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林
十四歲的夏季在知了聲中漸漸遠去,秋天慢慢到來,鳳凰花開滿了整個校園,我坐在窗前,看著人來人往,高中就這樣開學了。
我沒有渴求高中會遇見什么美好的事情,能守著一扇窗看花開花落就好了,一直以來對老師沒有什么苛刻的要求,是誰,也沒有激起我太大的興趣。
遇見他時,我還在一心一意的看毛澤東的詩,他穿著黃襯衫在鈴聲后跑進來,我猛然抬頭,還以為是走錯班的同學,干凈而又陽光。可接著他又抖抖手里拿著的成績單自我介紹說他剛畢業(yè),以后就是我們的語文老師了。
像所有老師一樣,開學的第一件事是點名。我平時上課云游慣了,加上又是第一節(jié)課,依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點到我的名字,叫了兩聲我才答到。他看看我,然后又看看我的分數(shù),說語文成績還是不錯的,這次班里的第一。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鬼使神差的拿了第一,只知道自己的字雖不算好看,但還雋秀,而且加上自己的亂侃,所有的空格都被自己填滿了。
他與其他的老師不同,非常喜歡課外的東西,點完名后,便給我們讀了一個頗有諷刺意味的小說,同學們聽后都笑開了,而我,坐在那里低著頭一動不動。
我一直是班里年齡最小的一個,不怎么愛動,也沒什么朋友,窗前一本書,算是代替了我所有的課外活動了。也不愛熱鬧,如果說他們是花朵,碰見陽光恨不得馬上去開放,那我頂多算是一個花蕾吧,遇見點微風和雨露都要試探的伸下身子,然后羞紅了臉。
幾次上課,他都能把幽默帶給大家,課堂上總是充滿歡聲笑話,而我總是那樣,好像感覺什么都不關(guān)自己的事情。有時偶爾會望望窗外風中的鳳凰花,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提醒過我,上課的時候不要望著窗外。
有一次晚自習,他路過我的桌子前說我的作文很有靈性,我齊劉海下一雙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睛看著他,他沒有說話離開了。
我是知道自己的,從小到大一直不合群,感覺熱鬧都是他們的,唯獨不屬于自己。我也很想告訴他,我那次的語文成績只是個意外,我的生活如一潭死水,怎么可能泛起靈光呢?
很快到了高一的第一次月考,其實我心里沒有太強的榮辱觀,還有非要在一個老師心目中形成的印象觀,只是盡力的去做了。高中語文前面有十二道選擇題,三十六分,只記得我當時對了三道,活生生扣了二十七分,加上其他的左扣右扣,只是剛剛及格,這種成績早已被淹沒在班里。
那次考試他無疑是失望的,上課的時候他讓我們自習,然后把每個同學叫上講臺,對于不能錯不該錯的試題,他會挨個提醒,每個人都是哭喪著一張臉下來。他叫到我的時候,我內(nèi)心是害怕的,可還是給自己壯膽,其實我的水平就是這樣的啊。
他找到我的時候,沒有發(fā)火,異常的平靜。他翻著我的試卷說,客觀題做的有些差,主觀題還好吧,自己看看吧。他把試卷交給我,我正欲趕快回到座位時,卻聽見他輕嘆了一口氣,“明明是個有文學天賦的人,卻不知道把握?!蹦锹曇艉茌p,卻足夠讓我聽見,那一句嘆息,或許只有他的惋惜,卻疼了我的心,甚至比那些認可更驚醒我。
那些所謂的你很有天賦啊,你很有文學功底啊,你很聰明啊,這些詞從小到大老師都會對不同的同學說,甚至老師為了讓自己班里的成績比其他班的好,會不痛不癢的鼓勵全班人說,你們都是極有學習天賦的孩子。這話對于他們自己都是說過即忘,連我們聽起來都覺得老生常談??墒悄且宦晣@息,我是真的感覺到了那不是敷衍,而是惋惜我的不努力。
后來他還是會經(jīng)??洫勎遥诎嗬镒x我的作文,盡管那個時候我感覺我的作文寫的并不好。我想把句子寫得非常非常優(yōu)美,可我天生就感覺自己不會寫散文,我感覺他肯定是個怪老師,怎么會喜歡我的那些又不優(yōu)美又沒思想的作文呢?
我雖然如此自卑的想,但我還是希望自己變得越來越優(yōu)秀一些,我開始看各種文集,看到那些美麗的句子便摘抄下來,在每個清晨拿出來,像拖出自己的全部遺產(chǎn)。
我那個時候不喜歡和別人玩耍,每到體育課的時候同學們出去打球跳繩,我就在窗前畫畫,隔壁班那節(jié)恰巧也是他的語文課,他從窗前走過,看見我一個人在教室里,會偶爾進來問我怎么不出去玩,然后笑笑離開。此時我本子上的花已逐漸成型,我想有一天,我也會像那筆下的花一樣,嬌羞的,一發(fā)不可收拾的盛開。
我的成績漸漸穩(wěn)定下來,可是他卻不再如以前那樣經(jīng)常的夸獎我了,我開始渴求他的表揚,來讓我忘卻他的那一聲嘆息。我在課前預習他也許會涉及到的每一個知識點,只為那一個贊賞的眼光;我在課后背完了很多古詩詞、看完了許多小說,只為能和他旗鼓相當。那時只感覺頭腦是喂不飽的餓,一直往里面塞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他當然是欣慰的,可是他不說,但我懂,我越長大,我的靈性就會越來越多。
我一直以為故事會如此繼續(xù)下去的,我會在他的教導下讀很多很多的故事,可是他只教了我一年,便被借調(diào)到鄰邊的學校。
他走的時候拍拍我說,你真的是我見過的寫作有靈性的女孩子,好好寫吧,恐怕以后不能見面,但我還是希望能在書上看到你。
自他走過,再沒有哪個老師說我是個有寫作靈性的人,他們都按照正常的模式教學,而我卻開始叛逆,依舊按自己的寫法去寫作文,依舊在上課的時候看窗外,我開始更加努力的去看書,然后投稿,只是想快點讓他的那些話實現(xiàn)。我選擇相信他,相信我是個有靈性的人,只是因為學生那么多,他給了我獨一無二的信任。
自高一一別,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也不敢去見他,我總感覺自己還不夠成功,我的轉(zhuǎn)身還不夠優(yōu)雅。
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我想起那個春夏秋冬他路過我的窗前,路過我的青春,只是如一陣風,吹開了我這朵薔薇。他終會走,而這朵薔薇會記住他,并且會因為有了這陣風而成長的更好。那些別人不懂的情愫,薔薇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