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子欣
自古至今,人們就將秋賦予了許多意象,歡樂的,悲傷的,憧憬的,希望的……
如果說春天用了所有花朵和枝葉招搖舒展,向天空致敬,那么秋天就是用了它全部的果實和落葉俯下身來向大地感恩,并且,心甘情愿,從無到有,用一次徹底的隕落騰空季節(jié),為下一輪春風(fēng)中的從無到有留出足夠的生活空白。
于是乎,我們便在那足夠的留白中思考,懷念……
那小小的身影,嬌俏的面容倏地浮現(xiàn)心頭。俏皮的五官不算絕美,清秀而已,卻精致得如同俄羅斯套娃中的老幺。她長著一個甜甜的酒窩,在左嘴角下方幾毫米而已,雖只有一個,卻毫無違和感,因為她愛笑的緣故,那小酒窩便總能露出來。于是我便醉在那甜甜的笑靨中,心中漾起的一絲甜蜜就如同偷吃了新釀的桂花酒一樣。
我與她便是相逢于桂花林中。那是外婆家后面的一片林子,小時候我便是在那里長大的。那一片林子并不很整齊,其間有水杉、銀杏、桂樹,還有許多我叫不上名來的樹種。
但最多的就屬桂樹了。
春夏的時候它們并不出奇,但一到秋天,天地便仿佛成了它們的舞臺。一朵朵,一簇簇,一團團, 旺盛得像是抱成團擠在一塊開似的。鵝黃的花,嫩黃的蕊,那小小的托兒都是米黃,秋風(fēng)中的它們更惹人憐愛。我站在屋內(nèi)都能嗅到它們的芬芳,比起現(xiàn)在市場上各種桂花香型的清新劑不知道要好多少。
外婆要做桂花糖,我便自告奮勇地充當(dāng)了摘花的角色。走進林子,就是真正置身于美麗之中了,那是文字所描繪不出來的,全身的每個毛孔都舒展開,肆意地浸透芬芳。
我抓起一根枝椏,飛快地將花朵順著枝條捋下,那小小的花都一股腦兒裝進了我的口袋。偌大的林子,兩個小小的人兒轉(zhuǎn)啊轉(zhuǎn),便相遇了,年齡相仿,又缺少玩伴,我們便成了最好的朋友。她比我略大,于是每每我摘桂花時她總會踮起腳尖拉起頂梢的樹枝,使其降低到我能夠著的高度。她在我手被毛毛蟲蜇到時,能飛快地哄住欲哭的我,再用葉子將毛毛蟲捏死,用其白液涂至我的傷口——她說這種土方法很有用。
于是,她便成了我眼中的“少年閏土”,是我心中的小英雄。
我們在一起度過了美好的童年,我一發(fā)不可收地戀上了她阿婆的桂花酒,她也總在我外婆蒸桂花糕的時候討上幾塊。單純而美好的友誼便在零前提下蔓延伸展——結(jié)伴出門,滿載而歸,她帶我玩遍了周圍各種有趣的地方,蘆葦蕩,桃花塢;我也將爸媽帶來的玩具、吃食分她一半……
后來,我到了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外婆家也面臨拆遷,于是我們便依依不舍地告別。臨走時,我們相約下回要互相去對方的新家串門兒,而那個美好的承諾一直深存到現(xiàn)在。當(dāng)初的我們似乎未曾意識到,彼此的分離將會讓我們失去聯(lián)系。
又是一年清秋,桂花仍沒心沒肺地開放著,一如過往的無數(shù)秋天,我瞅著現(xiàn)在家門前僅有的一株桂花發(fā)呆,心頭卻浮上幾分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