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角很逗
簡介:仙界這群老不死的神仙,受了人間幾十萬年的香火,最后竟然淪落到和魔族和親,和親的人選還是我?開玩笑,本仙子冰清玉潔,怎么可能跟妖魔同流合污?
第一章 仙魔和親
我老爹,玉皇大帝;我老母,西山王母。
從小我一直以為自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想到今天,陰溝里翻船,金枝玉葉變成破銅爛鐵。他們打不過魔族,竟然想派我去和親。
和親的對象,還是和我有過節(jié)的玄赤魔君。
三千天將和幾位仙伯護送本公主仙駕到魔界的時候,我遠遠看見玄赤一身墨黑色的錦袍站在當年和我離別的虬龍山巔,對我招手一笑。滿山絢爛的鮮花襯得他笑容可掬,英俊不凡。
我腦海里立即浮現(xiàn)前一晚爹娘對我的囑咐,老爹說:“女兒啊,仙界的安寧就交給你了。你務必好好服侍玄赤賢婿,讓他每天下不來床?!蔽依夏刚f:“女兒啊,玄赤若是欺人太甚,你盡管一刀了結他,不要給為娘的客氣?!?/p>
我爹娘自結婚那天起意見就沒有統(tǒng)一過,我被他們二老教養(yǎng)得快精神分裂,現(xiàn)在見了玄赤,不知是上前擁抱他一下好,還是捅他一刀子好。
好在,我剛下轎就被他抱住。他從上到下摸了我一把,順便將我身上七八種兵器繳了去,笑呵呵道:“公主遠道而來,還帶這些禮物,真是客氣?!?/p>
我看他左右手滿當當?shù)匚罩切┑秳?,亦是一笑:“玄赤魔君真愛說笑,這些兵器不是這樣用的?!睉撝苯硬逶谀闵砩?。
三千天將和幾位仙伯見任務達成,忙說要回天庭復命。我想請他們留下來喝杯水酒的話還壓在舌頭底下,一行人已經(jīng)駕著云走了,轉眼消失在天邊。
我一回頭,玄赤斂了笑容,牽起我的手:“我?guī)闳⒂^下我們魔界。”
其實魔界有什么好參觀的,我待在仙界那么多年,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念及他一番好意,我在途中連連表現(xiàn)出驚嘆:“沒想到魔界變化這么大,真是可喜可賀……”
當年為了得到魔族至寶黑水曜,我在魔界臥底過一陣子。后來被玄赤發(fā)現(xiàn)真身,將我一棍子打下了虬龍山。我發(fā)誓,再見他一定要讓他嘗嘗我的厲害,卻沒想到,一語成讖。
他忽然牽起我的手,放在嘴邊咬了一口,然后道:“你來之前沒去瑤池泡泡澡嗎?一股泥腥味?!?/p>
第二章 涼拌藕片
我的真身是蓮。
好吧,我承認,我爹媽是蓮,但我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所以,我是那個蓮藕。蓮藕也沒什么不好的,能吃,又能入藥。有些神仙的軀體被毀了之后,還可以用蓮藕造個身子,把仙元放進去,一轉眼就活了。
但玄赤每回見到我,卻只想著怎么吃了我。凡人喜歡拿蓮藕燉排骨,或者塞點糯米做成桂花糯米藕,這些玄赤都很有興趣。他來了幾回,旁敲側擊地問我喜歡哪種吃法。
爹媽說,仙魔兩界的爭端還沒平息,這門親事現(xiàn)在也沒定下,要看我和玄赤的相處效果。我們現(xiàn)在就是凡人所說的試婚。
為了大局著想,我只好硬著頭皮道:“嗯,其實涼拌藕片貌似也不錯。”主要是我不愛吃肉,也不愛吃甜食。
玄赤立即取了把刀出來,問我愿不愿意讓他割一截試試。我把藕荷色的袖子捋起來,說:“你割吧?!庇稚埔馓嵝阉?,“記得洗干凈一些,焯下水,再拌點香油?!?/p>
能這么大度地和未婚夫商量怎么把自個給吃了,古往今來,也只有我一個女神仙了吧。
刀子下去的時候有些疼,我悶哼了一聲,玄赤一只手抱著我的肩膀,安慰道:“再一下下就好了,忍著點啊?!?/p>
