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新國

摘要 莎士比亞是英國文藝復興時期最杰出的人文主義作家，在其大部分劇作中都穿插了人文理念。他的《暴風雨》也毫無例外地表現(xiàn)了人文理念這一主題，但本劇中所體現(xiàn)的人文理念是幻滅式的。在米蘭達的頌揚中、在普洛斯彼羅的魔法中我們都能深刻體悟到晚年的莎翁對人文主義理想實現(xiàn)的極度失望。因此，在劇本中莎翁只能將希望寄托于魔法去協(xié)調(diào)人文理想與黑暗現(xiàn)實的矛盾，最終又用寬恕的方式解決了所有沖突。

關(guān)鍵詞：人文精神 《暴風雨》 內(nèi)涵

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是英國文藝復興時代人文精神領(lǐng)域最著名的作家。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形象生動地展現(xiàn)了十六世紀到十七世紀英國社會的現(xiàn)實情況，是文藝復興時代文學領(lǐng)域成就最高的作家?！侗╋L雨》是威廉·莎士比亞在一六一一年創(chuàng)作的一部戲劇作品，也是莎翁的“封山之作”，更是被西方文學界譽為“詩歌的遺囑”。古今中外的學者對莎翁作品的研究大部分都集中在悲劇領(lǐng)域與喜劇范疇，可是對其傳奇題材戲劇的探究一直在莎翁作品研究領(lǐng)域鮮有，但是對《暴風雨》這部劇作的研究卻在孤寂落寞之地奮勇突起，成為莎翁作品研究界最為璀璨的明星。本文將立足于人文精神視閾，探究《暴風雨》的內(nèi)涵。

一 從米蘭達的頌揚看莎翁的人文精神

在《暴風雨》中有一段這樣的對話：“太不可思議了！這里漂亮的人太多了！啊，這真是一個美妙的新世界，有這樣出類拔萃的人物！”這是米蘭達公主首次看見那些落魄公爵貴族所發(fā)出的感嘆。從古至今，這段為世人所贊美的頌揚之詞可謂膾炙人口。但是筆者認為以上言論的弦外之音并非是是對人類社會的盛贊，而是在頌揚中寄寓著辛辣的諷刺。

首先，我們來看看米蘭達公主頌揚的是“何許人也”？這些“出類拔萃”的人物中有惡意流放其父的暴戾君王亞朗莎；無視親情、喪盡天良、害兄篡位的安東尼奧；是非不分、為虎作倀的瑟巴士顯！這些人物就是米蘭達公主盛贊的“出類拔萃”之人？其次，深入探究米蘭達公主盛贊這些“出類拔萃”之人的內(nèi)在原因，我們可以知曉：米蘭達公主從幼年時期就身居孤島之上，所見之人唯有其父，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親之外的其他人，從而令其滿口頌揚之詞，皆是因為新鮮好奇罷了。米蘭達公主是一個單純、稚嫩、對人類世界完全缺乏了解的女孩子，因此在她的眼中只有這群人華麗的外表，根本無法知曉他們齷齪的思想與卑劣的行徑。深究其意，仔細揣摩，米蘭達公主的盛贊難道不是犀利的諷刺嗎？

在米蘭達公主這一形象中，深刻寄寓著威廉.莎士比亞年輕時期的身影，并且是具有喜劇意蘊的莎士比亞。青年時期的莎士比亞生活在溫馨和諧的伊麗莎白時代，當時整個社會蒸蒸日上，呈現(xiàn)出一片繁榮祥和的景象，加之那一時期的莎士比亞稚嫩單純，人類世界對他而言是“新奇”的，因而在其作品中會對人類世界給予毫不吝惜的贊揚。這就充分凸顯了莎士比亞的人文理念——人性從根源上來說是溫柔善良、誠實可信、令人敬仰的。那個時期的威廉.莎士比亞也十分堅定地相信人文理念一定能在社會上徹底實現(xiàn)。可是到了暮年時期，莎士比亞年老體衰、心力憔悴，仍然沒有探尋到實現(xiàn)人文理念的最佳途徑，他的人文理想始終與社會現(xiàn)實處于矛盾中，因此在其晚年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也流露出對實現(xiàn)人文主義理念的悲觀失望。而《暴風雨》中所體現(xiàn)的人文思想就寄寓著濃厚的悲觀色彩。也正因這一深層次的原因，莎士比亞才會借助米蘭達的頌揚對那些人給予辛辣的諷刺。誠然，莎士比亞這種悲觀情緒并非偶然因素使然，而是有著極為深邃的社會原因。

二 從普洛斯彼羅的魔法解讀莎翁的人文理念

莎士比亞一直以來就喜歡在作品中表現(xiàn)超自然力量，這一表現(xiàn)手法雖然在莎翁的早期作品中少有，但卻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在莎翁的中期創(chuàng)作中，超自然的力量則被完全融進人物的個性中，并隨著人物個性的變化而變化。在傳奇劇《暴風雨》的創(chuàng)作中，莎士比亞則完全駕馭了超自然力量。從某種程度上說，莎翁在《暴風雨》中所表現(xiàn)的超自然力量是其創(chuàng)作思想根本性的轉(zhuǎn)變，也是其解決人文主義理念與現(xiàn)實矛盾的最佳手段。晚年時期的莎翁只能將自己想象成法力無邊的普洛斯彼羅，以此實現(xiàn)自己的人文主義理想。

