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子
萬能青旅的老板高高帥帥,輪廓分明,會彈吉他,唱起歌來聲音嘶啞,第一次站在院子里,隔著窗戶看見他一手抱著吉他一手拿著啤酒,阿畔說院子里的樹都開了花。
阿畔把登山包一扔,“快快快,抓緊洗澡化妝,化完出去找老板聊天去!”D姐看看她,“零點還要登山呢,你確定不需要睡會兒?”阿畔一臉不屑,“生平最看不得兩件事兒,錢身邊沒人兒,帥哥身邊沒人兒!”D姐伸出大拇指,“干得漂亮!”又回頭看了看我,用口型說了一句,“sang xin bing kuang.”
青旅緊挨著泰山,我們幾個跟著手機(jī)導(dǎo)航爬到坡上又從坡上下來,都沒有找到它的牌子。爬上去一點導(dǎo)航說“您已偏離路線”,下來一點導(dǎo)航說“據(jù)目的地還有2米”,后來我們站在原地跟手機(jī)導(dǎo)航掐架,“你說的不是這個坑吧?青旅在哪兒?你告訴我青旅在哪兒?。?!” D姐拉拉我的衣服,指了指拐角地勢稍低一點的一個很古樸的小小的對開木門,然后跳下去,推開門,迎面是一個窗明幾凈的四合院,院角擺著一個秋千,四面的墻上都是各種各樣的涂鴉,有搖滾、有動畫、有抽象的藝術(shù)畫,墻角整整齊齊擺著嶗山啤酒的空瓶子,一架窄窄的梯子通向房子上面的天臺。老板坐在正中間的房子里透過大大的玻璃窗揮手招呼我們進(jìn)去,沒有寒暄,他甚至都沒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我們相視一笑,“對,一定是這兒,萬能青旅,味道對了!”
阿畔揉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走到吧臺旁邊,“想喝水,渴了。”老板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拿著水壺?zé)?,我們?nèi)齻€圍坐在他的桌前,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聊天。
他喜歡聽李志,喜歡左小祖咒,住在山腳卻從沒爬過泰山。青旅通常就他一個人照看,一瓶啤酒,就著B哥的歌把酒喝完。
他開了一瓶紅星二鍋頭,D姐說這酒醇香甘冽,喝完一口還想喝。老板說自己從來不喝白酒,喝了之后頭疼惡心。阿畔笑笑,“要是我一直喝,你可不可以一直唱?”
老板拿起吉他,手指掃過琴弦,“我站在大雨淹沒秋天的橋上,就像那年第一次看見你一樣,時間是扇顛沛流離的大門……”
白酒喝進(jìn)去從來走不到胃里,它沿著喉嚨一路蒸發(fā),我轉(zhuǎn)過頭,目光穿過玻璃窗,穿過院子中間高過房頂?shù)臉洌┻^天臺衣架上飛起的襯衫的衣角,忽然覺得星海是酒,蒼穹是酒杯,酒在酒杯里搖晃,它從來去不到一個具體的地方,最美的時候,就是你端起酒杯,看見它搖晃,搖晃。
阿畔喝得稍微多一點的時候,臉色緋紅,她悄悄問我:“總是覺得匆匆忙忙,都沒有時間讓對方多了解自己一點怎么辦?”我說,“你不能讓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都360度無死角去琢磨你的朋友圈?!?/p>
阿畔拿起酒杯擋在眼前,透過杯子的棱角看正在唱歌的老板,老板把一句歌詞唱錯,自己撲哧樂了,我記得那句歌詞應(yīng)該是“人們不敢說話不敢停下腳步,因為心動常常帶來危險……”
第二天爬山回來我們幾個匆匆離開,出門時老板站在門口目送了我們很久,我們揮手跟他告別,“找個老板娘,和她一起爬一次泰山!”
阿畔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如果住在這里一些日子,你猜老板會不會喜歡上我?!?/p>
我沒有回答她,直到我們分別踏上南下與北上的列車。
我說,“其實生命里很多相遇都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交匯又分開。三天前我和你在濟(jì)南認(rèn)識,玩一次殺人游戲擼一次串就覺得無比親近,我們沒有出現(xiàn)在彼此過去二十幾年的時光里,卻覺得昨天見過明天還會再見。每個人都活在別人的斷章里,又何必強(qiáng)求他知道立體的你才會愛上現(xiàn)在的你。”
我一直相信,任何一個人坐在那兒都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是你讀過的書,走過的路,見過的人,如果你用斷章的形式出現(xiàn)不能讓此刻的自己被愛,那一見鐘情也只會再而衰,三而竭。
你走的時候我也沒有留你,給你選擇和誰度過余生的權(quán)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