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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三年春,長安失去了兩位大詩人:八十多歲的賀知章告老還鄉(xiāng);做了近三年翰林待詔的李白,于這年終獲賜金放還。
偌大的長安也難解李白襟抱未開的惆悵。待忘年之交賀知章走后,無法遏制孤獨(dú)的他把酒花間邀月對飲,且舞且狂,讓長安月色染盡離愁后,離開了長安。
詩的國度里,沒有人比李白更純真更任性。少時學(xué)仙慕道,懷揣經(jīng)邦濟(jì)世的大夢,一夢多年。此后游歷蜀中,仗劍去國,南窮蒼梧東涉溟海。他一路結(jié)交豪雄,搶著買單置酒,替人出頭……他以為如此劍走偏鋒便可秀出于林,從此踏上青天大道。
然而,不到一年他千金散盡,從擲金闊少變成落拓寒士。沒了錢財(cái),境遇便有了天壤之別,昔日前擁后簇,今日車少馬稀。大病一場后,他終于醒悟:黃金散盡交不成,人情冷暖薄如紙。于是,他斂起少年意氣,在安陸成了家,準(zhǔn)備做一個顧家暖男。
可時日不久,他便按捺不住內(nèi)心沖動,滿蘸豪情地向韓荊州等人寫自薦信。但他不是常人,連自薦信該有的謙卑語氣也學(xué)不來,他在信里如此表述:“你何必合不得你門前那巴掌大的地兒,不讓我這有才青年揚(yáng)眉吐氣呢?”結(jié)果可想而知。
而立之年后他初入長安,結(jié)交權(quán)貴,與惡少打架,寫千古流芳的《行路難》和《蜀道難》,他賺盡才名,也備受詆毀,三年后不得不失意返家。直到天寶元年,他因朋友推薦奉詔入京,做了幾年有名無實(shí)的翰林待詔,最終還是“醉后各分散”,離開了長安。
他無法在仕途里安身,也許是因?yàn)樗种杏芯?,心底有月色。酒讓他充滿豪氣,月讓他神思遠(yuǎn)飛,不似人間客。他給兒子取名明月奴,甚至他的離世也被說成醉后捉月,落水而死。
月和酒,是他的摯友親朋。他純真如月,難入世流,一派天真大雅;他任性如童,耽于玄想,還要乘明月上酒船,直上白云邊;稍一激動,縱五花馬、千金裘,也不惜換了美酒,與二三知己同銷萬古愁。
他飛逸超邁的詩心,在年少時的某個月夜被啟蒙。那夜,一輪朗月照他靜立吟詩的身影:“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在青云端。”月把他迷惑了。學(xué)道又讓他迷戀修仙,他寫詩便飛天入地,縱橫張弛:“狂風(fēng)吹我心,西掛咸陽樹”“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他自由的靈魂在詩里被點(diǎn)燃。
再次離開長安后的次年,他由東魯南游紹興,途中寫下《夢游天姥吟留別》。詩中他夢游天姥山,放白鹿于青崖,隨時準(zhǔn)備著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他尊崇自然,體會到生命與萬物同在,因此他追求政治抱負(fù)的另一面,是靈魂的自由。
盡管安史之亂后他獲罪被流放,晚景凄涼,但這絲毫無礙他在詩國的光芒。
“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還有誰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詩人已去,千年之后,只留一片月,掛在東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