《暴風雨》中的普洛斯彼羅是如此描繪自身的超常法力：“能遮天蔽日，能呼風喚雨，能在浩瀚的大海上挑起滔天巨浪?！倍章逅贡肆_也正是憑借這通天法力統(tǒng)治著孤島上成百上千的精靈，并讓這些精靈四處為其奔走。普洛斯彼羅的復仇過程一帆風順，從復仇計劃的開始到結(jié)束都實施得從容而又輕松。這皆是因為他有著超自然的通天魔法。為他服務的軍隊是一群能力超群的精靈，他完全能根據(jù)自己的意志讓仇敵從地球上消失。因此，普洛斯彼羅認為自己掌握了一門“上天入地”的事業(yè)。確實如此，無所不能的魔法能夠?qū)崿F(xiàn)他的一切愿望。

普洛斯彼羅借助神奇的魔法知曉，與他不共戴天的仇敵將要乘船經(jīng)過自己居住的小島。在精靈Ariel的悉心幫助下，普洛斯彼羅運用無邊的法力在大海上掀風作浪，將仇敵乘坐的船只掀翻，并令其迅速沉入海底，可是卻讓船上的人員安然無恙地來到孤島上。借助魔法，普洛斯彼羅讓費迪南與米蘭達之間發(fā)生了戀情，并再次借助通天的法力考驗了他們之間愛情的真誠度。在孤島之上四處尋找王子蹤跡的亞郎莎以為王子已經(jīng)死亡。此時Ariel又施魔法讓亞郎莎進入夢鄉(xiāng)，可是安東尼奧和瑟巴士顯又在策劃另一個驚天動地的陰謀——將現(xiàn)任國王殺死，讓瑟巴士顯接任王位。正在這千鈞一發(fā)之刻，Ariel在第一時間內(nèi)喚醒了國王，從而讓安東尼奧的陰謀詭計破產(chǎn)。這群陰謀家甚至制定了謀殺普洛斯彼羅的計劃，試圖在孤島上稱雄。此時又是Ariel將這一陰謀告訴了普洛斯彼羅，促其當時采取了預防措施，把一群智慧超群的精靈轉(zhuǎn)變成兇狠的獵物，并將這群道德敗壞的陰謀策劃者追得四處逃散。借助無所不能的魔法，普洛斯彼羅用戲弄的手法玩弄了亞郎莎。而亞郎莎在這一過程中也逐漸明白了很多事理，并開始對自己所犯的罪行進行深刻的懺悔。最終普洛斯彼羅用其博大的胸襟原諒了所有的宿敵，并給予了Ariel百分之百的自由。“時至今日我的宏圖大業(yè)即將完成，我的通天法力無所不能，我的臣民（一群精靈）俯首帖耳，一切事情都在我的計劃之中。”在《暴風雨》中除了普洛斯彼羅這一傳奇人物外，任何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最終結(jié)局，他們的命運完全被普洛斯彼羅的魔法所主宰，在其魔法的安排下，劇中人物按照預先設(shè)定的方案走入自己最終的歸宿。利用超自然的神奇力量，莎翁創(chuàng)設(shè)了烏托邦式的世外挑源。在黑暗現(xiàn)實中找不到希望的人文理念在孤島上完全實現(xiàn)了。普洛斯彼羅利用不可思議的魔法教育仇敵?！氨╋L雨”似乎失去了往昔的破壞力，成為“和風細雨”，成為寬恕之雨，成為和諧之雨。普洛斯彼羅制造“暴風雨”的終極目的并非刻意殺人，而是讓往昔的宿敵能幡然悔悟。他的心胸是寬廣的，因而他原諒了所有的敵人。但是，這種“原諒”又包含著什么深刻的意蘊呢？

三 寬容主題下的人文思想

“寬容”這一主題是莎翁的人文理念徹底破滅后為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探尋的一條新的路徑。莎翁人文理念最為根本的構(gòu)成因素是人類、博愛、嚴謹?shù)纳鐣刃颉Ｔ凇侗╋L雨》這部傳奇劇中，人的思想是齷齪卑劣的，博愛是脫離現(xiàn)實的，社會秩序是雜亂無章的。他們的一蹶不振也標志著莎翁人文理念的徹底幻滅。可是，莎翁作為一名有著純潔思想的詩人，一定會義無反顧地給世人指出一條正確的道路。在莎翁的精神視閾中，道德情感始終是維護人類社會正常秩序的基本準則。既然這個社會已經(jīng)在道德層面徹底腐化，改善這一狀況的唯一途徑就是道德情感。而道德情感的核心就是關(guān)愛和寬容。正是基于這一理念，莎翁安排普洛斯彼羅原諒了所有的宿敵。

