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墨曦
001
“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
小段握著竹簡,敲了敲桌子,撐著下巴一頭栽在桌上,換了個(gè)音調(diào):“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
小段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明明好端端地在家里教妹妹背《鄒忌諷齊王納諫》,怎么剛念完一句“城北徐公”就被丟到這連鹽巴都沒普及的戰(zhàn)國時(shí)期了!
一豐神俊秀的美貌男子掀開竹簾子大步踏進(jìn)來就坐在她面前:“大娘,為兄給你尋了門親事,這次這個(gè)貌美如花,你一定喜歡!”
小段覺得心好累。
“兄長每次都說我一定喜歡,可上回是個(gè)大胡子,上上回有狐臭,上上上回不講衛(wèi)生,十天半月不洗身子……別的我也懶得說了,大兄,能消停些不?大娘芳齡不過十五,正是稚嫩蘿莉一枚時(shí),緣何定要將大娘嫁出?”
“這次這位名副其實(shí)!”
鄒忌十分尷尬,媒人來說親時(shí)夸得天花亂墜的,將那幾位吹得天上有地上無,他都想跪一跪三清尊主,莫非他下邳人杰地靈,英才如同地中蘿卜,一個(gè)接一個(gè),顆顆冒出頭?
他哪知道媒人這樣不靠譜,還好他讓正主到家中一見,否則真要害死他家大娘了。
接連幾次這樣后,鄒忌就憤怒了,再有媒人上門提親,定讓家仆將其趕出。他思來想去,果然還是不放心別人給家里唯一的娘子找亂七八糟的夫婿,可大娘都已十五,正是嬌花待折之時(shí),不能由著她的性子再讓她待字閨中。鄒忌將下邳王孫公子風(fēng)流才俊都摸索了一遍后,看到了一個(gè)老熟人的名字——徐傾。
徐傾家世品貌都屬當(dāng)世一流,又無罵妻打狗之陋習(xí),且日日沐浴、天天刷牙,簡直與大娘情投意合,婚后定然能舉案齊眉!
鄒忌拍案!就這個(gè)了!
“誰???”
“城北徐公。”
小段想哭……
徐公!緣何又是汝?。?/p>
002
小段不想與徐公相親,在她的印象中,但凡與“公”掛鉤的,要么是國公,要么是公公,前者白胡子花花,后者都不是個(gè)男人,她一個(gè)身嬌體弱的蘿莉,不好大叔也不慕殘,兩者都不喜歡。最重要的是,為什么她非嫁人不可!
不論她如此抗?fàn)?,大兄鄒忌還是命人將她梳洗打扮,準(zhǔn)備推到徐公面前,只是這次鄒忌學(xué)聰明了,他還知道舉辦個(gè)宴,邀請廣大男女一起相親,掩飾一下他急切地要將大娘配出去嫁人的心情。
于是小段盛裝出席,見到了騎著牛車來赴宴的徐公。
徐傾剛加冠,黑發(fā)用玉簪綰在頭上,衣冠華美,腰佩美玉,腳踩木屐,對鄒忌拱手:“鄒相?!?/p>
小段原本對古代美人的臉不抱期待,沒護(hù)膚品的風(fēng)吹日曬時(shí)代里的美人能好看到什么地步去啊,就是大兄鄒忌,放在后世也不過一枚小鮮肉,她都看膩了。
可一見徐公,小段眼睛立刻就直了!
鄒忌還禮:“徐公,快請坐,大娘啊……”鄒忌剛要囑咐大娘你上道點(diǎn)啊,轉(zhuǎn)眼一看,他家大娘直勾勾地看著徐公的臉,一副眼珠子要看出來的表情。
“喀!喀喀!”
小段在大兄幾欲要咯出血來的咳嗽聲中回過神來,抓一把橘子皮丟在碗里,提起水壺唰地往里一沖,推到了徐公面前,嬌羞無限:“徐公請用?!?/p>
徐傾雙手?jǐn)n在袖中,看一眼小段:“橘皮甚好,水壺也好,奈何我更愛飲酒?!?/p>
鄒忌以手掩面,覺得十分丟人,扭頭就招呼別的賓客,見別的女客看徐公的眼神也沒比自家大娘好到哪里去,鄒忌心里就不痛快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想起徐公那點(diǎn)小癖好,當(dāng)即大手一擺:“大娘啊,帶徐公去酒窖納涼品酒吧?!?/p>
小段輕移蓮步,回眸一笑:“徐公與我來,酒窖中酒樽已備下,又有果皮下酒,還有花生炒豆,徐公……”
徐傾用蒲扇拍拍她的頭:“聒噪!”
