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華玉

清朝光緒年間，山東日照縣城郊有一個于家村，村中有一個地主叫于富貴，他繼承祖業(yè)，有房有地，在日照城郊一帶也算個富裕家庭。

于富貴喜歡收藏書畫，但是因為不善經(jīng)營家業(yè)，只會花錢卻不會賺錢，所以家中日子逐漸過得捉襟見肘，只能收藏一些二三流書畫家的作品。眼見著一些名人字畫從眼前經(jīng)過，自己卻沒有錢買下來，心里就像刀割一樣。

在本縣劉各莊，于富貴有一個藏友，叫劉全，家底殷實，收藏的大多都是一流名家的作品，其中有一幅鄭板橋的《墨竹圖》，最為珍貴。

據(jù)說是鄭板橋在任濰縣縣令時，劉全的先祖那時正在濰縣經(jīng)商，因為也喜歡寫寫畫畫，又與鄭板橋私交甚厚，后來鄭板橋離任后，就特地作了這一幅《墨竹圖》，送給了劉全的先祖。于富貴有時去他家喝茶，看見那幅古畫，心里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做夢都想著據(jù)為己有。

后來，劉全忽然患了急病，昏迷在地不省人事，因為家里財產(chǎn)多已經(jīng)被用作收藏之用，就連上醫(yī)院的錢都沒有了。劉全的妻子沒有辦法，只好打起那些名畫的主意，就放出風去，要賣掉鄭板橋的《墨竹圖》。

當時，日照縣很小，又窮，文化底蘊自然也不行，所以本縣懂書畫的人不多，搞書畫收藏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當于富貴聽說這個消息時，知道機會來了，就牽著家中的一頭耕牛往外走。

他老婆忙問他要干什么，于富貴說要賣掉牛換畫，他老婆拽住牛尾巴就哭，說：“這是咱家最后一頭牛了，你再賣掉了，咱家的地誰來耕種？咱家的日子還能過嗎？”

于富貴把她往后一推，說：“莊稼人沒有牛一樣活命，我沒有《墨竹圖》就活不了了！”然后就不再理會老婆，牽著牛向市場走去。

就這樣，于富貴賣掉了家中最后的一頭耕牛，然后拿著換來的錢去了劉家，劉太太此時正愁著幾天了也沒人來買畫。眼下于富貴前來，劉太太自然喜出望外，于富貴就用一頭牛的價格換回了鄭板橋的《墨竹圖》。

劉全身體恢復之后，回家卻不見了《墨竹圖》，就問妻子，妻子沒有辦法，就說了，劉全當時就噴出了一口鮮血，昏倒在地，送到醫(yī)院已經(jīng)不行了。臨死前他對身邊的兒子劉謙說：“孩子，記住，那姓于的是乘人之危拿去的古畫，以后你就是不擇手段也一定要把那幅畫給我弄回來。”

1925年，日照縣大旱，七個月滴雨未下，江河因此斷流，餓死了許多人。那時候，于富貴的家境已經(jīng)敗落，既無錢也無糧，于富貴的父母因為年老體弱，經(jīng)不起折騰，也餓死了。而劉全的兒子劉謙因為岳父住在山區(qū)，那山中有一眼從不斷流的清泉，劉謙的岳父靠此清泉開荒種了不少地瓜、蘿卜，所以每年都會大豐收。

他送給女婿劉謙不少地瓜干還有蘿卜纓，所以一家人不至于挨餓。劉謙知道了于富貴家的情況，就放出風去，只要于富貴肯把《墨竹圖》交出來，就可以給他一些救命的地瓜干。

于富貴的兒子于強看著奄奄一息的家人，心一橫，就背著父親將那幅畫送去了劉家，換回了幾十斤地瓜干和蘿卜纓。后來于富貴知道了這件事，雖然心如刀割，但是也知道兒子確實是沒有法子。

心情不好再加上長期吃不飽，于富貴還是病倒了，臨死時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是用手指比畫著什么。于強知道老爹的心事，就含淚說：“爹，你放心，這次劉家是乘人之危拿走的古畫，以后生活好了，我想盡辦法也要把古畫取回來?！庇诟毁F這才閉上了眼睛。

1936年，于強在日照縣開了一家貿(mào)易商行，將南方的土特產(chǎn)販賣到山東，又將山東的土特產(chǎn)販賣到南方，一來二去地發(fā)了大財。在日照縣城購買了房產(chǎn)，購買了汽車，還讓兒子于洋上了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于洋也有出息，最終考上了北京大學。

大學畢業(yè)后，于洋聽從父親的一句話——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回鄉(xiāng)后就在日照縣政府找了個差事，因為學歷高，能力強，幾年后，年紀輕輕的于洋就當上了日照縣副縣長。

劉謙的兒子劉啟與于洋是同學，高中畢業(yè)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知道于洋做了副縣長，就找他想辦法。于洋一見老同學，很是高興，此時已到飯口，于洋就帶著劉啟去當時日照縣最有名的“全聚德飯店”吃飯。

吃飯當口，還沒等劉啟開口說什么，于洋就好像無意間說起了老一輩人之間的事情，說起了《墨竹圖》，說到最后，于洋打著哈哈說：“幾十斤地瓜干換一幅價值連城的名畫，好像只有在玄幻小說中才能出現(xiàn)啊?！?/p>

劉啟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于洋的話中之意?；氐郊液螅瑒⑺剂吭偃?，卷起了那幅《墨竹圖》就要出門，他父親劉謙忙問：“你要干什么？”劉啟就對父親說了今天于洋的話，很明顯，于家人對于一幅價值連城的古畫換了幾十斤地瓜干之事一直耿耿于懷，現(xiàn)在是想乘機要回去。

劉謙只有劉啟這一個寶貝兒子，為了兒子的前途，劉謙長嘆一口氣，看著兒子帶著古畫出去了。

劉啟回來時，手中已經(jīng)沒有了那幅《墨竹圖》，換作了一張于洋的推薦信，推薦他去一個重要的部門任科長。

看著像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的父親，劉啟說：“爸爸，這次那姓于的是乘人之危拿走的古畫，您放心，我以后找機會一定會把那幅古畫再取回來?！?/p>

所幸的是，《墨竹圖》的宿命在解放后有了改變，1950年，日照縣博物館成立。于洋的家人在1950年將《墨竹圖》捐獻給博物館，《墨竹圖》終于結(jié)束了顛沛流離的生活。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