我咬了咬牙:“你輕一點,我這里比較嫩。”
天地明鑒,我們只是在切藕,但后來不知被哪個魔界的小婢女傳出去,變成了我和玄赤恩愛有加,白天就在房間里行閨房之事。
我羞得一張臉通紅,玄赤倒是沒什么。他第一次嘗試的涼拌藕片很成功,凝聚我修為的藕片閃著藍幽幽的仙氣,入口爽脆,令他通體舒暢。
飯后,他拍拍我的腦袋,和顏悅色道:“諾諾,你真是個好姑娘。”
我向來經(jīng)不住別人夸,別人一夸我就能把自己給賣了。看他吃得開心,我也有些激動:“要不,明天咱試試做甜的?”反正我有仙元護體,切下來的蓮藕還能長出來。
玄赤的目光一滯,低聲道:“不了,蓮藕寒涼,吃多了不好,過些時日吧?!?/p>
第三章 正妻斗小蜜
仙界公主下嫁魔界之君,聽起來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在仙界如此,在魔界就更不必說了。我來到魔界之后,常有婢女明里暗里地朝我透露,玄赤在魔界早有個相好的女子。
這種事情我其實見怪不怪,我老爹跟廣寒宮的嫦娥也有一腿,這是位高權重的男人的通病。但政治聯(lián)姻的好處就在于,我肯定是正妻,正妻可以大度一些。
但這樣的大度,也僅限于那個女人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沒想到,大清早出門就碰見玄赤和那個女人在桃花樹下談情說愛。
出門出得晚,此時只聽見玄赤寵溺地一句:“乖,總要給我點時間?!蔽冶鞠氚察o地閃人,等玄赤來了再和他算賬,沒想到踩中枯枝發(fā)出“噼啪”一聲,將樹下的二人都引得轉身過來。
那女子豐胸柳腰,一雙眼睛勾魂奪魄,真沒白生成魔女。見了我并不行禮,竟然還瞪了我一眼。
我連忙叉著腰跨出去,擺出一副賞風景一點也沒看到他們的樣子:“呀,今天天氣真是不錯啊……哈哈。”
玄赤走過來將我往屋子里拉,我還保持頭朝天的姿勢。他忍不住又把我的頭擰回來:“行了,今天打雷,再看小心把你的眼睛劈瞎。”
知道打雷你們還不收斂點?好歹也得給我點面子嘛。
玄赤主動和我交代,那是魔族護法長老的女兒幺幺,從小就和他親如兄妹,他讓我不要亂想。開玩笑,我怎么會亂想呢,我壓根不是這么小氣的人。
第二天,我讓人送了一碗人參燉雞湯給幺幺小姐,順便在里頭放了點瀉藥。
到了晚上,玄赤來找我,問我干了些什么事情。我兩眼一翻裝無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從腰間拔出短刀,朝我走過來。我嚇得花容失色:“玄赤,你、你想干什么?”
“借你點東西用用。”他抓住我的手臂,開始切我的蓮藕。我疼得齜牙咧嘴,不停地罵他,他的手卻一刻也沒停下。
他說蓮藕止瀉效果好,先送過去給幺幺服下再說。我氣得牙癢癢,這魔渣,對別人這么憐香惜玉,對我就這么辣手摧花。還有那妖女,輕而易舉就吃了我的血肉。
我發(fā)誓,這個仇一定要報。
第四章 盜寶
聽說魔界有一處地方,藏著大量征戰(zhàn)后搜刮來的寶物。有上古神兵、修仙秘籍、起死回生之類的靈藥。我來魔界的時候,身上帶著的東西基本都被玄赤拿走了,現(xiàn)在只能去偷一些回來,再想想怎么報復。
有之前臥底的經(jīng)驗,又有仙界公主這個身份,我很不費力就找到了藏寶庫的地點。一進門,我就被晃瞎了眼。一眼看不到頭的寶物,像垃圾一樣隨意丟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我正看得嘖嘖稱奇,身后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你在做什么?”