說著越過小段,趿拉著木屐咚咚、咚咚地下去了酒窖,小段急忙跟下去,酒窖陰冷,她穿得又少,即使大夏天,待久了也哆嗦,可美人在前,她著實(shí)舍不得走,只好忍耐。一忍二忍的,不知什么時(shí)候就抱著一壇就開始喝。
如今釀酒技術(shù)還不好,所謂的烈酒也就是后世的啤酒,尋常點(diǎn)的頂多帶點(diǎn)酒精味的果酒,可這人酒量一不好,就是喝果酒都得醉,沒一會兒工夫小段就暈暈乎乎地跑去調(diào)戲徐傾了,一邊摸手一邊還能吟詩,從“床前明月光”一直吟到了“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
徐卿也是淡然處之,任其對自己上下其手,只是在她吟誦到這一句時(shí)睜開了一直慵懶的雙眼:“齊國之美麗者也?”
小段自以為十分清醒,一邊摸著徐公的手一邊警惕十足,手指在唇邊豎了個(gè)一:“你剛產(chǎn)生幻覺了,我什么都沒說?!?/p>
徐傾聽她低聲嘀咕:“不對啊,人都在我面前了,怎么念完咒語了還是回不去來著……”說完哐當(dāng)一聲砸到了徐公身上。
徐傾伸手接住她嬌軟的身軀,只覺得酒香入鼻,低頭一看,她通紅一張小臉,如同嬌花一樣窩在他懷中,小手還死死抓著他的腰帶……
徐傾下意識伸手摸摸她的臉頰:“你要回何處去?”
兩人正拉拉扯扯間,外頭女客坐不住了啊,定要來尋徐公,男客們是女客在哪兒他們也在哪兒,成群結(jié)隊(duì)就往酒窖而去,于是,他們便看到賊膽包天的鄒大娘將徐公壓在身下,一陣撕扯人家的腰帶……
人群中的鄒忌:“……”
大娘,你為何想不開啊……你如此這般膽大妄為急不可耐,可叫徐公如何傾心于你??!
003
小段宿醉醒來,就見鄒忌黑著臉蹲在房門口,準(zhǔn)備將她打包嫁給了徐傾:“你毀了他的清白,莫非還要不負(fù)責(zé)任?不嫁徐公,你就等著被投進(jìn)豬籠吧?!?/p>
小段哭得眼淚汪汪的:“大兄!王孫公子何其多,我想再挑挑!”
鄒忌憤怒:“你當(dāng)你挑蕨菜呢!那日你撲在徐公身上,又是摸其胸,又是親其面頰,你還……”鄒忌手一抖,憤憤拍案,“你還扯其腰帶!恨不能與之骨肉相連!”
小段掩面,著實(shí)沒想到自己會被骨肉相連這么一根烤肉串給逼入了婚姻的墳?zāi)埂?/p>
鄒忌轉(zhuǎn)身離去,沒走幾步又轉(zhuǎn)回來,嘆了口氣:“大娘,莫要口不對心,你成日家在房中‘城北徐公齊之美男,下人都告訴為兄了,女子確實(shí)需要矜持,但你分明愛他愛得死去活來,卻又做這副痛不欲生模樣,著實(shí)虛偽!”
小段心里下起了傾盆大雨,不是這樣的啊大兄,大兄你別走你聽我說?。?/p>
徐公是好,長得美貌,奈何吾想歸家呀!至少!大娘我不是虛偽的人!
鄒忌沒有聽,而是去找了徐公,也不知徐公怎么說的,小段被打包丟去做新娘子的事竟然沒再提起,鄒忌只是和小段說,徐公要去錢塘游學(xué),看看山川,游游大江,交交朋友,暫時(shí)沒空成親,但是不急,等他游學(xué)回來了,說不準(zhǔn)就成親了。
小段心里的大石頭瞬間就松了下來,然后等她知道徐公要去錢塘游學(xué)時(shí),她就哭了。
錢塘縣!后世的杭州!身為一個(gè)土生土長的杭州人,她在下邳這鬼地方叨叨了千萬遍徐公之美都沒把自己叨回去后,她怎么可能沒想過回老家叨幾遍?興許在來的地方叨一句,自己又能回家了呢!
