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婷

【摘要】《西廂記》是王實甫的代表作，也是中國戲曲史上最大型的優(yōu)美的喜劇性杰作，其濃烈的喜劇效果主要體現(xiàn)在框架結(jié)構(gòu)、人物性格、故事結(jié)局和全劇的氣氛和情調(diào)等方面。《西廂記》正是以它濃烈的喜劇效果在中國文學史乃至人類生活中產(chǎn)生巨大影響。

【關鍵詞】《西廂記》；喜劇效果

【中圖分類號】G654 【文獻標識碼】A

戲劇史論家王季思先生主編的《中國十大古典喜劇集》中，列入了元雜劇《西廂記》。他是把《西廂記》作為具有代表性的喜劇佳作選錄進《喜劇集》的，所以在書的前言以及其他論文里一再提到。至今，《西廂記》已被大多數(shù)人認為是喜劇。

《西廂記》敘述了相國之女崔鶯鶯和青年書生張君瑞邂逅、一見鐘情，為爭取婚姻自主，敢于沖破封建禮教的禁錮而私下結(jié)合并最終得以團圓的喜劇故事。王實甫的《西廂記》取材于元稹的《會真記》，亦即《鶯鶯傳》?！耳L鶯傳》描寫了張生與崔鶯鶯戀愛后又將她遺棄的故事，從情節(jié)安排、人物性格到最終結(jié)局，都是比較典型的悲劇?！耳L鶯傳》問世后，崔張的愛情故事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流傳演變，到金代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diào)》，終于把原來始亂終棄的悲劇走向，改造為才子佳人的團圓結(jié)局，由悲劇變?yōu)榱讼矂?。到了元代，王實甫在《董西廂》的基礎上，改進其中一些不合理的情節(jié)和人物刻畫方面的缺陷，以前人無可比擬的功力，把這一題材的創(chuàng)作推向了高峰。

王實甫在框架結(jié)構(gòu)、人物性格、故事結(jié)局以及全劇的氣氛和情調(diào)等方面對崔張的故事做了十分重大的改動和發(fā)展，全方位地予以喜劇化，使得《西廂記》的喜劇效果非常明顯。

框架結(jié)構(gòu)上，王實甫的《西廂記》由《張君瑞鬧道場》《崔鶯鶯夜聽琴》《張君瑞害相思》《草橋店夢鶯鶯》《張君瑞慶團圓》五本二十折構(gòu)成。它的基本矛盾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門閥婚姻和青年男女追求的幸福自由和愛情生活的矛盾，是封建禮教和反對封建禮教的矛盾。從劇中人物看，則是老夫人和張生、鶯鶯、紅娘這三個人的矛盾。這一矛盾自始至終一直貫穿整個劇本，矛盾的雙方都態(tài)度鮮明，因此持續(xù)不斷地發(fā)生了一系列的沖突。另一對矛盾是鶯鶯和紅娘之間富有意趣的生活氣息很濃的矛盾。紅娘是婢女，和鶯鶯形影不離，又是鶯鶯和張生絕不可少的牽線人。鶯鶯要對她隱瞞事情相當困難，但是她還是盡可能隱瞞，矛盾由此產(chǎn)生，但這對矛盾并不帶有根本性，隨著劇情的發(fā)展很自然地解決了。

《西廂記》在框架結(jié)構(gòu)上的重大變化是老夫人在“先相國”在世時已經(jīng)把鶯鶯許配了內(nèi)侄鄭恒，在孫草莽飛虎兵圍普救寺之際，老夫人在萬般無奈下作出“但有退兵之策的，倒賠房，斷送鶯鶯與他為妻”的重賞，使得她陷入十分被動的環(huán)境之中。在張生請白馬將軍解圍后，老夫人過河拆橋，賴了婚，要鶯鶯、張生二人兄妹相稱。因此，她后來得知鶯鶯與張生同居西廂已數(shù)月一事，顯得束手無策。她在《堂前巧辯》時，本欲責問紅娘，卻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只能跟著紅娘的思維轉(zhuǎn)。所以劇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老夫人的狼狽相，同情張生、崔鶯鶯和紅娘的觀眾忍俊不禁。

但元稹的《鶯鶯傳》中，崔氏并非相國夫人，且和張生本來就是親戚。因為“軍人因喪而擾，大掠蒲人”，引起“旅寓惶駭”，但沒有草莽巨寇孫飛虎要搶鶯鶯為壓寨夫人的關目，所以老夫人既沒有置崔鶯鶯的婚約于不顧（不存在此婚約），也沒有不擇手段地用重賞（許配鶯鶯）以求擺脫困境的勇夫。蒲州恢復秩序后，老夫人設宴答謝，對鶯鶯說：“出拜爾兄，爾兄活爾?！焙锨楹侠?，事前沒有任何盟約，所以老夫人的所作所為，經(jīng)得起檢驗，她絕不是出爾反爾的老婆婆。

人物形象上，作者著力描寫的正面人物是張生、崔鶯鶯和紅娘這三人，老夫人則被塑造為否定性的喜劇典型。《西廂記》有著成功地個性化人物的塑造，突破了一板一眼地刻畫人物形象的局限，著重表現(xiàn)與主題表達相關的人物性格特征，為人物形象的塑造注入了喜劇化的因素。

