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
一個女子,熱衷于行走幾十年,到過十多個國家,走遍全國所有省份的主要城市。從青春年少走到兩鬢微斑,邊看邊寫,樂此不疲。擁有這樣精彩人生的,就是廣西壯族女作家黃夏斯榕。
走遍天下是我志
1966年冬天,時值“文革”初起,正在讀衛(wèi)校的黃夏斯榕隨串聯的潮流來到廣州,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在廣州,她與四川、湖南等地的學生組成“五湖四?!遍L征隊,從粵東徒步走向江西井岡山。他們斗志昂揚,邊走邊唱,走了一個月,看到了書本上看不到的廣闊天地、大好河山。一路走來,黃夏斯榕豪情涌動,內心萌生出一個志向:這輩子一定要走遍天下,看盡風光!
后來,黃夏斯榕被分配到南寧市近郊縣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所工作,從這時起,她就把每次出診都當成享受大自然的機會。工作之余,她騎著自行車到縣里各處游玩,不久就跑遍了全縣所有的鄉(xiāng)鎮(zhèn),接著她的足跡又擴展到了周邊的幾個縣。最初她只是單純地游山玩水,后來開始了解風土人情、歷史沿革和現狀,漸漸地,她積累了大量素材,開始了業(yè)余寫作。
回城后,她在南寧市某醫(yī)院工作,生活安定下來。每年她都把所有的節(jié)假日和休息日積攢起來,有計劃地安排出行,從此她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旅游。以后她進入報社,開始了另一種職業(yè)生涯。
幾十年來,她把讀萬卷書與行萬里路結合起來,無論有錢沒錢有空沒空,都孜孜不倦地讀書、寫作,熱情飽滿地行走天下。
她和許多“驢”一樣,采取的方式是窮游、驢行、自助游。用最少的錢走最多的地方,不住賓館,不吃大餐。每次出行前,她都做足功課,制定出旅行攻略,具體到乘什么車、住哪個旅店、店主姓名電話等,計劃得妥妥帖帖。
她三到西雙版納,吃住在傣族家中,和傣族人成了朋友。她穿起傣裙,參加傣族人的婚禮、喪禮、關門節(jié)、潑水節(jié)、趕擺。深入了解了傣族的風俗人文,尋到了傣族與壯族同源同語種的淵源。
走一趟湘西,她看到了芙蓉鎮(zhèn)經濟是如何通過電影《芙蓉鎮(zhèn)》被炒熱的;在地處湘黔蜀渝交界的茶垌,她考察了沈從文小說《邊城》的地理實景,到集市上觀看苗族青年趕邊邊場的走婚習俗場景;了解湘西人的趕尸習俗,探究其中玄秘;透過洪江忠義鏢局的興衰史感受社會發(fā)展脈搏……
在羅布泊,她只身穿越干涸的沙漠,拍攝千年不倒的胡楊。在東北雪鄉(xiāng),她挑戰(zhàn)零下24度的嚴寒,穿著背心在雪地上翩翩起舞。
她三下越南,通過親身感觀得出了對越南的獨特評價;在泰國,她訪問了為中國遠征軍樹碑的梁山橋,為他的遠征軍情懷和建碑行動鼓與呼;到臺灣,她訪談各階層人士,從土著到外來民,從高級官員到地攤小販,由此看到了臺灣真實客觀的一面。
從一次次旅行中,黃夏斯榕看到了毫不雷同的地理萬象,獲得了美輪美奐的身心享受;了解了大量的名人、史實及歷史經驗,采集了各地的治安、經濟、文化、人們衣著打扮乃至精神面貌的信息,真切感受到了時代脈搏和人民生存的真實狀態(tài)。
這一切,也開拓了她的心胸,完善了她的知識,成就了她獨特的人生視角,正是這種自由行,讓她得到了跟團游得不到的體驗。她這樣說,如果不與當地人民接觸,不接地氣,你就是走遍了世界,也是意義不大的。
至今,黃夏斯榕已經到過法國、意大利、德國、荷蘭、盧森堡等西歐的十多個國家,馬來西亞、斯里蘭卡等東南亞的7個國家,以及全國所有省份含港澳臺的主要城市。
她游覽了長江、鴨綠江、雅魯藏布江、黃河、淮河、大渡河等大江大河,看了東海、南海、黃海、渤海;登了五岳、廬山、黃山、長白山等名山,走過了嘉裕關、山海關,到過塔克拉瑪干等大沙漠,行至呼倫貝爾、鄂爾多斯大草原,而且許多地方已是多次行走。