我忘了,藏寶庫是禁地,玄赤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人進來呢?我把拳頭抵在嘴邊,咳了兩聲:“參觀參觀……”
玄赤白了我一眼:“如果是為了黑水曜,就不必費心了。等你我成親那天,那個東西自然是你的。這是我們魔界跟你們結親的誠意?!?/p>
我立即挺直胸膛:“我自然不是為了黑水曜而來,我就是……參觀參觀。”
他牽起我的手,信步朝庫里走去。我指著墻上一把不起眼的劍,隨口問他:“那把破劍什么來頭,掛那么高干什么?”
玄赤答我:“也只有你會把上古尊神伏羲的神兵當作破劍?!?/p>
我咳了兩聲,假裝沒聽到,又隨手指了指山丘上的一面鏡子,問他干什么用的。玄赤道:“那本是你們仙界之物,可照出對手的弱點所在?!?/p>
他說完,我就伸手去拿,被他在空中一拍:“別鬧,這里的每一樣東西都有威力,亂動會出大亂子的?!?/p>
我嘿嘿干笑了兩聲:“我就是想摸摸它的手感?!毙嗵裘级⒅业溃骸澳闶窍胝粘鑫业娜觞c,然后把千年前的仇給報了吧?”
我不屑道:“本公主怎么會是那么記仇的人呢?什么千年前,我早就忘了。”
玄赤淡淡一笑:“忘了也好,畢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蔽抑溃f的是我為了偷黑水曜,變成蓮藕真身藏在蓮花池里,然后被挖出來差點送進廚房的事情。這確實是我人生的污點。后來估計他怕我變了個樣再回來臥底,連蓮花都不種了。
一想起這些,我就無語心酸。玄赤拍拍我的腦袋:“走吧,我不會嫌你弱智的?!?/p>
第五章 閨房樂趣
玄赤一定不會想到,他眼中的弱智趁他不備從藏寶庫里偷了點東西。現(xiàn)在,我正研究面前的東西,它到底有什么用途?
這是個三寸見方的盒子,里頭有一條繩子和一個小瓷瓶。我從凡間的唱本里??吹?,處決犯人時他們一般會說:“白綾、鶴頂紅加匕首,你自己選一個?!边@大概就是唱本里說的鶴頂紅吧?沒想到,這么普通的東西被藏在藏寶庫里,我覺得很失望。
但普通歸普通,能用的東西還是不能浪費。聽說鶴頂紅很毒,發(fā)作起來可以要人命,但它決不至于要了魔命。我把它下在茶水里,等著玄赤來我房間串門。
晚飯過后,玄赤果然來了。他一坐下來就神秘兮兮地問我:“你不喜歡吃甜的,不喜歡吃肉,那應該喜歡吃咸的吧?”
我誠懇地點了點頭,就見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遞給我:“我今天去凡間,經(jīng)過一個燒餅店,給你買了兩個咸的。”
我忽然就有些感動。我和他重逢后,都說自己不記得千年前的恩怨,但其實我天天想著怎么報復他。真正大度的人是他……
“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我特意捂在懷里帶回來的?!彼麧M臉期待地看著我。
多么善意的眼神,多么有愛心的燒餅。我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然后,感覺整個鹽罐子都進了我的肚子。我張開嘴,滿腦子只剩一個字:“水,水……”
他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把桌子上的茶倒給我,我咕嚕地喝著,然后晴天霹靂,這不是我下了藥的茶嗎?鶴頂紅啊……我死定了。
我開始嗷嗷大哭,玄赤還以為我是被他的惡作劇惹得生氣了,對我又是哄又是勸的。聽我說完之后,他苦思了片刻:“我的藏寶庫里沒有放什么鶴頂紅???”
