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秀玲

夜，沙田村平靜地睡去，月光卻調(diào)皮地鋪展開來。光棍二愣借著月光，躡手躡腳地摸到巧玲的窗外。他似乎聽見一串急促的呻吟，心想：這賊婆娘，怕是和哪個在鬼混吧？哈哈，這水性楊花的女人，還他媽的假正經(jīng)。他輕手輕腳地搬來一塊石頭，順前腳放下，站到上面，踮起腳尖，豎起包谷葉一樣的耳朵，湊近窗縫。呻吟聲還在繼續(xù)……

二愣這回聽得真切，是痛苦的呻吟。“不對，救人要緊！”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轉(zhuǎn)身飛跑到堂屋門前，一腳把門踹開。

一

在沙田村人的眼里，巧玲從龍口村嫁到沙田村，是從米籮跳到糠籮來了。龍口村那是縣城的城中村，屬東城社區(qū)辦事處，人們的生活和城里人的沒兩樣，山好、水好、人更好。

核桃鄉(xiāng)的沙田村地處哀牢大山，窮山僻壤，交通閉塞，男多女少，是有名的光棍村。多年來，村里有個壞氛圍，女孩一般小學(xué)畢業(yè)就不請自回，一則離初級中學(xué)學(xué)校遠(yuǎn)，她們怕走路，二則愚昧的家人說是“女娃供了也是白供，遲早一日也是別人的?！边@些孩子在村里待上三、四個年頭，就到城里打工，打上五、六年的工，找到連理枝便遠(yuǎn)嫁他鄉(xiāng)。因為窮，家里拮據(jù)，男娃娃也多數(shù)初中畢業(yè)就不再上學(xué)了，回家務(wù)農(nóng)。村里的董武是幸運(yùn)的，他父親在世時很開明，自從董武出世那刻起，他父親就承受著喪妻之痛，但他仍舊供董武上完了高中，上進(jìn)的董武還考上了省藝術(shù)學(xué)院。董武又是不幸的，就在含辛茹苦的父親和村里人都為董武高興時，父親被查出肺癌晚期，一瓢冷水潑涼了董武的心，曙光變陰霾。不到兩個月的光景，父親與世長辭，董武的大學(xué)夢破滅了。每當(dāng)想起父親生前說過的只要他學(xué)得進(jìn)去，讀到哪，哪怕砸鍋賣鐵也要供他，董武就以淚洗面。

生活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不僅光顧好人，還把好事降臨在遭難多磨、吃苦在前的人身上，董武在核桃鄉(xiāng)算得上一把好嗓子，唱得一曲好調(diào)子。那是兩年前的虎文化節(jié)，他被鄉(xiāng)鎮(zhèn)推選為文藝代表參加山歌對唱。巧玲憑著一副天生的好嗓音，被縣文工團(tuán)點將參加此次文藝演出。

表演開始不久，主持人話音剛落，苗條大方的巧玲和樸實英俊的董武左邊一個、右邊一個閃亮登場了。還沒唱，一個鞠躬禮，臺下已是掌聲雷動，議論聲漲潮。

“他們兩個是一家嗎？”

“不是，一個在東，一個在西?！?/p>

“多有夫妻相?。　?/p>

“是啊，郎才女貌”……

掌聲還沒停息，董武的調(diào)聲開始了：小妹生得像枝花，大哥今晚看上你，小妹要是嫁給我，做得一個好人家。

臺下“好好好”的喝彩聲不斷，巧玲亮出了畫眉聲：叫聲哥哥妹的人，你要找我朝后門，輕腳輕手走過來，千萬不要開電燈?！?/p>

他倆一連對了十多調(diào)，此起彼伏的鼓掌聲、笑聲經(jīng)久不息，把晚會推向高潮，一句句激情對唱澎湃著聽眾的心湖，優(yōu)美的旋律在夜空久久回蕩。

唱?dú)w唱，巧玲和董武在晚會結(jié)束后還真約著到了虎城最時尚的醉逍遙酒吧。他為她點了一盤雞翅、一條烤魚、一個燒茄子和聽說女人吃了會長美麗的土豆絲，最后為自己點了一個蘭花豆當(dāng)作下酒菜。

