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甲蟲
P受雇于一家私人插圖公司,每天中午都要坐在公司庭院里一個固定的位置上啃三明治填飽肚子。到了啃三明治的時刻,我就搬張椅子坐在P對面,兩人一邊對啃三明治一邊曬太陽。
P咬下一口三明治,便東張西望,他說:“我的老朋友馬上就要來了?!痹捯魟偮?,一只野蜂悄然飛來,落在他的左手虎口上。P說,當這只野蜂第一次飛來覓食的時候,老板發(fā)現(xiàn)了,下了一道嚴懲不貸的指令:“捏死它!”P卻對老板的指令不以為然,他笑笑說:“你是父親,你有你的孩子;野蜂也是父親,它有它的孩子。為什么要捏死它?”一句話說得老板啞口無言。
老板有三個可愛的孩子,他們經常在庭院中玩耍,要是有誰被野蜂蜇上一口,那可不得了!老板護犢本無可非議,我自己就被野蜂蜇過,對野蜂沒什么好感。眼見P與野蜂的關系如此親密無間,我是又驚奇又擔心,生怕他招蜂惹禍被老板炒魷魚。
“咦?它不會蜇你嗎?”我不免有些懷疑。
“不會!蜇我就不是老朋友了?!盤的語氣中充滿信賴。
野蜂沿著P的食指爬上三明治,挺優(yōu)雅地檢視了一番,對面包片作出了專業(yè)性的鑒定:不夠味兒,營養(yǎng)價值不高。立刻飛起兜了幾個小圈,落在從兩片面包夾縫中露出的火腿上,哇!這才是高蛋白,野蜂搓搓前腿表示很滿意。
P手舉三明治,不吃,也不動,只是笑瞇瞇地注視著他的老朋友,我也湊近了看看那只野蜂到底要干什么。
野蜂的尖嘴真是厲害得很,像把鋒利的小剪刀。它快速地連啃帶剪,很快就弄下一小塊火腿肉,但它并不打算吞進肚里,而是死死地抱住?;鹜壬线€剩下一絲肉筋沒有啃斷,野蜂用自己的胸腔再加上六條腿抱住那小塊火腿肉懸空吊著,樣子又貪心又滑稽。
只見它勾起頭來去啃那絲未斷的肉筋,終于大功告成,就在肉筋斷掉的一剎那,野蜂扇動雙翅,抱著幾乎相當于自己體重一半的火腿肉騰空而起,飛到幾米外的一棵樹上不見了。
“它的力氣好大呀!”野蜂的豐功偉績令我驚訝不已。
“它要養(yǎng)家糊口?!盤淡淡地說道。
短短的一句話著實打動了我。這只野蜂不是先顧自個兒消受口福,而是玩兒命地往窩里運,它可真顧家呀!它也有妻室兒女嗎?連一只野蜂都為了養(yǎng)家糊口竭盡全力,我們人還有什么可說的!我不再對野蜂蜇人耿耿于懷了,友好態(tài)度中甚至帶有幾分敬意。
那只野蜂似乎具有某種特殊的感應,它只與P做朋友。我也有著同樣的三明治火腿肉片,它卻不肯賞臉光顧,也從不理睬公司老板。而它與P的約會總是那么準時,正午時分,每當P手舉三明治咬下第一口,它就悄然光臨,輕輕降落在P的左手虎口上,然后開始大忙特忙,一連往返好幾趟。
遇上下雨天,我們全都被困在室內,P只好對著玻璃窗嘆口氣說:“唉,老朋友今天吃什么呢?”我也在心里犯嘀咕:要是哪天被炒了魷魚,一家子吃什么呢?
那只野蜂真要有靈性,就請千萬別蜇老板的三個孩子,喂你的那個人也要養(yǎng)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