小段立刻趕著牛車去了徐家,求見徐公,管家將她上下一陣打量,忽然老臉笑成了一朵花:“郎君小亭稍候,家主稍后便來?!?/p>
木屐咚咚的聲音傳來時(shí),小段就知道徐公來了,她出門作了男裝打扮,此后看起來像個(gè)漂亮少年,徐公在她身側(cè)坐下,桃花眼一挑:“段……小郎?!?/p>
這語氣婉轉(zhuǎn)得,簡直就和在勾引她一個(gè)樣。不過這肯定是錯(cuò)覺。
小段聽說徐公是最好說話的。
但凡有人遭難,向他借錢問藥,他定然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小段覺得徐公這樣樂于助人,簡直堪比佛陀在世,求啥有啥,既然這個(gè)時(shí)代有這種傻……菩薩,她不求一把不是很跟不上時(shí)尚潮流嗎?
于是小段開門見山:“聽聞徐公要去錢塘縣,不知能不能把我捎帶上?我能為徐公鋪床疊被,煮飯洗衣,只求出門一睹那錢塘潮水,月升日落,山川之美。”
小段私以為自己這番話說完,徐公鐵定要答應(yīng),豈料今日菩薩突然就不靈了。他手里拿著一把蒲扇,含笑看她一眼。
“鋪床疊被,煮飯洗衣的人不缺,暖床的倒是缺一個(gè),段小郎會不會?”
小段:“啥!”剛才他說了什么?是她忽然聾了一下嗎?
004
小段至此方知何謂流言猛于虎,傳說都是假的!世上根本沒有送子觀音,只有不要臉的王孫公子!徐公竟然要她暖床!在明明知道她是美嬌娘的前提下!
他以為他生得美貌她就會答應(yīng)嗎!她是這種色欲熏心的人嗎?
小段拂袖而去。
及至徐公出發(fā)那日,小段……顛顛地跟了過去,長這么漂亮,不就一床被單下睡覺嘛,不吃虧,她還賺了呢!
但她是個(gè)矜持的女子,上車前義正詞嚴(yán)地對徐公說:“只同床,不入身?!?/p>
徐公挑起簾子一角:“上車來吧?!?/p>
小段覺得,徐公十分聰明,他游學(xué)的日期挑得很好,正趕上舊王新王交替,諸公子奪位,幾乎在他們前腳剛踏入錢塘縣,后腳齊威王就沒了,等他們安置下來,齊宣王就繼位了。
這哪里是有求必應(yīng)的佛陀,壓根兒就是滿腹陰謀詭計(jì)的狐貍精啊!
而且游學(xué)這件事,在當(dāng)時(shí)可風(fēng)雅時(shí)尚了,王孫公子游學(xué)都是為了打響名氣,積攢經(jīng)驗(yàn),宣傳思想,為的是鍍金,可他們呢……一入錢塘縣,一行人就輕裝簡行,改名換姓,儼然微服私訪。
小段再也不擔(dān)心同床后會不會入身這件事了,因?yàn)樾旃苊?,忙起來成天不見人影,而她身為他的“書童”,主人沒有命令,她不敢輕舉妄動(dòng)到處溜達(dá)。
終于有一天晚上,小段攔下了徐公:“久不見徐公,著實(shí)思念,徐公最近忙什么?”
徐公正要沐浴,見她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雙手握在身前:“段小郎出門不便,要我同行?”
小段原本要與他客套一番,誰料一眼被瞧破了心思。她雖然白天不敢出門溜達(dá),但晚上還是經(jīng)常趁著月黑風(fēng)高眾人睡覺時(shí)滿大街亂竄,到處念叨城北徐公之美貌的,企圖將自己美回家中去。
雖然后果是不僅沒將自個(gè)人美回去,還引得錢塘縣有了“白衣女鬼深夜錢塘出沒”的恐怖事件,小段無奈之下,就覺得是不是因?yàn)樽约簺]攜帶工具所以回不去啊,要是將徐公帶過去美上幾句,興許就觸動(dòng)了機(jī)關(guān)呢!
