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強 楊嘉利

地震英雄少年鋃鐺入獄，人生變質誰之過

文/李強 楊嘉利

2014年11月3日，四川成都市高新區(qū)法院法庭內，體形微胖的雷楚年站在了被告席上。檢方指控，現(xiàn)年21歲的雷楚年，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虛構事實，詐騙多名被害人財產(chǎn)，數(shù)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詐騙罪，并具有流竄作案等嚴重情節(jié)，應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

雷楚年，一個響當當?shù)拿帧?年前，汶川大地震發(fā)生時，雷楚年15歲，還是一名初三學生。他奮不顧身，硬是以瘦弱的身體從地震廢墟中救出了7名同學，成為眾人矚目的“抗震救災英雄少年”。可7年后，雷楚年再次成為新聞人物，竟是站在了被告席上。這樣的蛻變到底是如何發(fā)生的呢？

成名后自我膨脹荒廢學業(yè)

7年前，雷楚年15歲，是四川彭州市磁峰中學一名初三學生。

2008年5月12日下午，雷楚年和同學們正上課，劇烈的震動讓他在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發(fā)生地震了！他撒腿就跑出教室，可到了教學樓下才發(fā)現(xiàn)驚恐的人群中少了幾個同學！“不好，他們會不會還沒跑下來呢？”雷楚年這樣想著，轉身就往教學樓上跑。老師攔住他說：“教學樓危險……”雷楚年回答：“我的同學還沒下來，我得去找他們！”

操場上的學生亂成一團，雷楚年趁老師不注意，重新跑進教學樓，一口氣跑回教室。這時候，余震襲來，身后一塊講臺般大小的樓板砸下來，將樓梯砸斷了。雷楚年驚出一身冷汗：“好險，差點就沒命了！”他暗暗慶幸，忽然聽見幾名女生的尖叫聲。雷楚年一看，班上7名女同學正站在教室門口抱頭大哭。

雷楚年很擔心——樓梯垮了，又余震不斷，要是不能及時脫身，教學樓萬一垮了，他們只有死路一條呀！雷楚年拼命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大喊道：“別哭了，聽我指揮！”在他的指揮下，女生們跑到了教學樓另一端的樓梯口。樓道內塵土飛揚，雷楚年指揮女生們跑下樓，他走在最后。

雷楚年剛到樓下，就聽見有同學大聲喊：“糟了，歐琳不見了！”他來不及多想，第二次沖上教學樓，發(fā)現(xiàn)歐琳竟渾身發(fā)抖地躲在教室門后！雷楚年顧不上說一句話，沖上前抱起歐琳就往樓下飛奔。歐琳這才反應過來，叫雷楚年放下她，兩人一起跑。雷楚年叫歐琳先跑，歐琳剛跑出教學樓，教學樓又猛烈搖晃起來，雷楚年腳下的樓梯被落下的石板砸斷！他急中生智，翻身躍上走廊的欄桿，再縱身一跳抓住教學樓外的大樹，抱住樹干滑到地面！雷楚年剛成功脫險，身后的教學樓轟然倒塌。一時間，操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老師和同學們全對這位少年的英勇行為表達了由衷的敬意。

很快，央視新聞頻道5·12大地震特別節(jié)目《銘記》為雷楚年制作了14分鐘的專題片《少年雷楚年》，稱他是個“冷靜、機敏和勇敢的娃娃”。2008年6月，全國抗震救災英模報告團成立，雷楚年是其中年齡最小，也是唯一一名在校中學生，他在演講時說：“地震發(fā)生的那些日子，我經(jīng)歷了從未有過的磨練，對友情的力量、親情的寶貴以及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的責任感，都有了更深刻的體會。我發(fā)現(xiàn)，我長大了……”

2008年8月，雷楚年被選為北京奧運會火炬手！成都一所名牌中學邀請他到成都上高中，學費全免，還發(fā)放生活費。雷楚年年少成名，面對著接踵而來的各種榮譽和贊美，他的自滿情緒在不知不覺中迅速膨脹起來。