在倆人的談笑聲中，不知不覺就到了凌晨1 點多，袖珍的煙灰缸里煙蒂滿溢，桌上擺滿還冒著沫子的啤酒瓶。巧玲頻繁地打著哈欠，而他，似乎已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半睡眠狀態(tài)。

二

當(dāng)一縷陽光跳進(jìn)窗縫隙的時候，董武虛脫似的躺在床上，緩緩地翻了一個身，向床的另一半挪了挪，感覺這邊還是暖暖的，掀開被子，只見雪白的床單上多了一朵“紅馬纓”。他的心猛然間狂跳起來，像有無數(shù)細(xì)流穿破肌膚，血液涌裹著全身，有噴涌之勢。

應(yīng)該起床了吧？他掏出手機(jī)一看，發(fā)現(xiàn)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未讀短信，仔細(xì)一看，上面寫著：別忘記昨晚的約會，一個令你我都感到意外的約會，但愿你滿意。喜歡你的巧玲。

看完，他不禁搖了搖頭，回了一條：傻丫頭，不會忘記的，咱倆是唱到做到。呵呵。喜歡你的、滿意的武哥。

董武起身拉開了厚厚的里層窗簾，讓陽光從薄紗射進(jìn)來，他轉(zhuǎn)身倒在床上，赤裸裸地享受陽光的親撫，回憶著……

當(dāng)他走出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幸福大酒店”時，心想：是風(fēng)景就不能閉上眼，是緣分就不要錯過，是男子漢就要敢作敢當(dāng)。

董武和巧玲在花前月下的約會一天天頻繁起來。三個月后，巧玲成了沙田村的新媳婦。村里人說：“仙女降臨咱村了！”巧玲她那閉月羞花之容時常寫著幸福的笑容，說她是村里的一枝花，一點也不過分。

董武壓根兒就沒想到一支山歌就讓他早早地告別了單身，被愛的暖流滋潤。

轉(zhuǎn)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小兩口第一次過了兩個人的年，有些傷感。他倆經(jīng)過一番商量，決定先打點經(jīng)濟(jì)基礎(chǔ)，一年后再要孩子。

春節(jié)剛過幾日，村里的青年不再守著貧瘠的土地，大多陸續(xù)外出打工了。董武到底是墨水喝得多一些，在父親這么多年來一個石頭、一個木樁開挖出來的河邊水田里搞起了包谷制種，去年是第一年搞，還是獲得了一些經(jīng)驗和效益。結(jié)婚后的這幾個月，他把搞這門活計的相關(guān)技能結(jié)合書本圖文并茂地傳授給了愛妻。

“阿玲，我想和村里的兄長們一起出去打工，好掙點錢回來，為我們明年要寶寶做準(zhǔn)備，也讓咱家的日子更好過一些。你不知道，自從娶你進(jìn)咱家，村里的大媽們總在背后夸我有本事娶了個城里人，其實我壓力大著呢！得讓你的日子好過些，才對得起你??！再說，我爹供我讀書這么多年，積勞成疾，我還不是要讓父親在黃泉路上看到兒子有點出息，讓他安息。你說是嗎？”董武摟著妻子胸有成竹地說。

“家里有做不完的活計，那三畝包谷制種的田等著你去翻的嘛！再說，咱倆結(jié)婚不久，我可……”巧玲關(guān)了話匣子，撲閃著眼。

“別急，我要幫你翻好田才走。還有好幾日的。哈哈?！?/p>

“你這嘴，比蜜還甜?！鼻闪嵘碜右卉浘偷惯M(jìn)了丈夫的懷里。

這幾日，董武被巧玲伺候得欲仙欲死。臨走前一夜，他幾乎沒合眼，雞叫三遍，嘴里還重復(fù)著“美死我了，我的玲”，像在說夢話。

“你不走，每天美死你一回！”聽妻子這么一說，董武又興奮起來……

送丈夫走后，巧玲回到了靜靜的家，照常干她的活。只是夜晚來臨，頓感屋里空落落的，她躺在床上，忍不住給丈夫打去電話：“到哪了？”

