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
摘 要:《靈山》這本小說主要表達了幾個主題,幾個主題無一不環(huán)繞著作者的愁思和困惑開展。作者用清冷的筆調(diào)清醒的記錄著人間萬象,訴說自己對人生、命運的看法,并試圖尋求精神解脫,通向《靈山》之路正是作者個體漫游過程中尋求解脫之路,是作者重新認識自己、認識生命之路。
關(guān)鍵詞:鄉(xiāng)愁;命運;語言;靈山
這是一本日記還是小說呢?一切讀起來那么的真實,作者描繪著我們?nèi)粘5纳?,思考著我們?nèi)松睦Щ?,如同一個平常人又如同一個旁觀者,將所見所聞所想一一記錄,冷靜、客觀的,仿佛是在記錄一場與己無關(guān)的會議內(nèi)容,沒有怨恨、悲喜,有的只是冷和淡。但正是這種冷和淡中透露出了作者悲天憫人的情懷,和對于人類和自身的憂思。關(guān)于這本小說所表達了幾個主題,但都環(huán)繞著憂愁和憂思來開展。
一、鄉(xiāng)愁
作品表達作者深深的鄉(xiāng)愁,由這種愁緒所引發(fā)的諸多關(guān)于兒時、親人的回憶,使作品籠著一層淡淡的傷感之色,例如:第一節(jié)里“你長久生活在都市里,需要有種故鄉(xiāng)的感覺,你希望有個故鄉(xiāng),給你點兒寄托,好回到孩提時代,撿回漫失了的記憶?!薄澳愫镁脹]有睡在這樣的賬頂下了,你也早過了望著賬頂可以睜眼遐想或是做夢的年紀,今天不知道明天會有什么沖動,該見識的你都一一領(lǐng)教了,你還要找尋什么?”第37節(jié)中“我明白我此刻包圍在一個死人的世界中,這斷墻背后就有我死去的親人。我想回到他們之中,同他們一起坐在飯桌上,聽他們談那怕最瑣碎的事,我想聽他們的聲音,看到他們的目光,同他們切切實實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即使并不吃飯?!弊髡叩穆曇?,仿佛是一種自言自語,作者帶著讀者,走進美好的有親人相伴的回憶之中,并以此襯托出孤身一人的作者心靈深處的孤單和悲傷,過去的已然過去,不會再回來,恰如親人們已然死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不能夠再出現(xiàn),不能夠再圍繞在作者身邊,與作者對話,一切都是作者悲傷的夢幻,如此清醒的夢境展示在作者的腦海之中,一切都帶著絕望的、不能夠追尋的影子,作者明明知道,卻還是不能夠擺脫,因為這是自然之道——人死不能復生,時光不能逆流,而作者深深期盼著的,渴望得到的,恰恰就是這種“不可能”,這是作者的心靈的困境,這也許也是作者迫切希望尋到“靈山”、希望得到解脫的辦法的原因吧。
二、有關(guān)“命運”的思考
“靈山”一詞包含著多重含義,表面上靈山似乎只是一個地方,一個作者沒有到過卻很想去的地方,靈山在浩瀚的史書典籍中是有出處的,佛祖就在靈山玷污摩訶迦葉尊者。靈山象征著作者心靈的彼岸,一個平靜的、沒有悲傷的心靈境界。在到達靈山之前,作者徘徊于烏伊鎮(zhèn),烏伊鎮(zhèn)是一個包羅萬象的熱鬧小鎮(zhèn),它是繁華的人世間的濃縮,代表著一種世俗的誘惑,它是作者到達靈山的必經(jīng)之地,它是天堂也是地獄,它讓人類眷戀也讓人類迷失。
另外,作品還包含了有關(guān)命運的思考,作者這樣形容自己的處境“此刻,我像一只掉進這恐怖的羅網(wǎng)里又被這巨大的魚叉叉住的一條魚,在魚叉上掙扎無濟于改變我的命運,除非出現(xiàn)奇跡,……”12節(jié)最后“冥冥之中,自有命運!”作品中輕描淡寫的勾勒出一個個人的命運,男人,尤其是女人,一個渴望功名的鄉(xiāng)儒為了一個無用的牌坊,殺死了自己的女兒,花光了自己的積蓄,最終凄慘死去,更為可笑的是,這“知禮人家”四個字來自于“興致索然,偶臨朝政”的皇帝口中,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誰也說不清楚?可說不清也就說不清了,反正,自古以來說不清的多了,人還不是這樣的活著嗎?