9月，雷楚年到成都上高中沒多久，就開始以參加各種社會活動為由，頻繁請假、曠課，老師們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在雷楚年看來，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萬眾矚目的英雄，那種眾星捧月般的生活要比在學校里做個好學生強多了。

雷楚年周圍的朋友越來越多。他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有專車接送，接風宴、洗塵宴常常從中午擺到晚上。雷楚年由此明白：“少年英雄”對于自己可不是浪得虛名，它還可以實實在在給自己帶來很多好處。

抗震英雄光環(huán)之下走上歧途

高二時，雷楚年的身影就很少出現(xiàn)在校園里了，他開始整天混跡于社會。

雷楚年已是情竇初開，他喜歡上了一個叫段萍的女孩。段萍的母親生病住院，雷楚年便每天去醫(yī)院照顧，他對母親的噓寒問暖贏得了女孩的芳心。在段萍看來，雷楚年雖然年齡小，卻很成熟、懂事，又是個英雄，不正是自己可以終生依靠的好男人嗎？可墜入愛河后，生活中一些小細節(jié)讓段萍對這段感情有了動搖。

一天晚上，兩人在QQ上聊天，段萍發(fā)了句很簡單的英文，沒想到雷楚年過了半天才回復：“說人話?！倍纹己苡魫?，不明白作為高中生，雷楚年怎么連這樣簡單的英文也不認識？第二天見面，她對雷楚年說：“今后不懂點外語就會成為‘睜眼瞎’，甚至有被社會淘汰的危險?！笔肓侠壮昃够卮穑骸皩W洋文也不會有多大用處，就憑‘抗震英雄’的身份，你難道還怕我將來不能讓你過上好生活嗎？”段萍吃驚地看著雷楚年，她沒想到這個光環(huán)之下的英雄，想法竟如此膚淺。

段萍說：“楚年，你還年輕，該多學點知識充實自己，不能整天花天酒地，游手好閑?！钡壮曷牪贿M去，依然時常出入高檔場所。

2010年1月，雷楚年提出去三亞旅行，段萍不同意：“冬天去三亞旅行的人很多，花費太大，還是改個時間去吧?！崩壮昊卮穑骸八拇ê芾洌饺齺嗊^冬正好，多花點錢有什么關系呢？”幾天后，雷楚年便訂好了機票。到了三亞，雷楚年的舉動更讓段萍感到不安，他直接把她帶到了一家五星級酒店，出門也都是租豪車代步。

段萍很清楚，以雷楚年的經(jīng)濟條件根本沒辦法支付如此昂貴的開銷，可她每次詢問花費的錢到底是從哪來的，雷楚年不是把話題岔開便是摟著她說：“你放心，我認識的朋友多，全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還輪不到我掏腰包呀。”此后每次旅行，雷楚年都會這樣說。段萍終于明白，他不是個踏實的人。

這年夏天，雷楚年又提出要去昆明避暑。段萍拒絕了：“朋友再有錢，也是人家辛苦賺來的。我們只有多學知識，將來也能掙錢了才有資格去這樣享受生活。”雷楚年不耐煩地回答：“就憑我的身份，他們是白讓我們吃喝玩耍嗎？還不是想要利用我的身份多賺錢?！碑斖?，雷楚年和段萍發(fā)生了激烈爭吵，他們的愛情也在維持了一年后宣告破裂。

雷楚年這名年少成名的抗震英雄，此時的心理已經(jīng)扭曲。曾經(jīng)的英雄行為在他看來不僅代表著榮譽，更意味著自己可以以此來賺取更多的實際利益。他的浮夸作風絲毫不改，漸漸邁向人生歧途。

一次，雷楚年和朋友去福建廈門，為了顯示自己的本事，他訂了兩張經(jīng)濟艙機票，臨登機時又像變戲法一樣把機票換成了頭等艙。見朋友一臉驚訝，雷楚年得意地炫耀：“小事一樁，這是航空公司為抗震英雄免費提供的頭等艙服務。”

