論?什么結(jié)論?”摘星看著司空要出去,不解地問道。
“你覺得兇手是誰?”司空雙手撐著桌面,深邃的雙眼靜靜望著她。
摘星的臉突然紅了起來,立刻別開視線:“我猜……應(yīng)該是什么神秘力量之類的,或者是……那幅畫的原作者,因為那個畫家失蹤很久了,可能是他回來報仇之類了?!?/p>
“走吧,”司空看了她一眼:“跟我去莫少寧的家?!?/p>
“西芹姐呢?”
他的手指了指西芹的辦公桌,一只灰色的蜘蛛正毛躁地爬來爬去。
“啊,變成蜘蛛啦?!?/p>
秋刀魚和百叔叔去了另一個案發(fā)現(xiàn)場,西芹姐又被蜘蛛碰到了,看來只有可憐的摘星跟著去了。
“哦?!闭堑椭^,邁著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沖著司空挺拔的背影悄悄做了一個鬼臉,卻不料他突然轉(zhuǎn)過身來——
摘星的舌頭還沒伸回去就被逮了個正著,她尷尬地“呵呵”一笑,徹底老實了。
二十分鐘后,兩人來到了莫少寧的家中。
兇案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黃色的警戒線封住,摘星一個踉蹌,差點兒在門口摔了一跤。司空扼住她的手腕,把她下滑的身體穩(wěn)住了。
“謝謝?!钡谝淮螁为毢皖^兒出任務(wù)就出洋相,真夠丟臉的,摘星恨不得找條縫隙直接鉆下去。
司空的目光掃過莫少寧豪華寬敞的房間,直接走進(jìn)了書房。
摘星小尾巴似的立刻跟了上去。
莫少寧的書房有三面墻是整排書柜,雖然書柜中多是些豪華裝幀的裝飾書籍,但是司空一眼就分辨出了其中一個書柜有問題。
書籍的重量并不輕,長期的承重會讓書柜發(fā)生輕微的變形,但是其中有一面墻的書柜分成了兩部分,司空一連拿出兩本書都是空殼,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大手猛地一推,輕微的咔嚓聲后,其中半個書柜像旋轉(zhuǎn)門一樣,露出了隱藏在書柜后的密室。
密室的氣味有些嗆人,灰塵已經(jīng)積了薄薄一層,想必莫少寧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進(jìn)去了。
這個大約三十平方米的密室中堆著一些畫作,密室中央擺著一個畫架,干涸的油畫顏料依舊粘在調(diào)色中。
摘星偷偷牽著司空的衣角,她并不是個膽大的人,挺怕這種昏暗又幽閉的空間。
司空的余光掃了她的小手一眼,裝作什么都沒有看到的樣子說道:“兇手不會是那幅畫的原作者?!?/p>
“為什么?”摘星的小腦袋從司空的身后小鳥一樣探了出來。
“如果莫少寧真的盜取了原作者的畫,面對質(zhì)疑,想要不被大眾懷疑,必定會要求原作者繼續(xù)作畫,既是為了安全起見也是為了長期而穩(wěn)定的賺錢,所以莫少寧一定會長期監(jiān)視他作畫的進(jìn)度。沒有什么比把人關(guān)在自己家中更保險的了??墒呛髞恚賹幉]有新畫作出來,那么,一定是原作者拒絕了莫少寧的要求……”
“嗯?!闭且荒樑宸乜粗洗?。
“百分之八九十的失蹤人口,其實都已經(jīng)死亡了。所以,我懷疑《夜色中的少女》的真實作者已經(jīng)死去了?!彼究盏恼Z氣中也聽不出什么遺憾。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兇手……”
“答案,應(yīng)該在畫中了。”司空的目光落在了角落中的一幅畫上,他走過去,輕輕把畫翻轉(zhuǎn)過來。
像有一道光,立刻就照亮了昏暗的密室。
“好美!”摘星輕輕感嘆道。
雖然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有看過這幅畫,但當(dāng)它真實出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還是會被它的美所折服。
