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哥

千里湘江經(jīng)過湘潭時繞了一個大大的“U”形彎，這個似慈母溫柔的臂彎挽住了奔騰不息的湘江之氣勢深蘊，滋潤著湘潭這塊沃土。這是大自然的造化。鐘靈毓秀，人杰地靈。近現(xiàn)代，湘潭涌現(xiàn)了一批改變中國命運的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也催生了一些影響深遠的文學家、藝術家。國畫大師齊白石就是從湘潭走出去的。他沉淀在湘潭的藝術魅力像湘江源頭噴涌的泉水，推著一浪一浪的后來人奔向藝術的海洋，生生不息。在隔著一條街，距離齊白石紀念館不到八百米的解放南路，知命之年的畫家肖意忱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藝術館。館名由中國國家畫院書法研究所副所長、博士生導師曾翔先生題寫：肖意忱藝術館。2013年12月7日，藝術館舉行了開館儀式。一時賓朋云集，花團簇錦，甚為熱鬧。這在湘潭藝術界是一件盛事，必將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

羊年立春前夕，我造訪了肖意忱藝術館。館里剛舉辦過一場畫展，正在撤展，工作人員在為下一場畫展忙碌著。我們邊看邊天南海北侃著。湘潭在2008年就獲得國家授予的“書法名城”稱號。有很多健在的書畫藝術家在省內外乃至全國都有影響，他們只有自己的工作室，沒有以個人名字創(chuàng)辦藝術館。肖意忱聽出我的話外之音，他笑笑說，吃螃蟹總要人先去咬第一口嘍。他告訴我，創(chuàng)辦個人藝術館，需要很大的勇氣和自信，這勇氣和自信源自對藝術大道的守望。畫以載道，也為同道人提供一塊展示傳統(tǒng)文化藝術的陣地。

認識肖意忱快二十年了。那張國字臉上總沒長出肉來，一直是瘦瘦的。長長的頭發(fā)向后梳著，頭發(fā)上總打著摩絲，整整齊齊，顯得精致。目光睿智，一臉的自信。飯局茶余時愛幽默幾句，說到藝術字字驚人。

三十年前，廣州美術學院的陳惠民老師在湘潭第三職業(yè)中學開辦了一個山水畫班。十八歲的肖意忱在湘鋼上班，聽到這個消息即報名參加學習。邊上班邊學習，一年后學習班結業(yè)，肖意忱又報名參加了中國書畫函授大學山水畫班。三年的函授學習，讓肖意忱對山水畫的知識、技法有了較為全面的了解。其間他畫了大量的習作，并得到了湘潭許多老藝術家的指導，如周宗岱、 黃蘇民、涂道清、王集等。常言道初生牛犢不畏虎，肖意忱懷揣自己數(shù)十張習作，憑著時任齊白石紀念館副館長黃蘇民先生的一張便條，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車。這是他第一次去北京，他沒有去游覽歷史文化景點，而是去拜訪了名家許云龍、王鏞、盧沉、梁樹年等先生。素昧平生，貿然叩門，這幾位時任中央美院的大教授熱情接待了他，并對肖意忱的習作逐一點評，極盡言辭鼓勵他，鞭策他。記得有一天他拜訪了齊良遲（白石老人第四個兒子）的家。老人聽說是家鄉(xiāng)來人，特別客氣，熱情留他吃飯，并讓肖意忱飽覽了齊老收藏的許多巨匠的名畫，包括齊白石大師的真跡、黃賓虹先生的手卷?，F(xiàn)在回想起來，肖意忱滿懷感激和自豪。他說，如果遇到的是冷面和斥指，或許他從業(yè)繪畫的念頭會動搖，也就不會有今天。肖意忱告訴我，當時去北京口袋里沒有幾個銅子，在北京十來天，餐餐吃面條，晚上住澡堂。當時澡堂是晚上9點入駐，第二天8點出堂，一晚上只要二塊三毛錢。天氣冷沒有被子，他就用客人擦身子用過的浴巾當被蓋御寒。當時不覺冷，也不覺餓，更不覺累，一天到晚處在亢奮激動中。