就這樣，雷楚年用他的大話和排場讓佷多人相信他是個有能量的人，于是，找他辦事的人多了起來。不管大事小事，雷楚年全都滿口答應，但往往答應后就沒有了下文。

2011年夏天，家鄉(xiāng)有名中學教師找到雷楚年，說他兒子高考落榜，很想到成都找所好學校復讀，問他有沒有辦法幫忙。雷楚年回答：“你兒子想去哪所學校復讀？我去打聲招呼就行?？扇缃裾胰宿k事，再好的關系也不能讓人家白幫忙呀?！边@名教師回彭州后，立即將5萬元匯到雷楚年的銀行卡上。1個月過去，雷楚年一點回音也沒有，他便打電話詢問。雷楚年很不高興：“你急什么？還沒開學，難道怕我拿著錢跑了嗎？”這名教師連忙回答：“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千萬別誤會?！贝撕螅贈]追問過這件事。

9月，學校開學了，雷楚年還沒消息，這名教師才又趕到成都。雷楚年把他帶到銀行，取出5萬元還給他，說：“你兒子的高考分數(shù)太低了，人家學校根本不可能要他?！边@名教師傻眼了：“辦不成，為什么不早點說？你現(xiàn)在讓我兒子去哪里復讀？”這一次，雷楚年雖然把5萬元退給了中學教師，可他由此受到啟發(fā)，發(fā)現(xiàn)了致富捷徑。

地震過去好幾年，“抗震英雄”的光環(huán)漸漸褪色。可這幾年，雷楚年習慣了大手大腳花錢，并且很享受花錢時心理上獲得的快感。雷楚年清楚，要維持這樣的生活就需要擁有很多錢，他連高中也沒好好上，靠什么去掙這么多錢呢？雷楚年抓住了“幫人辦事有錢可撈”這根救命稻草，他開始鋌而走險。

四處行騙毀了美好人生

2012年12月，雷楚年認識了成都一家外貿公司的老板巫敏。4年前，巫敏就在電視上看見過雷楚年，對這名少年英雄充滿敬意。

2013年夏天，兩人一起來到巫敏的老家四川阿壩州。閑聊時聽巫敏的父親說，阿壩考駕照很難，他便說：“我在交警隊有朋友，伯父要考駕照，我去打聲招呼就行了?！弊畛?，巫敏的父親并沒把雷楚年的話當真?？陕爟鹤诱f，雷楚年是大名鼎鼎的抗震英雄，交往很廣，老人相信了，便委托雷楚年幫妻子辦駕照。很快，雷楚年有了回音，說交警隊的朋友告訴他，辦駕照需要花錢，8000元一本。巫敏父親沒多想就將錢交給雷楚年，說：“你伯母50多歲了，學了一年多開車還沒考過，拜托你了?！崩壮暌慌男靥牛骸斑@事包在我身上。”

這件事，很快在巫敏家鄉(xiāng)傳開。知道巫敏認識了個神通廣大的人物，不少人找到巫敏父親，懇求老人也托雷楚年幫他們花錢辦駕照。于是，前后又有16人向雷楚年交納了購買駕照的錢，共計13.8萬元。然而，這些人沒想到，雷楚年拿錢后便杳無音信，他所承諾的“3個月內辦成”也成了一句空話。

雷楚年在成都交往了一名叫梅春燕的新女友。2013年初，梅春燕的母親去世，給她留下近30萬元錢，雷楚年便打起了這筆錢的主意。一天，雷楚年問梅春燕：“你想做空姐嗎？”梅春燕眼睛一亮：“想呀！你看我的長相和身材，哪點也不比空姐差，可就是沒門路。”幾天后，雷楚年突然很神秘地問梅春燕：“你知道我昨晚去酒吧喝酒認識了誰？”梅春燕一頭霧水，雷楚年說：“一家航空公司董事長的兒子，他答應幫你考空姐！”梅春燕興奮不已，抱住雷楚年一陣猛親。然而，激情之后，雷楚年又說：“不過如今辦事需要花錢呀……我打聽了，考空姐的人太多，少說也需要花十萬八萬?！?/p>