夜色中的少女啊。
她穿著潔白的裙子,倚在窗邊,窗外夜色闌珊,世界一片寂寥。
少女的雙眼像綴在夜空中明亮的星星,帶著淡淡的憂傷,小巧的鼻梁旁藏著淡淡的陰影,櫻花般的嘴唇微微張合著,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在等待一個美麗的吻。
少女雪白的肌膚吹彈可破,身體的每一寸都像是擁有靈魂,那種驚魂奪魄的美令人難以移開視線,怪不得這幅畫一公開立刻就引起了轟動。
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比美麗的少女更吸引人了。
她的眼睛,像要看透你的五臟六腑,與你的靈魂促膝交談。
她的美,圣潔中帶著邪惡,這種感覺實在太詭異了。
望著她美麗的雙眼,心中卻有了莫名的憂傷,像是被她的眼神開啟了一道閘門,閘門后是摘星無法承受的悲傷。
她不由自主地捂住心臟,鈍鈍的痛從胸腔傳來,好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覺。
摘星醒悟過來,立刻別開視線,那道閘門才又重新關(guān)閉了一樣,疼痛瞬間消失了。
“畫得好像活人一樣?!闭瞧磷『粑哌^去,像是怕驚動了這樣的大美人,她已經(jīng)不敢再正視她的雙眼了。
“世間萬物皆有靈。山有山靈,水有水靈,房屋有宅靈,連電腦冰箱這樣的電器時間久了都會有屬于自己的獨特氣息,更何況是畫家用盡畢生心血畫出來的人物呢。很多時候,藝術(shù)品就像是作者的孩子,辛苦懷胎漫長的歲月,嘔心瀝血才能把它們孕育出來。這個艱難的過程,其實已經(jīng)給了這些東西魂魄。畫家的愛恨喜樂早已與這幅畫融為一體了?!彼究兆屑?xì)解釋給摘星聽。
“怪不得呢。我覺得她看著我的樣子……好像真的在與我對視?!闭歉袊@道,手輕輕撫摸上了畫框。
“不要碰它——”司空話音還未落下,摘星整個人已經(jīng)飛了出去,重重跌倒在了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她揉揉屁股緩緩站了起來,一臉委屈:“過分!我又沒有惹你!”
司空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嘆氣道:“好了,你閃一邊去,免得傷到你?!?/p>
這嫌棄的語氣讓摘星十分不爽,也不能這樣瞧不起人吧!
“滾出去!”畫中的少女純美的臉龐突然扭曲起來,她發(fā)出凄厲的吼叫,尖銳的聲音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
一股可怕的旋風(fēng)在密室中徘徊,是來自畫靈的怨氣。
密室中的一切都在搖晃顫抖,少女可怕的力量像要把一切都摧毀。
“夠了!”司空一聲低喝,拔出手槍,沖著少女狠狠開了一槍。
槍中飛出了一枚符咒裹著的子彈,沖破旋風(fēng)擊中了畫框一角,他始終還是不忍傷害這件偉大的藝術(shù)品。
少女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又要興風(fēng)作浪,司空的槍口已經(jīng)對準(zhǔn)了她美麗的頭顱。
“我說……夠了?!彼穆曇魩е蝗菘咕艿耐?yán),凌厲的眼神制止了少女的瘋狂。
少女眼中含著淚水,卻還是倔強(qiáng)地不讓它們落下來。
“好了,我們好好談一談吧。你報仇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而我必須查出事情的始末好回去交差。我希望知道真相?!彼究瞻褬寗e回了腰上,看了看摘星,她似乎沒有受傷,只是抱著頭縮在角落里,半天都沒有站起來。