經(jīng)過磨難的人，對自己的事業(yè)會更執(zhí)著和堅定。肖意忱在湘鋼當時是做臨時工，每月工資五十三元，外加七元的保健補貼。后來正式招工進了湖南玻璃廠。好景不長，玻璃廠破產(chǎn)倒閉，肖意忱就這樣走上了職業(yè)畫家的道路。離開玻璃廠，沒有了生活來源，這時小孩子又出生了，一家三口的生計，使肖意忱改為白天照相，晚上繪畫。湘潭市內有幾所大學，每年入校離校的有幾萬人。年輕學生要留下校園的青春記憶，也為肖意忱提供了生活來源。他賒了一部照相機，一天到晚穿梭在校園，為學生拍照。由于有美術的基本知識，在構圖、聚光、抓拍外景上有獨特的審美視角，肖意忱的生意特別火。九十年代初，一天能賺幾百塊錢已是很了不起的收入了。他形容當時沖洗出來的照片要用麻袋裝呢。幾年的拍照收入緩解了生計壓力，肖意忱白天又操起了手中的畫筆。他說操畫筆的手去拿照相機，心里總不是滋味。

肖意忱在談及自己的人生歷程，回望自己的藝術軌跡時他非常欣慰地說，在眾多的畫家中，我是非常幸運的，遇到了幾位亦父亦師的老藝術家，易圖鏡、程大利、曾來德等等。肖意忱說起這幾位知遇恩師，眼神、言語、表情無不充滿敬仰和感激。2006年，他考入中國畫研究院研究生課程班，別人接到錄取通知書是喜上眉梢，他接到通知卻是滿面愁容——學費不夠。當他徘徊在藝術殿堂大門時，易圖鏡先生獲知，鼓勵他放心去讀，立即拿出三張四尺整張的花鳥畫給肖意忱，聊作補貼。在中國畫研究院就讀程大利先生的研究生課程班，他有幸成為程先生的弟子。在程導的指導下，肖意忱像饑餓的孩子一頭扎進了宋元明清傳統(tǒng)山水畫的莽莽森林之中，用心傾聽，用心感悟，用心體察，對近現(xiàn)代黃賓虹、李可染、賴少其等大家的作品愛不釋手，伴枕而眠。

我手上有幾本厚厚的肖意忱山水寫意畫冊，都是他去太行、秦嶺、涼山、黃土高原、邊關塞外寫生回來的作品。畫冊中有其讀書期間的作品，也有近些年來的作品。翻閱品讀，你會不知不覺被畫家?guī)肽俏《刖X、莽莽森林之中，倘徉在茂密綠蔭下的羊腸小道上，看一葉輕舟漂過萬重山壑，來到靜靜的湖邊，踏進農(nóng)莊閑舍，喝一杯清茶，垂一桿閑釣，傾聽林中鳥語泉聲。你閱后會陶醉畫中，向往遠離鬧市的隱逸仙境。這就是肖意忱的山水寫意畫，他把自己對山水的解讀、對山水的情懷、對山水和諧韻律注入筆下，浸潤在畫中，流向你的心田。肖意忱說，一幅好的山水畫作，要讓讀者有向往感、可游感、可居感，站在畫前不忍離去。優(yōu)秀的畫家其作品是無定法的，每一張畫都不同。因為畫每一幅作品時情感不同，沒有套路可言。這是一種境界、一種高度。這種境界和高度建立在畫家平時的修煉修養(yǎng)的基礎上。

肖意忱的導師程大利先生在點評他的畫作時說，畫里有種湘楚巫氣，很個人化，這是天生的東西，很寶貴。什么是巫氣？“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辈谎妇?，打破常規(guī)，有一種排山倒海、氣吞山河的霸氣和匪氣。這是湖南人的血性，肖意忱極具有這種血性。品味肖意忱的山水寫意畫，機趣、生辣、樸拙、內古，不俗不巧。線條剛猛，筆法雄健，有挽狂瀾之勢。在快結束我們的閑聊時，肖意忱談了他三十年來的創(chuàng)作體會：每幅作品都是他情感、靈感的交錯融合的傾瀉、迸發(fā)。山水畫的美不是明亮的景色，而是作者對景色的洞察力并發(fā)現(xiàn)它，捕捉它，表達它。他說，力求自己的山水畫豐潤，看上去水淋淋的，有一種甘露浸潤未干的感覺。肖意忱強調，欣賞他的畫，請站遠點，因為近距離難以感受山水的深沉和厚重。

肖意忱三十年從藝，有很多成就，也有很多社會兼職。他反復囑咐我別把這些東西寫進文章。職位和頭銜，包括過去取得的成就不代表現(xiàn)在的肖意忱。在他向藝術寶塔攀爬的階梯上，社會期待他未來的作品。

握手言別時，站在我面前的瘦瘦的肖意忱，是一個智商、情商俱高的畫家。智商體現(xiàn)在他對古人山水畫技法的悟性上，情商則表達在他對自己山水畫作品的情懷上。

意忱，堅定向上攀爬吧！

（作者系湖南湘潭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