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愚

聽?wèi)虻拇粯?/p>

正月初五晚上，從村子的西北方向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音，夾雜著鑼鼓的喧響。這是來自鄰縣的草臺班子，來我們村子唱戲的。

戲班子不是我們村里的人請的，是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也就是村民們口中所說的大老板。大老板據(jù)說來自省城，財(cái)大氣粗，一口氣買斷了我們村子的農(nóng)用地。村民們?nèi)缤瑡扇醯母嵫?，毫無反抗的余地，村干部們需要撈錢，大老板們需要撈地，于是村干部和大老板一拍即合。

村民們失去了土地，我家的地也被買走了，父親開始為每年減少的收成擔(dān)心，他仔細(xì)盤算著每年的損失，糧食或中藥材，在父親眼中都是可以換錢的?？墒峭恋貨]有了，父親也無法表露出更多的不滿，他只能另做打算。

正月初五，戲班子來了，按大老板的意思，他們要唱九天戲，從正月初六直到正月十四，大老板出錢，戲班子唱戲，村民免費(fèi)聽?wèi)?，看上去真是皆大歡喜。

他們選中了村子西北角的一大片空地，背靠著一棵椿樹，搭起了戲臺子，孩子們歡呼雀躍，圍著戲臺子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大人們不放心，只得一趟趟跟著，圍著戲臺子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還有一些精明的村民，心里打著小算盤，想著如何跟著戲班子分一杯羹。他們假裝著若無其事，圍著戲臺子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其實(shí)是在考慮攤點(diǎn)的擺放位置。越來越多的人圍在這片空地里，肆無忌憚地踩著腳下的土地。

我的父親，坐在家里生悶氣——“他娘的，那是我的地啊，那是我的椿樹?。　逼鋵?shí)那原本就是我家的地，生氣的不僅是父親，還有母親，還有我。地頭的那棵椿樹，長了沒幾年，正是發(fā)育期的毛頭小伙兒，可是現(xiàn)在卻被戲班子選中當(dāng)了靠山。戲臺子所占的那片空地就是我家的兩畝多地，里面種的是中藥材半枝蓮。此刻，父親卻失去往日的豪氣，無法去指認(rèn)，更無法去責(zé)罵。

正月初五的頭一天晚上，父親接到我表姨父的電話，要他一起去廣州打工。父親正想眼不見心不煩，就滿口答應(yīng)，竟然不與我和母親商量一下。

正月初四夜里，我和父親展開了爭吵，五十多歲的父親，與其漂泊外地，不如在家干點(diǎn)農(nóng)活。父親還是擔(dān)心失去的土地和收成，他說每年要損失一萬多塊呢，我得想辦法掙回來。咋掙？只有去打工。

父親滿心認(rèn)定我表姨父不會騙他，正月初五下午，在戲臺子搭建的同時，他背著一床被褥，拎著一個裝著換洗衣服的背包，趕去街上和表姨父匯合，他們要南下廣州，他們要去掙錢了。

村子的人笑呵呵地圍著戲臺子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他們和父親開著玩笑，你這貨掙了大錢，回來要寫一臺戲！父親卻不惱，回敬道，掙了三萬塊，就寫！

我跟在父親后面，幫他抬著裝滿被褥的化肥袋子，這就是農(nóng)民父親，出外打工就是這樣的化肥袋子，父親說這樣不會忘本。

我把父親送上車，他說，你回家吧，明天安心回去上班，我每月的工資都打你卡上，給你留著買房子。我忍住眼淚，笑著說，不要，你的錢留著自己花吧。

我只得返回村子，再次路過戲臺子，搭在我家地里的戲臺子，這時天色已經(jīng)擦黑了，暮色沉沉，有幾個性急的婦人，早做好了晚飯，吆喝著自家男人和孩子回家吃飯了。打算做小生意的人，也各自選好了地方，他們從家里搬來幾塊磚，東一片西一片地撂在我家的地里，算是占了位置。

母親在院子里坐著，沒有去看熱鬧，也沒有說話。她擔(dān)心著那棵椿樹，怕小椿樹被戲班子的人碰斷了。我說去交代一下戲班子的人，讓他們眼神放亮點(diǎn)，母親卻說，那地早被大老板買走了，包括那棵椿樹，說了有什么用呢？

