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寧
我們會去思念誰?剔除情感的左右,沒來由的思念,多半是跟著血脈行走,沿著血脈,向上追溯,向下俯瞰,最終,思念會停在與自己血緣最直接的人身上。八十多歲的父親病了三年多,各種奇怪的病因都往他身上推斷,然后治療,越治療,狀況越糟。盡管他面帶笑容,說他有馬克思主義的生死觀,另一方面,他又用意志力無限地表達對生命的熱愛,只是,他的熱愛終究抵制不了病魔的吞噬,曾經(jīng)一百五十多斤的體重,現(xiàn)在不到一百斤,幾步路,都無法獨行,扶著墻,慢慢移動,還喘氣不止,一張臉,除了滄海桑田,落下的目光,都散發(fā)出蒼老的氣息。
父親曾期待病愈后再回老家岳陽月田,他想在清明節(jié),去父母墳前,為我爺爺送上幾瓶酒,為我奶奶燒幾炷香。我沉默不語。因為他不可能成行,要做也只能兒女代勞,而我們對父親的故鄉(xiāng),對故鄉(xiāng)的爺爺奶奶了解得少之又少。在我出生時,爺爺奶奶已躺在山崗上,飄蕩在我們未知的世界里。
不曾見過,我卻熟悉他們的目光。童年的家里,靠墻的木箱子上擺放著爺爺奶奶的相片,那個時候的多數(shù)時光,是我一個人在家,哥哥姐姐上學,爸爸媽媽上班,我在房子里沖進沖出,他們的目光也隨我沖進沖出,偶爾,我會不樂意,我是有秘密的,比如在柜子里翻找吃的,偷看大人的東西,這些都不想任何人看到,于是,我會在路過木箱時,伸手把爺爺奶奶的相片翻下蓋住。當然,蓋起來的照片總會被人扶起擺正。所以,我仍然會一不小心又迎上老人的目光,他們平靜地看著我,爺爺?shù)牟脊雍芘f,奶奶也穿著布褂,領子立著,斜襟處有一顆精致的布扣,站在他們面前,時空會一直往后退,我覺得與他們相隔遙遠。相片里,爺爺?shù)哪樖菹鳎袂楹芾?,在他的臉上我居然能看到他哈背的樣子。奶奶很溫和,目光像水,牙齒往外顯凸。媽媽曾擔心我長大了,會有這么一口牙,在我換牙時,門牙稍一松動,她就把手伸進我睡夢里,拔掉我的牙,下門牙拋到房頂,上門牙埋進土里。由于媽媽的努力,我的牙齒沒能長得像奶奶,若干年后,見到我的三位姑媽,在她們身上我不但看到奶奶的樣子,還看到了奶奶的牙齒。
有關爺爺奶奶的點滴,都是長輩們閑聊時聽到的。首先,說說我爺爺,在我聽到的不多信息中,爺爺喝點小酒打點小牌,為此奶奶深惡痛絕,她告誡她的兒子我的父親,絕不能像爺爺一樣。父親聽他母親的話,一輩子滴酒不沾,從不涉賭。爺爺喝酒的故事很多,最經(jīng)典的是在他落氣時,說的一句話,記得給我酒喝。
那個場景在月田半邊街,那地方的人更喜歡叫那為田埂上,田埂上立著爺爺奶奶的土屋,屋前屋后都是水田,屋前的水田是沼澤,連牛都可慢慢陷進去。爺爺在土屋的閣樓上,當時我的梅姑媽及兩位表姐圍著他,他沒交代什么后事,只是惦記著酒,酒是他在人間比較留戀的東西。
爺爺?shù)膫髌婀适潞芏?,每每想起他曾六次步行兩百多里路,從岳陽月田到瀏陽縣城,一次帶著煮熟的雞五次帶著四只活雞,耗時兩天一晚,或三天兩晚,心里面便會漫起對他的思念,想著路途中的爺爺,一個六十幾歲的鄉(xiāng)下老頭,翻山越嶺,默默的,朝著他兒子的方向,向前邁步,腳步里浸透著一位父親對兒子的愛意。
