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袁敏
昨夜看見路燈下面人影密集簇群,而我卻散漫孤只。
眼淚蹣跚不下,后知后覺地了解到——生命里的陪伴不是長久便是一瞬。然而兩者皆不能由我們自由選擇,但幸好我們還能懷念,不停地懷念下去,以此來證明那段青蔥歲月的存在不可磨滅。
與你闊別已達一年之久,倘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我們豈非可以用一千多個春秋來計算別離?我是如此的傷感與無奈,因為彼此別離的時間只能越來越久遠,越來越漫長,如同滔滔江水一樣,悄悄的一去不復(fù)返。
過去的事情就這么不動聲色地過去了,枉然于山水間。
年輕的時候燈下取暖,兩人肌膚相容,情同手足,雖足夠難忘,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要面對天亮后各自仗劍天涯的抉擇。往后的生活別無選擇,就讓命運優(yōu)渥寬容地善待彼此吧。給生活鍍一層想念的光澤,并讓它永不褪色,也許這樣我們就能為彼此的榮耀而欣慰。
我還記得最后一次進你的空間,看到你的QQ簽名上寫:在這個世界上某些我曾未涉足的城市旅行時,背景是很鮮麗的陽光,很溫暖,卻讓人覺得有點陌生。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景色再美也不喜歡旅行,因為那樣對于自己來說太孤單太可怕,也太難以接受,可是最后你還是要參與一場告別的落幕戲。你在一個陰天的傍晚悄然離開,不告而別。那個時候,我們失去聯(lián)系四個多月。記憶里,你如同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而我也習(xí)慣于獨自生活。
我想起跟你的最后一次見面,是我們同拍畢業(yè)照那天。
之前,我們因為買班服的事大吵一架,你一連好多天沒有跟我說話。班長說買班服采取自愿形式,我不想浪費多余的錢,于是打算不買。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那天傍晚,你跑來問我原因,言辭真摯。
“關(guān)你什么事?”我坐在位子上,頭微微斜著,一臉不耐煩地看著你,滿眼不屑。你就站在課桌前面,聽到我的話后,臉色由最初的溫和開始變得難堪,最后就剩下一臉赤紅。那句話到底是多么傷人呢?以至于讓一向好脾氣的你對我吼道:“隨便你!”
那場大吵之后,礙于情意,我決定去交錢,可是班長卻告訴我,你已經(jīng)幫我交了。心里像被蜜蜂蜇了一下的痛,可也只是一瞬,因為我掩飾得很好。我囑托班長把錢退還給你。
去拍畢業(yè)照的時候,是下午上完課之后。操場上有人在跑步,不時有幾個女生牽著手走過,一臉羨慕地看著我們這群莫名其妙悲傷的人。太陽依舊高高的掛在天上,散發(fā)出刺眼的光芒。我穿著寬大的班服,站在操場上,和陽光融為一體,卻感覺一股悲傷慢慢升入高空,隱沒在云霞里,被風(fēng)吹過,用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緩緩移動,逐漸遠去直至模糊。你拍完照片就回到教室,我們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在拍畢業(yè)照之前,我就向老師申請不去上早、晚自習(xí),最后干脆沒有去上課,成天縮在寢室做文綜,背字詞、哲學(xué)原理、地理題型,按照自己的套路,自顧自的上陣殺敵。而你也搬去校外住了,剛開始是我麻煩你去替我占房間,結(jié)果超出了我們的預(yù)料,你去了我沒有去。就這樣,我們從拍照之后基本上就見不到面。我以為熬過了高考就可以輕松下來,再找你也不遲,可是你已經(jīng)先我一步離開了。
城市永遠不乏擁擠的人群,只是午夜人盡,能留下來的,只有一排接一排的街燈,守著寂寥漫長的馬路。通知書來的那天,我打你電話,依舊關(guān)機,空間也關(guān)閉了。我們大概永遠也不會見面了吧?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潸然淚下。大學(xué)開學(xué)那天,我一個人站在工業(yè)城市喧囂的街頭,狼狽的模樣,像極了流放在人群之中的逃犯,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周遭全是陌生的面孔。眼望著一條條筆直而嶄新的道路,卻都不是回家的路。它們只會把我?guī)蚋h的地方。
我低著頭,緩緩走過一片綠色的田野。再抬頭時,黑色的天幕上四方云動,一場狂風(fēng)暴雨正在醞釀著。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里,你離開了我,而我曾經(jīng)唯一的愿望,就是我們都不要迷失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里。
無論路會多么難走。
有位歌手在她的貓咪死掉后,寫道:
In my life,there was a moment,I thought you do be mine forever.