那這個是什么?我把那個瓷瓶掏出來遞給他。他一看,臉色黑得跟塊炭似的。
我心想,完了,這東西比鶴頂紅更要命。他抬起頭問我:“跟這個瓷瓶放在一起的繩子呢?”我只好乖乖地交出來,爭取他的寬大處理:“我都交出來了,你可以給我解藥了吧?”
玄赤勾唇一笑,目光幽深地湊過來:“這瓶東西沒有解藥?!?/p>
“???”我心下一涼,立即轉身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哭,“實不相瞞,我一直記恨你,為了下毒害你,我剛才把整瓶藥都加進去了。這回我死定了,我要上九重天找父皇母后救我才行了。”
我還沒收拾完,就被他抓住雙手。他一雙眼睛比剛才更加漆黑,更加深邃,唇邊笑意自始至終不曾散去:“諾諾,我還沒跟你講解下另外一個東西的用法呢。”
我愣住了。玄赤你夠了,一種死法不夠,你還要我用兩種嗎?
在我訝異的目光中,玄赤口中念念有詞,伸出右手,輕飄飄地招了兩下,那根繩子便從盒子中飛出來,像條靈活的小蛇一樣鉆過來。
我們仙界也有捆仙索這類的寶物,但向來是我捆別人的份兒。我沒料到,有天玄赤竟會拿它來對付我。我雙手被他抓住,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我沒來得及反抗,那繩子已經(jīng)繞過我的腰間,一頭鉆進我的衣襟里。
“喂喂,姓玄的,你太不要臉了啊?!蔽掖蠛鸫蠼械目障叮抢K子又鉆進去了幾分。
玄赤笑得開懷:“這可不是我干的,這繩子叫魚水綾,本來就是你們不正經(jīng)的神仙用來增加閨房樂趣的……”
我欲哭無淚,然后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跟著熱了起來。繩子叫魚水綾,那瓶藥,該不是傳說中的春藥?
第六章 愛的代價
這是我來到魔界后第一回睡到日上三竿。其實早飯時間我就醒了,一張老臉紅得沒法見人,愣是埋在枕頭里。玄赤臨走時,還貼心地替我蓋好被子,笑道:“沒事,這是你的地盤了,你愛睡多晚就睡多晚。”話里飽含譏諷。
誠然……昨晚是我先撲上去的,但是他堂堂七尺魔君,一身魔力,難道不能施個法術把我定住嗎?分明是扮豬吃老虎,現(xiàn)在還有臉來笑我?
他一走,我立即從床上彈坐起來,修書一封給我老母,對于魔君欺負我以后我沒能一刀了結他表示深刻的反省。老母很快回信過來,她說:“女兒,這也許就是愛……”好深奧啊,把我一下子震蒙了。
蒙完后,我竟有一絲絲甜蜜。之前我覺得身為上仙嫁給一個魔頭是件很丟臉的事情,但現(xiàn)在我覺得,仿佛沒有那么差了。這些年魔界勢力壯大,大有超過仙界的趨勢。佛偈有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其實魔和仙只是個代名詞,在本質上,他們其實是一家。
一下子我就找了無數(shù)的理由說服自己,而且還說服透了。
我興沖沖地跑去找玄赤,卻被攔在他的書房外頭。沒過多久,我看到幺幺從他的書房跑出來,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她看見我,立即定住身子,恨恨道:“你欠我的,遲早都要還回來的?!?/p>
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如果是玄赤,那么很抱歉,我是不會讓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和玄赤天天如膠似漆地黏在一塊。從前我當臥底的時候,和他也是形影不離,卻不像現(xiàn)在,每天醒來,生活便甜得像是一罐蜜。上天入地,他總能想著法子討我開心。
但這都是有代價的,他最近變得越發(fā)愛吃蓮藕了,天天變著花樣要在我身上動刀子。我有些狐疑:“你不是說蓮藕不適合多吃嗎?”他笑了笑:“興許是我太喜歡你了,不知不覺就上癮了?!?/p>