天黑透了，父親打來電話，說他們已到縣城的火車站，要我和母親不要擔(dān)心。一聲鑼響，咿咿呀呀的聲音從村子的西北角傳來，這是戲班子的在試戲。

我在屋子里收拾行李，正月初六，我要返回洛陽了，年假到期，該上班了。母親說，你和你爸一樣，都趕不上看戲。我說，戲有啥看的，我要咱家那二畝地。母親說，別說那二畝地了，大老板要買地時，你爸說咱家出錢，自己買下來，村干部死活不愿意。還說，大老板可以買，村民自己不能買。

正月初六早上七點(diǎn)，我坐汽車趕往縣城，又趕往市里，返回洛陽。元宵節(jié)那天，打電話回家，母親說戲班子已經(jīng)走了，戲唱了九天，也沒有多少人去看，大老板用戲班子吸引人氣的目的沒有達(dá)到。

我問母親看戲了沒有，她說沒有去，一次都沒去。只是在戲班子走了之后，她專門去地里看了看，半枝蓮大片大片地被踩倒，讓她心疼。椿樹竟毫發(fā)無損，又讓她稍微寬了心。

我能想象到母親一個人在家的身影，一邊掛念著遠(yuǎn)在廣州打工的父親，一邊掛念著分散各地的兒女，一邊擔(dān)心著“自家”的兩畝多地，在沒有被大老板開發(fā)之前，母親一心認(rèn)定這還是自己家的地。

我想告訴母親，其實(shí)我們家一直在看戲，就是那棵椿樹，做了戲臺子靠山的椿樹，一直晝夜不停地替父母守望著我家的兩畝多地。

我家的那棵椿樹，成為家庭的一員，從正月初六一直到正月十四，聽了九天戲。

一棵棗樹

我種過一棵棗樹，最后卻被我親手砍掉。

那是山上的野棗樹，或者被稱作酸棗樹，我一直沒有弄清楚。我老家的山上，有許多這樣的棗樹，一棵棵蓬勃地長在山坡上。多數(shù)被墾荒的村民砍掉，曬干當(dāng)柴，或者拿來扎地埂。但是棗樹卻生命力很頑強(qiáng)，砍掉樹干，樹根又竄到別處長出許多小棗樹，無論如何也砍不盡的，有時村民們不得不在秋冬季節(jié)放火燒，欲將其置之死地?？墒堑诙甏禾?，枯木逢春，棗樹照樣長出綠芽來。

我們家也有幾塊荒地，是我父親一镢頭一镢頭地啃出來的。而棗樹當(dāng)然不會少，它們和洋槐樹一樣，在老家的山坡上到處都是。或者說，是父親霸占了它們生長的家園。父親比較仁慈，將地埂上的野棗樹都保留著，只刨去地里長著的棗樹，以便種植莊稼。

野生的棗樹們結(jié)得棗子很大，也很甜。我便想著挖一棵回家栽種。父親卻一直反對，說移回家去就不好了，這種棗樹就是野生的，不能違了它的天性。我卻很倔強(qiáng)，自作主張挖了一棵。

種棗樹的季節(jié)正是夏天，三伏天里，鄰居們都說我是鬧著玩。哪有夏天栽樹的，而且又是最熱的天氣！我不理會他們，在堂屋后面的空地上，挖了一個大坑，先澆了一桶水，待水滲進(jìn)去之后，將棗樹放進(jìn)去，培土，之后又澆了一桶水，待水滲透，又封土。我仍然不放心，就抓了一堆稻草，圍在樹坑上面。

之后就陷入了等待，一直到秋天，棗樹也沒有發(fā)芽，小棗樹孤零零地長在屋后，很少有人關(guān)注它。父親說這棗樹怕是活不了了，勸我死心。我卻心存僥幸，將棗樹的樹皮摳掉一小塊，看到還是綠的，心中稍稍寬了一些。

第二年春天，毫無征兆地，棗樹竟然發(fā)了芽，嫩黃色的葉芽讓我很激動。小棗樹終于挺了過來，這時我又開始期待它盡快結(jié)果，我多么想嘗一嘗自己的棗樹結(jié)出的棗子啊。