艱難困苦伴我行
人們常把旅游喻為花錢買罪受,黃夏斯榕坦言,驢行有時真的是苦不堪言。她坐過飛機、火車、汽車、輪船、拖拉機,也坐過三輪車、電動車、馬車、牛車、轎子、自行車,而徒步是最常用的方式。旅途中她遇到過天災人禍,遇到過小偷、不良商家、不守信用的同伴,有時還生病、極度疲憊、找不到方便處、吃不飽睡不好、相機壞,等等,途中苦累數不勝數。也許有人會說,如此艱苦,還有意思嗎?但她從不言悔,從不言敗。她把旅行中的困難當作人生挑戰(zhàn),勝了就能不斷成熟美麗。況且苦中有樂,那樂是多少金錢也買不到的。
當然,出門在外,難免有意外。首先是身體情況。隨著年齡增長,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從50歲開始就患上了高血壓、高血脂、眩暈癥,常年吃藥;兩次車禍留下了后遺癥,經常頭疼腿疼;腰椎間盤突出,常出現間歇性跛行;右膝關節(jié)退行性病變,行走時疼痛難忍。
其次是旅途中遭遇的各種意外。
在新疆禾木,她被旅店的狗咬傷了,當地沒有狂犬疫苗,必須要在24小時之內到烏魯木齊去才行,可此時已是夜晚無車票可買,幸好客運站安排她上了路過的班車,這才能夠趕到烏魯木齊及時注射了疫苗。
在四川,乘車從成都到康定到亞丁,經過六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半道上她突然虛脫,幸得好心的司機打電話回家,讓父親把熱稀飯端到路邊來,她吃后方才好轉。
2014年夏天,她去臺灣,遇上了臺灣當時所有的天災人禍。先是花蓮地震,后是地鐵砍人事件,而且全島普降豪雨。從日月潭去桃米村找住所,她撐著雨傘在公路邊等車,等了幾個小時,被豪雨澆了個里外濕透,直到晚上9點才到達旅店住下。
2008年10月,在泰國的大城,她租了輛自行車騎行30多里去參觀。在回來的路上,栽倒在一輛迎面而來的大巴前,自行車被壓在大巴車輪下,幸好她只是摔了一跤,擦破了點皮。旅行結束后乘出租車去機場,時值泰國時局動蕩,一路上到處可見荷槍實彈的警察和武裝工事。她剛入登機口機場就關閉了,飛機剛脫離跑道升空,黃衫軍就沖進機場,后面的大批旅客滯留機場。
豪情俠氣助我游
一個文弱女子堅持不懈地游走天下,就像一個仗劍獨行的俠客,而事實上,黃夏斯榕身上就帶著一股豪俠之氣,這種俠氣,為她的驢行造就了一段段傳奇。
2013年冬,黃夏斯榕與一名網友約定浪跡黔東南,他們會合后一起到了貴州凱里。在公車上,黃夏斯榕發(fā)現有個人把手伸進了一個女人的口袋,她不假思索地大叫:“你要干什么!”那家伙居然揚手要打過來,她大喝一聲:“你敢!”那家伙畢竟心虛,收回手,轉到一邊去了。片刻,網友大叫:“我的相機不見了,有小偷!”她忙擠過去問情況,網友指著幾個拿黑塑料袋的人說:“是他們!”此時正好車到站,有兩個家伙下車了,黃夏斯榕一把抓住那個還來不及“撤退”的家伙大聲說:“把東西拿出來!”小偷不認賬,想強行下車,黃夏斯榕緊抓不放,用身子擋住去路,命令道:“把東西交出來!”又大聲喊:“司機不能開車!”全車人都傻傻地看著她,誰都沒想到這個頭纏花頭巾身背大行囊的老太太這么勇敢,但誰也沒敢站出來聲援。僵持一會后,無心戀戰(zhàn)的小偷把相機和MP3扔出來,說是在地上撿到的。
有一次從泰山上下來,已是夕陽西下,她獨自走在暮色籠罩的山中。忽然聽到后面?zhèn)鱽黻囮嚿胍髀?,她心中一驚。但曾經身為醫(yī)生的她本能地想到:有人病了!?來不及多想,她循聲走去,只見一個男子低著頭坐在石階上,雙手捂著肚子。她連忙詢問情況,那人卻忽地站起來說:“好了,我不怕了!”原來這是個沒經驗的旅游者,膽子小,看她健步如飛,就想跟她結伴下山。那人十分搞笑,竟餓著肚子穿著皮鞋拎著皮箱上泰山。黃夏斯榕拿出餅干給他充饑,一路向他傳授旅行經驗,拖著哄著把他帶下了山。分手時,那人真誠地對她說:“你讓我看到女人比男人勇敢?!?/p>
