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
近些天,天熱難耐。
前天晚飯后散步歸來,在樓下,恰巧碰到租住在車庫的送水工老黑。他剛下班回來,正捧著一碗飯狼吞虎咽。他樂呵呵地沖我打招呼,又讓老伴趕緊給我搬個凳子過來。
老黑,尊姓大名?說實話,我真不知道,我也是隨著周邊鄰居這樣喊他。他五十大幾歲,個頭不高,皮膚黝黑。他來自北方農村,和老伴租住在車庫四五年了。老黑性格開朗,為人熱情,平時誰家有些搬搬弄弄的活計,需要搭把手,喊他一聲,保準就來了。
我和老黑偶爾碰面了,會閑扯幾句。他家有一兒一女,都很有出息,兒子已讀研究生,女兒去年也考取了大學。
老黑確實餓了,兩碗米飯,風卷殘云般一掃而光。他打著飽嗝,抹抹嘴,給我遞來一支廉價香煙。
我點上香煙,有一句沒一句地問他:“最近活兒多不多?”
他頓時得意地笑了,“天越熱活兒越多,今兒,送了89桶呢!”
“一輛電動車一天能送這么多?”我有些詫異,不過想想,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去年夏天,我在路上曾碰到過送水的老黑,他汗流浹背地騎了那種大馬力電動車,腳踏板上放置一塊長條木板,上面堆了四五桶水,電動車后座兩側,焊了鐵架,每一側都可豎放兩桶,連同后座上,又層層疊疊放了五六桶,都用黑色的自行車內胎緊緊地捆扎著……
“去年,我最高記錄一天送100多桶哩!”老黑的語氣中充滿了自豪。
他深吸一口香煙,又說:“女兒一直想買一臺筆記本電腦,我看天氣預報說,這個月高溫天氣居多,咱抓緊點兒,估計能把買電腦的錢掙出來哦?!?/p>
老伴走過來,催促老黑換下汗衫,拿去洗洗。就在他脫去汗衫的當兒,盡管燈光昏暗,但我還是清楚地看到,老黑那深色汗衫的背部,波紋狀白色汗堿一層連著一層,他的右肩上還有一片皮膚呈暗紫色。
我指了指,脫口問:“這兒怎么啦?”
他歪著脖子瞥了一眼,若無其事地說:“哦,水桶壓的,很正常,沒啥!”
我心里不由升騰起一縷莫名的感慨,于是勸老黑:“天太熱了,該歇的時候就要歇歇,別累壞了身體?!?/p>
老黑搖搖頭,瞇起眼笑著,“沒問題,咱這身子骨好著哩,天越熱,咱渾身越有使不完的勁兒……希望這天氣呀,持續(xù)高溫噢!”
老黑那滿是褶皺的臉上掛滿了歡喜與期待。然而,看著這位不修邊幅的民工,這位已生華發(fā)的父親,我心里五味雜陳。
后來,老黑和我又聊起了他的兒子和女兒,這也是他跟我聊起的最多的話題,言語間,我能明顯感受到他內心的欣慰感和幸福感。那晚,說不清為什么,當我轉身離開老黑租住的那間狹小憋悶的車庫時,想起老黑的那句話:天越熱,咱渾身越有使不完的勁兒。我猛然感到鼻尖一陣發(fā)酸,一股熱浪襲來時,我的視野一片模糊了。
李鳳玲摘自《銅陵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