“寬容”這一理念還從另一層面深刻體現(xiàn)了莎翁晚年時期的基督教徒思想。在莎翁后期創(chuàng)作的戲劇作品中，對黑暗社會的極度失望讓其著手考慮將基督教思想與人文理念進行融合，并且在相互融合的進程中，基督教理念占據(jù)了有利位置。在劇本中，普洛斯彼羅曾經(jīng)對Ariel說過：“雖然這群人的思想極為齷齪，行徑極為卑劣，對我的迫害更是令人痛心疾首，可是我愿意壓制自己精神上難以愈合的痛苦而屈從內(nèi)心深處更為高尚的靈魂。在我看來，寬恕要遠遠高于報復?！睂嵸|(zhì)上，“內(nèi)心深處更為高尚的靈魂”就是基督教徒所崇尚的堅忍、寬容、泛愛。莎翁意味深長地將基督教中的寬容和忍耐作為自己探尋社會發(fā)展的視點。這也充分說明在那個黑白顛倒的社會，莎士比亞也感到特別的無奈，他的人文理想實現(xiàn)的可能性更是遙遙無期。莎翁創(chuàng)設(shè)了一個類似于世外桃源的小島來與齷齪的社會現(xiàn)實相互抗爭。這是正義與邪惡的對決。可是莎翁還是希冀在上天的感動下，道德敗壞之人能大徹大悟、改邪歸正，如此一來這些曾經(jīng)邪惡過的人將會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浇讨小妒ソ?jīng)》的寬容理念也被莎翁在《暴風雨》 中再次詮釋：擁有通天法力的普洛斯彼羅在仇敵再次出現(xiàn)時，他并沒有采取“以暴制暴”的方式來對待敵人，而是用寬容之心原諒了所有的宿敵。

四 背棄中的人文信仰

莎翁的人文理念在晚年時期徹底消失了。十多年前，普洛斯彼羅癡迷于晦澀難懂的書本中。這是一個人文理念擁有者對各種知識的極度追求。然而十多年后境況全變，似乎一切都變得可有可無。普洛斯彼羅徹底摒棄了充滿神奇色彩的魔法，將魔杖深藏于地下，甚至將自己曾經(jīng)癡迷的書籍扔進了煙波浩渺的大海中。以上種種跡象表明：普洛斯彼羅已失去了對人文理念的信仰。曾幾何時，普洛斯彼羅潛心研究書中的魔法時，他將米蘭地區(qū)所有政治事物交給親弟弟安東尼奧（Antonio）打理。如此操作是普洛斯彼羅對親屬的絕對信賴，上升一個層次也可以說是對整個人類的絕對信賴，這一切也正是人文思想擁有者所信奉的理念，即人類是最值得信賴的?？墒乾F(xiàn)如今，陰險狡詐的安東尼奧（Antonio）背叛了自己的親哥哥，讓普洛斯彼羅完全喪失了對人類的信賴。在荒涼的小島上，他對安東尼奧（Antonio）的卑劣行徑深惡痛絕的訴說就已經(jīng)表明自己徹底放棄了人文理念。

莎翁作為英國文藝復興時期成就最高的作家，一直以來是人文理念的典型代表。莎翁在早期的劇本創(chuàng)作中曾經(jīng)對人文理念的實現(xiàn)躊躇滿志，充滿了信心。可是到了晚年時期，其劇本創(chuàng)作中既沒有樂觀向上的精神，也沒有豪邁奔放的氣勢，面對污濁不堪的黑暗現(xiàn)實，晚年時期的莎翁無法探尋到實現(xiàn)人文主義理念的路徑。唯有寄希望于超常規(guī)的力量來徹底解決人文主義理想與黑暗現(xiàn)實之間的沖突，同時他又從基督教的寬容、堅忍思想中尋求安慰。即便如此，依然看不到任何希冀。因而，莎翁的人文理念猶如空中樓閣毫無實現(xiàn)的希望。傳奇劇《暴風雨》是莎翁的收山之作，是其徹底放棄人文理念的一首哀悼之歌。在這首獨特的“歌曲”中寄寓了人類世界崇高的精神與美好的愿望，他始終告誡我們：“寬恕吧！唯有寬恕才能解決一切！”

五 結(jié)語

莎翁曾經(jīng)是堅定的人文理念信仰者，他青年時期創(chuàng)作的大部分劇作中都深刻體現(xiàn)了人文主義這一主題?？墒窃谄渫砟甑膭?chuàng)作中，因為對黑暗現(xiàn)實的極端失望，他的人文理念最終成為海市蜃樓。傳奇劇《暴風雨》作為莎翁晚年時期最為杰出的代表作，充分體現(xiàn)了莎翁對人文理念的徹底放棄。在這部作品中，莎翁唯有寄希望于神奇的魔法來解決現(xiàn)實生活中的種種矛盾與沖突，而這一切充分體現(xiàn)了他對人文理念的徹底失望。

參考文獻：

[1] [英]斯坦利·威爾斯：《莎士比亞研究》，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

[2] 孫法理譯：《莎士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