可用什么方法引誘徐公與自己同行?小段深思熟慮之后,將徐公攔在澡房之外。
被戳穿的小段反應(yīng)也是十分迅速的:“其實(shí)小女對徐公之戀慕,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
可不待她嬌羞地狗腿完,徐公便打斷了她的話。
“明日閑暇,等我出門?!?/p>
說著踩著木屐咚咚地進(jìn)了澡房。
這么好說話?小段忽然覺得心中忐忑不安,但那之后,但凡徐公有空,就鐵定坐著牛車在錢塘縣到處溜達(dá),而他身邊那個(gè)東西,嘴里念念有詞地夸著他的美貌。
徐傾又不是傻子,自然要追根究底。
小段十分狗腿:“小女對徐公之愛慕猶如天上星月,將君之名掛于嘴邊,常??滟澮环?,便覺得夏日清涼冬日升溫,心頭暖洋洋,好不自在?!?/p>
徐傾桃花眼一挑,一臉你再編吧的表情:“不肯說?那我不同你一道出游?!?/p>
小段以情動(dòng)之,徐公不為所動(dòng),小段以力迫之,奈何徐公男子,小段以美色誘之,徐公扭頭照了鏡子,小段沒了法子。
“徐公,其實(shí)小女就是想找個(gè)借口和你一道出門而已!可你自打來了錢塘縣,就整日不歸家,我找你不到,又不好意思與你表白……只好進(jìn)行迂回策略,企圖叫你明白我的心意,又能與你時(shí)刻相伴?!?/p>
說著說著,小段嬌羞起來,說情話一向是她擅長的啊,可這會兒竟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難道是情話說多了,把自己都繞進(jìn)去了?
徐公一愣,沉默良久,忽然整個(gè)人便如沐春風(fēng)了:“既然如此,你我上路吧?!?/p>
小段坦白完畢,本以為按照古人迂腐刻板的性子,勢必要將她抬出去浸豬籠或者捆在柱子上燒死,豈料徐公無比配合,就是囑咐她不要在公開場所隨便表白,那小表情小眼神,要說沒點(diǎn)溫柔肯定是騙人的。
于是徐傾在外喝退一群狼子野心的人后,回房一看,新娘子尸體一樣直挺挺橫在喜床上,因燥熱,她脫得只剩一層中衣的她領(lǐng)口大大開著,露出雪玉一般的肌膚。
徐傾坐在床畔,低笑一聲,小女子狡猾。
他吹了紅燭,翻身睡覺。
第二日小段醒來時(shí),一摸床榻,摸到一副溫?zé)岬纳眢w,還沒等她縮回手,她的小手已被徐公執(zhí)在手中:“夫人昨夜為何醉酒?”
小段擺出一副苦瓜臉,總不能說因?yàn)椴幌肱c你圓房吧:“吾餓,甚餓,房內(nèi)無食,只好飲酒果腹?!?/p>
徐公淡淡一笑,仍舊揉她的小手:“這么說來,倒是府中下人恃寵而驕,不把夫人放在眼里,為夫這就將他們發(fā)賣,來……”
“人”字還沒出口,小段一個(gè)餓狼撲虎,撲在了徐公身上,笑得燦若嬌花:“夫君!其實(shí)妾身也愛飲酒!妾身與夫君白頭如新傾蓋如故!”
徐傾將她抱入懷中,小段身體一僵,正要罵徐公禽獸,徐公卻摸一下她白嫩的小臉:“別怕,你要是不愿意,我不會強(qiáng)迫你。”
小段原本十分感動(dòng),等一簇簇三姑六婆與一叢叢深閨小姐前來或慰問或哭泣時(shí),她就感動(dòng)不起來了,敢情是知道今天有這情況在等著她呢!
正招呼著客人,一個(gè)貌美如花的姑娘冷著俏臉從外而入,端起案上瓷碗就潑了小段一臉?biāo)骸澳氵@粗鄙不堪容顏丑陋之人!徐公為何看得上你?”
小段將粘在臉上的橘子皮扒下來,笑瞇瞇看過去:“你有膽再潑你祖奶奶一下試試看!”
007
上下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沒被人潑過水,而且對方還罵她粗鄙不堪容顏丑陋,小段一怒之下,將其亂棍打出,豈料沒一會兒她就被禁軍抓去投入了獄中。
問過獄卒之后小段才知道,潑她茶水的乃是王姬。
王姬……就是王的女兒,她是容夫人所生之女,深受先王寵愛。
王姬雖然下令立即弄死小段,可獄卒不敢吶,若是尋常女子也就罷了,這位可是城北徐公之妻,丞相鄒忌之妹。聽說徐公為了求娶這位夫人,一日三趟地上鄒府!聽說徐公心疼夫人年紀(jì)小,連洞房之夜都忍耐下了,要等夫人再長兩年再享用!
