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但是,胡威跟我,卻是從大學(xué)時代開始,相交了十年,無話不談的超級好朋友;至少,在我們?nèi)畾q以前是這樣的關(guān)系。
這件事要從大學(xué)畢業(yè)典禮的那個晚上說起,正當(dāng)同學(xué)們都在大肆歡慶時,我跟胡威則窩在屬于我們“哥兒倆”的那間小酒館里借酒澆愁。
“茜茜全家要移民到加拿大,昨天我們分手了?!彼t著眼睛說。
我拍拍他的肩膀:“只要她的心還定居在你那里,有朝一日,她的身體就會回來!”
“身體不在,心很快也會跟著離開的道理,你還不懂?”
我只是想安慰他而已,這點簡單的道理我怎么會不懂:“其實,我也剛跟志奇分手!”
“難道他也要移民?”
我點點頭:“他的心移民到學(xué)妹那里了!”
我又一杯黃湯下肚,膽大了起來:“如果到了三十歲,都還沒有跟任何人定下來,我們就在一起吧?!睕]想到他爽快地答應(yīng)了。
而今天,就是胡威的三十歲生日。正當(dāng)我傷透腦筋,該不該期待彼此的關(guān)系會在這一天產(chǎn)生變化的時候,他的電話來了。
“我臨時要飛香港處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方便帶黑黑回家?guī)臀艺疹檸滋?,順便帶它去看醫(yī)生嗎?它好癢,頭都快抓破了?!?/p>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還要出差?”
“等我出差回來,再把‘約會補給你,好嗎?”他竟然這樣回答我。意思是,從今天開始我們算是正式交往了嗎?
“小酒館的約定,你沒有忘記吧?”
我臉紅了:“好啦,黑黑就交給我照顧,算是送你的生日禮物!”
在我跟胡威正式成為情人的第一天,我在他家門口地毯下摸出了鑰匙,把他的愛犬黑黑帶出門,來到了他指定的王耀獸醫(yī)院。診所門卻是鎖上的,有張紙條寫著:“臨時外出,看診請打手機……”
結(jié)果并沒有人接聽電話。但我仍沒離開,因為玻璃窗里一窩等著被領(lǐng)養(yǎng)的小狗,正不知天高地厚地打鬧著,我忍不住揚起微笑,盯著它們瞧。然后,一陣熟悉的白麝香走近,不用抬頭看我也知道那是胡威。那瓶古龍水真好聞,像一個理想男人該有的味道,那是我某年挑選送他的生日禮物,從此以后,他就不再用別款了。
原來早上說要出差,只是想給我一個驚喜?沒想到他也會來這套!我故作淡定地問他:“如果要再養(yǎng)一只狗,你想把誰帶回家?”
“咖啡色那只,你看它正躺在地面拼命磨蹭,表示它很開心,是一只快樂的狗!”我聞聲才發(fā)現(xiàn),我認(rèn)錯人了,抬起頭,我看見一雙黑白分明,單眼皮的大眼睛。我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他卻雙手插口袋,表現(xiàn)得很自在:“那你會選哪一只?”
“也是咖啡色那只,因為它的鼻子最濕,表示它最健康!”
他一邊從口袋里掏出鑰匙開門,一邊對我說:“狗鼻子的濕潤其實都是狗狗自己舔的喔,干燥是因為生病的狗沒有精神理會鼻子的關(guān)系?!?/p>
原來他就是王耀,他用那雙仿佛可以電暈世間萬物的眼睛看看我,再看看黑黑:“小家伙怎么啦?”
“獸醫(yī)也可以擦古龍水嗎?”我沒料到自己會這樣問。
他聞了聞自己的手:“是嗎?我并沒有用古龍水的習(xí)慣耶?!?/p>
怎么可能?突然之間,我覺得認(rèn)錯人又認(rèn)錯味道的自己好失態(tài),說不定會讓他誤以為我是個大花癡!我趕緊把黑黑擺上看診臺,轉(zhuǎn)移話題:“它好癢,是不是有皮膚???”
王耀用溫柔的大手撥開黑黑頭上的毛:“是被跳蚤咬的!跳蚤咬一口就走掉啦,不過傷害已經(jīng)造成,所以狗狗還是會覺得不舒服。打個針止癢,吃幾天藥就好了,不用太擔(dān)心!”
傍晚,胡威從香港打電話來,我告訴他醫(yī)生的診斷。
“王醫(yī)生是個很有經(jīng)驗的老醫(yī)生,他說不用擔(dān)心就不用擔(dān)心。”
“王耀看起來那么年輕,原來他已經(jīng)很老了?”我好驚訝。
“你不是到對街的王樣獸醫(yī)院嗎?”