可是，棗樹卻沒有開花，而且長勢不好，看上去仿佛大病初愈的人，有氣無力的樣子。父親說，這是因?yàn)橐圃詶棙鋾r傷了根，還沒有緩過來，要我別心急。

我只好繼續(xù)等待，又到了春天，棗樹有了一絲生機(jī)，樹干朝上長高了一些。棗樹開花了，米黃色的花蕾，躲在綠色的葉片之下，有幾分嬌羞。我滿懷欣喜地想，這下可以吃到棗子了吧。

可是，未等棗子長出，有毛毛蟲開始出現(xiàn)在棗樹上，嫩葉、嫩枝椏、棗花，都被這可恨的毛毛蟲吃掉了，樹葉上出現(xiàn)一個個大洞。怎么辦？我簡直束手無策，一次又一次將毛毛蟲捉住，殺死，可是馬上新的毛毛蟲又出現(xiàn)了，簡直是層出不窮。

這才想起“櫻桃好吃樹難栽”這句老話兒，棗子好吃，棗樹卻這么難栽。我忽然想起，山上的野棗，到了棗紅時節(jié)，也是有很多蟲子的，往往不等人發(fā)現(xiàn)棗子變紅，蟲子已經(jīng)捷足先登，將棗子啃得遍體鱗傷。

或許，這野生的棗樹就是為這野生的蟲子準(zhǔn)備的？我只得安慰自己，再耐心等一等。就這樣，三五年過去了，棗樹也在不停地長著，卻仍然不怎么壯實(shí)，瘦瘦小小的。有一年，總算有十幾個棗子長出來，青色的小棗，圓乎乎的，很喜人。卻因?yàn)闂棙鋫€頭太低，未等長熟，便被鄰居的孩子偷摘了去，連一個棗子都沒留下。

父親說，都是因?yàn)榧依餂]有拉院墻，種果樹也吃不到。我卻只得繼續(xù)失望，我對棗樹的期望早已消失殆盡了?，F(xiàn)在這棵棗樹對我來說，已經(jīng)變成一棵生長著的柴禾罷了。

六年前，父親決定翻新房子，家里要蓋樓房，拉院墻了。未等父親開口，我拿起镢頭，一下子就將堂屋后面的那棵棗樹刨掉了。

父親什么也沒有說，我也什么都沒有說。

那棵棗樹被曬干，丟進(jìn)廚房，母親拿它燒火煮飯了。六年過去了，家里再沒有種過棗樹。

觀荷

洛陽隋唐城遺址植物園的荷花開了，我便想著去看一看，觀賞一下牽盼多年的荷花。

小時候，看荷花是每年必不可少的事情。我姥姥家門前的池塘里長滿了荷花，一到暑假，我便跟著母親一起去姥姥家，當(dāng)然觀賞荷花是不自覺的，因?yàn)槟暧椎年P(guān)系，對美的東西還沒有太大的感受，只是牽念荷花盛開之后的蓮蓬，因?yàn)楸任掖笪鍤q的表哥對我說蓮蓬非常好吃，我這個小饞蟲難免心里癢癢。當(dāng)時只有五六歲的我，不敢貿(mào)然跳進(jìn)荷塘摘那些蓮蓬，只好央求表哥，條件是母親帶給姥姥的禮物我要偷偷先打開給他吃點(diǎn)。我們那里的規(guī)矩是，不能當(dāng)著客人的面打開禮品，免得主家對禮物的喜惡被客人看到。

在姥姥家，我不大不小也算個客人，而且在疼愛我的姥姥姥爺眼里，還是個尊貴的小客人。后來，我慢慢長大，到了十二三歲時，就自己一個人騎著車子去姥姥家，一般是夏天暑假去一次，主要是玩，自己在荷塘里游泳，摘蓮蓬，突然發(fā)現(xiàn)剛開始吃那嫩嫩的蓮蓬，還算不錯，吃得多了，就覺得沒有更多的味道了。還有就是舅舅家種的西瓜，個頭很大，也任憑我吃。

后來，連續(xù)幾年的干旱，姥姥家門前的池塘沒水了，蓮藕被挖凈之后，荷花沒了，觀荷的興趣也可望不可及了。再后來，在我上大學(xué)之前，姥爺姥姥先后去世了，沒有了老人對我的疼愛，去舅舅家的次數(shù)減少為一年一次，也因上大學(xué)忙碌，更是想去也沒時間了。