在旅行中黃夏斯榕處處表現出俠義與善良的大家風范:與人拼車,她總是把好位子讓給別人;晚上拼床,她總是睡在兩床拼縫處;給有需要的路人拍照,回到家一定洗出相片千方百計寄給人家;遇到旅客發(fā)生糾紛,她會挺身而出進行調解;遇到不公,她一定據理力爭。她的俠肝義膽獲得了驢友們的點贊。
無限風光入我魂
這么多年來,除了外出旅游,黃夏斯榕還做了兩件大事:一是寫作,把看到的想到的寫出來供人閱讀;二是辦起“驢舍”,為驢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實事。
隨著社會的快速發(fā)展,人們的思想觀念也表現出多元化,出現了某些道德滑坡、看客心理等社會病態(tài)。出于一名作家的社會責任感,黃夏斯榕對“憤青”現象感到憂慮,常常思考。有一陣網上有言論說,現在中國的農民最窮最可憐,偏遠農村無人管。于是黃夏斯榕專程去了廣西偏遠的河池地區(qū),走了革命老區(qū)東蘭巴馬鳳山三縣,看到的是鄉(xiāng)鎮(zhèn)和大部分村屯通了公路,農村到處是新樓房,茅草房已近絕跡。農民靠旅游及外出打工致富,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環(huán)江毛南族自治縣久懷屯,她與農民交談,了解到他們過得不錯。在紅水河庫區(qū),她與庫區(qū)安置民聊天,得知他們的生活比原來好得多,政府每年給的種子、化肥及其他補助都在一萬元以上?;貋砗?,她在南寧時空網及磨房上掛出了《伯爺婆獨行桂西,直上凌云樂業(yè),橫跨天峨鳳山,又尋東蘭第一彎》的帖子,以近300張老區(qū)圖片駁斥了那些負面言論。
她經常把看到的和了解到的真實社會現象以及自己的思考寫成文章,發(fā)到博客、網易、天涯論壇、磨房、時空等處,至今已有近百萬字,照片無數,受到網民的熱捧、關注和好評。由廣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朗讀高原》還獲得了第三屆廣西少數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花山獎”。
在她大量的文字記錄中,有記錄人文風光的散文如《漫步翠亨村》《鳥瞰都江堰》《神秘的布達拉宮》,有涉及史學的散文如《石達開與宜山白龍洞》《感謝杜甫》。每地介紹,必有全景、背景、綜合內容,更有獨辟蹊徑角度各異的特寫,如《入川行》《我鏡頭后的汶川》《年近七旬,到雪地上去撒了把野》《伯爺婆走西口》等。邊走邊說,夾敘夾議,嬉笑怒罵,有圖有真相,還常常夾雜著“南普”句法,叫人忍俊不禁。你仿佛在隨她神游世界,得到一種莫大的精神享受。
提到黃夏斯榕的“驢舍”,不得不讓人肅然起敬。
她的家溫馨寧靜,無論是客廳、房間,還是涼臺、閣樓,都不僅富有作家獨具的書卷氣,還洋溢著周游世界帶回的隨意和灑脫,就像一方心靈的棲息地。
可就是這樣一個舒適的家,黃夏斯榕卻拿出來做了“驢舍”。為了那些四處游走的同道們能有一個落腳點,從2006年開始,她就在家中建起了“川子驢之驛”,供過往驢友落腳。她視驢友為親人,幫驢友做了大量的事情,如做旅行攻略、咨詢、訂票、辦簽證等等,甚至為驢友洗衣服、修相機、修背包……
“驢舍”逐漸聲名遠播,驢友不斷慕名而來,至今住過的已有數百人。有人臨別留言,感謝她的幫助,有人給她帶來了家鄉(xiāng)特產,更多的人在網上發(fā)帖稱贊她和她的“驢舍”。但也有人不懂得感恩,令她不免慨嘆“好人難當”,但她以高山大河般的胸懷堅持初衷,將“驢舍”繼續(xù)辦下去。
多年來,她結交了大批驢友,常在各種場合與驢友聚會,分享經驗。驢友們都親切地叫她“川姐”、“婆婆”、“麻麻” ……
如今,黃夏斯榕年近七十仍在行走,問她“驢行”天下何時為盡頭,她說:“走到走不動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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