I wish I have done everything on earth with you.
誰不曾想過,一輩子要與朋友一起做很多事情?然而每個人的一生,都有各自的軌跡,彼此的交集,不過是一段時日而已。
生命總是跑不過時間、距離、痛苦、寂寞、失落、挫折……能拿得起,能放得下,才是最好的姿態(tài)。生命在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學(xué)會了忘記。在得到某種東西的時候,必然也要承受失去的痛苦,世界是公平的。我努力學(xué)習(xí)這種姿態(tài),習(xí)慣孤單,習(xí)慣忘卻。我也終將忘記你——這是另一種形式的銘記。
記得初來大學(xué)城的時候,我有很多事都不習(xí)慣——路線太復(fù)雜,人群太密集,城市太擁擠。時間久了,摔跟頭的次數(shù)多了,像盲人摸象般總有一次摸對。漸漸地,我開始熟悉起我所生活的城市。后來我才知道,學(xué)校的路線有個很有趣的名字:三個下車的站臺分別叫一橋、二橋、三橋。離校以及返校時,三橋是人進出最多的一站,在那里,我永遠被人潮淹沒。沒有人親密地牽我的手,也沒有人會面帶微笑地站在我旁邊說些什么。被擠上公交車,再順著人流下車,自在于塵世。
軍訓(xùn)的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偷偷溜出去玩,走了很長一段路。路上的車呼嘯而過,帶遠了一陣又一陣的風(fēng)。一路上看見情侶牽手相依走過,看見霓虹燈廣告牌不停閃爍,看見天空的星星發(fā)出微弱的光亮??墒沁@一切都與我那么遙遠。我好像只能夠靠近他們,靠得夠近,再近也有距離,也不能真心擁抱。這種感覺是最糟糕的,不是嗎?
就像我翻看你空間的動態(tài),你說兵馬俑比你高出一個頭,你說故宮某些景點要收費才能進去,你說明天好像就在眼前,卻始終抓不到……看著你的“流浪”筆記,我在心里狠狠地畫出一條幽徑,那么幽,那么窄,那么想讓自己走進去,可現(xiàn)實是,我只能徘徊在路口。
我想起你,亦如想起我的青春,只是現(xiàn)在都不在了。你像一個關(guān)卡,卡住了我的青春與過往。我開始終日沉默,沒有人拉我一把,沒有人告訴我其實不必如此。我突然想起普希金的長詩。他講,有一種蟬,它天生畸形,無法長出翅膀,只能搖啊搖。在暴風(fēng)雨來臨的時候,它依舊搖啊搖,不必產(chǎn)子,不必飛翔,也不必經(jīng)歷任何痛苦與掙扎。原來,沒有經(jīng)歷挫折的人生,就好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不會有人來理解你,擁抱你,給你一道光的指引。
我只能拼命向前跑,跑出心靈的黑暗區(qū),迎來渴望已久的新生活。我在沉默中堅持奔跑,直到有一道光射進我的靈魂深處,貫穿周身。往后的生活,即使三橋不快樂,我也要走出去。我相信,一定會有如我所愿的事情發(fā)生。
莫泊桑說——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
但也不會像你想象得那么糟。
我覺得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有時,
我可能脆弱得一句話就淚流滿面;
有時,
也發(fā)現(xiàn)自己咬著牙走了很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