——這個牌坊現(xiàn)今還立在村東口,偷懶的放牛娃總用來拴牛繩。又如,顯赫一時的刑部尚書一夜之間滿門抄斬;漂亮的姑媽嫁給暴力的丈夫,卻總是不能擺脫這看似最不合情理的生活,可見,在命運面前人是沒有自由可言的;被糟蹋的啞巴姑娘被打出家門,輪為人人嫌惡的乞丐和妓女;被土匪霸占的美麗女子最終人老珠黃;被霸占的女學生跳崖;嘰嘰喳喳的女孩子結(jié)婚生子后生活的渾渾噩噩、無精打采;高僧坐化,為爭奪衣缽的弟子引發(fā)大火,大火過處一片呼天搶地(可是,火依舊照燒不誤,人世間的一切悲傷,并不因為人類的可憐和痛苦而停止發(fā)生了);一切好的和不好的,都在發(fā)生著和消失著,命運的無常,世事的捉弄,這就是人生,就是天道吧,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天道不是不能夠改變的嗎?更確切的說,不能夠為任何人的任何悲傷、任何痛苦、任何死亡、任何怨念、任何恨、任何不公不平、任何人類的悲哀,而改變。哪怕不好,也不能。仿佛,面臨著這虛妄、無可捉摸的命運和人生,越是認真越是可笑的?就像34節(jié)里說“你老爺子一直到臨終前都要找出暗算他爸的兇手??傻搅四惆终f給你聽的時候,就成了故事,只有一生嘆息”,再多的痛,都要成為別人口中無關(guān)痛癢的故事和笑話了。所謂的自然之道也許本來就應(yīng)該是不平等的——總有人應(yīng)該幸福,總有人應(yīng)該痛苦,痛苦的和幸福的,發(fā)生然后消失。有什么道理呢?天道本身就是沒有道理?
也許,就應(yīng)該像書中所說的“真實無法論證的(世界上本來沒有真理,何必苦苦尋求真理?),也毋須去論證,讓所謂生活的真是的辯士去辯論就得了,要緊的是生活。……真實的只是我自己,真實的只是這瞬間的感受,你無法向他人轉(zhuǎn)述。那門外云霧籠罩下,青山隱約,什么地方那湍急的溪流嘩嘩水聲在你心里作響,這就夠了?!薄白屝W家去談玄,你只管走你的路?!钡?5節(jié),“我說我對這些已沒有興趣,需要的是生活?!闭鐣械囊痪湓挘鸶骓毱刑幔喝f相皆虛妄,無相也虛妄。
三、“她”是誰?
可是,雖然深知這些道理,卻也難以做到,文中反復出現(xiàn)的“她”,象征著作者自己,她認為“生活就充滿痛苦!”“她這多余的生命就這樣無影無蹤從這世界上消失?!褪撬懒耍^母也不會真哭,這家里她只是個累贅,繼母有她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愿意聞消毒水的氣味……”她討厭庸庸碌碌的父親,討厭她的工作、她的家、他,可是,當她即將到達靈山之前,她又放棄了繼續(xù)前行,她忽然覺得父親、家人變得如此可愛,她即厭惡這樣的生活,又迷失在這樣的生活之中難以自拔,她就是“我”,總是徘徊靈山附近的烏伊鎮(zhèn),卻難以到達靈山(象征自由自在的逍遙之境)。這是作者的另一個困惑,作者無法擺脫生活的誘惑,第39節(jié)中說“我必須回到人間煙火中去,去找尋陽光,去找尋溫暖,去找尋快樂,去找尋人群,重溫那種喧鬧,哪怕再帶來煩惱,畢竟是人世間的氣息?!?“……人到中年,該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混上一個不忙的差事,有個不高不低的職位,做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安一個舒適的小窩,銀行上存上一筆款子,月月積累,除去養(yǎng)老,再留點遺產(chǎn)?”(這句話中的“?”似乎表明,作者其實對于這樣的生存方式感到困惑或抵觸?但是,作者顯然找不到更好的生存方式?似乎,大多數(shù)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可是作者似乎不想這么做?也許是出于對于常規(guī)的、可預(yù)知的、平淡的生存的一種不可信賴?)第37節(jié)“他們在竊竊私語的交談,我耳朵一貼到這毛茸茸潮濕的石壁上,他們就不說話了,改用眼色交談,說我不能這樣子下去,我需要一個正常的家庭,應(yīng)該為我找一個賢惠的妻子,一個能照料我飲食為我持家的女人,我所以得了不治之癥,都是飲食不當?shù)木壒??!钡髡呓酉聛砭褪沁@樣說“……,我這種生活方式也是我自己選擇的,不會回到他們?yōu)槲疑婕暗能壍郎先ァN覠o法想象像他們那樣過日子,何況他們的日子過得未必就好,但我止不住想念他們,想看見他們,聽他們的聲音,同他們談我記憶中的往事。我想問問我母親,她是不是帶我在湘江上坐過船?”一切都令人傷感的繼續(xù)沒有答案著,這心靈的困境,作者無力擺脫,想逃離卻不能。
