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眼隊長

隊長從槍林彈雨中出來

他的左眼鑲嵌在

抗美援朝的山峰上

剩下右眼

溫暖著炕上的瘸女人

他一只眼能看云識天氣

開春小草剛拱破地皮

他哄著我們上了山坡

栽下一片桃花的諾言

夜晚領著我們

引清凌凌的延河水

給打蔫兒的樹苗灌溉潤身

秋天他揮舞的鐮刀

在田間劃出一道閃電

一擔擔喜悅

顫顫悠悠挑進村

年根兒分紅他拍著胸脯說

明年風調雨順了

咱也嘗嘗過長江的味道

來年麥子躥到齊腰深

東南風一吹

金色的麥浪直打滾

他掐一穗揉揉放進嘴里

好像吃到了雪白的饅頭

一束麥子擊倒了他

香噴噴的麥子粥

再也不能潤腸胃

赤腳醫(yī)生說他得了咽食癥

躺在炕上他水米沒打牙

聽到小麥過黃河

他受不住了

右眼滾出一滴淚

咽氣時右眼閉上了

假眼好像閃著淚光

當年我們是知青

穿一身嶄新的陽光

腳踩時間的鼓點

手捧主席語錄

我們興高采烈

走向厚土和田野

三月的麥壟很深

我們的位置

在一棵返青的小麥身邊

鄉(xiāng)親們說

我們都是最好的種子

拔麥時

你從延安向寶塔山

我從棗園向楊家?guī)X

我們拔過了延河和長江

最終抵達

中國農業(yè)的麥場上

春天你播下

一粒種子的夢

玉米拔節(jié)歲月

高粱揚花青春

站在田里我們都是

玉米纓高粱花和夢的身影

秋風吹奏著《揚鞭催馬運糧忙》

交公糧的車隊

滿載了喜悅和汗水

山藥蛋紛紛走出來

山丹丹掛滿山梁

汗水灌溉的果實

全部堆在秋場上

讓母親驗收

晚上躺在房東大娘的熱炕上

溫暖在心里奔流

我們在一眼井提水

陜北的甘甜

滋潤了綠色

火紅了青春

幾年的知青生活

歲月把我們打扮成高粱

站在一起

我們是豐裕祖國的青紗帳

翻過那段流金歲月

老區(qū)人民的純樸

和土地的厚道根植在心上

回城四十載

還常常想起老房東

如今，你是一個夢的引領者

為了實現民族復興

和兩個一百年美好的愿景

你帶領著我們從北京出發(fā)

向明晃晃的夢境之門奔去

不論路途多遠多艱難

我們跟定了你

因為我們堅信

你就是當年

我們最親密的戰(zhàn)友和知青

剝花生

地里莊稼收凈了

一年的汗水

堆在場中

隊長吩咐

留下好的當種子

拿一部分交公糧

剩下的按腦瓜分

夜晚

大姑娘小媳婦聚場上

挨個坐下剝花生

剝了皮的花生粉嘟嘟的紅

像剛出生的娃娃真招人

人們往兜里裝花生

花生成了她們的嬰兒

隊長的小兒子

剛往嘴里填花生

被他擰著耳朵轉三圈

有人說他招真損

甭管別人怎么說

來年春播

隊里多出幾石花生種

齊鳳池：男。河北作協(xié)會員，中國煤礦作協(xié)理事，專欄作家。曾獲孫犁文學獎，首屆中國徐志摩微詩歌大賽獎，河北省第一屆散文獎，全國煤礦文學“烏金獎”，中國夢·勞動美全國職工詩詞大賽一等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