父親曾在村里讀了幾年私塾,然后在湖北通城念小學上中學,家里貧困,上學時斷時續(xù),最后,中學肄業(yè)的他在月田一所新辦的小學當教員。一九五〇年秋天,湘北建設學院來岳陽招收有文化的進步青年,已是共青團員的父親一下被看中,談話之后,立馬要出發(fā)。父親趕到家里,拿了件單衣兩樣生活用品,便匆匆往外走,奶奶跟在后邊,問你要去哪?父親有兄弟姐妹五個,姐姐與妹妹都已出嫁,惟一的哥哥在一九三八年當了國軍,杳無音信。一直以來,爺爺奶奶不準父親外出,怕他像伯父一樣,走了就不回來。所以,父親不敢說實話,只說出去幾天。當時爺爺不在家,奶奶是小腳,歪歪斜斜地跟著父親,卻又跟不上,待她走過田埂,站在村邊的石拱橋上時,父親已走到山那邊,奶奶只能看到一個小人影,與急沖沖的架勢。正如龍應臺所說,父母兒女就是一場漸行漸遠的修行。在那刻,不管我奶奶有怎樣潮濕的目光,我父親都是看不見的,他沒有回頭,急著朝前趕,其實他并不知道自己會去哪,然而,前方卻有著巨大的吸引力,讓這位十九歲的鄉(xiāng)村少年,急不可待地向前奔去。
聽說,我爺爺就在那天晚上,追到岳陽縣城,他四處打聽,也沒打聽到兒子的去向。那晚,父親確實也在岳陽縣城,他哪里知道我爺爺?shù)闹?,一群青年學生歡天喜地地海闊天空后,睡在縣委招待所,第二天一早就隨隊伍去了湘潭。在湘北建設學院學習幾個月后,父親在湘潭、瀏陽多個鄉(xiāng)鎮(zhèn)從事土改工作。這時發(fā)有工資,他想起了父母,幾乎每月,他都會寄十塊錢回家,不留具體地址,只說一切安好。他有防范之心,害怕我爺爺強行接他回家。他卻不知,奶奶每回都拿著他的匯款單,搖著小腳,村頭村尾,四處展示。
三年后,父親工作固定下來,在瀏陽縣城關派出所當所長,這才寫下一封家書,告訴詳情。接信當日,爺爺決定去看兒子,這是一九五三年的秋天。奶奶在夜里殺了一只雞,用老姜爆炒,縷縷的香氣浸在田埂上的夜色里。天還沒亮,爺爺提著瓦罐,瓦罐里裝著奶奶做的雞,往南趕路,他要在天黑之前,走到平江縣城,尋到一戶好心人家,在他家的柴房里,休整一晚,第二天清晨又走。在瀏陽縣境內(nèi),經(jīng)社港鎮(zhèn),翻過蕉西嶺,這是個七上八下的嶺,就是七里路上山,八里路下嶺,路在一條奔騰的小溪與山崖之間,是一條要道。過去有錢人,走蕉西嶺多是坐轎子。那日,我爺爺翻過嶺,天便開始黑起來,他繼續(xù)走,前面的十五里路在他腳下,迅速地往后移。一路上,他懷抱著一罐炒好的雞肉,自己卻只喝泉水啃粑粑。在那刻,快點讓兒子吃到瓦罐里的雞,是他最強烈的愿望。爺爺激動地走進城關派出所,說著父親的學名,不想?yún)s迎來一盤冷水,忙碌的工作人員回答說,不在,下鄉(xiāng)去了。爺爺問,要多久回來?回答說:不知道。
父親那天下午,帶著幾名干警,去大瑤反空投。當時,臺灣經(jīng)常在大陸上空投放東西。那天,他們沒有空投人下來,卻投了很多傳單。傳單內(nèi)容,也就是他們很快就要回來了,光復大陸的時間就快到了,等等。傳單像仙女散花,撒得四處都是。這在當時,是一項很嚴肅的政治工作。父親與同事在山里到處搜尋,花了兩天時間,收到幾十斤傳單,用籮筐挑回縣城。