首先，張生性格中的喜劇性。王實甫賦予他志誠有才、忠厚純樸性格的同時，突出他作為熱戀中人的迂腐、笨拙的喜劇性格。初見鶯鶯，一見鐘情，失態(tài)驚呼：“正撞著五百年前風流業(yè)冤?！甭牭晋L鶯吟了一句傷春的詩后，驚為天籟：“我死也！”鶯鶯回到她所居住的梨花深院了，他不知天高地厚準備跟進去了，幸好法聰和尚及時阻止。從法本和尚那里出來后，遇到紅娘，他迫不及待地向紅娘作了尚未娶妻的自我介紹。初次與生人談話就提及與崔家小姐的親事，這種做法很傻很笨，太無技巧。以張生的才情，本來可以用更高明的辦法，但他內(nèi)心太激動，非要把對鶯鶯的愛慕之情立刻吐露不可。他相思成疾，進入神思恍惚階段，終日想入非非，長吁短嘆。他的這些性格無不融進了濃郁的喜劇色彩，“傻角”二字正合了人心。

其次，鶯鶯性格中的喜劇性。王實甫筆下的鶯鶯是熱烈追求愛情自由的貴族少女，但無處不在的封建禮教、家庭環(huán)境和深沉的性格，又使得她行事顧慮頗多，端著矜持的架子來掩飾內(nèi)心的熱情，是一個典型的“假意兒”。在她得知張生因相思得病后，便央紅娘去探望。但當看到紅娘偷放在妝盒上的剪貼后，她故作矜持，裝作勃然大怒，進而怪罪紅娘“打下你個小賤人下截來”。等到紅娘假裝要向老夫人告發(fā)時，她馬上向紅娘討?zhàn)?，求紅娘為之保守秘密。鶯鶯在和張生幽會之前又陷入進退難定、極端自我矛盾中，假裝“收拾臥房”，但當著急的紅娘勸說鶯鶯時，話還沒說兩句，鶯鶯倒是“腳步兒早先行”。我們可以看出她心口不一的特點。正是因為這樣，環(huán)繞著鶯鶯的一舉一動，極具喜劇效果。

再次，紅娘性格中的喜劇性。紅娘是《西廂記》中刻畫得最有光彩的人物之一。紅娘是一個善良、機靈、風趣的小姑娘。她雖是一個婢女，卻沒有絲毫的奴顏媚骨，有的是成全崔張愛情的正義感。在崔張愛情的發(fā)展過程中，她做了許多鶯鶯和張生想做但難以做出的好事。老夫人“賴婚”之前，她往返于張生和鶯鶯之間，熱情地為他們傳書送簡；“賴婚”之后，她勇敢地站在張生一邊，積極幫他出謀劃策，使崔張的愛情順利發(fā)展。當老夫人發(fā)覺并要找她算賬時，她瞄準老夫人的致命弱點，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戰(zhàn)術(shù)取勝。當鄭恒捏造事實污蔑張生時，她敢于痛罵鄭恒，戳穿他的陰謀，為張生贏得寶貴時間。紅娘不愧是崔張愛情的“擎天柱”，她是這場喜劇不能缺少的重要人物，全仗她，全劇才充滿笑料。

再說老夫人，她是否定性人物的喜劇典型。老夫人是封建貴族家庭的賢妻良母，但王實甫突出刻畫的是她作為封建禮法的自覺護衛(wèi)者的形象。雖然她出場的次數(shù)不是很多，但留給讀者的印象是深刻的。劇本一開始，第一個出場的就是老夫人。她的自我告白表明她是個“治家威嚴”“人莫敢犯”的相國夫人，她指派紅娘對鶯鶯行監(jiān)坐守是為了女兒的名聲。她一再做出過河拆橋、背信棄義的事情，使得她陷入十分被動的環(huán)境中，后來不斷出現(xiàn)老夫人應對事情的措手不及和無可奈何，極具諷刺性。

故事結(jié)局上，張生和崔鶯鶯愛情故事的結(jié)局如今看來不過是才子佳人，終成眷屬。但自《長亭送別》至大團圓結(jié)局，崔張二人始終沉浸在離愁別恨中。在團圓的喜劇中，悲傷卻盤桓不去。即使后來張生高中，婚姻的障礙有望掃平，沒想到最后卻冒出一個鄭恒來。正當老夫人叫鄭恒“依舊如來做女婿”，讀者為此提心吊膽之際，張生凱旋。結(jié)果，老夫人親手為鄭恒設下的豐盛宴席，反而讓張生享用了。崔張的愛情就在這忽驚忽樂、忽悲忽喜、波瀾曲折的態(tài)勢中落下帷幕。各種矛盾沖突和情節(jié)突轉(zhuǎn)構(gòu)成了大團圓的結(jié)局，使得結(jié)局具有濃烈的喜劇效果。

全劇的氣氛和情調(diào)，從開始的《佛殿奇逢》一直到《堂前巧辯》都是風格比較統(tǒng)一的喜劇模式。王實甫運用各種手段營造喜劇效果，如《齋壇鬧會》時，那些做法事的和尚只顧著看美貌的鶯鶯，敲磬的和尚心不在焉，竟敲了另一個和尚的光頭。這些笑料極具喜劇氣氛?！短们扒赊q》后，張生接受了老夫人的安排，上京趕考，鶯鶯只能長亭送別?！堕L亭送別》被公認為是充滿詩情畫意的名篇，寫得纏綿悱惻，催人淚下，戀人間離愁別恨的凄涼欲絕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這突來的急轉(zhuǎn)對全劇喜劇的效果和氣氛起了破壞作用，增添了悲劇的效果和氣氛。但正是這重大的悲劇轉(zhuǎn)折，更凸顯了崔張重逢后的大團圓結(jié)局的喜劇效果，以悲劇的因素襯托喜劇更彰顯其喜劇效果。

綜上所述，《西廂記》濃烈的喜劇效果主要體現(xiàn)在框架結(jié)構(gòu)、人物性格、故事結(jié)局與全劇的氣氛和情調(diào)等方面。它正是因為含蘊著濃烈的喜劇效果而具有永不衰竭的藝術(shù)魅力，也成為中國戲曲史上最大型的優(yōu)美的喜劇性杰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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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馬夢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