最重要的是,容夫人和公子喜都失勢了,一個(gè)王姬算啥。
小段這比玉器還重要的人,獄卒哪敢動(dòng)她,不僅不敢動(dòng),還好酒好菜地供著,就差把伶人往牢房里搬,供她解悶了。
所以徐傾匆匆趕來時(shí),便看到小段一邊吃水果一邊聽獄卒講笑話。
徐傾松了口氣,揮手把獄卒趕走,小段見到是他,擔(dān)驚受怕的情緒這才浮起。
上輩子沒被人潑過水,上輩子她也同樣沒被下過大獄啊,最初入獄時(shí)那天崩地裂的委屈唰唰地就冒出了頭。
她頭一偏,嘴一噘:“哼!徐公如此美貌,又有才情,身邊當(dāng)有不少紅顏知己,妾身丑陋不堪,難登大雅,那位王姬倒是貌美如花,個(gè)性張揚(yáng)?!?/p>
徐傾好笑,伸手揉她發(fā)頂:“小小女子,脾氣倒大,這么伶俐的一張嘴,吃什么東西養(yǎng)出來的?”
小段伸手戳他胳膊:“吃你肉吞你血啃你骨?!?/p>
戳著戳著,她又被自家夫君似笑非笑的銷魂表情給迷住了,一個(gè)情難自禁就解開他的腰帶,小手就鉆了進(jìn)去,咦?有腹肌耶!先摸爽了再說!
徐傾好氣又好笑,將她的小手拉出來,揉了揉:“膚若凝脂,肌白似玉,柔弱無骨,夫人生得玲瓏嬌小,手更是天下一妙?!?/p>
小段剛要罵他無恥下流,徐傾低頭在她唇上香了一口:“你在牢里舒爽住著,等我尋著可乘之機(jī),便帶你出去?!?/p>
小段愣愣地摸著自己的嘴角,及至徐公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鬼地方也能住得舒爽?看著上了鎖的牢房,小段眼中劃過一道精光,就這粗制濫造孔那么大的鎖也想困住她?
自那日起,徐公一旦有空便要來監(jiān)獄探一探嬌妻,提一壺小酒,與嬌妻隔著牢房吟詩作賦,談古論今,每每被小段的妙句驚得對她刮目相看,一刮二刮的,他心里對她以前的癲瘋之癥就起了思慮。
他家娘子從前不學(xué)無術(shù),最恨讀書,怎么可能妙語連珠,詩詞歌賦信手拈來,而且都是他沒聽過的。
興許……她真是后來者?
徐公的心情如何變化,小段不知道,但讓一個(gè)多動(dòng)癥患者見天死宅,那簡直堪比凌遲處死。當(dāng)小段從牢房摸出來時(shí),獄卒壓根就沒有發(fā)現(xiàn)她,等她在外頭玩得爽了,才頂著獄卒嚇瘋了的蒼白表情悠然回來蹲牢房。
時(shí)日一長,獄卒也覺得沒什么了,反正人家會回來,出去就出去吧。賣個(gè)人情給她,指不定以后自己還能升官發(fā)財(cái)呢。
然后一來二去,小段就一去不回了……
008
小段在錢塘縣開了個(gè)私塾,她來錢塘縣是有原因的,上回她和徐公來這里辦大事買下來的房子還在呢,不住白不住嘛,特別是她走了,還能懲罰一下被紅顏倒貼上門的徐公,好歹日后咱出門在面上戴個(gè)面具啊,不要總勾三搭四的嘛。
于是為了一口氣,她生生地……在錢塘縣住了半年,而徐公連差人來問一趟她錢花光了沒有都不曾,小段覺得心里涼颼颼的。就是偶爾做夢時(shí),會忽然聽到木屐咚咚的聲音。
這一日正值乞巧節(jié),小段早起,一推開門,便看到徐公背著手站在院中,廣袖白衣,桃花眼眼角帶著春風(fēng)。
小段看到他,想起這半年來他的不聞不問,差點(diǎn)拿搟面棍將他打出去,只是被他拉住了手:“久別重逢,夫人真是熱情?!?/p>
時(shí)年小段已有十六,徐公更是二十一,二十一歲的老男人,知交好友身側(cè)俱是妻兒環(huán)繞,唯他一人日夜形單影只。成親一年,還不知肉味如何,說出去恐怕也沒人相信,憋久了的徐公能放過小段?
只見徐公扛起小段往屋里走去,正要將她吃干抹凈,身子卻一僵。
扯到傷口了!
徐公的心情,就仿佛晴天霹靂。
小段從來沒見他臉色差成這樣,剛要調(diào)戲,卻聞到了一股藥香,他衣襟滑下,露出了受傷綁著白布的肩膀。
小段收了笑容,抓住他的手臂:“你……王上又讓你做什么?”
