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興朝

冬天的來臨，總是一言不發(fā)，卻奪人眼目。

在兩萬多米的高空，世界一覽無余。定軸轉動著的蔚藍色星球，上身開始披起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戴起一頂復古風情的小白帽。這位獨具匠心的設計師立下宏愿，要讓自己的來臨，美麗得讓世界鴉雀無聲。

視線開始風馳電掣地墜落，卻又在一個高度戛然而止。淡淡的一層炊煙不緊不慢地飄出煙囪，一路上給樹拉扯著，房頂逗笑著，電線桿攪纏著。累了，就坐到一顆星星上，睡著了，星星也許會輕輕地撫摸炊煙的長發(fā)吧。在那溫暖依舊的夢里，是團團圓圓、歡聲笑語吧。

炊煙不答我，拉過一朵厚厚的棉被云蓋上，又沉沉地睡著了。

冬不會睡去，它仍在跋山涉水，日夜兼程。風是冬的馬車，車輪在小路上飛馳，狗兒們狂吠著追逐。“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天涯游子聽到這令人輾轉反側的聲音，夢里就會浮現(xiàn)出歸途的佳音，“辭根散作九秋蓬”的苦味品咂，也一并涌上心頭，希望自己能坐上這日行千里的快車回家。

只因為家里溫暖。當冬來臨的時候，家里便開始有忙活年關的溫馨。酒席上的蒼顏白發(fā)混著稚子童顏，醉聲狂語和著談笑風生。廚房里的倦容卻帶著笑意，百味調和出笑聲。楹聯(lián)上舊年的“安順興康”已經揭去，取而代之的是“宜其家室”，門外是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冬天停了馬鞭，用一世的潔白來昭示自己的來臨。孩子們歡天喜地地擁抱這如玉的圣旨，就連童心未泯的大人，也出門在雪上走出一條小路。

游子的夢里都是這種溫暖。冬天的來臨，在游子心里，帶來的是柴火、笑聲和親昵的問候，而不是此刻的寒窗清燈，苦夜綿長，幾床被子都趕不走錐心的清寒。恨不能下一站就是家鄉(xiāng)，就看見自己魂牽夢縈的家人，就摸到那古井邊涼澈如冰的月光。

窗外，一站又一站走過。一個清晨，他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下了火車，坐上一輛出租車，向家的方向駛去。風景漸漸熟悉起來，那座山頭的紅房子，也越來越近，好像就能摸到那瓦上檐頭的雪和每年燕子的巢。

懷抱里父母的銀發(fā)，依舊是那么溫馨，那么踏實。游子的來臨，馥郁著泥土的芬芳。

再次回到兩萬米的天穹，冬天的目標，不是來臨而是永遠的旅行。稍事休息后，他便會離去，駕起馬車，去下一站。來臨，也是離開的序曲。

點評

初讀此文，第一感覺是行文流暢，浪漫自然的氣息貫通全文。作者既像是旁觀者，帶著無限的遐想欣賞冬日獨特的景致，觸摸游子懷鄉(xiāng)的心思，又像是局中人，融入到冬的溫暖氣氛與家的溫馨中。作者對情景的描繪刻畫可謂是信手拈來，“披起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戴起一頂復古風情的小白帽”“一路上給樹拉扯著……輕輕撫摸炊煙的長發(fā)”，文句處處顯現(xiàn)出作者精湛細膩的文筆，卻又不矯揉造作，可見作者扎實的基本功。游子的來臨與歸去，都牽動著感性的心，引起讀者對暖冬的共鳴。細細品讀，著實令人為之動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