他不太愛說情話,偶爾說起來就要命地動聽。但我實在是很怕疼,更何況,他最近實在切得太勤,我的身子變得越來越虛,從前切下去立即能長出來的藕臂,現(xiàn)在有時候要好幾天才能恢復。
我不太情愿地對他道:“要不從凡間移一些蓮花來種吧?”再這樣切下去,我怕會傷及仙元。
玄赤皺了皺眉:“可我只愛吃你這種口味的。”
“可我怕疼……而且,我、我最近長得慢。”我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他,期盼他能因為我這番話而打消念頭。
可他只是撫摸著我的頭發(fā),道:“我多給你燉點補品,你就長得快了?!?/p>
我心里隱隱有些什么不好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老母曾和我說,當年她和老爹談戀愛,是“千刀萬剮”闖過來的,那時我還笑她亂用成語,現(xiàn)在,我才體會到這種痛并快樂的感覺。
我真心喜歡玄赤,喜歡一個人,大約就要為他痛一痛,方稱得上是真愛吧?
“切吧?!蔽液鋈婚g又有了滿滿的勇氣。玄赤切去了我三大截蓮藕,將我放在柔軟的床榻上,低頭親了親我的額頭:“諾諾,乖,好好睡吧。”
第七章 真身被奪
也許是我恢復得太慢,玄赤等不及嘴饞了,最近他變得越來越急躁。
我心里越來越不安,既怕他天天想著吃我,又怕他一轉眼就告訴我他再也不想吃蓮藕了。
終于有一天,玄赤忍不住趴在我床前,問我:“諾諾,就這最后一次了好嗎?”
我想告訴他,從前你切去的只是我修為所化的分身,如今,我卻只剩下一具真身了。真身雖然也能長回來,但所受的痛苦,卻是分身的千萬倍。
可是望著他亟待的目光,我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將真身化出來,長長的一條蓮藕泡在水里。我笑呵呵地緩和氣氛道:“可不是什么蓮藕都能長得像我這樣又長又白而粉嫩的?!?/p>
他伸手撫過我的手臂,把我撩得咯咯直笑。我提醒他道:“可不能切太多,會……”
我的話還沒說完,一陣劇痛襲來,我身上像被千萬個刀口舔過。玄赤握著我五分之四的真身,松了口氣,道:“終于夠了。”轉身便跑了出去。
我以為他會像從前一樣抱抱我,沒想到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我努力忍住眼淚,告訴自己,玄赤他只是沒聽見,如果他知道我的真身被切去太多會受重傷,他一定舍不得這樣對我。
我輕飄飄地浮在水里,整個人虛弱得像一團煙霧,有種很困倦的感覺。
我以為玄赤一頓飯的工夫,吃飽就會回來,這一回,他卻好久都沒來看我。我一邊養(yǎng)傷,一邊給老母寫信。因為沒有人形,剩下一截的蓮藕在紙上畫來畫去,怎么也寫不好字。我想跟老母要一點瑤池仙露,這樣我就可以長得快一點,再和玄赤一起出去看風聽雨。但寫到最后,卻變成了:老母,像我這種品相的蓮藕,是不是吃了比較容易上癮?
信剛傳送出去,門就被推開了。我驚喜地回頭,來的人卻不是玄赤,而是幺幺。
幺幺打量了我一眼,只是一眼,因為和她比起來,我現(xiàn)在只是個小不丁點。但我不會和她計較,畢竟我是正妻。
幺幺開口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有什么不同?”我覺得這位小妹妹太好笑了,難道她以為我有空去觀察她嗎?
見我不理不睬,幺幺忽然走出來,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一股熟悉的氣味撲進我的鼻子里。我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會有我的真身?”