大學(xué)在洛陽，這座美麗的城市，春天賞牡丹，秋天賞菊花，也算兩件愜意的事情。但是，對我這個追求完美主義的人來說，還缺少兩件樂事。那就是夏天觀荷，冬天賞梅。這種夢想一直沒有機(jī)會實(shí)現(xiàn)，洛陽的荷花，開在哪里？市區(qū)很難尋到，或者是有荷花的地方，因?yàn)闄C(jī)緣的錯過，五年來一直未能親見。孟津會盟的荷花節(jié)，想必是有很多荷花的，卻沒有機(jī)會去。冬天賞梅的好去處，在我看來是南京的夫子廟，卻相隔太遠(yuǎn)，更是不得去。

好在今年我有機(jī)會看看洛陽的荷花了。今天一早，看到報紙上說洛陽隋唐城遺址植物園的荷花開了，我心中一動，想著什么時間去看看，圓自己多年的愿望。機(jī)會很快來了，下午領(lǐng)導(dǎo)安排我去洛南新區(qū)送材料，忙完已經(jīng)是六點(diǎn)多，再回單位，已是下班時間，索性直接去看荷花吧。

我走進(jìn)隋唐城遺址植物園，跟著人群走動的方向走，我的判斷是明智的。這個季節(jié)，牡丹的花期早已錯過，來植物園的人大多是和我一樣，來觀賞荷花的。從植物園西門進(jìn)去，往左看，“野趣園”三個字很醒目，小橋流水，柳枝搖動，蘆葦搖晃，幾只白色的水鳥在湖邊覓食。

植物園的荷塘到了，遠(yuǎn)遠(yuǎn)望去，一片片闊大的荷葉，綠意喜人，白色的荷花，未放的花蕾如同精巧的火炬，素白，給人安靜的感覺；盛開的花朵，長長的莖稈，托著蓮花，無聲地舉著，想起一句古人的詩句，“水面清圓，一一風(fēng)荷舉”，還是古人的句子精妙，形象生動，描述了荷花的神態(tài)。宋人周敦頤說獨(dú)愛蓮花之出污泥而不染，的確如此，白色的荷花，如著白衣的妙齡少女，在荷塘的水面上，靜然獨(dú)立，遙遙相對，如果這池碧水有神靈的話，我愿將這荷花看作荷塘之神，而且是位美麗的女神。

荷塘采取的是原生態(tài)，和鄉(xiāng)下老家的池塘別無兩樣，只是老家的鄉(xiāng)親，不會刻意的去觀賞荷花，也不會想那么多文縐縐的詞句，他們只是勞作之余，在池塘邊扯扯閑話，或者端著飯，坐在池塘邊邊吃邊乘涼。城市里的人拿著相機(jī)，把眼前的荷塘之美盡掠。還有許多人帶著家人，尤其是小孩子，體驗(yàn)荷花之美，也體驗(yàn)生活的快樂。

從荷塘走過的時候，一對年輕的夫婦，手牽著一個三歲左右孩童的小手，讓她光腳趟過通向荷塘的小水渠，孩子又驚奇，又害怕，嘴里喊著“怕、怕、怕”，兩只小腳還試著去踩水，估計(jì)是她第一次在戶外見到這樣的水渠，第一次用腳接觸這流動的水。我不禁想起小時候，幼年的我，跟在表哥的屁股后面，在姥姥家荷塘邊嬉戲的場景。

洛陽的荷花正在盛開，下午七點(diǎn)，伴著隋唐城遺址植物園的荷花飄著淡淡的香味，我一個人開始走向前方的另一個開滿紅色荷花的池塘。

栽蔥

蔥姜蒜，是炒菜必不可少的三樣?xùn)|西。栽蔥，在農(nóng)村老家是很常見的事情，每家每戶都有一小塊菜地，栽種一些蔬菜，供日常食用。

眼下，我租住在一個城市里，日常做飯，都是在菜市場買菜。夏天的高溫，使得很多青菜葉子焉巴，菜價還很不便宜。有一天中午，我下去買菜，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推著一輛腳蹬三輪車，車上剩著不多的西紅柿、豆角和蔥，我問了價格，買了兩元錢的西紅柿。掏了錢，拎了東西準(zhǔn)備走，賣菜的喊道，小伙子，要蔥不要？這些蔥，你拿五毛錢，都給你。