“我的主人只是一個不出名的小畫手……那個莫少寧打著資助年輕藝術(shù)家的幌子到處挖掘可以利用的對象。我的主人被他盯上了,莫少寧欺騙他說,只要他好好畫,他畫多少就買多少,而且價格也不低,他會把他的畫拿到安德烈畫廊去賣……他愿意捧我的主人出名?!?/p>
少女蹲在畫框中,柔弱地抱著膝蓋:“我的主人突然想到了我,他想要畫一個美麗的少女,他心目中最美麗的女性。于是他沒日沒夜地把我創(chuàng)造了出來,那幾個月以來,主人日漸憔悴,變得骨瘦如柴,卻興奮得無法入睡。當(dāng)落下最后一筆的時候,他跪在畫架前抱著我失聲痛哭。這時我知道他成功了,他畫出了他心目中最美的那個人——就是我?!?/p>
“莫少寧看到我的時候,兩眼散發(fā)出了野獸的光芒,他貪婪地圍著我打轉(zhuǎn),嘖嘖贊嘆主人的天分,然后立刻給我了主人一萬塊錢,把我抱走了。我的主人又累又餓,當(dāng)時就暈倒在了畫室中。那個伍德……是主人的好朋友。當(dāng)莫少寧對著全世界宣布他新作品的時候,伍德去找他,卻被莫少寧用錢打發(fā)了。莫少寧把我主人騙去了他的家中,說要好好解決這件事,他卻把我瘦弱的主人囚禁在了密室中。莫少寧這個小人各種威逼利誘主人,要他繼續(xù)畫這樣的作品。呵呵?!鄙倥l(fā)出了冷笑。
“那樣俗氣的人怎么會明白,主人用整個生命把我創(chuàng)造出來,他的靈魂就像是和魔鬼做了交換,他付出了那么龐大的代價,心血卻被人掠奪!莫少寧說就算他張揚出去,也沒人會相信我主人的話,莫少寧會對外界說主人是一個瘋子。他還答應(yīng)主人只要他繼續(xù)作畫,主人要什么,他都會給。錢,地位,還有未來在畫壇的一帆風(fēng)順……只要主人再給他畫十幅作品,他就放主人走……”
——你太年輕了,蘇塵。這個圈子是很現(xiàn)實的,講究人脈和金錢關(guān)系的。你一個一文不值的年輕人,窮困潦倒,沒有人拉你一把,你永遠(yuǎn)都不會有出頭之日。
司空的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幅畫面:莫少寧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蘇塵,這個瘦弱卻沉默的青年。他才二十五歲,這樣年輕的生命卻被靈感之神眷顧,他嫉妒得要死,羨慕得咬牙切齒。
只要這個年輕人再畫十幅作品出來,他可以靠著那些畫撐個十年八年,賺得盆滿缽滿。
到時候,就算蘇塵再出現(xiàn)在大眾面前,相似的畫風(fēng),人們也會認(rèn)為他不過是莫少寧可笑的模仿者。
卻不料蘇塵看起來軟弱無力,性子卻是倔強(qiáng)得像一頭牛。他連筆都懶得拿,只每天神經(jīng)兮兮地念叨著:“我的少女呢?我的夜色中的少女呢?你把她還給我……”
莫少寧最終也失去了耐心,開始暴躁地指責(zé)他,辱罵他。
蘇塵從不還嘴,只是冷冷地,用嘲諷而輕蔑的目光看著莫少寧,那種眼神直接刺傷了莫少寧可怕的自尊。
他摔門而出,好幾天沒有回家,原本想要給蘇塵一個小小的教訓(xùn),卻不料回家打開密室的門時,蘇塵已經(jīng)死在了密室中。
他的尸體仰躺在地上,手中還緊緊握著畫筆,無神的雙眼已經(jīng)灰敗,有幾只蟲子扭動著肥胖的身體從眼珠中爬了出來,他死前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目光安靜地凝視著天花板,嘴角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他還穿著那件沾滿了油畫顏料的舊襯衣,雜亂的頭發(fā)遮住了他光潔的額頭,原本年輕的臉上長滿了胡楂兒,臉頰凹陷。尸水從他身下溢出,散發(fā)著難以忍受的惡臭,布滿尸斑的皮膚下,隱隱可見涌動的尸蟲……
莫少寧捂著鼻子,氣急敗壞地踹著蘇塵的尸體,瘋狂地吼叫著:“你就是死,也休想從我這里出去!”