幺幺用勝利者的姿態(tài)俯視我,笑道:“我說過,你欠我的,總有一天要還回來的。你以為玄赤哥哥真的喜歡你?他不過是為了拿你的真身給我塑一個軀體罷了?!?/p>
說完,她拎起我僅剩的那一截真身,放在自己眼前,盯了半晌,嘲笑著搖頭:“長得是挺好看的,可惜,太蠢了?!闭f完,手指一松,我整個人摔到地上,皮都給摔破了。
好痛……可是比身體的痛更甚的卻是那種被背叛的感覺。如果幺幺身上是我的真身,那我以為的真愛算什么?一個笑話嗎?
我撐著殘存的意識,等著玄赤回來跟我解釋??勺詈螅疫€是沒能等到他。老母收到我的信后在仙界劈開了一個空間,將我從魔界揪了出來,彼時我已經(jīng)只剩下一口氣,口里還不斷念著玄赤的名字。
第八章 仙魔大戰(zhàn)
我在瑤池中整整泡了三個月,才勉強保住了仙元,慢慢地長出了幾截身子。可想而知,如果當時我一直留在魔界,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這三個月,玄赤一次也沒來找過我。我不是沒想過幺幺說的話可能是真的,但那些相處的畫面總讓我無法相信,玄赤和我在一起只是為了這個目的。
老母說:“女兒,這也許就是命啊……”我老母從來沒給過我建設性的意見,她最擅長的就是放馬后炮?;谶@回她很及時地救了我,我就不和她計較了。倒是我老爹,竟然在關鍵時候威風了一把,一封戰(zhàn)書直接丟到了魔界。
我的真身剛剛能化成人形,仙魔二界就開戰(zhàn)了。哪吒仙子托了兩盤瓜子,邀我一起去觀戰(zhàn)。說起來,他的真身也是蓮藕,不過是從其他蓮藕精那里要過來的,所以比我的品相低了許多。他從前看見我,時常問我能不能送他一截蓮藕什么的。
我便捏了朵祥云,和他一起坐在上頭,飄到了戰(zhàn)場上空。玄赤一身黑金戰(zhàn)袍,手中握的正是上回我說的那把伏羲用過的破劍。和他對壘的是司戰(zhàn)星君,不過我心里清楚星君完全不是玄赤的對手。
果不其然,一會兒就顯露敗跡了。仙界久不練兵,哪是魔界的對手?我拍拍哪吒的肩膀:“你去助司戰(zhàn)一臂之力,回頭我賞你一條金剛麒麟臂?!?/p>
哪吒一聽,翻個跟斗就下去了。我嗑著瓜子,看得熱血沸騰。玄赤以一敵二,竟然并不顯得吃力。我四處找有沒有人幫忙,實在找不到,情急之下,我將一盤瓜子扣了下去,正好扣在玄赤的腦袋上。
哎呀,真是太準了。我捏了個法訣,駕著云回到九重天。
仙魔兩邊,打一會兒歇一會兒,歇一會兒打一會兒,好像很有共識地準備打持久戰(zhàn)。但是我等不及啊,探消息的人說,有個身姿曼妙的魔女天天陪在玄赤身邊,端茶、送水、喂點心什么的。再持久下去,他們的孩子都該生出來了。
想來想去,我只有再次去臥底了。
第九章 他只要一個我
這一回,我很巧妙地沒有化成人形,我變成了戰(zhàn)場邊上一只流離失所、驚慌失措的小白兔。正好幺幺經(jīng)過,一眼見到我就動了惻隱之心,把我抱回了營帳。
我很確定玄赤沒有認出我,因為他一看到幺幺抱著我,立刻嫌棄地說:“明知我最討厭這些長毛的,快扔出去。”
幺幺沒有理會他,把我扔在角落里,綁上繩子,然后撲到了玄赤身邊,一把勾住了玄赤的脖子。
這對狗男女,竟然當著我的面不知羞恥。我狠狠地用爪子刨了幾下土。
玄赤拉開她:“不要鬧了,我在研究下一步怎么應戰(zhàn)?!?/p>
美女在懷,他想的竟然是研究打仗,活該他到現(xiàn)在還娶不到老婆。這么想著,我刨土的心情愉快了許多。
幺幺哼了一聲,轉身到角落里把我抱起來,嘟著嘴巴走出營帳。
經(jīng)過這么一探,我放心多了,趁幺幺不備,又化成原形,駕云回了九重天。