“剛從昆明出發(fā)半小時，乘火車去貴陽的途中，別擔(dān)心。”

“要不別……”她哽咽了一下，“你這一走，我說話的伴也沒有，你，你就不擔(dān)心我會變成啞巴？”

“咋會呢？中秋節(jié)前我就回來和你團(tuán)圓了，我們不是還有電話嗎？想我就發(fā)短信來?！?/p>

“嗯，記得想我，掛了。哦，別忘了你口袋里的……”淚水滴在巧玲粉紅色的睡衣上，印開來，成了一朵朵思念的浪花。

巧玲的半句話被一個長長的隧道關(guān)在了電波外，他裝好手機(jī)，往口袋里一摸，掏出一枚茶葉蛋。摸著它，妻子的一顰一笑就在眼前，當(dāng)他吃完這枚茶葉蛋時，仿佛吞下了一冬的陽光，渾身暖和起來。

三

轉(zhuǎn)眼幾個月過去了，巧玲和丈夫的感情凝聚成了幾百條短信。

巧玲的包谷也吐蕊長苗了，可惜連年干旱，極度缺水。得從大河里打沙井用抽水機(jī)調(diào)來澆才行。她和村長借了村里僅有的澆灌設(shè)備，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水抽到了田間。巧玲邊唱小曲邊澆水，一小時過去，眼望著原先扭繩子的包谷苗漸漸舒展了腰身，可把她樂壞了。

正當(dāng)她情不自禁為希望樂呵的時候，剛才還在河對岸干活的光棍二愣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巧玲的身旁：“弟媳，你這次澆水，最多管用一星期，過不了幾天它的模樣還是干癟的，怎么也不會有你水靈！”

巧玲說：“瞎說些什么？我澆得透，估計最少能管二十來天或是一個月了。包谷苗和我咋個比嘛！”

“你家的包谷苗倒是被你服侍得好好的，你自己卻沒人滋潤，一天天比黃花瘦，這么好的人才可惜啰！打個電話給你家武弟，讓他回來澆澆水，讓你也像這田里的苗子一樣鮮活過來？”二愣湊近巧玲，擠擠眼，放低聲音說。

巧玲聽出二愣話里有話，便彎腰去撿土垡，誰知等她起身，人已經(jīng)坐在離她二十米遠(yuǎn)的田頭上傻笑，她只好怨從鼻孔出，“哼”了一聲，松手丟了土垡，繼續(xù)澆水。

巧玲的日子一天天在對丈夫的思念中過去，這久的辛勞，讓她看到了希望。兩天前剛下過一場小雨，昨天一個陰天，今天太陽冒得早，現(xiàn)在露水應(yīng)該逝去，那將是人工授粉的最佳時間。

吃過午飯，巧玲備上專用工具出工了。三畝地的包谷株生機(jī)盎然，每棵幾乎一個樣，比人高出兩個頭，嫩紅的包谷胡須活像去年董武送她的紗巾。她記起丈夫在家時告訴她的經(jīng)驗，包谷胡須嫩紅是人工授粉的最佳時間了，于是，她便按他教她的一招一式地做。她取來包谷父本的花粉，經(jīng)繃有紗布的小篩過濾到干凈的盆里，再用棉花蘸取過濾后的花粉點到母本的紅胡須上，逐一進(jìn)行，一株也不能漏。她興奮而快活地哼著小調(diào)。

巧玲正為豐收在望的包谷歌唱時，突然聽到一個古怪的聲響，好像有人吹口哨，環(huán)視四周就是不見人影。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正當(dāng)她遲疑的時候，有人在她肩上輕拍了一下，嚇得她手里干活的工具丟了個底朝天。

“活見鬼，嚇?biāo)牢伊?！”巧玲邊說邊去撿回工具，接著做自己的手頭活。

“快一年了，弟媳這肚子怎么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你家兄弟沒‘授粉’成功吧？”說著松了手，兩眼笑成一條縫，又是二愣。