此外,作者用大量筆墨描寫人間的繁華情境,人們生存、在這里哪里,過著相同的每一天,每一個地方重復著另一個地方的人生,每個人與每個人又彼此重復著彼此的人生,因為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般相似,作者反復描寫人間的繁榮和熱鬧(實則襯托心靈的孤獨和清冷,但是又必須借著這虛妄的、浮光掠影般的人世間的諸多幻想來暫時擺脫心中的寂靜和孤獨),每個人的人生這般相似,每個人的每一天也是這般雷同,雷同到令人乏味,在小小的烏伊鎮(zhèn),沒有過去、未來、時間,有的只是一天有一天、一代人又一代人,然后這些人(或悲或喜,被命運之手這般愚弄著)生存在這一天又一天里。
四、作者的語言觀
作者的語言格調(diào)清冷、冷靜,冷靜中包含著些許悲涼和絕望的成分,所以,與其說是一種冷靜,倒不如說是一種看透世事之后的冷漠,因為這絕望,導致了什么都不想多說,什么都不想多想?說了又怎樣,想了又如何?也因為絕望,作者便只是記錄,記錄人生百態(tài),就像這樣記錄似的這般生存,不追尋、不思考、不改變。
在58節(jié)中,“女媧造人的時候就造就了他的痛苦。女媧的腸子變成的人在女人的血水中誕生,總也洗不清”,這些與生俱來的痛苦、糾纏,從誕生之日起,總是不能擺脫的。
“不要去摸索靈魂,不要去找尋因果,不要去搜索意義,全在餛飩之中?!币磺卸际呛?,分不清楚的存在著。
“人不認可才叫喊,叫喊的也都還沒有領(lǐng)會。人就是這個個東西,難纏而自尋煩惱。”人的煩惱來自人心,人不能擺脫自己的心,所以煩惱是必然的。
“你不如繼續(xù)迷戀那眾生相,在欲海中沉淪,所謂精神的需要,不過是自瀆,你做了個苦瓜臉?!睕]有意義的探尋,是一種需要?人仿佛需要做很多沒有意義的事情,出于想?
“智慧也是一種奢侈,一種奢侈的浪費。”做的任何事情,都在消失和不存在的過程里,智慧的和愚笨的,好的和壞的,都是沒有什么意義?
“人已經(jīng)講了這么多廢話,你不妨再講一遍?!钡览矶际且粯?,說來說去還在說。被不同的人。
最后,“怎么才能找到有聲響,又割不斷,且大子旋律,又超越語法和句法的限定,無主謂賓語之分,跨越人稱,甩掉邏輯,……”
語言是人創(chuàng)造出來自娛自樂的游戲,而不是用來思考和講道理的,索緒爾說,人用語言進行思考。而真正的道理就是不用語言而進行的思考。超越語言、主客體、一切對立、一切矛盾——不被束縛的思考。可人們困在語言的游戲里,不知道怎樣不用語言進行思考?
五、結(jié)語
所以作者徘徊于靈山附近,最終也沒有到達,作者試圖找到的答案正如作者所說的:“只要生命未到盡頭,盡管一步一步,走自己的路?!狈凑?,一切(好的壞的、解脫了的沒有解脫的、幸福的痛苦的、執(zhí)著的不執(zhí)著的、想過的沒有想過的、懂得的不懂得的)既沒有意義,也無法改變,卻還是要存在著(然后再消失,就像沒有存在過似的消失)。
作者內(nèi)心便是這般矛盾,因為命運的束縛,好似一切仔細想來都透出絕望和無奈的味道,可是,偏偏又不能去不想,不能去認同。作者身陷人生諸般困境,難以解脫。想獲得心靈的自在卻不能夠。這仿佛又回到了一直以來哲學所探討的基本命題:人應(yīng)該怎樣生活?怎樣才能幸福?怎樣的人生是有意義的?最終,仿佛是沒有答案的。因為一切痛苦、悲傷、絕望、憤怒,如此深邃的融入命運的洪流之中,總是深入骨髓的刻在我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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