卻說我爺爺從派出所出來,直接去了飯店。那個時候住宿要填表,爺爺在表格中說來瀏陽看在派出所工作的兒子。這項內(nèi)容,居然驚動了飯店老板,老板一溜煙,報告了派出所,接著父親的同事把爺爺接了過去,讓爺爺住到了父親的單身宿舍里。書桌上攤著半垛信紙,硯臺上墨未干,墨塊邊擱著毛筆,在硯臺邊上放了幾本書與一個日記本,爺爺坐在桌前,仿佛見到了兒子,而且是活脫脫的。床頭墻上掛著父親在家里就穿著的褂子,床上的被子,也是我奶奶縫制的,我爺爺在這個房間里聞到了他兒子的氣味。他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夜無眠。
那晚,爺爺翻看過父親的日記。因為很多年后,我聽姑媽們談起,爺爺曾對她們說,曉伢子日記里沒有一句想爹娘想月田的話,說的全是工作。語氣里佯裝不高興,其實高興著,說這伢子是做大事的。
第二天一早,爺爺把那罐雞提到派出所的餐桌上,要大家吃。說再不吃,就會壞掉,我奶奶也白做了,這么遠的路,他也白提了,他說,你們吃了,就如我兒子吃了一樣。父親的同事,都如父親年紀差不多,聽爺爺這么一說,掄起筷子,幾下就干掉了。后來,同事告訴父親,爺爺在那刻,低頭抽著旱煙。
兩天后,父親回來了,他腰上別著手槍,雄姿英發(fā),威風凜凜,看得站在角落里的爺爺一愣一愣的。父親的乳名,曉伢子,這本是爺爺張口就喊的??墒牵驮谀强?,那名字從爺爺?shù)暮眍^咽了下去,他看到很多人跟父親握手,喊他,萬所長。這樣的局面,讓爺爺措手不及。三年未見的父子,沒有激動的場面,爺爺用抽煙掩飾著他的喜悅,兒子不再是家里的曉伢子,他長高了,也魁梧許多。
父親帶著爺爺在縣城的飯鋪吃中飯,席間,很是沉悶,他們是典型的中國父子,在一起時,不交流,父親兒子都端著。爺爺默默地喝著兒子給他上的二兩瀏陽河,田埂上的事奶奶的身體,在見面時父親已問過。于是,爺爺說到家里的黃狗,很老了,老得有些走不動了。父親一向喜歡狗。八九歲時,他養(yǎng)過一只叫小黑的狗,幾乎與他形影不離。有一天,他上學去了,過路的國民黨部隊,把小黑打了吃掉。回到家,尋不到小黑,父親抹著眼淚,在得知小黑已是別人腸中之物時,更是眼淚嘩嘩,爺爺奶奶為安慰他,又從別人家里抱來狗崽小黃。算起來,小黃來萬家有十幾年了。爺倆說起小黃,竟然有了笑聲,最后,酒喝完了,爺爺?shù)怪掌孔樱f,這酒,好是好喝,就是少了點。父親也不接砣,像爺爺不曾說過。后來,父親回憶,當時沒有再買酒,一是手頭緊,一個月十九塊錢的工資,用起來很緊張。二是看見爺爺喝酒,就會想起奶奶對爺爺?shù)膰Z叨。所以,在那刻,他明明聽到爺爺說的話,卻沒有任何表示。六十多年后,父親坐在株洲神農(nóng)小區(qū)的房子里,回憶這一幕,重復著當年爺爺說的那句“好是好喝,就是少了點”他后悔不迭。他說,奶奶反對爺爺喝酒,是夫妻間的嘮叨,而兒子不給父親買酒,是不懂事不孝順。這愧疚是自己老了,才明白過來的。
我爺爺那天從飯鋪出來,執(zhí)意要回岳陽,他說下午出發(fā),可走過蕉西嶺,休息一晚,第二天經(jīng)平江縣城,趕到梅仙鎮(zhèn)歇一晚,第三天就可瀟灑到家。父親也沒留,在飯鋪門口,剛好有金桔子賣,這是岳陽月田沒有的果子,父親也沒考慮我爺爺是否背得動,買下十斤,要爺爺帶給奶奶嘗嘗。