我回過頭，看那一小捆瘦蔥，想到賣菜人的不易，就掏了錢，一股腦都帶回家。我是知道蔥為何這么瘦的。上個月，父親在老家不小心摔傷，我請假回老家看望，母親和我提起家里菜地里的青菜，也是滿腹牢騷——“蔥長得還沒有野草肥呢”。近來天氣干燥，草長得快，母親頂著太陽，一遍遍薅草，卻擋不住草的瘋長，蔥自然就瘦了下來。

我目測了一下，買回的一捆瘦蔥大概有三十多棵蔥，都是不到筷子粗的，像營養(yǎng)不良的少年，瘦瘦小小的。

吃了一個禮拜，蔥還沒有吃完。剩下最后七八棵蔥，葉子都干枯掉了。有一天中午，我參加一個朋友的喜宴回來，坐在廚房門口，看到那幾棵蔥，想扔掉，又覺得可惜。瞄見洗菜池旁邊的一個空花盆，幾天前，我曾栽種過一棵指甲草，卻沒有成活。拿過花盆，我就松土，澆水，待土壤滲透了水，就把幾棵小蔥栽了下去。

栽蔥的經(jīng)驗(yàn)，我還是有的。在農(nóng)村老家，我們將這種活兒叫做倒栽蔥，因?yàn)槭[需要放倒著栽，至于為何要倒著，我也講不出所以然。老家還有一句老話，把那些摔倒的人，叫做摔了個倒栽蔥。

在老家，在栽蔥之前，需要把蔥從土里挖出來，抖掉蔥根上的泥土，將蔥一排排鋪在地上，在太陽下暴曬，曬上大半天時間，就用籮筐擔(dān)到菜地里，倒栽下去。沒幾天時間，這些蔥就開始扎根，長出新葉，大概半個月，遠(yuǎn)望去，蔥就綠油油一片，我不禁想起詩人森子的一句詩：“五壟蔥綠如青年近衛(wèi)軍”，這倒是更加生機(jī)勃勃的蔥了。

在一個下午，我將六棵瘦蔥栽進(jìn)那個花盆，現(xiàn)在，我等著它們變得綠起來。我租房而居的生活，也將伴著這幾棵蔥變得綠意盎然起來。

種蒜

院子里有兩個空花盆，土質(zhì)看起來不錯，我曾在那個較大的花盆里栽種了幾棵小蔥，一個半月之后，僅有兩棵保持綠意，讓我稍感失望。較小的花盆一直空著，許是季節(jié)的原因，花盆里連一棵雜草都不生。

近來，蒜瓣價格高得離譜，但是炒菜做飯又離不開蔥姜蒜。沒辦法，我只好咬著牙買了許多蒜，放在廚房里備用，防止蒜價再漲。

一兜蒜，很是顯眼，仿佛在顯擺我的生活水平。瞧瞧！我多牛，有這么多蒜。要是在小時候，說不定我真的出去跟鄰家的小朋友炫耀去了。

一個周末，從忙碌中閑下來，我又看到那兩只空落落的花盆，想起現(xiàn)在正是種蒜的時節(jié)，我自己何不種幾棵蒜！

說干就干，我挑了幾個外表順溜的蒜瓣，掰開，之后用鋼尺將花盆里的土深翻，將蒜瓣一棵棵埋在土中，在水龍頭接了水，輕輕灑上，將水澆透。

接下來又是忙碌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飯讀書，寫字睡覺。忙活了一個多禮拜，我差不多忘記了花盆中曾經(jīng)栽下蒜瓣，大小兩個花盆依然保持日復(fù)一日地平常狀態(tài)，看不出一點(diǎn)新變化。