巧玲一跺腳：“你管我！干你的活計去，別耽誤我做事?！?/p>

想著二愣怎么老喜歡纏著自己，她就有些煩。二愣看她怎么授粉，站了三分鐘，巧玲沒理他，一轉(zhuǎn)身，背著手走了，留給巧玲一個高大的背影。

巧玲經(jīng)受一場虛驚后，加快了授粉的速度，她想在太陽落山前回到家，免得二愣再次煩她，要真那樣就是螞蝗叮著鷺鷥腳，甩都甩不脫了。這樣想著，巧玲動作麻利地和時間賽跑。

太陽微微偏西，巧玲結(jié)束了田間的勞作，收拾農(nóng)具往家走。當(dāng)太陽把最后一絲余熱獻(xiàn)給大地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豬雞牲口全部打理好，關(guān)上了大門。

四

或許是勞累過度，或許是受到驚嚇，抑或是思念丈夫，巧玲并沒有到廚房做飯，只是洗了臉腳，倒了一杯紅糖水，徑直走向了臥室。

她翻出一個多月來都沒動過一下的一幅十字繡，自言自語地說：“家和萬事興，只差最后一個字沒繡了，力爭今晚結(jié)束。哎呀！平時雜事太多，今天又半路殺出個董二愣，我這是哪里造過孽呀？”說完，動手飛針走線起來。

寂靜的小屋里，枕頭下“叮咚”一聲響起，巧玲放下十字繡，摸出手機(jī)，一看，提示是條彩信，她點開定睛一看，是丈夫，是她朝思暮想的丈夫??！看著看著，她忍不住甜甜地親了一口，手機(jī)屏幕上留下了一個櫻桃小嘴的熱唇印。

她也自拍了一個頭像，下面加上一句：親，看到你了，我親了你一下，要是你在我身邊多好，以往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美死你的時候了吧？我像你想我一樣想你。

唰的一下發(fā)送出去了。巧玲樂呵著，像完成了一項偉大的工程。還真巧，剛發(fā)完彩信，手機(jī)沒電自動關(guān)機(jī)了，她習(xí)慣性地去到堂屋里，把手機(jī)充電。

接著回到臥室繡十字繡，竟然忘記了自己還沒吃飯。月亮越升越高，巧玲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她試著想起來到堂屋取回手機(jī)打一個電話，但疼痛使她縮成一團(tuán)，動彈不了，想抓住床沿強(qiáng)撐起來，手頭卻沒有一點力氣，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眼前像是飛著成群密密匝匝的螢火蟲。她右手按著右下腹，那幅十字繡拖在床邊，半個“興”字在她眼前晃?！鞍?，哎喲，嗯，嗯……”她似乎一點點陷入了絕望。

“咣當(dāng)”一聲響，二愣沖了進(jìn)來，看見明亮的燈光下一張發(fā)紫的臉，喊了聲“弟媳，你怎么了？”巧玲沒有回答，只有微弱的呻吟聲。二愣見狀不妙，背起巧玲就往楊村醫(yī)家趕，也顧不上關(guān)燈鎖門。

經(jīng)楊村醫(yī)診斷，巧玲得的是急性闌尾炎，要不是及時送來，會出人命。

巧玲在迷迷糊糊中醒來時，已在楊村醫(yī)家的病床上躺了兩天兩夜。她強(qiáng)睜著疲憊不堪的眼，看了一下身邊坐著的人，心里嚇了一跳，怎么會是二愣？她強(qiáng)裝無事地對二愣說：“你也是來看病嗎？”

“我，我”沒等二愣說出口，楊醫(yī)生搶先說：“要是沒有二愣，你恐怕……”巧玲聽著，熱淚盈眶，她示意要拉二愣的手，二愣連忙坐到床沿，把大手送過去。倆人淚如泉涌，把手握得更緊了。巧玲突然覺得二愣好貼心。

五

巧玲病后第三天，丈夫趕到了家，接回了她。二愣也在一旁幫忙著。巧玲在他們的關(guān)心照顧下，身體一天比一天恢復(fù)的好。

丈夫聽巧玲親口說是二愣救了她的命，不勝感激。巧玲對丈夫說：“二愣啊，好好一個人，可惜他爹娘死得早。家事國事天下事，討個老婆是大事，要不咱們給他找一個對象吧，好歹他是我家的大恩人?！?/p>