可惜,沒過幾天,消息就傳來,魔界大獲全勝,仙界一敗涂地。老爹老淚縱橫地握著我的手:“女兒啊,爹沒用,不能幫你報仇。”
我說:“沒關系,這都在我意料之中?!崩夏敢郧案嬖V我,我老爹從小到大和別人打架就沒有贏過,我對他從來沒抱過希望。
老爹哭完,繼續(xù)說:“女兒啊,咱們輸了,你還是得嫁過去?!?/p>
我下意識道:“沒關系,這也在我意料之中……”下一刻,我睜大了眼,“老爹,你實在太沒用了,我都不想認你了?!?/p>
凡間打敗仗后一般是割地賠款,但談條件的時候,玄赤卻說,他只要一個我。若我不嫁,他便將九重天變成第二個魔界,讓凡間生靈涂炭。
說得好像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似的,真可笑。時至今日,我怎么可能還相信他要的是我呢?但我本性識大體,該犧牲小我的時刻絕不扭捏。
我只是在出發(fā)前問了老母一句:“蓮藕除了能吃、能入藥、能塑真身,還有別的功能沒有?”
老母想了想,試著問我:“如果你們吵架,也許你可以化出真身一條棍來打他?”
好主意!我覺得老母這個建議很值得考慮。
第十章 諾諾,我想吃蓮藕
這一回,我們沒有試婚了,玄赤直接帶著魔界的花轎來接人。隔著半透明的喜帕,我看見他挺拔的身姿,志得意滿的笑容,仿佛那天早上他替我掖被子時的神情。
那時候他在想終于得到我的芳心,這下可以讓我心甘情愿地獻出真身了?那這一回,他一定覺得,我和他成親以后,他想哪天吃蓮藕就可以吃,想吃多少有多少吧?
做他的春秋大夢。
和玄赤的洞房花燭夜,他剛揭開我的喜帕,我就化成一根蓮藕棍拼命朝他身上砸。砸到一半,我發(fā)現(xiàn)他竟然毫無招架之力地靠在床邊。
我嚇了一跳,恢復人形,蹲在他面前:“喂,姓玄的,你又想耍什么詭計?”
他慢慢地抬起頭,嘴角有鮮血淌下來。
我承認我很吃驚,我沒想到,他竟然脆弱到連我?guī)坠髯右舶げ蛔?。見血的障眼法騙不了神仙,所以,他是真的受了內傷。
新婚之夜,這樣真的不吉利,我想給他找點藥,卻被他拉住手臂,用力一帶,我整個人撞進了他的懷里。
“諾諾,我想吃蓮藕?!?/p>
可惡,鬧了半天,他打的還是這個主意。我氣憤地瞪著他:“姓玄的,你不要太過分,想吃蓮藕你可以種啊,品相雖然差一點,但是味道不會差太遠的。我好不容易剛長全……”
我一直喋喋不休,玄赤有點厭煩,一張嘴直接壓了下來。接下來,他用實際行動和我解釋了下,他所說的“吃蓮藕”和我想的吃蓮藕有點不太一樣。
醒來以后,我還有些緩不過神來,覺得好像被他算計了。但是枕邊人均勻平緩的呼吸,還有他臉上恬靜的笑容,讓我忽然間感到心安。
我以為我很快會和幺幺正面交鋒,等了好些日子,卻沒見著她的面。我問玄赤,他輕描淡寫道:“嫁出去了?!?/p>
“啊?”驚喜來得太突然了。
“你想念她了?要不我將她迎回來,做小妾?”他挑眉,笑著問我。
我瞪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否決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人家嫁都嫁了,你不要太無恥。”
玄赤哭笑不得:“真不知是誰無恥。”
后記 永遠停留在那一處
和玄赤第一次見面,是在千年前。
彼時我剛讀過《仙魔古紀》,知道魔界有種叫黑水曜的東西,能讓一個人的心永遠停留在一處。老母說,這可是世上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我掂量了下自己的年紀和身材,覺得自己絕對稱得上是個女人了。于是捏了法訣,隱了仙氣,混進了魔界。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是玄赤。
