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

“拆！咣咣咣給拆了；建！哐哐哐建了很多宿舍。然后呢？我們老得多問幾句，然后呢？” 北京歌路營教育咨詢中心總干事杜爽說。 2001年6月，國務院頒布《關于基礎教育改革與發(fā)展的決定》，在全國范圍內(nèi)展開了大規(guī)模、有計劃、有步驟的中小學布局調整，由分散辦學向集中辦學轉變，目的在于提高教育質量，實現(xiàn)公平教育。這一《決定》被廣泛稱為“撤點并校”政策。 2000至2010年間，全國減少小學37萬所，其中30萬所在農(nóng)村。 家附近的學校沒有了，大量農(nóng)村孩子被較大規(guī)模的學校集中起來，接受公平教育。小學學校離家平均距離增至5.4公里，初中則為17.5公里，學生們只能住校。近10萬所農(nóng)村寄宿學校，承載著3千萬住校生。 問題隨之而來。 課外時間大量閑余，文化生活較為枯燥；學生心理健康問題突出，低齡住校生適應性差；寢室床位密度過大，學生間矛盾增多；宿舍條件普遍過差，學生對學校、宿舍歸屬感不良；缺乏生活老師，學校管理壓力加大…… “原來有個玩笑，說解決留守兒童的方法是讓他們變成流動兒童，我們現(xiàn)在說，解決留守兒童的方法是讓他們變成寄宿兒童。我不是說寄宿不好，我是說軟的東西一定要配套做?！倍潘嬖V《中國慈善家》。 2012年，成立已四年的北京歌路營教育咨詢中心到甘肅做項目調研，總干事杜爽首次關注到農(nóng)村寄宿生群體。 有的學校沒有安排晚自習，晚上七八點，孩子們便被安排就寢。宿舍很冷，孩子們吵吵鬧鬧，久久無法入睡。 杜爽在宿舍外徘徊，覺得問題嚴重。她想起歌路營此前舉辦的一次讀書分享會上，一位同事分享了一個美國康特科斯塔監(jiān)獄為少年服刑人員講故事的案例，這種方式大大降低了少年服刑人員在夜晚表現(xiàn)出的攻擊和自殘行為。 此后，歌路營做了大量相關調研。3000多萬寄宿生中，超過47%的孩子常有負面情緒，45%是一、二年級的低齡寄宿生。這些調研結果證實了杜爽的觀察和判斷，她決定用故事陪伴農(nóng)村寄宿生在校期間的1000個夜晚，“新一千零一夜—農(nóng)村住校生睡前故事公益項目”宣告立項。 2012年年底，杜爽遇到重慶頂新公益基金會副秘書長周淑禎，在頂新基金會的幫助下，2013年4月，歌路營在重慶部分鄉(xiāng)村開展了第一期新一千零一夜試點工程，項目覆蓋29個區(qū)縣，30所學校。這些學校每間寢室的墻角上，都掛上了一臺低功率喇叭。 故事是從“樹精靈”講起的?！拔覀儼迅杪窢I塑造成了‘樹精靈，毛毛蟲在學校遇到各種狀況，每天晚上跑到樹精靈那里，樹精靈會為它講一個故事，每天解決一個問題，同時長大一圈?！?開篇之后，還有《吃噩夢的精靈》《巧克力的城堡》《種星星的日子》…… 故事不只用來讓孩子們變得安靜。 小達是農(nóng)村寄宿生，踩死蝌蚪一樣的小動物是他的日常游戲，他用爸爸的“教導”回答老師—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對于這個有理有據(jù)的事實判斷，老師不知如何反駁。 不久，像小達一樣的很多孩子聽到了一則故事—大老虎是森林之王，耀武揚威、目空一切。一天，大老虎被繩索纏住，無法掙脫，是小老鼠幫它咬斷了繩索。 杜爽是中國心理學會注冊心理咨詢師，清華大學心理咨詢中心咨詢師，美國咨詢師認證管理委員會全球職業(yè)規(guī)劃師（GCDF）認證培訓師。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開始從事心理咨詢師及職業(yè)規(guī)劃工作。“我們后來調研了解到孩子有200多個類似的問題，然后針對問題編寫故事?！倍潘f。 播放故事的設備極為簡單—音源、導線、低功率喇叭；操作也是極為方便的“一鍵式”；成本相對低廉，按一縣10校計算，平均每所學校需要投入5000元，投入26元錢便可讓一個孩子聽6年故事。在這背后，運作過程卻頗為復雜。 整個項目中的故事要獨立成篇，適應不同年齡段、不同性別需要，小學版突出成長療愈、品格哲理、人物理智、知識視野等7大類別，初中版則突出了青春成長、價值養(yǎng)成、人文通識等方面，字數(shù)總量超過300萬字。為了培養(yǎng)學生們的閱讀興趣、作文能力，提高普通話水平，故事都由專業(yè)編輯和播音團隊制作，其中不乏得過金話筒獎的著名播音主持人。 采訪杜爽時，歌路營剛剛搬家，樓下堆了一些沒來得及安置的“雜物”，其中包括一些被肢解的喇叭。這些喇叭是歌路營買來的樣品，線材的粗細、喇叭金屬架的薄厚、塑料殼的設計是否合理耐用，他們要拆開來一一對比。 “好多喇叭是教育局自己配，我們也只有建議權?！倍潘f。 青海的一所學校，因為電腦故障，故事停播一個多星期?！皩W生找到老師，要聽故事，老師沒辦法，好在我們送了好多故事書，老師自己拿著話筒，給孩子講了好多天?！?項目開展至今，杜爽還未聽說任何一個喇叭被人為破壞。 歌路營對重慶市235名住校生進行了一年的跟蹤評估，各項數(shù)字都有良性變化。其中，喜歡睡前故事的學生比例高達97.1%，另一個數(shù)字頗值得關注，作文具有負向意義或情緒的學生比例下降12%。 如今，新一千零一夜項目已覆蓋全國56個縣300多所學校的超過7萬名住校生，歌路營的目標宏大—覆蓋全國10萬所農(nóng)村學校的3000萬住校生。 “現(xiàn)在我們在做IT信息化?！倍潘f，升級后的系統(tǒng)將對項目中每個學校的播放情況進行數(shù)據(jù)收集，一方面，可以對有些學校超量播放的情況加以控制，另一方面，向項目資助人提供更為科學詳實的統(tǒng)計報告。 歌路營2008年進行工商注冊，與很多正從民非轉為社會企業(yè)的機構不同，如今歌路營正在努力進行民政注冊?！拔蚁氩怀鰜碛目臻g，而且我們項目涉及的都是貧困縣。坦率地說，什么性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解決方案是否是創(chuàng)新性的，是否是可復制推廣的，是否是很多人需要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