蘇塵被魔鬼帶走了生命,而這個魔鬼還在糟踐他殘留在世間的肉身。
“自從主人去世了,我就完全感覺不到主人的氣息了。他活著的時候,我們的心靈是想通的,可是我到處找他,都找不到……我不知道莫少寧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我只知道,我的主人一定死了……嗚嗚嗚嗚……”少女發(fā)出了悲痛欲絕的哭聲。
司空有些動容地嘆了一口氣,人類最大的丑惡總是來源于對權(quán)力和金錢的貪婪。
他閉上眼,伸出右手仔細(xì)感受著蘇塵殘留在密室中的氣息。
幾秒鐘后,他睜開雙眼,站了起來,順著密室的墻壁一路摸過去,又用食指在墻上扣了扣,果然有一片地方發(fā)出了空蕩蕩的回聲。
他揚手嘩嘩撕開米色的墻紙,露出來異常干凈的墻面。
摘星不明所以地看著司空,電光石火間,她突然明白司空在做什么了。
司空拿著畫架小心翼翼地沿著墻壁邊緣敲擊,
果然,逐漸碎裂的墻壁中露出了一具脫水的干尸,是死去的蘇塵呈半圓狀蜷縮在磚塊中。
“啊——”少女發(fā)出了絕望的尖叫,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往下滾落。
它原本只是一幅沒有靈魂的畫像,是蘇塵給了它一具妙曼的身軀,絕美的容顏,蘇塵的死讓悲痛欲絕的少女從畫中走了出來,開始了殘忍的復(fù)仇之路。
淚眼蒙蒙的少女抬起頭,平靜地望著司空:“我愿意接受任何懲罰,但是如果有人殺死你的父母,你能原諒那些兇手嗎?不……我不能……哪怕我只是一幅無用的畫。人們給我貼上了高價的標(biāo)簽,賦予我數(shù)不盡的贊美,爭先恐后地?fù)寠Z我……他們丑惡的樣子讓我難以忍受……我恨那些貪得無厭的人……”
摘星心疼地望著少女,它的愛恨比人類更加單純強(qiáng)烈。
夜色中的少女啊,原來她的名字就注定了她要困在黑暗中。
摘星在墻上畫了一彎月亮,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把它捧了下來,緩緩走到少女面前,輕聲道:“送給你?!?/p>
司空望著她,心中某個地方正在一點點融化。
他突然明白了百里香為何要選擇她,即使她單純,迷糊,貪吃……但是她有一顆溫柔的心。
溫柔。其實是這個冷漠的世界中最最強(qiáng)大的力量吧。
少女難以置信地望著摘星,眼角還掛著淚珠兒。
摘星說:“我把月亮送給你,這樣你在里面就看得到光明了,因為你是夜色中的少女呀。夜色其實一點都不孤單,有星星——”她指指自己,又指指手中的月亮,“還有月亮陪著你?!?/p>
感動的淚水從少女的眼眶中落下,她緩緩走向摘星,赤著雙腳像踩在水波中,裙角微微蕩漾著。
少女接過月亮走入了畫中,一輪彎彎的玄月高掛在夜空中,少女沖著摘星微微一笑:“謝謝你?!?/p>
“不客氣。”摘星的額頭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你沒事吧?”司空看著她慘白的小臉。
“沒事沒事!”摘星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為了表示自己沒事,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司空回頭看了一眼少女和干尸,一簇火苗從畫像中燃燒起來。很快,火焰吞噬了他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房間中蔓延。
火舌瘋狂地燃燒著莫少寧豪華的房間,像是帶著憤怒的火龍。
“喂——”司空看著搖搖晃晃的摘星:“為什么要這樣用盡全力去畫一枚月亮呢?把自己搞得元氣大傷?!?/p>
摘星回過頭來,嘿嘿一笑,額頭的冷汗順著臉頰滴落,蒼白的臉上卻帶著自豪的笑容:“因為……因為想要把最大的光亮送給她……”
話還未說完,摘星雙膝一軟,倒在了司空的臂彎中。
“真是任性的家伙?!彼究諢o可奈何地把昏迷的摘星抱在懷里,瘦瘦小小的她倚在他的胸口處,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隨著微弱的呼吸,胸口輕輕地起伏著。
司空很是嫌棄地抱著她,朝著自己的車大步走去。
街角處,有人環(huán)著雙臂倚著墻冷冷地看著司空遠(yuǎn)去的背影,眼中波動著復(fù)雜的情緒。黑色的皮風(fēng)衣裹著她曼妙的身材,烏黑亮麗的長卷發(fā)被風(fēng)吹得高高揚起,遮住了那雙魅惑的大眼睛。
司空停住腳步,緩緩回過頭去。
那雙紅色高跟鞋的主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夜色中。
燈火闌珊的街頭,偶有行人路過,車輛有序地穿梭在街道中,夜空中零星點綴著幾顆不起眼的小星星。地平線上隱隱看得到淡淡的五彩光芒在閃爍。
傳說中,它的美麗源自女媧補(bǔ)天時,遺留在凡間的一顆五彩石。這樣神奇的地方,總是吸引著形形色色的非人類來到這里修煉,定居,聚散離合。
隱藏在平靜下的,是波濤洶涌的黑暗。
歡迎來到永川城,這里是天堂,也是地獄。
突然,一個老頭從火光中冒了出來,大驚失色地盯著這一切,鼓著腮幫子,呼呼用力吹滅大火,杵著拐杖心疼地走向那幅燒得漆黑的名畫,小小的個子在煙霧中幾乎看不見他那把大胡子了。
“不是說了要好好說的嗎?給了你生命,卻一點都不珍惜……真是傻瓜!瞞著他死去的消息,就是不想你做傻事啊……”老頭心疼得揪著長胡子,直嘆氣。
百里香悄無聲息走了進(jìn)來,輕輕湊到老頭耳畔,低聲道:“你被捕了!”