爺爺背著十斤金桔子,飛起腳步往家趕,他想快點告訴我奶奶,他們的曉伢子不再是家里滿崽的模樣,現(xiàn)在出息了,在人前能理事了。有了這個信念,歸途比來時要愉悅很多,在翻山越嶺時,爺爺腳底生風。
又過一年,也就是一九五四年,這年的春天,岳陽月田山崗上花兒燦爛著笑臉,父親回家了。他的這趟回家,讓二老激動萬分,因為他還帶著剛剛新婚不久的新娘我媽媽。奶奶抹著淚,一會看看她兒子,一會看看我媽媽,也不怎么說話,只是笑。聽說,那一次,我的姑媽們都回了家,田埂上從沒這樣熱鬧過。
現(xiàn)在的夫妻,女的負責貌美如花,男的負責賺錢養(yǎng)家??墒俏业母赣H母親生活的時代,男的負責革命事業(yè),女的負責懷孕生崽。母親在一九五六年二月生下大姐后,此后十年的美好時光,都在懷孕哺乳,前前后后,她生下六個孩子,四女兩男,二姐在三歲時夭折,母親因為我的鬧騰,她產(chǎn)后大出血,最后停止了生育。
家里添丁加口,最歡喜的是爺爺奶奶,他們只要聽聞母親懷孕了,就在月田養(yǎng)幾只雞。瀏陽來電話,說生了。爺爺便用篾籠子裝上四只雞,帶上干糧與喂雞的兩升米,翻山越嶺,步行兩百多里。腳底生風的動力是這些雞肉給我母親吃后,會給他的孫兒孫女帶來源源不斷的乳汁。
爺爺不搭車去瀏陽,主要原因是當時的火車與汽車不能帶活雞,還有,搭車麻煩,弄不好費在路上的時間,比走路還長。當時坐車只有一條路線,從月田步行三十里,去榮家灣坐火車到長沙,長沙至瀏陽的班車,每天只有一趟,所以,當天是買不到票的,只能買第二天的,有時第二天的沒有了,要等第三天。在長沙轉車等車,費時費錢,爺爺更愿意走山路。
這樣送雞,我爺爺重復了五次,而且不管生男生女,都送四只。最后一次,是我奶奶不在了,他獨自一人喂大雞,等著我二哥一出世,就把雞送過來。奶奶在一九六一年春天過世,那個時節(jié),中國大地正在過苦日子,鄉(xiāng)村建立人民公社,吃大食堂,奶奶餓得身體虛弱。奶奶的過世,我也聽到另一種版本,說是大哥出生后,奶奶聽到報喜,一個哈哈,打得太猛,人就過去了。母親在生大哥之前,已生了三閨女,祖母盼孫子的心情,可想而知。我情愿相信她是高興而去,而不是活活餓死的。
爺爺是個樂天派,而且童心不泯。一九六四年秋天,傍晚的風兒吹得人正歡,梅姑媽在做飯,爺爺溜達到村口,幾個后生圍在一起,看誰能跳起,抓到樟樹上掛著的一根草繩,爺爺站在那,看了一會,幾個后生居然沒一個能抓到。他一個六十七歲老頭,對后生們說,看我的。說著就一躍而起,抓住了那根草繩,只是在落地后,巨大的慣性帶著他往前沖,一塊石頭絆住了他的腳,他摔了一跤,頭著地,要強的爺爺飛快地自己爬起,還連說沒事沒事。晚飯的時候,他還喝了酒。不多久,他面色通紅,說一身痛。當時,梅姑媽與兩位表姐守著他,請來的醫(yī)生說,這酒喝拐了,摔了一跤,說不定體內(nèi)出血,喝酒加速血液循環(huán),出血會更快速。但是,爺爺不后悔喝酒,臨到斷氣,他說的話是,記得給我酒喝。