有一天早上，我起床洗臉，從花盆旁邊走過，覺得眼前忽地一亮。再細(xì)看，是蒜苗，四五棵蒜苗從土中探出了芽。神奇的蒜瓣，悄無聲息地發(fā)出嫩芽。

我想起在老家栽種蒜苗，父親負(fù)責(zé)翻土，母親用耬耙將泥土耬勻，之后再用鋤攏一條直直的溝。我趕緊將提前掰開的蒜瓣，一個個丟進(jìn)溝中，還要保持適當(dāng)?shù)拈g距，一趟丟好，再攏下一條溝，翻開的土壤剛好將前面的一隴蒜瓣蓋住。種好了蒜瓣，還要將玉米稈蓋在種蒜瓣的地面上，薄薄地一層。當(dāng)時很不理解，現(xiàn)在想來，大概是為了保持土壤的濕度，便于蒜瓣盡快發(fā)芽吧。

老家的菜地，當(dāng)蒜瓣發(fā)芽時，那種場面可謂壯觀。一整塊地，遠(yuǎn)遠(yuǎn)望去，都是綠油油的蒜苗，蒜苗剛發(fā)芽時的肥瘦與蒜瓣的大小很有關(guān)系。在發(fā)芽之后，及時追肥，能夠使瘦蒜苗也長得肥起來。

我栽種的蒜苗，在花盆中自得地生長著，三五天的功夫，又有新的蒜瓣發(fā)芽，最早發(fā)芽的幾棵蒜苗，現(xiàn)在葉子已經(jīng)一寸多長了。

望著花盆中的蒜苗，我心中不由得一陣喜悅。雖然遠(yuǎn)離家鄉(xiāng)，但是種蒜使我想起家鄉(xiāng)的生活，想起父母的勞作，內(nèi)心的溫暖，無需更多地言說。

向日葵

今年春天，惦記多年的向日葵，終于被我種在自家的菜地里。

三月的一天中午，和妻子一起去菜市場買菜，我看見賣瓜子的，就隨口問了一句，有沒有生瓜子？賣家說有。就買了兩塊錢的，大概有幾十顆種子。

捧著生瓜子回家，興沖沖地翻土，挑選了十幾顆飽滿的瓜子播種，澆水，靜等向日葵發(fā)芽。那時，妻子已經(jīng)臨產(chǎn)，我們滿心歡喜等待孩子的出生。

菜地在屋子西邊，長約3米，寬約1米。從兩年前搬到這里，我就開始種菜，春天的上海青、油麥菜；夏天的辣椒、豆角、番茄；秋冬季節(jié)的蒜苗和菠菜，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調(diào)整著蔬菜的種類。

我從小愛吃瓜子，愛屋及烏，也喜歡向日葵。去年夏天，在一家印刷廠的廠區(qū)里，我看見一大片向日葵，舉著金色的花盤，夏末，向日葵的果實(shí)飽滿，我想摘下一盤，又怕被主人發(fā)現(xiàn)罵我，只得將對向日葵的渴望壓在心底。

去年春天，登封的一位朋友，專程給我快遞來一些小葫蘆種子和長絲瓜種子，可惜沒有向日葵。

小葫蘆據(jù)說很可愛，長絲瓜據(jù)說可以長到1米長而不變老。我?guī)е鴿M心歡喜種下葫蘆和絲瓜。它們發(fā)芽很順利，秧子很旺盛，開花很多，可是卻沒有結(jié)出葫蘆，僅有一個絲瓜，卻不是細(xì)長的，而是短粗型的。

在我看來，向日葵是不會有這種風(fēng)險的，隨隨便便一顆種子丟進(jìn)土里，它就會向著太陽生長，到了秋天，就會捧出沉甸甸的葵花籽。

四月初，女兒出生，我在醫(yī)院陪產(chǎn)，女兒出院的前一天，我回家取東西，順便看一眼向日葵，很讓人欣喜，它們基本上都發(fā)芽了。

向日葵和女兒一起生長著，它們的長勢很快，不幾天，就竄起來了。女兒滿月時，向日葵已經(jīng)長了半米多高。

此后，天氣一直干旱，我只好每天澆水，保證向日葵的生長。直到五月，下過幾天雨，向日葵趁勢，一夜間長出了花苞。1米多高的向日葵，頭頂著花盤，一天天長大。

我抱著女兒，站在菜地旁，讓她看向日葵的花盤，金色的花朵，在陽光的照射下煞是好看。可是兩個月大的女兒，茫然地看著我，似乎沒有注意到向日葵的存在。

妻子說我心急，等向日葵成熟，長大一些的女兒該會伸出小手，抓起飽滿的葵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