原來,我走錯獸醫(yī)院了!但,幸好遇上了好醫(yī)生,黑黑睡得很香,沒有再搔過癢,反而是我蕁麻疹大發(fā)。難道是因為今天胡威告訴我,他在飛機上遇見了茜茜,觸動了我的過敏原?
“原來茜茜早就回臺灣了,而且已經(jīng)當(dāng)空姐飛了好幾年。”當(dāng)時他在電話那頭說。
“你跟她,難道就不能再做朋友?”我的問題,與其說是關(guān)心不如說是試探。
“我是不會跟分手后的女人做朋友的。”
這個回答卻讓我飽受打擊,我可以忍受無法跟胡威牽手走到最后,卻無法想象不能做他的朋友。
第二天,我?guī)Ш诤诔鲩T散步,它一路拉著我往胡威家的方向走,突然,手機響了。
“黑黑好像好多了?!本谷皇峭跻?/p>
然后,那股該死的迷人味道又靠近了,他正從對街走向我。雖然他的雙眼很深情,雖然他的味道很迷人,但是,我也是一個有判斷力的新女性,我在診所留的是胡威的電話,他怎么會有我的手機號碼。這個明明擦了古龍水卻矢口否認(rèn)的男人,一定有鬼。
我當(dāng)面質(zhì)疑他:“你怎么會有我的電話?”
“是你先打給我的啊?!?/p>
“怎么可能?”他不要以為每個女人都會被他迷得團團轉(zhuǎn)。
“昨天早上我在對街看到一個美女牽著一條小黑狗,在我診所前面打電話,應(yīng)該就是你沒錯吧?!?/p>
這下糗了,是我先打給他的無誤,人家只是出門喝個咖啡,碰巧看到黑黑,親切地打個電話問候病情,我卻把人家當(dāng)變態(tài)。原來,心里真正有鬼的人是我才對。
“對不起,我以為……”
“像你這么漂亮的主人一定常被男人借狗搭訕吧,小心是一定要的!今天星期日我休診,剛好可以保護你跟黑黑,要去哪里?”
別人給臺階下,我怎能拒絕。就這樣,我跟王耀還有黑黑竟然整個假日都混在一起。他還告訴我說,他決定要養(yǎng)“咖啡色”那只狗了,因為那是我們共同喜歡的第一樣?xùn)|西。
晚上,胡威的電話又來了。
“黑黑還好嗎?”他問。
“很好?!蔽掖?。
“說吧,這幾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怎么知道我“發(fā)生事情”了!
“我還不懂你嗎?從你這兩天跟我講話都沒有講到重點,就知道你全跳過了重點!”
我能告訴他“王耀”就是我這兩天全部的“重點”嗎?
我好懷念兩天前那個可以無話不談的“前男的朋友”。我想問他,王耀的味道讓我無法正常呼吸,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想問他,王耀陪了我跟黑黑一整個星期天,每個獸醫(yī),都有這樣的售后服務(wù)嗎?要是胡威還沒有三十歲,我一定會像關(guān)不上的水龍頭,一點一滴全都告訴他,但是,現(xiàn)在還能跟從前一樣嗎?
“現(xiàn)在跟我講電話的,究竟是我最好的男的朋友,還是我的男朋友?”理清這一點很重要。
“那要看你現(xiàn)在想跟哪一個人說重點!”
我還是避開了重點:“難道你從那天見了茜茜后,都沒有心癢的感覺嗎?畢竟這幾年,你為了她都沒有再交其他的女朋友?!?/p>
“誰說我是為了她,才沒有交女朋友的?”
難道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承諾了某人,三十歲以后要跟她在一起!”
原來,小酒館的約定對我而言只是不巧中的剛好,對他而言卻是一個花了八年守候的承諾。我好感動也好愧疚,好自卑也好虛榮。我又渾身上下癢了起來,怎么抓都抓不痛快。
“我蕁麻疹又犯了,現(xiàn)在好癢!”
“其實我知道怎么舒緩你的癥狀!”
他,一直都是最了解我的人。
“這樣吧,讓我們把小酒館的約定稍微調(diào)整一下;等明年十月,你三十歲的時候,如果我們都還沒有定下來,再說吧!”真的可以這樣嗎?
“所以,我現(xiàn)在仍是你最好的男的朋友,可以說重點了吧!”
無法否認(rèn),我比較喜歡調(diào)整后的約定。
“就是啊,你知道我這幾天帶黑黑跑錯醫(yī)院、認(rèn)錯人,還聞錯味道嗎……”說著說著,我竟然真的不再感覺渾身發(fā)癢了。
關(guān)于男女之間究竟有沒有純友誼這件事,我想,還是等我三十歲以后,再來傷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