爺爺是一八九七年陰歷三月十二日出生,排行第五,老小,奶奶比他大兩歲多。娶親時,家中還算富有,曾祖父家有幾隴田,兩百多畝,請有長工。曾祖父的兄弟有做官的,從墓碑上看,好像是個五品官。爺爺與他的哥哥們,都不下田干活,在家念書,卻沒有一個人考起秀才??疾簧闲悴庞肿霾坏檬?,等同廢人,坐吃山空。兄弟分家后,爺爺在鎮(zhèn)上開過飯店、肉鋪。奶奶不識字,但一天的賬,記得清清楚楚,誰家賒賬多少,每一次的具體數(shù)目,都記在她心里的賬本上。大概在一九二八年,爺爺想擴大生意,把家里幾十畝田全賣了,交易時,他收的是現(xiàn)金,兩籮筐白花花的票子,這只讓爺爺高興了幾天。窮鄉(xiāng)僻壤,不知白洋政府已垮臺,他們印的票子成了水。爺爺一夜之間赤貧,當時他悲憤,卻能面對。只是沒想到,二十年后,他被劃為貧農(nóng),而買他田的人,成了地主,在村里動不動就挨斗,而且影響著其后人的前途,爺爺?shù)淖优皩O輩,在以后的幾十年,一直以爺爺是貧農(nóng)而光榮,學習工作路途順暢。人生的不可思議,太具戲劇。
爺爺落氣后,父母帶著三歲多的大哥與肚子里的我前去奔喪。一路上,汽車火車又步行,這些舟車勞頓,我全能感受,我很累,盡管是在母親的子宮里,于是我拳打腳踢,表達著我的強烈不滿。母親以為我要生在岳陽。姑媽們弄來安胎湯,灌下去后,我才漸漸安靜。我奇怪胎兒也會有記憶,田埂上走動著幾只雞,那本是在我出生后,爺爺要送去瀏陽的。梅姑媽殺了一只,燉給我母親吃,我在子宮里也跟著吃,而且吃得很歡。我隨父母上了幾趟山,跪拜我的爺爺奶奶,母親身子重,每次都是姑媽攙扶著。山上,除了我爺爺奶奶的墳,還有老爺爺老奶奶的,幾乎所有的墳,里邊躺著的,都是與父親有血源關系的親人。在那刻,父親很有感慨,指指點點,跟母親說,這是我爺爺與奶奶,那是爺爺?shù)臓敔斉c奶奶,這邊伯爺爺伯奶奶、那邊是叔爺爺叔奶奶。山很大,父親根本數(shù)不過來,最后只能一路沉默,聽著山風嗖嗖地響,感覺是他們那邊傳來的聲音。
三十多年后,伯父從臺灣回來,父親帶著一大家子,十七口人,浩浩蕩蕩從村里走過,田埂上的老屋還在,只是已是別人的家,村里有兩位父親的堂侄,所有的親戚不是遠走他鄉(xiāng),就是躺在了山崗上。這個時候的父親,想起了他母親的目送,想起十九歲獨自一人的遠行。這種遠行,像是要去尋找我們。而我們的到來,是父親的牽引,血液的召喚。在村口,有著幾百年歲月的石拱橋,除了橋面,四周布滿青苔,父親站在奶奶曾站過的地方,看著他的孩子孫子滿山遍野地奔跑,想著自己完成的生命使命,他哈哈地笑個不停。
因為血源,遠在他鄉(xiāng)的人,總會回來祭拜躺在山崗上的人。但我想,我這一輩還能去岳陽月田問候山崗上的爺爺與奶奶,但是,我的一下輩,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今天寫下這些文字,希望在某個時候,他們能讀到,從而知道自己血液的源頭,有這些先人的存在,以及他們平凡的故事。
最近讀《西藏生死書》,讓我相信輪回,死亡是另一種生的開始。父親也許有一天又能見到他的爹娘,把我寫的滿紙思念當面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