老頭嚇得一個激靈,轉(zhuǎn)身要逃,卻被他揪住了衣領(lǐng):“土地佬兒,你違反了神仙法,干涉了凡人生活,私自給非人類制造生命,依據(jù)神仙法第三百六十五條,你要被關(guān)兩百三十七年零八十二天。”
百里香笑瞇瞇地土地公耳邊,呵氣如蘭,輕言細(xì)語地說出了他被捕的理由。
“喂……我剛出來六十年啊,又要關(guān)!我不服!”土地公扯著嗓子喊,一邊喊,一邊掙扎,抬手就把拐杖戳進(jìn)了百里香的鼻孔,趁他痛得閉眼的瞬間,猛地往地下一沉,直接鉆入了地板中。
土地公覺得自己太冤枉了!當(dāng)然不服氣?。∷峭恋毓?!過去可以掌管一方土地的神仙,就算是芝麻小官也不是說被關(guān)就被關(guān)的!沒想到混到現(xiàn)在,還得偷偷摸摸地過日子了!
神仙也要吃飯吧!神仙也要花錢吧!如今香火不夠用了,你現(xiàn)在走一百條街也看不到一座土地公廟了,除了初一十五那些大伽神仙們的生日,你看誰還給這些小神燒香燭元寶的,他的法力也越來越弱了,除了干瞪眼嫉妒那個死財神吃成大胖子他還能怎么辦?!
愚蠢的凡人,你以為神仙可以去銀行偷個八九十萬隨便花花嗎?你想得美!如今的銀行保安手里那些槍可以直接把他轟得魂飛魄散好吧,你沒看到他們戴的眼鏡鬼神都可以照得出來的嗎?而且被上頭發(fā)現(xiàn),說不定會被貶成什么蟑螂蒼蠅之類的!
現(xiàn)在賺錢這么難,到處都是失業(yè)大軍,他除了活得比凡人更久一點,完全不知道當(dāng)個破神仙有什么好處。為了吃飯,他掃過大街看過大門守過倉庫……除了勉強(qiáng)夠溫飽,他連四位數(shù)的存款都沒有!
那一丁點僅存的法力,微弱的法力,只是因為看著那幅可憐的畫,那個無能為力的少女和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一樣……他忍不住手賤地戳了戳她的酒窩,給了她一點神仙的靈力,他自己已經(jīng)是個看到同行都要繞道走的八十九線小咖了,但還是想要給夜色中的少女一丁點希望,滿以為可以瞞天過海,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料還是逃不脫該死的獵神局!
如果他知道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成立了這個部門,一定拼了老命也要把拐杖戳進(jìn)他的鼻孔!
“我說土地公,你改掉你愛管閑事兒的臭毛病好嗎?已經(jīng)弄出了好幾條人命了,不把你關(guān)起來,我們獵神局只有去吃屎啦!”百里香掏出懷里的繩子,跟著緩緩涌動的地面追了出去。
“臭豬!當(dāng)年在天庭我還欠我一個蟠桃呢!”土地公突然從百里香腳下冒出腦袋,拐杖直接戳中了百里香圓滾滾的屁股!
百里香吃痛地捂住屁股,肥手一揚,繩子順著拐杖直接鉆入地中把土地公纏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起!”百里香手臂猛地一拉,被捆成了粽子的土地公從地上被拔了出來。
“幾百年前的事了,還提什么?你當(dāng)時喝多了實在吃不下才丟給我的,而且你是為了賄賂我……你想讓我說情把你從那破地方調(diào)來永川!”百里香倒提著土地公,胖乎乎的臉上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你覺得我會缺一個蟠桃嗎?我都吃膩了,老頭兒!”