那時他還未當魔君,一派少年無憂,在桃花林里捉鳥,打蟲。一看見我就愣直了眼,我并不奇怪,我們仙界中人的相貌在六道三界一向是拔尖的。
我謊稱是迷路的小妖,和他混在一塊玩耍了一段時日。后來,我為了偷黑水曜,化成真身,被人發(fā)現(xiàn),他才知我是仙界的公主。
我一直清楚記得,當我離開魔界時,正值三月。玄赤拉著我從牢房里逃出來,在虬龍山上狂奔,穿過大片的桃花林。
一路上,我好幾次不甘心地想往回跑:“我的黑水曜……”他摸著我的腦袋:“是你的東西,總有一天你會拿到的?!?/p>
我還想說什么,卻聽到有腳步聲從桃花林深處傳來。玄赤一下子沉了臉:“叫你拖拖拉拉的,麻煩精。”于是他一棍子把我掀下了虬龍山。
我嫁進魔界以后,偶然翻閱千年前的紀事,看到有這么一則:少君玄赤,私釋仙族重犯,處九霄天雷極刑。刑至一半,未果。
這一樁事,玄赤從未對我說過。九霄天雷這樣的極刑,一向只用在罪大惡極的犯人身上。他是儲君,私放了仙界公主這樣重要的人質,罪加三等也不奇怪。我卻一直以為他當年不過受了幾句責罵。
九道天雷,如果全落在玄赤身上,我不敢想象會有什么后果,心下更加覺得惶恐不安。
后來還是幾位魔界的長老告知了我真相。當年行刑至一半,幺幺突然沖了出來,替玄赤擋下了三道天雷。只是三道,卻已經(jīng)讓她筋骨盡碎,即便當時得到魔君的盡力相救,卻無法改變本質,千年來受盡折磨,唯有重塑一個真身才能解脫。玄赤那樣迫切地要我的真身,正是因為幺幺的身體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幺幺說,我欠她的總有一天要還回來。這的確是我欠她的,年少的一時貪念,我欠了兩個人千年的恩情。
我問玄赤:“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如果我知道她代你受了那么大的苦,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會還她?!?/p>
玄赤搖搖頭:“有些事情,只有我去了結,才能真正斷了根。”
我明白。幺幺喜歡玄赤,玄赤只有還盡了恩情,才能徹底和她斷了聯(lián)系。所以,在為她塑真身的時候,他將自己大半的修為過給了她。怪不得我在仙界養(yǎng)傷那幾個月,他沒來找過我,不是不想來,是根本來不了。
而仙魔大戰(zhàn)時,在戰(zhàn)場上以一敵二的人,根本不是玄赤,而是幺幺。她化成玄赤的模樣,為魔界做了最后一件事,然后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遠嫁他族。
“可你這樣太絕情了?!蔽倚睦镄老?,表面裝作一派淡定,“人家胸大腰小,對你又一片真心,你怎么就一點也不動心?”
玄赤道:“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在我目眥盡裂的表情下,他又解釋道:“你忘記黑水曜了嗎?”
他握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你走了以后,我把它種在這里,我的心一直停留在千年以前,和你在桃花林初遇的那一刻。所以,就算幺幺對我再好,我也無法改變初衷。諾諾,我只要一個你……”
我一下子淚流滿面:“夫君,你餓不餓?我給你炒盤蓮藕吧?”