“是啊，我們得幫他介紹一個?！?/p>

“我娘家村里有一個堂姐，新婚才二十來天，丈夫趕集回來被大河水沖走了，請人找了三天，連個骨架都沒找到。她現(xiàn)在回娘家待著又是三個月了?！鼻闪嵴f著有些傷感，為死去丈夫的堂姐惋惜。

眼看包谷制種收獲在即，巧玲又做不了重活，小兩口正在發(fā)愁，二愣就像一股風(fēng)，趕著自家的兩個騾子來幫巧玲家收包谷了。董武專門采收，二愣負(fù)責(zé)運(yùn)送回家，在家燒水做飯的巧玲萬分感激二愣：“你都成我家的搬運(yùn)工了！歇歇吧，讓你受累了，喝口茶水?！?/p>

“好的，就歇一下吧。別這么說，我需要你們的幫忙還多著呢！”二愣接過茶水，看看茶水又望望巧玲，“這茶水多清涼，不喝可惜了。”

二愣喝了水挑起空籃又要走了。巧玲趕忙給他的茶杯盛滿水，猛然間發(fā)現(xiàn)他好像還有什么心事似的出了門。

陽光一點點從櫥窗這邊慢慢溜走了，沙田村炊煙裊裊。

“二愣哥，這次你去，幫我告訴董武回來吃飯了?！鼻闪嵴f著，端著洗好的白菜進(jìn)了廚房。

“還早呢，再運(yùn)兩轉(zhuǎn)。”二愣擦著汗健步如飛，出了大門。

太陽落山后，他們坐上了餐桌。

飯后，大家一起看電視，二愣略帶羞愧地說：“有一件事情想求兄弟和弟媳幫忙，歌里唱得好，沒媽的孩子像棵草，我這沒爹沒娘的就連草都不如了。兄弟比弟媳清楚，不是我不好，是沒人牽線做媒，一不小心就混到了如今這把年紀(jì)，三十六歲了還是一人空守一個家，但我想有個家，像你們一樣幸福的家?！?/p>

“我們正是這么想的?！鼻闪嵴f著給二愣端來了一杯茶，遞上一包云煙，轉(zhuǎn)身又去提來了水煙筒。

巧玲放慢語速說：“我倒是知道一個，就怕你嫌棄她結(jié)過婚?！?/p>

“我這個年紀(jì)還嫌棄什么，人家不嫁我還差不多?！倍墩f著點燃了一支煙。

六

第二天，陽光很好。巧玲、董武和二愣走了兩個半小時到了核桃鄉(xiāng)的街上，二愣買了一兜糖果和甜點。他們坐上了去縣城的班車。二愣想著馬上要見到小惠了，心空如洗，透明敞亮。

半小時后就到村里了。巧玲的姐姐很小就夭折了，自從父母四年前相繼去世后，巧玲家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她和丈夫帶著二愣直奔巧玲的堂姐小惠家。

大門半開著，院子很清秀。一個有著沉魚落雁之貌的女子，只顧坐在院子里梳理著一頭秀發(fā)，她全然不知道門外有人到來。

巧玲帶頭進(jìn)了院子，巧玲微笑著問道：“惠姐一人在家？”

“陽光這么好的日子，誰不喜歡？我洗個頭?？爝M(jìn)屋里坐。”小惠文不對題地回答，逗樂了大家。

小惠把親戚和客人迎進(jìn)屋后，開電視、泡茶、端出葵花籽和糖果，陪客人聊天，有說有笑，好像早已忘記了以前的疼痛。

董武說明來意后，屋里一下子沒人說話，只有電視里的一個情感劇在小聲地上演。小惠突然有些憂傷，三個月前的陰影又浮現(xiàn)在腦子里了。二愣的眼神里長滿渴望，也浮出一絲同情和理解。巧玲見狀，把話題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講起了今年她搞包谷制種的大豐收。巧玲話起話落間，說得小惠心潮澎湃，問這問那。小惠說她也想搞包谷制種，巧玲連聲答應(yīng)她，一定教她搞包谷制種。屋外，藍(lán)藍(lán)的天上白云飄。屋里，談笑風(fēng)生。

冬月初八那天，沙田村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這是小惠和二愣成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