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偉楠
那個午后,我突然很想寫一封信給你。小時候的我太過頑劣,成績一塌糊涂。我跟男孩子一起闖禍,我爬墻翹課,甚至成了同齡人眼中的大姐大。我知道,大大小小的禍
端,你都會替我扛下幫我解決。于是我用了那個年齡段孩子特有的方式報答你的寵愛。而這一切又都因為你畫上了句號,回憶起那段日子,現在的我不禁會笑出聲來。那是一盛夏,我因為打傷了同學被老師叫到辦公室門口罰站。我桀驁的回應著每一個路過的眼神對我的打量。直到你的出現,我才微微低下了頭,我承認,雖然我有恃無恐,但依舊還是會被你的眼神震懾到。每次這樣的闖禍,你都沒有責怪過我,這一次亦是如此。你依舊細心的給我整理好衣領,牽起我的手帶我離開。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你的衣袖總有好聞的洗衣粉味道,讓我莫名安心,晚風很甜。我走在你的右后方,逆著落日的方向,一束束無限接近大地的光束略過你的肩頭。后來,我在腦海里刻畫著你迎著陽光的臉龐,俊朗溫和,無限接近于美好。那天,我們路過街角的小賣店,你主動買了冰激凌給我,是我最愛的香草口味。我們在街邊坐下來,你依舊親昵地叫我丫頭,那天你跟我說了很多,大抵是關于要乖巧之類的話。時至今日,印象里最深刻的一句話便是你說,你更愛乖巧的丫頭。太陽躲了起來,卻留下了我們一大一小斜斜的身影。于是那天以后,我開始端端正正的讀書,開始穿你愛的純白色連衣裙,開始微笑相迎身邊的人。那一年,我十歲而已。如今,又一個十年過去了,我早已成了你最愛的溫婉的樣子。陽光正好,微風拂面,我好似依舊能聽到那一天云朵漫過的聲音。
一定有很多話,你沒有親口對我說,再多的沉默我也能讀懂。只是時間過了便過了,沒說便沒說吧。不合時宜的話就讓它爛在肚子里。只是我還是很好奇,時間如果可以仁慈地倒流,我走那天你會不會也像我一樣,思念泛濫成災。
我一直以來都是倔強的女孩,老人家說是耳朵根子硬的孩子心就硬,我便是如此。當我決定要離開成長了 12年的小鎮(zhèn)外出讀書時,你也只是點點頭。一切都是我的獨斷,沒有征求過你絲毫。那一段情節(jié),你沒有表現出我想象中的煽情。你知道我的這個決定對我的前途來說很有幫助,我寧愿相信你是以大局為重,也不愿意承認你是一個比我還心硬的人。
快要走的前幾天,我大大小小的行李堵滿了家門口,我認真地打包所有跟你有關的東西,在箱子上做好易碎勿摔的標記。我想要帶走那些對我彌足珍貴的記憶,我不是一個很好的講述者,但我卻是一個很好的記錄者。我蹲在地上,頭發(fā)凌亂得跟一卷膠帶紙糾纏不清時,已是月明星稀。忽然你說想要跟我聊聊,我們一聊便是一夜,當東方泛起魚肚白的色澤時,我才安穩(wěn)睡去。
那一夜的聊天跟我要離開這件事沒有很大的關聯,只是你依舊很溫和地跟我談起了最近的不順。你的世界似乎總有我難以參透的內容,我無力探索,只能注視。末了,我笑笑說,你愛的丫頭要走了,不想說些什么嗎?我無意挑起你的不舍,你卻準確無誤中招。平時不愛抽煙的你,點燃了那晚的第五只煙,深深吸下一口許久才緩緩吐出,恍惚間,我看到了你曾經略過陽光的肩頭有了些許瑟縮。我最怕你難過,雖然你
波瀾不驚,但我知道我的矯揉造作已經戳中了你的難過。好久你才說出一句話,你說,丫頭你少闖禍。就這么簡單的對白結束了我們的這次對話。
從此,我們在兩個城市,堅持著各自的堅持。很多年后,我遇到了一個男孩,五官精致,他的肩膀也有陽光的味道,眉眼間有著跟你相似的俊朗。我告訴大家我戀愛了,你卻沒有像大家一樣好奇的問東問西,沒有像大家一樣好奇的向我要照片。我專門打電話告訴了你這個消息,你只是說,丫頭,你脾氣不好,收斂收斂,不要跟人家鬧別扭。掛了電話,忽然一股莫名的傷感襲上心頭,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一個男人寵愛我,像你一樣不計回報。不知道另外一個城市的你是怎樣的心情,牽起丫頭手的人不再是你,丫頭喜歡的有陽光味道的肩頭被取代,你會不會吃醋 ?
時光荏苒,離開你的陪伴我依舊可以笑得明媚燦爛。如果那天走前的聊天可以重來,你要不要反悔,要不要不逞強,要不要告訴我其實你舍不得我一個人離開闖蕩。我不后悔過早的離開你的庇護,因為我知道,時間讓我長大,時間讓你老去。時間它不公平。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不知道我上輩子我有沒有寫一封情書給你,但我知道,現在還不晚。我愛記憶里那些年俊朗的你,更愛這些年時光沉淀后的你。在我心里,你永遠不老。
親愛的爸爸,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