“不是王上,是與王后出去圍魏救趙了?!?/p>
徐公低頭親了親她,連日來的趕路與近期的征戰(zhàn),讓他疲憊不堪,只解釋了一句,便在她身側(cè)沉沉睡去了,小段伸手撫著他的臉頰,他成熟了些,眉目間仍舊溫和,一點(diǎn)都看不出是手染鮮血的武將,文弱得像個(gè)書生。
新朝舊朝交替的這兩年,無數(shù)勢力重新洗牌,他手中握著齊國最大的一支暗衛(wèi),叫王上如何安寢?齊宣王上位清理了兄弟之后,空出手來就開始清理不安分的老臣。
容夫人所生的那王姬要不是王上授意,能有那個(gè)膽子鬧到府上來?
不過為的都是試探徐傾與鄒忌。
只是碰上的是小段這樣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子,竟然直接玩起了失蹤,齊宣王也是醉了。徐傾來錢塘縣之前將手中暗衛(wèi)交了出去,從此閑散人一枚,聽調(diào)不聽宣,擺高了隱者的架子,王上這才對他放心。
給你榮譽(yù),給你金銀,讓你與你夫人琴瑟和鳴,但是權(quán)勢,還是交回去吧。
她忽然想起,聽說他十二歲就繼承家業(yè),父母叔伯俱是死因不明。
其實(shí)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死因不明。是帝王心這種東西太如狼似虎了,一個(gè)不小心,就要尸骨無存。
她輕輕摸了摸徐傾的肩膀,輕手輕腳下了床,給夫君大人熬藥去。
009
三年之后。
齊王為太子挑選先生,想起了隱居多時(shí)的徐公夫婦,徐傾要帶她回下邳,小段心不甘情不愿:“下邳雖富饒,毒婦卻不好,再來一次王姬,我寧肯在錢塘吃草。”
徐傾伸手敲一下她的額頭:“閉門造車,外事不知。”
王姬早就被送到別國,成了聯(lián)絡(luò)國與國之間感情的籌碼了,哪里還會來叨擾他們。
于是離開下邳多年的徐公,一路在半城少女踮腳想要看看他的絕世容顏中,領(lǐng)著嬌妻,驅(qū)著牛車,進(jìn)了宮,成了太子的老師,沉寂了三年之久的徐家,又門庭若市。
小段調(diào)整好心態(tài),立即進(jìn)入了貴婦的狀態(tài),她素來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性格,從前處江湖之遠(yuǎn)時(shí)不顯山不露水,能低調(diào)則低調(diào),現(xiàn)在居廟堂之高了,自然要端出架勢來。
有夫君的寵愛、娘家的支持,她做事不能太有底氣,可人無完人,在這個(gè)子嗣大過天的社會,沒孩子是致命點(diǎn)。
偏偏她和徐公不著急,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急成了烏眼雞,要給徐公納妾,小段是來者不拒啊,但是徐公不開心了,陛下都只有王后一個(gè),臣怎么能有兩個(gè)?他將送上門來的姑娘通通丟出去,一點(diǎn)面子都不給,徹底顛覆了圣爹的好形象,成了一個(gè)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男人。
齊宣王聽聞這話,覺得徐公簡直是他的知己,大手一揮,賜了一堆珠寶書籍布匹給小段,讓徐傾與小段早生貴子,百年好合。有了王上的金口玉言,小段就是沒生孩子,正房夫人的位置都是妥妥的。
半年之后,小段扶著腰走進(jìn)書房,在書簡中翻到了一首《春江花月夜》,下面是一行較新的筆跡:
僅錄此一首,夫人師門有大才,傾才疏學(xué)淺,日夜憂慮是否為夫人嫌棄。
小段捂臉,以前醉酒的時(shí)候背的那些詩詞,她說是自己的師兄弟們作的,但師門隱世,不想為外人知道,要他嚴(yán)守秘密。他果然沒提半個(gè)字,只因太愛這首長詩了,才偷偷記錄了下來。
那晚,徐傾從宮中回來,他嬌妻在他面頰上香了一口:“城北徐公,不需才情,有美貌足矣?!?/p>
徐傾一愣:“夫人胸襟開闊,海納百川,為夫欽佩不已。”
經(jīng)年之后,年華老去,容顏凋零,你白發(fā)蒼蒼,我鶴發(fā)雞皮,然你在我眼中,仍是初遇時(shí)笑容淺淺的美好樣子。
你無與倫比的美麗,在我有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