土地公憋紅了臉,一股被人看穿的懊惱,鼓著腮幫子,猛地啐了百里香一口,傲嬌地別開臉,卻暴露了自己紅透的耳根子。
“你啊……這么多年了,還改不了你的臭毛病。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不同了,神仙已經(jīng)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兒了。相反,我們還要融入凡人的世界中平平淡淡地生活。我們不能對他們的世界進(jìn)行任何干預(yù),天庭已經(jīng)不存在了……”百里香輕輕把他放下來,為了防止他又鉆入地底逃走,繩子的另一端一直緊緊握在掌心。
“還不是因為討厭的人造的什么飛機(jī),每天飛啊飛啊,吵死人啦!王母和玉帝都被吵得神經(jīng)衰弱啦!蟠桃園結(jié)的果子又小又澀難吃死了!有兩個小神仙差點兒吃死了!”土地公氣得哇哇大叫,說起討厭的人類,唾沫四射飛濺。
百里香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哈哈大笑了起來:“不覺得現(xiàn)在的世界很有趣嗎?過去他們總是求神拜佛,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雨打,現(xiàn)在他們沒有翅膀也可以飛翔,不是神仙勝似神仙?,F(xiàn)在神仙卻不像神仙了。真好,我喜歡這個新世界。”
“哼,還幫他們說話,你忘了你這個天蓬元帥怎么變成大豬頭的嗎?”土地公翻了個完美的大白眼,事到如今,他對凡人的無理還是很不習(xí)慣,頑固的小老頭經(jīng)?;氐疆?dāng)初土地廟的地方吹冷風(fēng),一邊吹風(fēng)一邊老淚縱橫。
哦,對了,那個地方如今變成了一座摩天大樓,他需要強(qiáng)忍住嘔吐的心情坐五分鐘的電梯,偷偷摸摸到樓頂去傷感過去的風(fēng)光歲月。
“有什么關(guān)系呢?那本書我也看過,挺好看的啊?!卑倮锵銟泛呛堑臉幼?,似乎一點都不在乎所謂的名著,他成了怎樣可笑的諧星。
“死天蓬!臭豬!有本事你把我放下來,我們大戰(zhàn)三百回合!”土地公越想越氣,這個可惡的世界,可惡的捆仙索,可惡的豬八戒!
百里香頓住腳步,低下頭,認(rèn)真地看著土地公那雙渾濁的雙眼:“你確定?”
“……”土地公默默轉(zhuǎn)開頭,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傲嬌道:“我要找你們頭兒談?wù)?!我要請律師!我要給神仙聯(lián)合會申請取締獵神局這個極其不神道的部門!”
“首先,我們部門的頭比我還難說話,其次,你的存款連永川城最差的律師都請不起。再者,神仙聯(lián)合會已經(jīng)我算算啊……一百三十二年沒有開過會了。據(jù)說是大家懶得交會費,所以聯(lián)合會自動解散了。所以,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百里香從腰間掏出一個陳舊的葫蘆,拿開木塞,說了句“抱歉了”直接把土地公塞了進(jìn)去。
“喂……蟠桃的事情——”
“砰——”木塞塞住了葫蘆口,世界頓時清凈了。
永川城的人行道上,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搖晃著圓滾滾的肚子,輕輕撫摸著他的寶葫蘆,臉上露出了復(fù)雜的笑容。
是啊,世界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了。
街邊碩大的廣告牌上,一頭紅發(fā)英俊得不可思議的男模,誰能想到是火神呢?
LED屏幕上,一本正經(jīng)的房地產(chǎn)大亨講述著未來的經(jīng)濟(jì)狀況,以及房地產(chǎn)泡沫是否會破滅的消息。誰又認(rèn)識這個大亨是大名鼎鼎的財神老爺呢?
水族館里,幾乎不需要氧氣在能在水下長期訓(xùn)練魚群的神奇工作人員就是溫柔美麗的龍女。
……
你呢?你又是誰?凡人?妖怪?還是未覺醒的半神混血兒?
你是誰都沒關(guān)系,隨時歡迎你來到獵神局!
下期預(yù)告:城中再次發(fā)生了綁架案,手法與當(dāng)初綁架司空女友的方式一模一樣。另一群神秘人物出現(xiàn)了,當(dāng)初女友失蹤的真相逐漸浮出了睡眠。到底是相愛相知的緣分,還是精心布置的陷阱……下一期,依舊歡迎你來到獵神局,再度開啟腦洞大開的冒險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