這個價錢，梅春燕認為能接受，她第二天去銀行取出8萬元現(xiàn)金交給了雷楚年。幾個月后，梅春燕在報紙上看到航空公司招聘空姐的廣告，急忙給雷楚年打電話，詢問自己需不需要去應聘。雷楚年說：“你是內定的名額，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闭l知兩天后，雷楚年急匆匆找到梅春燕說：“這次招聘空姐，很多女孩的家庭都有背景，航空公司董事長的兒子說還需要花點錢打點關系?！崩壮甑脑?，梅春燕深信不疑，又取出了2萬元交給他。

一個月過去，航空公司新招聘的空姐已開始培訓，梅春燕還是沒等來她望眼欲穿的好消息。她多次追問到底是怎么回事，雷楚年便找了各種理由搪塞。梅春燕漸漸明白自己被雷楚年騙了，她憤然提出分手。孰料雷楚年竟威脅說：“分手可以，你就別想再拿回那10萬元了?！泵反貉嗫蘖耍骸澳枪P錢可是我媽媽留給我的呀，求你還給我吧?！彼睦镏?，這筆錢早已被雷楚年揮霍了！

這年10月，雷楚年不辭而別，去了深圳，臨走時還拿走了梅春燕的筆記本電腦。這臺電腦是梅春燕母親身患重病時買給她的，電腦里有很多她和母親的合影，對于梅春燕十分珍貴。她萬萬沒想到，雷楚年竟連這臺電腦也拿走，她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隨后向警方報案，雷楚年的更多詐騙行為逐漸浮出水面。

2013年5月，雷楚年參加朋友聚會時吹噓自己在教育局有關系，有名姓周的生意人立即說他的表姐很想讓孩子上重點學校，問雷楚年能不能辦成。雷楚年一口答應，聲稱只要花錢沒有任何問題，先后騙取周姓老板的表姐共計10.5萬元。之后，雷楚年又用同樣的謊言騙取唐女士7萬元。為了不讓謊言被戳穿，并詐騙更多錢財，他還偽造了教育部門公章，制作假“入學通知書”、“成都市初級中學入學接收單”等文件，受騙家長把孩子送去報名時，校方才告訴他們所持有的文件全是假的。

可這時，雷楚年已逃之夭夭。誰也沒想到，2014年6月23日，雷楚年竟會戲劇性地在深圳落網(wǎng)。

這天，雷楚年上街時被人偷了錢包，他便去派出所報案。當?shù)鼐皆谑芾砝壮陥蟀笗r，意外發(fā)現(xiàn)他是網(wǎng)上通緝犯，將他抓獲歸案，雷楚年這才知道他已被警方通緝了半年多。警方查明，雷楚年共計詐騙包括前女友在內21人達46.3萬元，并涉嫌偽造成都市教育局等國家機關印章及駕校印章等。

2014年11月3日，成都市高新區(qū)法院開庭審理了雷楚年詐騙案。檢方指控，雷楚年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虛構事實，詐騙多名被害人財產(chǎn)，數(shù)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詐騙罪，并具有流竄作案等嚴重情節(jié)，應判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或沒收財產(chǎn)。同時，雷楚年還涉嫌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偽造企業(yè)印章罪。

雷楚年，這個昔日身材清瘦的少年英雄，在6年時光流轉中，一天天長成為體態(tài)微胖的年輕小伙，而他的人生則從高高的頂峰，跌落到了失去光明的黑暗深淵，讓人扼腕，更發(fā)人深思。雷楚年的蛻變，是火箭式上升后，面對巨大的榮耀無法掌控的落差和貪婪所造成的心理失衡，最終毀滅了一個有希望的人生。

（文中除雷楚年外，其他人物采用了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